大顺永昌 第174章

作者:富春山居

所以,商人们开始对于江南的官员有所不满也就是必然的了,因为官员的不作为让他们受到了经济上的损失。在这些清流官员的衬托下,马士英的名声就莫名的好转了。

至于那些市民们,就更加需要议事会发出自己的声音了,因为他们不仅仅要和官府不合理的政策进行对抗,还要同那些作坊主和商人进行对抗。工资的高低,工作的时长和物价的稳定,这些都关系到市民的生活。

过去没有出声渠道的时候,他们只能选择支持士绅,虽然士绅未必是向着他们说话,但是至少有士绅对抗朝廷,市民们也可以趁机提出一些要求。但是现在有了议事会,那么市民们就渐渐开始拥护代表自己利益的市民代表,远离士绅阶层了。

商人和市民两个阶层不再成为士绅的支柱后,那么士绅对于朝廷的反抗能力就大大缩减了,李自成当然希望能够一次搞定这些江南士绅。在当下,江南士绅已经成为了天下士绅的主导力量,因为北方士绅几乎被打残,其他地方的士绅密度不够大,江南这块地方随便数数都有上万士绅,只要摆平了江南士绅,其他地方也就只能投降。

而在李自成支持马士英对江南的高压整顿政策下,江南的士绅们也终于有些扛不住了。没办法,他们在武力和宣传上比不过大顺,在勾心斗角上又斗不过马士英,马士英已经破了好几家江南望族,都是反对士绅一体纳粮的。

就连复社几位名人,也被马士英勾连进了案子,陈贞慧、吴应箕、冒襄都被逮捕,这几人也是《留都防乱公揭》的创作者,一时复社势力大受打击。

最后还是侯方域找了方以智,向李自成写信求情,这几人才被放出。不过据说马士英还是强行索走了冒襄的小妾董小宛,这件事才算了解。不过冒襄对于此事却是绝口不提,也有知情者说,马士英其实不是为自己索要的董小宛,是给更上层的人物牵线。

江南士绅从马士英一连串的打击报复中发觉,他们根本没法和一个得到皇帝全力支持的内阁总理对抗,于是这些士绅终于开始寻求和新政府妥协的道路了。

第565章 江南二

钱谦益代表江南士绅议员,向李自成请求晋见,并代表江南士绅提出了关于接受士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的办法。

李自成听完了钱谦益讲的办法不置可否,他靠在一张黄花梨木圈椅上看着钱谦益说道:“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推动士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的政策吗?”

钱谦益思考了片刻后便回道:“陛下是希望减轻平民的负担,并充实国库。”

李自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要打击地方上的绅权。汉代为了对付地方豪强,是定期征召一批富人去守陵,所以历朝历代独汉以强亡。

大明之亡,就亡于国弱而绅强。当你的面,朕可以说句老实话,假如这个国家的人口和财富都在士绅手里,朕这个皇帝不仅成了一个空壳子了吗?

所谓的三饷加派,一亩地加派九厘银真的很高吗?按照五钱一亩计算,也就不到亩产的2成,加上正税,应该在亩产的2成4左右。真正让百姓活不下去的,是地主先要拿走亩产的一半,然后把九厘银尽数加在佃户头上。是有地的士绅和士绅的奴仆免税,而那些佃户和自耕农则要分摊这些人的税额。

这样一折算下来,农民就是把一年的收入都交给官府,也还要再借一笔高利贷才能完税。所以大明之患,患在士绅而不是满人和义军。”

钱谦益的汗都下来了,虽然他之前和李自成有交流过,但是今次这样直接把矛头指向士绅还是第一次,要是知道李自成的态度这么坚决,他是决计不会来触这个霉头的。虽然这次大家都围绕在他身边,让他大感自己算是真正得到了众人的支持,而不是如从前总是只有一部分人支持自己。

