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延安来了个年轻人 第160章

作者:半江瑟瑟

  “打不打?”有人主张先下手为强,“刚到的机枪正好开张!”

  “不行,”关英思考片刻后,随即出声否决,“对方人数不少,一旦交火,即使打赢也会暴露我们的实力和物资情况,可能引来更多麻烦。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消化补给,巩固自身,不宜节外生枝。”

  他沉吟片刻,下达指令:“一排长,带你的人,换上新到的冲锋枪和子弹,到他们必经之路两侧的山梁上亮个相。记住,只显露火力,不准开第一枪。二排,组织刚学会操作迫击炮的战士,在后面找地方架起两门炮,不用真打,把炮口支起来就行。”

  “司令员,这是……吓唬他们?”

  “对,就是吓唬。”关英点头,“让他们看看,我们不再是只有几条破枪的穷酸游击队了。让他们掂量掂量,动手值不值得。”

  傍晚时分,那支“忠义救国军”的队伍磨磨蹭蹭地靠近山区。带头的老兵痞刚吆喝着让手下加快速度,就听到旁边山梁上传来一阵拉枪栓的清脆响声。他抬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两侧山脊上,几十名红军士兵据枪而立,手里端着的全是簇新的、闪着蓝光的冲锋枪,枪口森然对着下方。

  几乎同时,后面有人连滚带爬地跑来报告:“团……团长!后面……后面山坳里,红军……有炮!好几门!”

  老兵痞的脸色瞬间白了。冲锋枪还可以说是缴获,这迫击炮可不是一般游击队能有的玩意儿。他立刻意识到,这伙共匪不一样了,肯定得了大实惠。虽然说他这次是想来个“黑吃黑”,但现在看来,他们才是被吃的那个啊!

  “撤!快撤!原路返回!”老兵痞二话不说,立刻下令,生怕慢了一步,山上的子弹和后面的炮弹就砸下来。

  一场潜在的冲突消弭于无形。

  关英收到报告,松了口气:“看来这新装备的威慑力,比真打一仗还管用。告诉同志们,抓紧时间训练,尽快掌握新武器。我们要让其他人也知道知道,赣东北现在我们说了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赣东北、浙南……一支支与友军失联数月、在深山密林中艰苦挣扎的红军游击队,都通过人力交通线,陆续收到了来自浙西支队的电池、密码本和那份足以点燃任何绝望情绪的华北战况通报。

  沉寂已久的电台波频,再次变得繁忙起来。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八日,浙西天目山区,红军浙西游击支队驻地。

  被征用作为临时会议地点的祠堂内,烟雾缭绕。

  长条木桌旁,围坐着来自皖南、赣东北、浙南等几支主要游击支队的负责人。尽管条件简陋,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久违的振奋神情。

  祠堂外,隐约传来部队操练新武器的声响——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清脆的点射声、八一班机连贯的扫射声,与往日零星老式步枪的开火声截然不同。

  浙西支队司令员粟裕主持会议。

  “同志们,延安的支援已经到了。枪、药、电台、经费,就在我们手里。中央的意图很明确:要我们在华东敌后站稳脚跟,扩大斗争,有效牵制日军,配合全国战场。”指着挂在墙上的大幅江南形势图,粟裕对现场的每一个指挥员开口道:“今天叫大家来,第一是统一思想,第二是分配物资,第三是拟定下一步协同行动方案。各自先把家底和困难摆一摆。皖南老杨,你先说。”

  听到粟裕的话,皖南独立团团长杨克志掐灭烟头,声朗开口道:“我部现有人员四百二十七,之前……能打响的枪三百零三支,汉阳造、老套筒占八成,膛线都快磨平了。子弹平均每人五发不到。手榴弹稀缺。药品早就断了,伤员全靠草药硬扛。现在得到一批补给,解决了燃眉之急,但按照将来的发展规划算,装备的缺口还是很大。目前主要活动在黄山北麓,国民党地方保安团也时常摩擦,发展困难。”

