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延安来了个年轻人 第43章

作者:半江瑟瑟

  听到有人接话的李志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带着点打探到消息的新鲜劲儿:“他说他们队昨天往北边送补给,在吴起镇那边,碰上一小队人马。灰布军装,打着绑腿,看着风尘仆仆的,装备也不咋齐整,但精气神挺足。”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段博停住了翻花名册的手,刘广田也忘了嚼嘴里的窝头,都看向李志平。

  “灰布军装?绑腿?”段博追问了一句,“不是咱们的人?”

  “肯定不是咱们这边的迷彩服。”李志平很肯定,“老刘说,那领头的跟咱们带队的干部接上头了,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他离得远,没听清具体说啥,就看见咱们干部最后显得挺激动,使劲拍那人肩膀。”

  刘广田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睛亮了起来:“北边…灰布军装…莫不是…?”

  卫辞书翻看药品清单的手指顿住了。他抬起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目光专注地落在李志平身上:“运输队的人确定看清了?对方有表明身份吗?”

  “老刘说,看咱们干部那反应,还有对方那长途跋涉的样子,八九不离十。”李志平回忆着,“他说,听咱们干部后来小声嘀咕了一句‘可算联系上了’,还有什么‘侦察分队’、‘红四…’之类的词儿,后面声音压低了,没听真亮。”

  “红四方面军?”段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又下意识地压低了,“他们的侦察部队摸到吴起这边了?”

  “听着像!”刘广田兴奋地用拳头砸了下桌子,“好家伙!动作够快的!这是探路的先头到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了。刚才还萦绕的教材、石灰、酒精的琐碎烦恼似乎被这个消息冲淡了不少。段博脸上露出笑容,刘广田更是咧着嘴。李志平也推了推眼镜,显得有些振奋。

  卫辞书放下手里的药品清单。他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又像是在快速思考着什么。然后,他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

  “段主任,”卫辞书沉声开口,“如果消息属实,后续可能会有大量人员抵达,伤病员数量也可能激增。我现在请个假,去红军医院做一些安排。”

  听到卫辞书说起了正事,段博立刻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开口道:“明白,卫院长。我这就给你开假条。”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段主任拿起电话开口说道,“你好,我是段博。嗯,好,好。”

  片刻之后,段博放下电话,神色复杂地看了卫辞书一眼,“卫院长,航校那边找你有事情。”

  “收到,我马上去。”

第八十六章 相遇,不同的抉择

  卫辞书赶到中央局时,窑洞内气氛有些夹杂着紧张的兴奋味道。

  周伍豪站在地图前,眉头微蹙,正与刚进来的军委作战参谋低声交谈着什么。李润石则坐在桌旁,手指间夹着烟,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摆在桌面上的一份电报稿。

  “辞书同志来了。”周伍豪抬头看见卫辞书,抬手招呼他走近一些,“医学院那边安顿好了?”

  “段主任他们能应付。”卫辞书点头,“首长,有急事?”

  “确实有情况,相应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医学院那边了。”周伍豪向卫辞书示意了一眼地图上吴起镇的位置开口说道,“运输队带回的消息被证实了。红四方面军一支精干的先头侦察分队,由三十三军政委詹才芳同志亲自带队,经过艰苦跋涉,已经抵达吴起镇以北二十里的山沟。与我们派出的接应小组成功会合。他们带来了四方面军主力的确切位置和近况。比我们预计地,早了一个月左右。”

  李润石掐灭烟头,开口接过周伍豪的话题:“这是个好消息。四方面军的同志们,历经千难万险,三过草地,终于来到陕北了。詹才芳同志带了多少人?”