可要是为此去得罪了李自成,那么这种支持就是牺牲了,什么是牺牲,向上天祭祀时献上的猪羊就是牺牲,他可不是为了当牺牲才为这些士绅们出头的。

“臣,臣确实有欠考虑…”就在钱谦益思考着如何向李自成认错的时候,却听见李自成又出声打断了他,他赶紧安静了下来,认真倾听对方的讲话。

“朕当然知道钱先生你不是士绅的代表,因为我们才是站在一起的,否则朕凭什么把议事会的组织工作交给你?朕知道,钱先生你家里也有不少地,但是你现在真的需要靠土地收入生活吗?之前,朕已经给了你们这些议员入股海外殖民公司的机会,朕以为你们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

比如,去年2月朕让秦大鹏、胡守金创办北方皮毛贸易公司,公司股本10万两。到上个月为止,这间公司从台湾收购了鹿皮4万张,价值3200两;在库页岛、海参崴及黑龙江口收购貂皮1300张,海龙皮300张,其他动物皮毛一万三千张,价值18750两;海狗肾2600颗,5.2万两;在朝鲜收购人参16000两,价值4.8万两。

将近一年半时间,总收入13.75万两,扣除船只及人员成本,净收益8.6万两,资本回报率到达了五成以上。种田能有这样高的收益?”

钱谦益觉得李自成真不会算账,地主士旱涝保收,再加上给农民放高利贷,确实比这收益高的多,而且土地不会沉到海里,但是船只会沉,因此当然是当地主好。

不过他虽然算数比较好,可人又不傻,不可能这么不给李自成面子,因此只能含含糊糊的说道:“陛下的苦心,臣实在是蠢笨,居然没有领悟到。

只是许多士绅都是耕读传家,他们实在不希望子弟沾染商贾之事,以免家风败坏。在他们看来,当地主收租子是最稳当的行业,只要子孙不败坏家业,那么至少可以过平稳的小日子,也是为了子孙的一片苦心而已。

陛下又是摊丁入亩,又是士绅一体纳粮,大家就觉得很有压力了,因为他们毕竟就是靠地租吃饭,要是没了地租可就要喝西北风去了,这显然也不是陛下的本意,臣所以才大着胆子把他们的请求传递给陛下您听一听。”

李自成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士绅喝不喝西北风,烂船还有三斤铁钉,何况是这些耕读传家的士绅们,家里还不知埋了多少白银呢。要是不能把这些士绅藏起来的白银弄出来,市场上通货紧缩,这些士绅光是靠着囤积白银都能赚上几代人的吃喝了。

不过他也确实不想把所有士绅都弄到自己的对立面去,光是苏常松镇4府的士绅就超过了4万人,相当于四府人口的0.5%有多,真要让这些人团结起来和自己对抗,历史上的江南抗清起义就要变江南抗顺起义了。

他又不是满人,可以肆无忌惮的靠杀人解决问题。在这个时代,杀人虽然是最野蛮的解决问题的手段,但确实是最有效的手段。他要是真的下令对江南进行一场大镇压,那么江南的士绅势力是被压制下去了,但是江南的商品经济也就彻底完蛋了。

他可不相信放开了手脚的军队还知道那些人该杀,那些人不该杀。问题就在于,他又不是真的想当一个封建王朝的总头子,把江南重新打回到小农经济对他根本没有好处,因为最终赢得还是士绅,都特么退回到小农经济了,当然还是士绅说了算。

所以,还是要给一些温和的士绅以出路,不能让他们团结起来和政府为难,于是李自成想了想终于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预案。

“江南的奴变,我想先生也是了解的。之前一些议员也公开批评过,某些士绅把奴仆当成了会说话的牲口,不仅淫人妻女,还动辄动用私刑,如割鼻、烙印等,甚至还有用私刑令人死亡的事件。因为士绅势大,官府不敢问罪,所以士绅报个急病就把人给丢乱葬岗给埋了,官府也不敢追究。先生不会没听说过这些事吧?”