  赣东北的支队司令员关英接着汇报:“我部情况稍好,人员约六百,之前枪支匹配率约七成,但弹药同样奇缺。近期利用新到的武器进行了一次威慑行动,效果不错,暂时震慑了周边几股摇摆的土顽武装。但目前活动区域相对狭小,粮食征集困难,长期坚持压力很大。急需扩充兵员,并向物资相对富庶的平坝地区渗透,但缺乏重火力和攻坚手段。”

  浙南游击支队代表补充道:“我部人员分散,联络不便。目前集中起来的骨干约三百人,装备最差,很多战士还拿着大刀长矛。现在国民党基层保甲制度控制的十分严密,群众工作开展难度极大。目前最急需的是武器目标和经费,用于武装骨干,打击首恶,争取群众。”

  粟裕和陈毅认真记录着众人的发言。

  等到众人说完,陈毅开口道:“大家的困难都差不多,人、枪、弹、药、粮,还有敌人的封锁和摩擦。现在,中央给我们输血了,但这点血要输到最需要的地方,还要我们自己能造血。”

  “根据延安指示和当前各部的实际困难,接下来,各部的发展规划如下:”

  “第一,消化补给,整训部队。以老带新,尽快掌握新式武器性能,形成战斗力。尤其是自动火器的使用和保养,不能浪费子弹。”

  “第二,扩大影响,补充兵员。利用物资优势,结合政治宣传,吸引青年参军,收编改造愿意抗日的溃兵、散兵。皖南方向,可向泾县、旌德山区发展。赣东北向乐平、鄱阳湖方向渗透。浙南加紧联络永康、武义一带的隐蔽力量。”

  “第三,择机作战,提振士气。不打无把握之仗,但要选择好打之敌。重点打击力量薄弱的伪军据点、下乡抢粮的小股日军、民愤极大的国民党顽固派税卡、保安队。作战目的以获取物资、锻炼部队、鼓舞群众为主,速战速决,打了就走。”

  “第四,加强联络,协同行动。各支队电台每日定时开机联络,通报敌情和战果。遇有较大行动,须提前报备,相邻支队策应配合。逐步建立以天目山为中心的交通网,确保人员和情报流通。”

  等到粟裕说完,关英随即开口提问:“对于国民党的地方武装,我们接下来要用什么样的政策接触。他们要是主动开枪怎么办?”

  粟裕思索片刻,随即开口回应:“中央指示,统战政策不变。对友军以争取为主。但对顽固不化、主动挑衅、甚至勾结日伪者,坚决予以打击,打则必胜,消灭其一部,震慑其余。新到的武器,就是我们的底气。赣东北之前的威慑做法就很好。”

  杨克志紧跟着开口问道:“所有的行动什么时候开始?这需要不小的时间。”

  陈毅接话:“整训立即开始,争取半个月内初步形成战斗力。小规模作战行动不必等,看准机会就可以打。但大规模行动必须等各部准备就绪,并报支队批准。记住,我们现在有了本钱,但不能浪打,要用在刀刃上……”

  会议一直持续到了午后。

  各支队的负责人领取了物资调配名单和通信密码本之后,匆匆离开,返回各自驻地。

  祠堂外,阳光正好。一队刚刚换装了新式步枪的红军战士正精神抖擞地进行战术演练,动作虽略显生疏,但气势已然不同。粟裕和陈毅站在门口,目送几位战友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

  “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粟裕轻声道。

  陈毅点点头,目光投向远方:“是啊,棋盘活了,该我们落子了。”

  与此同时 山东曲阜。

  夜色如墨,将孔府深宅的飞檐斗拱吞没在沉重的黑暗里。不同于往日巡更守夜的肃静,内宅一间偏僻的书房中,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阴沉的脸。