  “报告主席,侦察分队共二十八人,都是精挑细选的骨干,装备以短枪和手榴弹为主,轻机枪一挺,弹药有限,但人很精神。”一旁的参谋迅速回答,“接应小组已引导他们向保安方向隐蔽移动,预计明天傍晚能抵达城郊的预设接应点。”

  “好!”周伍豪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立刻通知后勤部勤,准备好热食、热水、干净的衣物和被褥。让红军医院预留观察床位,准备好处理冻伤、疲劳和常见疾病的药品。詹才芳同志他们一路辛苦,一定要让他们感受到中央军委的温暖和关怀。”

  “是!”参谋领命而去。

  周伍豪转向卫辞书:“辞书,原本让你准备医学院的事情,现在情况有变。四方面军的同志们长途转战,身体状况是首要关切。你立刻去红军医院,亲自组织一个精干的医疗小组,带上必要的检查器械和药品,明天随我一起到城郊接应点。他们的健康状况,你要第一时间掌握。”

  “明白,总理!我马上去办!”卫辞书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下。红四方面军、红二、六方面军的到来,是长征以来红军力量的完全汇合,只有这几股力量加起来了,红军才能是完全体的红军!

  陕北九月的黄昏来得早了些,西斜的太阳给保安城外的黄土塬涂上了一层温暖的金晖。城东五里外,一处隐蔽性极好、被当地人称为“老鹰嘴”的山坳里,弥漫着庄重而期待气氛——这里是预先设定的接应点。

  几辆刷着土黄色伪装漆的潍柴重卡静静地停在山坳深处,帆布篷遮挡得严严实实。车旁,站着周伍豪、张闻天、王稼祥等中央首长,以及几名负责安全和后勤的干部。卫辞书带着两名经验丰富的医生和三名护士组成的医疗小组,携带着药箱和简单的担架,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所有人都穿着荒漠迷彩作训服,每个人左臂上的臂章在夕阳下十分帅气醒目。

  山坳入口处,担任警戒任务的是中央警卫团的一个排。战士们同样身着新式迷彩,头戴钢盔,手持五六式冲锋枪,依托着天然的地形和临时构筑的简易掩体,警惕地注视着通向山外的唯一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谷里异常安静,只有风声掠过枯草的沙沙声。突然,警戒线最前方的哨兵做了一个手势。紧接着,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寂静。

  首先出现在小路口的是两名中央红军接应小组的战士,他们同样穿着迷彩,动作敏捷地闪入警戒圈内,向排长低语了几句。排长随即向周伍豪的方向点了点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路口。

  几秒钟后,一群身影出现了。

  他们大约二十余人,身上的灰布军装早已褪色发白,多处打着深色的补丁,沾满了长途跋涉留下的泥土和草屑。脚上的草鞋磨损严重,不少人脚踝和小腿裸露的皮肤上带着划痕和冻疮的印记。这些人背着简单的行囊和破旧的步枪,腰间的子弹带大多空空瘪瘪。长途的艰辛刻在他们疲惫而黝黑的脸上,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但那一双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展现出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毅。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不高但十分精悍的中年人,他同样衣衫褴褛,但腰板挺得笔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山坳内的情况。当他看到迎上来的几位身着陌生却异常精神军装、但面容无比熟悉的首长时,詹才芳整个人猛地一震,脚步瞬间定在原地。

  周伍豪和张闻天已快步迎了上去。

  张闻天脸上带着激动的笑容,紧紧握住詹才芳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声音带着看到同志们的兴奋:“才芳同志!辛苦了!一路辛苦了!可把你们盼来了!”

  詹才芳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时哽在喉头。他身后那些疲惫不堪的侦察兵们,在看到周伍豪、张闻天等只在文件和传说中听过的中央首长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并且向他们迎来时,脸上的疲惫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眩晕的喜悦和难以置信所取代。几个年轻战士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用力抿住嘴唇,但眼眶却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

  “报…报告周副主席!张书记!王主任!”詹才芳愣了片刻也迅速回过神来,用嘶哑和带着穿越千山万水疲惫的声音开口,“红四方面军先遣侦察分队,奉张主席、徐总指挥、陈政委命令,前来联络中央,向中央报到。”

  说完这句话,詹才芳向对面的几位中央首长用力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好!好同志!你们是好样的!”周伍豪用力回礼,眼中也闪动着晶莹,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詹才芳的手臂,又看向他身后那些衣衫褴褛却眼神如铁的战士们,“同志们!你们一路跋山涉水,冲破重重封锁,胜利完成了任务。中央欢迎你们!来到中央,就是回到家了!”