钱谦益支支吾吾的回道:“或许有这样的事吧,不过臣家中肯定没有,臣可以担保的。”

李自成瞧了钱谦益一眼,钱谦益在士大夫中确实可以算是一个温和的人,虽然没有什么决断力,但是为人还是厚道的,否则也不会把柳如是娶为继室了。

在这个时代,再出色的名妓在士大夫眼中也就是个玩物,玩物怎么能够上台面?像冒襄那样,把董小宛娶回家当成奴婢使唤,才是士大夫的常态。钱谦益娶柳如是一事,不仅遭到了家人的反对,连朋友都把他臭骂了一通。

可以说,钱谦益没有半丝对于人的尊重的话,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至于爱情?对于逢场作戏的士大夫和名妓来说,这只是生活的调剂品,不是生活。钱谦益真的不以继室的名义娶柳如是,柳如是最后还是要嫁的,因为这就是名妓的归宿。

所以,钱谦益说自己家里没有虐待奴婢的事,李自成还是相信的,因为统计司的报告也是这么讲的。不过如钱谦益这样的士大夫毕竟是少数,不要说那些听起来道德败坏的小人,就是如顾炎武这样品行不错的年轻人,对于主奴之间的关系也是相当看重的。

不消灭地主这个阶级,不消灭维护地主阶级利益的儒教,那么这种尊卑有序的社会秩序就永远别想被打破。对于钱谦益为士绅阶级的辩护,李自成自然也就比较坦然了,毕竟别人可是一个阶级,而他现在只是一个人,就算看不惯也要忍着。

李自成给钱谦益提出的方案就是,“如今海外开发正是如荼如火,海外的土地也相当的便宜,不过是没有开发而已。所以,江南的士绅可以在海外购置土地,然后分配给奴仆一部分,作为他们被解除奴籍后的生活资本。”

钱谦益正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李自成又接着说道:“同样的,奴仆想要获得解放,就必须为主家开垦出一定数量的耕地,除了主家分配给这些奴仆的土地外,其他被开发出来的土地就归主家所有。国家为了鼓励大家前往海外开发荒地,30年内不会对这些土地的产出征税,不过开挖矿产和伐木不在免税名单内。”

原本还在考虑的钱谦益,这下倒是不用考虑了,对着李自成连连表态,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方案。这个方案好在什么地方?好就好在把闹事的奴仆给赶到海外荒岛去了。

江南奴变的主力是什么人?其实就是在田庄里干活的那批奴仆,真正在宅邸里和少爷、小姐一起生活的奴仆,除了受点委屈外,生活上还是相当不错的。但是在田庄里或作坊里干活的奴仆,那可真是过的苦不堪言,比如徐霞客家里开的织布坊,这个织布坊用的就是自家的婢女,没有做工的工资不说,干的慢了还要被惩罚,这些奴仆怨气能不大吗?

更为糟糕的是,江南和平了200年,人口不断增长,地多人少,地主的土地也很少增加了,但是奴仆家里还在增长人口。奴仆即便不怎么有工资的说法,但是主家总要给粮食、衣物,让他们有个基本生存的物资吧。双方的矛盾就开始激烈了,主家不认为自己有责任照顾不干活的奴仆,奴仆则认为自己既然不能出去工作,自然就该主家养活家人,否则还要饿死他们吗?

第566章 姐妹

在陈圆圆的住所,一名容貌和陈圆圆不相上下的女子正横眉怒目的叉腰站在堂上,气势汹汹的对于坐在上首的陈圆圆质问道:“小宛好歹也是昔日姐妹,她和冒生情投意合,都已经成婚了,把人掳来是什么意思?”

陈圆圆一手抚着额头,看着站在那边的卞赛,又瞧了瞧站在卞赛身后怯生生的卞敏,老实说她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两人,想起来她就忍不住对马士英怨恨了起来,这人也实在太没章程了,一个不够还接二连三的往平山堂送人,这是真把自己当成摆设了吗?

