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延安来了个年轻人 第41章

作者:半江瑟瑟

  “嗡”的一声,徐恩曾感觉脑袋像被抡圆了的重锤给来了一下。

  听完了消息的徐恩曾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桌子才没摔倒。暂停调查!撤回人员!交给戴笠?!这等于彻底否定了他这段时间的所有工作,把他架在火上烤!那份述职报告来的太不是时候……

  “戴!笠!”徐恩曾从喉咙深处挤出那个对手的名字,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毒。他知道,戴笠的人,此刻一定就在门外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接收他留下的烂摊子和可能残存的线索,然后就是狠狠的摘桃子和抢功!

  “你最好永远不要栽到我的手上!朱毛,张汉卿,我一定会回来的!!!!!”要离开自己漂亮办公室的徐恩曾放出了最后的狠话。

  清雅茶社二楼临街的雅间里,化名“夏先生”的李克农慢条斯理地品着香片。

  窗外,几个穿着蓝布短褂的精干汉子正“客气”地“请”几位垂头丧气的中统特务离开他们的监视点。蓝衣社的人开始正式接手了。

  伴随着吱嘎一声,推门而进的“掌柜”走到李克农身边,随即低声汇报道:“老夏,中统的人开始撤了,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被抓的东北军兄弟,刚被中统丢出来。他们都被王以哲的人接走了,都伤得不轻,但好歹保住了性命。秦明远……护城河下游捞上来个‘失足落水’的尸体,脸泡得没法看,但衣服和体貌是东北军的少校参谋样式。王以哲那边已经按‘窃密败露,畏罪自杀’报上去了。”

  听完掌柜的汇报,李克农放下茶杯,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嗯。徐恩曾现在自身难保,戴笠想捡现成的便宜,也没那么容易。‘算盘’和他家人怎么样?”

  “按您的安排,已经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方,等风头过去再露面。”掌柜回答。

  “好。”李克农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趾高气昂的昂蓝衣社特务开口说道,“通知我们的人,除了必要留守的观察哨,其余小组,按照计划分批撤离西安。任务完成。‘风紧,暂停交易’的局面,我们替东北军稳住了。剩下的烂摊子让张学良和戴笠、徐恩曾他们自己慢慢扯皮去吧。”

  “是,首长。”

  与此同时 西安城另一侧

  戴笠坐在原本属于徐恩曾的办公室里,满意地打量着面前的陈设和整洁的红木桌面。房间里残留的雪茄味尚未散尽,但气氛已截然不同。蓝衣社西安站站长垂手肃立,汇报着接手的情况:

  “处座,中统的人撤得很狼狈,留下不少烂摊子。我们的人已经接管了他们在东北军军营、汇丰银行周边所有的监视点,也正在清点档案库里存留的资料,收获不小。王以哲派人接走了那几个被抓的东北军。那几个人伤得不轻,但留了一条命,我们最后突击审问了一回,但还是什么也没得到。秦明远的尸体在护城河下游找到了,法医那边表示已经泡烂了,没法看,东北军那边咬定是‘窃密败露,畏罪自杀’,已经捅到南京那边了……”

  蓝衣社站长的汇报很详细,不过戴笠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徐恩曾的述职报告什么时候到南京?”

  “最快今晚,他不敢拖延。”

  “嗯。”戴笠鼻腔里回应了一声,“老牛坡那边,弟兄们去现场重新勘察了吗?”

  “派最得力的人去了,还是那些毛瑟弹壳和手榴弹片,没发现新东西。手法非常干净。”站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干净?”戴笠嘴角勾起一丝冷意,“越干净,越说明有问题。徐恩曾蠢,以为靠刑具就能撬开东北军的嘴,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张学良还有他背后的人,绝对不是简单货色。”

  说到这里,戴笠站起身,双手插兜站到窗前,看着外面西安城的街景:“徐恩曾栽了,但事情没完。委座要的是西北的稳定,更要张学良的忠心。通共的嫌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算了,也不能让张学良觉得这事已经翻了篇。”

  “处座的意思是?”