  “欢迎同志们!”张闻天和王稼祥也大声说道。

  警卫排的战士们虽然依旧保持着警戒姿态,但目光看向这些来自遥远南方的兄弟部队时,充满了由衷的亲切和敬意(张国焘当初要对红一兵团动手的消息没有扩散到基层)。他们经历过长征初期的艰难,更能体会眼前这些战友身上每一道伤痕和每一片褴褛所代表的经历。一个年轻的警卫战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迷彩服和崭新的钢盔,再看着对方脚上几乎磨穿的草鞋,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这时,詹才芳的目光才真正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和人员。当他看到警戒战士身上那从未见过的土黄色斑点军装、头上一样颜色的钢盔、手中造型奇特的短步枪,以及那几辆体型庞大、安静蛰伏的卡车时,他和他身后的侦察兵们,眼中都露出了巨大的震惊和困惑。这和他们想象中的、听闻中的中央红军……似乎完全不同了?

  “周副主席,张书记……这……”詹才芳指着警卫排的装备,又看看卡车,一时不知该如何发问。

  周伍豪理解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带着自豪:“才芳同志,这些事情说来话长。这都是我们到了陕北后,在党中央领导下,同志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加上一些特殊的机缘,才发展起来的一些新家当。等安顿下来,跟你们慢慢说。现在,先让卫辞书同志给你们检查一下身体。”

  卫辞书早已带着医疗小组上前:“詹政委,各位同志,我是红军医院的卫辞书。请大家配合,我们做个简单的身体检查,看看有没有急需处理的伤病。”

  说完这句话,卫辞书换上医疗手套,同时示意护士们打开药箱。

  詹才芳和侦察兵们看着这些穿着同样迷彩服、装备着听诊器和药箱的军医,眼中的惊异更甚。这和他们熟悉的、背着简陋药箱的卫生员形象也大相径庭。

  检查在卡车旁的空地上快速进行。卫辞书亲自为詹才芳检查,重点查看他冻伤的手指关节和有些低热的额头。护士们则忙着为其他战士测量体温、处理脚上的水泡和冻疮、分发补充体力的糖块和盐水。

  “詹政委,您有些低烧,疲劳过度,手指关节冻伤比较严重,需要休养和用药。”卫辞书检查完,快速做出判断,“其他同志主要是体力透支、营养不良、脚部冻伤和磨损。问题不大,但都需要好好休息,以及补充营养。”

  “麻烦卫院长了,我们这点伤不算什么。”詹才芳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目光依旧不时飘向那些装备精良的警卫战士和卡车,“周副主席,主力部队…徐总指挥、陈政委他们,就在后面不远了。我们分兵时,他们离我们大约十天的路程。”

  “太好了!”张闻天闻言抚掌,“我们立刻准备迎接主力!后勤保障要跟上!”

  “先让才芳同志他们好好吃顿饭,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周伍豪果断下令,“警卫排,护送詹政委和同志们上车,回城!直接去后勤部准备好的休息点!”