不过在卞赛面前,她也不愿意落了下风,张口便反驳道:“小宛可不是被掳来的,至于说她和冒生情投意合,这话也说的太过了,真要情投意合,马士英如何能够让冒生同意写了休书?而且,陛下也没有把小宛和你们关起来的意思,你们真不想待在这里,过两年便自去好了。”

卞赛被这话一堵也有些说不出话了,确实,冒生对于小宛也过于薄情了,若不是见了冒生的休书,小宛也不会心如死灰被马士英送来这里。但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既然要放,为什么不现在放我们走?”

陈圆圆沉默了许久,她担心这位不知轻重的去李自成面前闹,平白恶了李自成,想到李自成身边趾高气昂的某人,她终于还是开口解释道:“因为你们是马阁老送来的,陛下要安马阁老的心,就不能让你们走。”

听到马士英的名字,卞赛就气恼的很,她当即说道:“不过是个奸臣,为什么要让他安心?陛下也是个昏君吗?”

“不要胡言乱语。我知你心中有气,可和陛下无关。”陈圆圆终于坐正了身体,语气陡然严厉了起来,“陛下胸中有这么多大事要做,哪里顾的上这些儿女私情。你们来了这么多天,陛下难道强迫你们了吗?章台之柳,何人不可折之?陛下折之,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卞赛有些陌生的看着陈圆圆,在她印象中陈圆圆似乎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气势,不过她心中也是一阵刺痛,她和其他名妓的出身不同,她是官宦家庭破败后才不得不带着妹妹上了船,但她心里总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可是现在被陈圆圆这一句话说的终于破防了,她终于摔着袖子转身离去了,看着姐姐走了,一旁的妹妹卞敏也终于松了口气,对着陈圆圆轻声细语的说道:“姐姐自从和吴生分手后就一直心情郁郁,还望陈姐姐莫要见怪。”

陈圆圆瞧着如白玉美人一般的卞敏只是笑了笑说道:“我知你姐姐的性子,且随她去就是了。越劝她,她反而越不平了。你是个有福气的,不要和你姐姐学。”

虽然不知陈圆圆说自己有福是什么意思,不过卞敏对于现在的生活倒也渐渐习惯了,衣食不缺,每日能够看看书画上几笔兰花,也没有什么鲁莽的人来打搅自己,她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她向着陈圆圆行了一礼后便去追自己的姐姐了。

陈圆圆看着卞敏离去的背影,也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她刚刚和卞赛说的话并不是搪塞之词,李自成现在确实需要让马士英安心,因为马士英现在做的事情需要获得李自成的全力支持才开展的下去,不搞清楚李自成的心意,马士英是不可能对着江南士绅挥舞刀子的。

和江南几十上百个名门望族的覆亡相比,区区一个董小宛又算得了什么呢?在外人眼中马士英是奸臣,但是在李自成眼中,马士英却是一把好刀。除了马士英之外,还有谁能将这些江南士绅治的服服帖帖的?所以李自成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这把刀断刃的。

在陈圆圆叹息的时候,李自成也同钱谦益交流完了。送走钱谦益之后,他站在庭院内瞧着天色还早,便走去了陈圆圆的住所,听到侍女们的传话,陈圆圆赶紧出来迎接。

李自成扶起她后,一边朝着堂内走去,一边对着她问道:“那个多尔衮送来的太子妃,到底审查清楚没有?”

陈圆圆跟在他身后说道:“各处的情报合在一起,倒是都对的上。当日京城大变,宁浤仗着自己锦衣卫的身份入宫带走了女儿,之后就在京城郊外隐居了起来。后来满人入关,在京郊圈地,就有人把他们一家举报了。之后他们被多尔衮软禁,然后这次就被送到南方来了。”

陈圆圆稍稍停顿了一下后方才接着说道:“不过,多尔衮把太子妃送来,妾身觉得他也没安什么好心。我们把太子妃送不送到朱慈烺身边,都会留下后患的。”

李自成在厅堂内随便找了张椅子做了下来,这才开口问道:“那么朱慈烺那边是怎么说的?有来看过她吗?”