  主位上坐着的并非当代衍圣公孔令煜(因其年幼,由近支长辈代管事务),而是其族叔,在族内素以精明强硬著称的孔祥勉。下首坐着曲阜县前县长、几个最大的地主乡绅,以及一位穿着长衫、眼神精明的账房先生模样的男子——他是周边几个县民间自卫团的总团练。

  “…二十六个人,就带了十几条枪,几个文书,就想动咱们孔圣苗裔、千年祖产?”一个胖乡绅嗤笑一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前县长叹了口气,语气忧惧的开口道:“老伙计,切莫轻敌啊。他们不是二十六个人,他们背后是占了山东的红军!是枪炮!彭德怀在河北把日本人的甲种师团都打没了!咱们这点家丁护院,够人家塞牙缝吗?”

  “明着对抗自然是螳臂当车。”总团练阴恻恻地开口,“但他们人少,分散,要下乡丈量田亩,登记人口。这荒村野地的,出点意外,太容易了。”

  孔祥勉终于抬起眼皮,声音缓慢的问了一句:“什么意外?”

  “火灾。”总团练吐出两个字,“秋干物燥,那些土改组借住的不是祠堂就是废弃的粮仓,土木结构,最易起火。一把火下去,烧个干净,死无对证。红军要查,也只能查到意外失火。难道还能为我们这事情,再派大军来剿?他们主力正在北边和日本人较劲,顾不上。”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作响。

  “钦差…是烧不得的。”听到总团练的话,前县长声音发颤的阻劝,“自古以来,火烧钦差,是滔天大罪…”

  “现在没有皇帝了,哪来的钦差!?”

  孔祥勉沉思片刻,缓缓点头:“他们不是钦差,是来刨我们祖坟、断我们根基的乱匪。对付乱匪,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只是……手脚必须干净。参与的人,要绝对可靠。事后,安家费要给足,送他们去南边或者关外,永远别再回山东。”

  总团练随即点头:“人选我有,都是沾过血、嘴严的亡命徒。火油、引火物也容易搞。选他们最分散、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动手……”

  “具体怎么做?”孔令煜问。

  “后半夜动手。先用迷香,确保里面的人睡死。泼油,点火。等村里人发现,早就烧透了。我们的人趁乱撤离,混在救火的乡民里,谁也看不出来……”

  “火起后,乡民救火须得‘及时’。”孔祥勉眼皮微抬,缓声吩咐,“祠堂东侧柴垛先引燃,堵死出口。西墙根泼足火油,要烧得梁塌椽崩。每个人的酬劳……大洋三百。纵火者送青岛日租界,准备好去大连的船票。”

  总团练点头应诺,然后开口问了一句:“刘伯承部有一支部队最近在济南城郊驻扎,我们是否暂避锋芒?”

  孔祥勉听到后,随即冷笑:“我曲阜孔家,避他锋芒?圣裔存续,岂容泥腿子践踏?便让这群延安来的狂徒,尝尝祖宗留下的火德之威!”

  是日夜 凌晨二时王家坳

  土改工作组借住在村东头的旧祠堂里。连日丈量田亩、登记造册,二十六人都已疲乏不堪,除了两名哨兵倚着门框打盹,其余人都在草铺上沉沉睡去。祠堂梁上悬着一盏煤油灯,灯苗如豆,在穿堂风中微微摇曳。

  祠堂外五十步,三条黑影伏在干涸的水渠里。为首的是总团练的心腹,脸上带疤的李三。他身后两个汉子各拎着一个陶罐,罐口用油纸封着,隐约散发出火油味。

  “看准了?”李三压低嗓子,“就两个哨兵,都眯着了。”

  “三哥,东边柴垛和西墙根都泼过了。”一个汉子喘着气,“保证烧起来就没救。”

  李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管,冲身后两人摆摆手。三人猫着腰,借着夜色摸到祠堂窗根下。李三将竹管从窗纸破洞伸进去,轻轻一吹,一股淡淡的烟雾逸入屋内。