  警卫排的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帮着侦察分队的同志们拿起简单的行装。

  詹才芳和那些疲惫的侦察兵们,被警卫战士搀扶着踏上陕汽重卡的脚踏板,进入宽敞但陌生的帆布篷车厢时。

  坐上车的红四方面军的战士们好奇地抚摸着厚实的绿色车篷布,感受着身下平稳的钢板,看着车外迅速掠过的、与他们来时完全不同的保安郊外景象——平整的道路、远处隐约可见的新建窑洞群、偶尔出现的同样穿着迷彩服的巡逻队……

  车厢里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引擎低沉有力的轰鸣和车辆行驶在土路上的颠簸声。詹才芳靠坐在车厢挡板边,看着对面警卫战士年轻而精神的脸庞,钢盔盔罩上那颗缝制的黄色五角星,还有他怀中那把锃亮的、造型奇特的枪,再看看自己身上破旧的灰布军装和脚下几乎磨穿的草鞋。巨大的反差带来的不仅仅是震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希望。

  “中央……终于有家了……”詹才芳心中如此想到。

  警卫战士察觉到了詹才芳的目光,于是向对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轻轻拍了拍自己怀中的五六半:“詹政委,这枪,叫五六半,劲儿大,打得远,还快。”

  詹才芳点了点头,布满风霜的脸上也终于绽开了一个长途跋涉后的、释然而又充满期待的笑容。他伸出手,用皲裂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对面战士钢盔上那颗熟悉的、被太阳晒得充满暖意的五角星……

  卡车在夕阳的余晖中,平稳地驶向保安城。车后卷起的尘土,在金色的光芒中缓缓落下,覆盖了来时崎岖的山路。前方,是等待他们的热汤、暖炕,以及盛大的欢迎仪式。

  但与此同时,中央局。

  一名经常出现在后世电影中的北方局领导人出现在李润石面前,“主席,我们把张国焘在北平警察局留下的档案原件带过来了。”

  “主席,总理,张书记,”刘谓潢的声音低声开口道,“几个月前收到了主席的指令,我们在北平的地委同志历经艰险,从旧警察局档案库复壁中找到了原件。里面是张国焘同志在民国十三年(1924年)四月被捕期间,由京师警察厅司法处录下的亲笔供词及审讯记录影印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陈旧的档案夹上。周伍豪停止了与参谋的低语,快步走回桌边。李润石指间的香烟烟雾袅袅上升,他的视线从电报稿移开,落在了那油布包裹上。

  “能保证准确性吗?”李润石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反复核对过笔迹、印鉴和当时参与行动的同志回忆细节,确系原件无误。”刘谓潢肯定地回答,“其中明确供述了李大钊在苏联使馆的具体藏匿位置、活动规律。还有当时北京的全体共产党员名单与全国铁路系统党员名单,直接导致了……守常先生被捕遇害,以及后续一系列严重损失。”

  窑洞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参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张闻天和王稼祥也围拢过来。

  周伍豪拿起档案夹,没有立刻打开那包裹在档案夹外面的油布,而是转身看向李润石,询问他这个老战友的意见。

  李润石缓缓吐出一口烟,目光扫过档案夹,又投向窑洞外渐沉的暮色。

  “红四方面军的同志们正在路上,徐向前、陈昌浩、李先念……还有其他同志们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才到陕北。主力部队的战士,更是历经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李润石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众人心头,“这份档案,关系到会师后红四方面军的指挥权归属,更影响到全党全军团结统一的问题。“至于张国焘……如果卫辞书那个小鬼没有过来,那么等他到了陕北,我和伍豪同志会先找他谈。治病救人,我们给机会。但原则问题,没有妥协的余地,只要他认错,悔过,接收审判……但是现在,卫辞书同志的身份显然更重要一些,我们不能保证张国焘再次叛逃,然后把苏区的种种情报都泄露出去,到时候蒋介石,日本,欧美帝国主义,就是苏联,也会对我们下手。孩童

持金过闹市的道理,我们要懂。”

  “那就马上解决。”张闻天闻言开口说道,“张国焘的问题不能拖。分裂的根子不挖掉,后患无穷。”