陈圆圆在李自成身边坐下,接着回道:“朱慈烺自己没有过来,不过倒是写了一封信和送了几次东西。他的意思,全凭陛下做主。”

李自成看了看边上,挥手让其他人退下,这才小心的对陈圆圆问道:“有没有身子?”

陈圆圆道:“让医生看过几次,而且她在山上也住了三个多月了,应该真的没有。”

李自成如释重负的说道:“既然身体健康,朱慈烺也没说不要这个老婆,让他自己过来接回去就是了。”

陈圆圆迟疑了一下后说道:“不如再等一等,陛下不是此前把郭维经的女儿指给太子了吗?现在程序还没有走完,未免多事,不如等走完程序再送她上门好了。”

李自成瞧了陈圆圆一眼,微微颔首道:“这事你看着办吧,只是不要让邓氏女有什么怨气。不过,还有件事,你看一看也办了吧。”

陈圆圆看着他问道,“陛下要臣妾办什么?”

李自成说道:“前几天朱慈烺说,他姐姐想出嫁,我觉得这孝期也快结束了,那就给她安排门婚事好了。我问了李喜,他对朱媺娖的感觉还不错,就来操办这事吧。”

陈圆圆有些愕然,因为她听说朱媺娖是想要出家当尼姑,这出家和出嫁也未免相差的太远了。她迟疑了片刻后提醒道:“坤兴不是和表哥有婚约的吗?”

李自成却不以为然的回道:“崇祯的老丈人太不地道,我担心朱媺娖和她表哥成了婚,会对朱慈烺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之前也说了,眼下要以和为贵,要是杀的血流成河就不好了。”

陈圆圆闭上了嘴,她明白了过来,李自成并没有听差,只是他想这么做而已。李自成随口又问起了朝鲜王世子最近的情况,朝鲜王世子被送来扬州他也没见过几回,但并不代表李自成不关心这个海外藩国世子的动向。

陈圆圆想起了关于朝鲜王世子的报告,也只能摇着头说道:“这位世子到是没有什么朝鲜人的小家子气,他既能和文人墨士谈论文学,也能和那些下九流坐在一起喝酒…”

被陈圆圆评论不像朝鲜人的朝鲜王世子李溰,此时正兴致勃勃的和弘文馆副校理闵鼎重一起游览着扫垢山,此时正是九月重阳时节,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嗅着从风中传来的桂花香,李溰忍不住就对着身边的闵鼎重说道:“朝鲜也该兴建这样一所大学。”

听着这话,闵鼎重一脸的苦笑,国内之所以派他陪同世子来扬州,其实就是不想被中原的战争给牵涉进去。过去满人控制了陆上通道,明人也不愿意冒险跑来朝鲜,所以朝鲜可以一边尊崇大明,一边却遵从满人,从而让内外都获得了满意。

但是这个灭亡了大明的新朝却着实凶猛,这边还没有把满人收拾掉,这边却已经开始对朝鲜进行惩罚了。没有料到新朝在海上有着这样强大的力量,朝鲜只能再次服软,可是朝鲜也不想惹来满人的大军进攻,所以就只好降低遣使等级了。

闵鼎重明白,汉城朝廷其实并不希望改变现状,对于以顺代明的新朝也没什么好感,哪怕新朝看起来武力要比大明强,但是他们依然不愿意听命这个新成立的上国。这样的情况下,世子想要把大学带回朝鲜,就和他想要参照满洲的方式变革朝鲜,恐怕都是行不通的。

不过,站在扫垢山上看着偌大的学校,闵鼎重也忍不住佩服起了李自成的气魄。虽然听说对方不过是一个驿卒出身,没有读过几本书,但是登上皇位之后居然不想着修宫殿而是先修了大学,由此可见这个新朝对于教育的重视。

扫垢山这里原本是一片私家园林,但是在李自成的命令下,这些园林的主人不得不把自己的住宅捐献了出来,拆除了围墙之后的扫垢山就成了一座大园林。即便是如此,山上山下依然还在修建着建筑,由此可见李自成想要的大学并没有完全展现出来。