  约莫一炷香后,李三侧耳听了听,里面鼾声依旧。他打了个手势,两个汉子立即动手,将罐中火油泼向西墙根和门窗。浓烈的火油味弥漫开来,但屋内毫无动静。

  李三擦燃火柴,扔向浸透火油的窗棂。

  “轰——”

  火苗猛地窜起,迅速沿木结构蔓延。几乎同时,东侧柴垛也被点燃,火势瞬间封住了祠堂正门。

  李三三人迅速后撤,消失在夜色中。

  火借风势,越烧越旺。祠堂内,工作组员张为民被浓烟呛醒,猛咳着推醒身旁的同志:“火!起火了!”

  众人惊醒,顿时乱作一团。组长赵刚强忍着眩晕,嘶哑着喊道:“快!从后门走!”

  但后门早已被从外面用粗木顶死。几个年轻组员试图撞门,门板纹丝不动。

  火舌已经舔上房梁,椽子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浓烟滚滚,不断有人倒下。

  “用桌子撞窗!”赵刚吼道。

  几人抬起供桌,奋力撞向西窗。但窗外火势最猛,木窗棂烧得噼啪作响,根本无法靠近。

  绝望的哭喊声、咳嗽声、木材爆裂声混杂在一起。最后一声巨响,主梁坍塌,整个屋顶轰然压下……

  第二天 山东临沂原国民政府沂州道尹公署旧址/现中共山东局临时驻地。

  会议室内烟气缭绕,长条桌旁坐满了人。

  山东分局书记郭洪涛、副书记黎玉、分局委员、省政府筹备处负责人、各战略区党委书记以及刚刚组建的山东军区主要指挥员悉数在场。墙上挂着大幅的山东形势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我军控制区、敌伪残余势力范围以及正在进行土改试点的乡镇。

  会议已进行了整整一个上午。议题从接收青岛的准备工作、新区政权建设、主力部队整训补充,逐步聚焦到最紧迫也最复杂的土地改革工作上来。

  “……综上,渤海区四个县的试点经验表明,彻底的土地改革势在必行,群众热情极高。但同时也暴露出一些问题,主要是部分工作队政策把握不够精准,对中小地主和富农的区别对待不够细致,出现了少量扩大打击面的现象……”负责土改工作的分局委员张之正在做阶段性汇报。

  黎玉听完后,随即接口:“政策培训必须跟上。分局要尽快组织第二期土改工作干部培训班,把陕北和山西的经验,结合我们山东的实际情况,编成更细致的工作手册下发。重点是吃透《中国土地法大纲》的精神,牢牢把握‘依靠贫雇农,团结中农,中立富农,有步骤有区别地消灭封建剥削制度’这个总原则……”

  “我补充一点,”山东局常委郭洪涛敲了敲桌子,“土改必须和巩固地方武装、清剿散兵游勇土匪结合起来。手里没枪,道理讲得再响,地主老财和潜伏的敌特也不会乖乖听话。各军分区要把支援土改作为当前中心任务,抽调得力干部和武装工作队,配合地方同志……”

  会议在务实而略显冗长的氛围中推进。工作人员悄声进来给首长们的茶杯续水,记录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首长们的发言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张之的发言。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分局的机要处处长脸色煞白,手里捏着一份电报抄稿,甚至忘了喊报告,直接冲到郭洪涛和黎玉的面前。

  “书记!黎玉同志!急电!曲……曲阜……”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份薄薄的电报纸上。

  郭洪涛眉头紧锁,一把接过电文,黎玉也立刻侧身凑近。两人的目光快速扫过电文内容。

  几秒钟后,郭洪涛拿着电文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黎玉则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扶住了桌子边缘。

  “郭常委,这是出了什么事?”看到两人异样的表现,张之随即出声问了一句。

  郭洪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电文重重拍在桌上,发出“砰”一声的巨响。

  “曲阜……孔庙附近的土改工作组驻地……昨夜发生大火。”

  “工作组……全体同志……二十六人……全部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