  “武器要用在关键处,打在七寸上。”李润石掐灭了烟蒂,“现在四方面军主力尚未抵达,詹才芳他们刚进城,人心未稳。此时抛出这个问题,极易引起四方面军干部战士的慌乱情绪。甚至被别有用心者利用,激化矛盾。”

  周伍豪点头,思路清晰地开口说道:“主席说得对。我认为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做好两件事:第一,全力准备迎接工作、安置好四方面军主力部队。要让战士们吃饱穿暖,感受到中央的关怀。第二,立刻加强对四方面军高级干部,特别是徐向前、陈昌浩等同志的思想联络工作。让他们亲眼看看陕北的变化,感受中央的路线和力量。”

  李润石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吴起镇的位置:“伍豪同志的意见很对。当前的核心是‘迎’和‘稳’。通知下去:迎接四方面军主力的规格,按最高标准准备。后勤物资、医疗力量要供应充足。欢迎仪式要周到热情。”

  “还有,”说完了上面的话,李润石将身体转向刘谓潢,“谓潢同志,这份档案,由你亲自保管,严格保密,非经中央政治局常委共同决定,不得向任何人出示原件或内容。”

  “是!”刘谓潢郑重领命,小心地将档案夹重新用油布裹好。

第八十七章 小张要来了

  当前去迎接的卡车队伍驶入保安城时,天色已经是日近西山的样子。

  然而城内的主干道两旁却站满了自发前来欢迎的群众、机关干部和红军战士。当车队缓缓驶过,看到车厢里那些虽然疲惫不堪但眼神坚毅、穿着破旧灰布军装的身影时,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如同潮水般响起。

  “欢迎四方面军的同志们!”

  “到家啦!同志们辛苦啦!”

  “向英雄的兄弟部队学习!”

  詹才芳和侦察分队的战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真挚而盛大的欢迎场面深深震撼了。他们一路转战,见惯了围追堵截的敌人和冷漠甚至敌视的目光,何曾感受过如此热情洋溢、发自肺腑的拥戴?许多战士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他们一边擦眼泪一边笨拙而激动地向车厢外的群众挥手致意。

  车队最终驶入后勤部精心准备的休整点——一片打扫得干干净净、新挖的窑洞群。明亮的电灯光将窑洞内外照得亮如白昼。窑洞里,崭新的土炕上铺着厚实和干净的被褥。窑洞外的空地上,早已支起了大锅,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刚出锅的杂粮馒头香气四溢。后勤部的同志和红军医院的医护人员早已在此等候。

  卫辞书立刻指挥医疗小组展开工作,对詹才芳等人进行更细致的检查和初步治疗。冻疮药膏、消炎药片、补充体力的盐糖水……这些在四方面军战士眼中极其珍贵的药品和物资,在这里被毫不吝啬地使地用着。

  “詹政委,您的手指冻伤比较深,这几晚睡觉前用这个药膏厚厚涂上一层……”卫辞书仔细叮嘱着对面的詹才芳,将一小罐药膏塞到詹才芳手里。

  詹才芳看着手中精致的药膏罐,感受着窑洞里明亮的灯光和炕上干燥柔软的触感,再回想一路上的风餐露宿、缺医少药,心中百感交集。他感觉有些不真实地再次问道:“卫院长,这些……还有外面的卡车、同志们的新军装……都是咱们中央自己弄出来的?”

  卫辞书闻言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周伍豪。周伍豪正好走过来,听到问话,温和地说:“才芳同志,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你们先安心休养,恢复体力。明天,我让辞书同志带你们四处走走看看。咱们陕北的家底,虽然还薄,但确实有了些新气象。等徐总指挥、陈政委他们到了,我们再详细谈。”

  这一夜,对于詹才芳和他的侦察分队而言,是长征以来最温暖、最安心的一夜。饱餐热食,洗去一身风尘,躺在干燥暖和的炕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属于这个“家”的安宁声响,许多人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只有少数几人,躺在舒适的新被窝里,望着窑顶明亮的电灯,久久难以入眠,心中翻腾着巨大的好奇和隐约的不安——中央红军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到超乎想象。