第567章 九江

永昌三年六月,杨廷麟抵达九江和袁继咸交接公务,虽然名义上袁继咸是总督江西、湖广、安庆、应天(南京)等处军务。但实际上他只指挥的动江西,事实上只有九江的驻军。

名义上左良玉受其节制,但是从袁继咸驻节九江而不能驻节武昌就知道,左良玉根本就没把这个上司放在眼中。对于弘光帝的退位,袁继咸一直是反对的,因为他觉得一旦南京受都元帅府威胁而请弘光帝退位,那么南京这个朝廷就失去了号令全国的名义,反而要低了都元帅府一头,最终就被李自成窃取了大权,这是明目张胆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是弘光帝虽然喜欢皇帝的位置,可并没有勇气拿性命捍卫这个皇位,毕竟这个皇位是他捡来的,不是自己奋斗得来的,福王根本不相信那些墙头草会跟着自己反抗李自成到底,说到底这些人在四镇面前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因此弘光帝和李自成派出的代表协商了退位后的待遇就宣布退位归藩,然后当自己挂名的监国去了。他监国的主要工作就一个,负责修建崇祯夫妇的陵墓,这其实是个不错的差事,有人就在报纸上批评,说福王监造皇陵结果却把皇木挪用修建自己的府邸去了,还包庇商人以修陵为名逃税。

福王虽然赌咒发誓,自己决没有这样干,不过他在南京新造的府邸却似乎戳穿了他的誓言。虽然最终并没有什么人追究这件事,但福王的名声却在南京大坏了。福王的名声一坏,那些支持福王的大臣们处境就更恶劣了。

自从弘光帝退位之后,这些支持福王的大臣,主要是袁继咸和左懋第,事实上他们支持的也不是福王,而是大明的存继,这些大臣很清楚,一旦弘光帝退位,南方就失去了一个能够和太子争夺帝位的旗帜人物,那么南方百姓就会自动的归拢到都元帅府旗下。

他们倒不是反对太子,而是反对被李自成操纵的太子。当下李自成和太子的关系和曹操同汉献帝的关系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甚至情况还更加的恶劣,因为李自成就没有向太子称臣,因此连君臣关系都没有,李自成随时都可以取而代之,并不会违背什么大义。

而这些大臣也是南方独立自主的骨干人物,要是没有他们的反对,南方早就向大顺投降了。但是弘光帝的主动退位等于在背后插了他们一刀,等到福王的名声被败坏后,就连百姓也不太理解,这些大臣为什么非要支持无能贪婪的福王,而不是正统的帝位继承人。

失去了大义的旗帜,又得不到百姓的支持,袁继咸、左懋第也就不能在抗拒新朝的调令了,毕竟现在的新朝是有着议事会的认可的,那么这些忠于大明的臣子们也就失去了割据地方的名义。

面对杨廷麟的到来,九江的百姓倒是很高兴,因为这位也是江西人,都是本乡本土的官员,换一个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对于袁继咸身边的官员来说,这显然是个坏消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这位杨大人是否还效忠于大明,至少也不会让他们这些外人占据要害职务了。

不过和部下们的抵触情绪相比,袁继咸倒是坦然的多,虽然他主张维护大明,但在才干上实在没法和路振飞相比。路振飞能够赤手空拳,在福王还没有南下之前,把淮安的军民组织起来抵抗住了顺军的招安,袁继咸就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因为袁继咸不敢破坏官场规则,去触动士绅们的利益,江西是大明的科举之乡,同时也是极为富裕的一个省,每年的赋税大约为银170余万两,米94万石,排名全国各省第三。

所谓“湖广熟,天下足”,在明末来说是有些夸张的,因为此时的湖南还没有开发出来,湖北也还有大批的湖塘水沼,只不过湖广地区人少地多,可以向外出售的粮食就比其他省份多了。