  “两条线。”戴笠转过身,伸出右手的食指,“第一,继续查老牛坡。但不是查东北军,是查那股干掉中统的那伙‘不明武装’。他们用的武器、战术、撤退路线……总有蛛丝马迹。重点放在陕北方向,特别是近期陕甘边境有无异常人员活动。找老猎户、跑单帮的,花大价钱买消息。”

  “第二,”讲到这里,戴笠的声音阴狠了些,“张学良不是要撇清和中共的关系吗?那我们就帮他一把。秦明远是‘通匪’的叛徒,死了活该。东北军内部被中统渗透,损失惨重,是受害者。你亲自去见张学良,代表委座表达慰问,就说蓝衣社会全力协助他整肃内部,清除隐患。姿态要低,话要说得漂亮,要体现我们要和他们和平相处的善心。”

  蓝衣社站长瞬间心领神会:“明白,对张学良,我们要捧着他,麻痹他,也把清除异己的刀递到他手里,让他自己,自废手脚?”

  给了属下一个不愧是我的人的眼神,戴笠心满意足地颔首:“张学良的动作越大,东北军的内部就越有人离心离德,这种局面就对我们越有利。同时,张学良砍掉的人里,说不定就有我们想找的‘线头’。另外,他那个运输营,名单给我弄一份。还有那个‘病休’的军需处关键人物,盯紧了。张学良现在暂停交易,但物资总有再动的一天。徐恩曾没做成的事,我们来做。”

  “是!”

  “还有,”戴笠补充道,“阎锡山那边军火走私的线索也不要中途而废,中统查了一半,我们接着查。动静小点,查实了,就拿住了阎锡山的把柄,也是给张学良提个醒,这西北,还轮不到他一个人说了算。”

  “处座高见!”站长将戴笠的吩咐一一记下,随即告退转身离去。

  戴笠重新坐下,目光无意识地看着地板上的某处。张学良的势力收缩和向南京抗议都在他意料之中,但那股干净利落抹掉中统行动队、精准清除“镜子”的力量,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绝不是普通的土匪或者东北军能办到的。

  “保安……朱毛……”戴笠低声念出这几个字,眼神幽深。徐恩曾虽然栽了,但他留下的烂摊子,反而让戴笠更清晰地触摸到了那个隐藏在陕北山沟里的对手的轮廓。

  在他戴笠的眼中,这盘好棋才刚刚开始。

  金家巷公馆内,张学良看完了蓝衣社站长送来的“慰问”函和王以哲提交的内部初步整肃报告。报告上列着几个与秦明远过往甚密、已被秘密控制审查的中低级军官的名字。

  “戴雨农倒是会做人。”将报告扔在桌上,张学良不自主地冷笑一声,“慰问?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接手西安,比徐恩曾那条疯狗还要麻烦。”

  王以哲忧心忡忡:“六帅,蓝衣社接手,名义上是平息事态,实则换汤不换药,甚至要有更大的动作。他们要求我们提供内部整肃的成果,这分明是想借刀杀人,或者从中寻找新的突破口。那个运输营和‘算盘那边’……”

  “我知道。”张学良打断王以哲的讲话,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扶手,“‘算盘’和他家人必须藏好,没有我的亲笔手令,谁也不准接触。运输营继续静默,司机和押运兵分批放假,分散安置。戴笠想盯,就让他盯着一群闲人转圈。至于整肃报告……给戴笠几个成果!名单上那几个查有实据与秦明远勾结、泄露一般军情的,按军法,该毙的毙,该关的关。动静搞大点,让戴笠看看我们整肃的决心。但我们东北军现在的核心,东风行动、晋风密码、还有与保安的联络渠道那些……一个字都不许提!所有参与过的人。把这些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是!”王以哲领命,“那……周先生那边?”

  张学良沉默片刻,走到地图前,目光投向陕北:“‘风紧,暂停交易’是我们先提的。现在徐恩曾虽然倒了,但戴笠这条毒蛇又盘了上来,局面没简单多少。告诉‘长城’,继续静默。我们这边先按兵不动,等戴笠的下一步棋。周先生那边……他们手段高明,应该能明白我们的处境。”

  “是!”

  保安,中央驻地窑洞。

  李克农将西安最后一份简报放在李润石和周伍豪面前:“……戴笠已全面接手,姿态放得很低,打着‘协助整肃、平息事态’的旗号。张学良已经开始了内部清洗,交了几个替死鬼给蓝衣社看。我们的人已安全撤离,关键节点藏得很深。局面算是暂时维持住了。”

  周伍豪看完简报:“戴笠比徐恩曾难缠。表面退让,实则步步为营。他接手老牛坡调查和阎锡山那条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终目标还是张学良和我们这边。”