  翌日清晨。

  詹才芳的生物钟让他在天刚蒙蒙亮时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窑洞。

  秋天的陕北,清晨寒意很重,但好在空气干净。这位红四方面军政委活动着还有些僵硬的手指,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眼前的景象再次让他感到新奇。休整点依山而建,规划得相当整齐。远处山梁上,隐约可见巨大的伪装网覆盖着什么设施,有穿着迷彩服、背着新式步枪的哨兵在巡逻。更远处,似乎有低沉而持续的机器轰鸣声传来。

  “詹政委,起这么早?”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卫辞书也起了个大早,过来查看战士们的恢复情况。

  “习惯了。”詹才芳笑了笑,“卫院长,那山梁上是……”

  “是我们的防空阵地之一。”卫辞书没有隐瞒,“上次国民党的轰炸机想来串门,就是在这里被揍下来的。”

  詹才芳瞳孔微缩。虽然昨天在欢迎仪式上就听人兴奋地提起过“打下了白狗子的飞机”,但此刻亲耳听到,并且看到那戒备森严的阵地,所得到的感受完全不同。

  想起长征路上国民党飞机的狂轰滥炸,詹才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安宁的只有云朵正在飘动。

  “詹政委,总理安排我今天带您和几位身体恢复不错的同志,去咱们的工业区和航校看看。”卫辞书适时开口。

  听到卫辞书的话,詹才芳立刻点头回应:“好!麻烦卫院长了!”

  早餐是浓稠的小米粥、咸菜和鸡蛋。饭后,卫辞书带着詹才芳和另外两名恢复较好的排长,乘坐一辆敞篷的吉普车(卫辞书空间里弄出来的,平时很少动用),在两名警卫战士陪同下,驶出了休整点。

  车子沿着新修的土路行驶。詹才芳坐在副驾,感受着吉普车强劲的动力和颠簸,这又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车子驶入一片被严密警戒的巨大山沟——工业部核心区。

  眼前的景象让詹才芳三人彻底惊呆了!依山开凿的巨大窑洞车间里,机器不断轰鸣!

  简易工棚下,车床飞转,铁花四溅!巨大的蒸汽锤有节奏地敲打着通红的铁坯,发出沉闷的巨响!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和煤炭燃烧的混合气味。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防护眼镜的工人们正在紧张地操作着各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机器。巨大的电弧炉发出嗡嗡的电流声,炉口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这……这是兵工厂?”詹才芳的声音有些干涩。作为红四方面军的高级军事主官,他见过川陕根据地简陋的修械所,跟这里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仅仅是兵工厂。”卫辞书指着不同的区域开口介绍,“那边是化工车间,生产硫酸、硝酸,还有炸药原料。那边是机械加工车间,生产枪械零件、炮弹引信、修理工具。那边是小炼钢车间,虽然规模不大,但能炼出好钢。”他指向一个正在吊装的巨大圆柱形部件,“那是小锅炉,给车间提供动力的。”

  詹才芳和两位排长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他们看着一块块粗钢在机床上被切削成精密的零件,工人们熟练地装配着某种结构复杂的枪械,坩埚里流淌出的炽热钢水……这一切都在强烈地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中央红军不仅有卡车、新枪,竟然还有了如此规模的工业基础!这需要多少机器、多少技术、多少物资的支撑?

  随后,车子又驶向航校所在的另一处更隐蔽的山谷。还未靠近,就听到天空中传来引擎的轰鸣声。詹才芳抬头望去,只见三架银灰色的初教-6正编队飞行,在蓝天上划出优美的弧线,进行着低空通场训练。阳光在机翼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这是我们的飞机?”一位排长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对,”卫辞书自豪地说,“北霸天航空队,等他们学会了,让白狗子和日本人也尝尝天上掉炸弹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