比如江西,虽然是粮食生产大省,可同样也是一个人口大省,虽然年产稻米近亿石,但是输出省外的稻米也就不到一千万石,近乎于十分之一。而江西还有茶叶、木材、瓷器、染料、造纸、夏布等土特产,可谓是农业和手工业都发达的地方。

这样一个资源丰富的人口大省,若是袁继咸学习路振飞搞民团,并要求士绅捐钱出来充当军费,那么江西的军力很快就能超过占据武昌的左良玉了,也就不用对着武昌的左良玉退让三分了。

但是袁继咸宁可把钱粮送去贿赂左良玉,也不肯用来加强江西的官军,更不敢让士绅出钱组建民团保卫江西。就是因为他担心落得和杨廷麟一样的下场。

顺军攻入北京的消息传到江西,杨廷麟在江西募兵勤王,但是宗室朱统类向南京告状,说其招募兵士是图谋不轨,杨廷麟被迫解散了兵士。朱统类告状的原因就是,杨廷麟的作为损害了江西一部分士绅的利益,又引来弘光朝的怀疑。

这大约也是晚明的痼疾了,朝廷无可用之兵,却又非常担心地方上有人建立军队威胁朝廷的统治。大家只能互相内卷,根本不能做事。只是令袁继咸没有预料到的是,被他看来坏了官场规矩的杨廷麟,居然被新朝派来接自己的班了。

在招待杨廷麟的私宴上,袁继咸屏退了其他人,向着杨廷麟问道:“兼山此来,究竟是为了大明呢?还是为了新朝?

杨廷麟干了一杯酒后,才叹了口气说道:“巧了,这个问题我在扬州时也问过永昌帝。我问他,任命我这个职位,要是我回江西造反了怎么办?”

永昌帝则回我:“若是江西人认为跟着我造反有前途,说明新朝不得人心,一个不得人心的朝廷为什么不反,他都支持我造反。若我只是为了一己之私起来造反,江西人必然不会跟从,没有江西人的支持,这样的叛乱不过是让江西元气大伤,江西人恨的只会我而不是朝廷。

对于朝廷来说这样的叛乱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正好可以把江西清理一遍,大乱之后必然大治,江西今后也就真正成为了大顺的江西。选择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愿意为江西父老做些事情,而不是坐看那些士绅继续鱼肉乡民。

临侯问我此行为大明为新朝,我只能说,我为的是江西父老而来。”

杨廷麟的回答让袁继咸一番话语都憋在了心里,因为他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劝说对方的了,他也只能摇头苦笑道:“永昌帝虽然起于草莽,但是这份见识却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这是大明的不幸啊。”

杨廷麟拿起酒壶为袁继咸倒上了一杯后说道:“却也是南方百姓之幸。临侯此去扬州,未必不会有一番作为,愿君珍重。”

袁继咸却摇着头如释重负的说道:“这些年在这个位置上心力憔悴,如果不是为了护卫家乡父老,我早就辞职回家养老去了。既然有你来接替我,我卸任之后自然是归乡当个闲人,过几天舒坦日子,扬州我就不去了。”

杨廷麟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说道:“我觉得你不适合待在江西,我来江西可不是为了维持这一团和气的,你想要在老家过安稳日子恐怕是办不到了。”

听了这话,袁继咸顿时皱起了眉头问道:“此话怎讲?”

杨廷麟看着袁继咸认真的说道:“此前都元帅府给你下令,要求你清丈江西境内的王庄,这事被你给拖下来了吧?”

袁继咸听了这话也有些不高兴的回道:“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都元帅府又不是大明的太上皇,怎么能够要求大明的臣子做这样的事?这不是要我欺凌宗室吗?”

杨廷麟叹了口气后说道:“我江西多山,虽然良田的数量不少,可平摊到个人头上却不多。开国以来,江西封有三王,宁王被废后,尚有淮王和益王两支,这两支宗室在江西占的土地可不少。

若是平常时节,我也会支持你,但眼下是战乱的时候,那些无有寸土的百姓正是大顺的支持者,若是不能让他们获得土地,不要说宗室,就连士绅都未必能保住过去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