  “那位处长需要时间梳理徐恩曾留下的烂摊子,也需要时间重新做手脚。”李润石点燃一支烟,“张学良的激烈反应是自保,但这种收缩也是好事。现在东北军向我们靠的更紧,反而和戴笠之间的信任荡然无存,只剩下互相提防和算计。这对我们维持‘三位一体’的政策,是一个挑战,但也是一个大的机会。”

  将手中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李润石抬头看向李克农:“克农同志,西安这局棋,第一阶段我们赢了,拔掉了徐恩曾的獠牙,保住了通道。第二阶段,戴笠登场。让西安的‘掌柜’他们转入更深度的静默,只保留最核心的观察哨。重点转向收集戴笠蓝衣社在西安的布防情况、人员动向,特别是他们对陕北方向的侦查力度和方式。我们要知道蓝衣社要从哪开始咬人。”

  “明白。”李克农点头。

  “至于张学良,”周伍豪接口道,“通过备用渠道,给他传一句话:蛇已换牙,蛰伏勿躁。清理门户,自断筋骨不可。静待时机。”

  李克农记下,随即问道:“我们这边的反谍工作……”

  “照常进行。”李润石语气坚定,“外部的压力再大,我们内部的根基要打牢。打铁还需自身硬。戴笠想查,就让他查。查得越深,他越会发现,陕北的山沟沟可不是那么好翻的。让他慢慢琢磨去吧。”

  西安城的惊涛骇浪,暂时被隔绝在黄土高原之外。戴笠的接手,不是结束,而是更复杂、更危险的情报绞杀战的开端。新一轮无声的较量,已在更深的暗流中涌动,但西安城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第八十三章 开发延长油田

  第二批专家和学生抵达保安的欢迎会,开得简短而务实。

  几孔新挖的窑洞被拿来当作会场,木桌拼成长条,上面摆着边区自产的粗陶碗,盛着微温的白开水,旁边摆着一些盐水花生。

  没有长篇的欢迎辞,周伍豪只简单介绍了当前苏区生产建设的紧迫需求和保密纪律,重点强调了“一切从实际出发”的原则。而新来的面孔们虽然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强烈的好奇目光在窑洞朴素的泥墙,以及几位声名赫赫却又衣着简单的领导人之间不断巡回。

  欢迎会一结束,毛泽民便站起身,拍了拍沾了些许窑洞新土灰的衣襟,声音洪亮而干脆向面前的众人开口:“好了,同志们,客套话不多讲。时间紧,任务重,咱们边看边聊。大家跟我来。”

  几分钟后,毛泽民便领着这批主要以机械、化工、地质为专长的专家和青年学生,后面跟着卫辞书,一行人向山坳深处一片新开辟的场地径直走去。

  几座巨大的窑洞依山开凿,外面搭建了宽敞的草棚作为临时工棚。在简易而厚实的草棚下,几套庞然大物静静地放在那里。

  “同志们,这就是我们目前能搞到手的家当的一部分。”毛泽民指着工棚下泛着崭新金属光泽的设备开口说道。

  一套小型但结构完整的硝酸生产装置在众人面前静静矗立,粗大的管道和反应釜上刷着斑驳的俄文和英文铭牌。旁边是几台万能铣床和车床,同样带着明显的“舶来品”印记。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钢铁、机油和淡淡的桐油防锈剂气味。

  一位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化工教授凑近硝酸装置,仔细辨认着模糊的铭文,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金属表面,难掩激动:“毛部长,这套设备……不但异常先进,而且胜在完整!用来生产基础的化工原料完全可行!这……这可是解决了大问题!”

  “是啊,”毛泽民黝黑朴实的脸上露出笑意,眼神随意地看了这些设备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人群旁的卫辞书,“这些东西都是从海外想方设法弄进来的,费了不少周折。设备有了,怎么用好它,让它真正转起来,出东西,就得靠各位先生和同学们的本事了。”

  在众人围着设备打转的时候,毛泽民走到走卫辞书身边低声开口:“小鬼,工业部原先的‘五小工业’摊子太小,跟不上形势了。我和伍豪同志、主席商量过,改组方案初步定了。就按你之前建议的思路来,化零为整,专业对口。改组后的工业部,下设机械局、化工局、动力局、材料局和地质矿冶局。机械局负责所有机床设备维护、零配件生产和仿制;化工局主抓酸、碱、火药、化肥这条线;动力局管发电厂建设和维护,还有油料;材料局负责橡胶、塑料、绝缘材料这些新型材料试制;地质矿冶局则要跑出去找矿,特别是铁和煤。我是总负责人,你是副总负责人,技术问题由对口专家牵头解决。”

  “好!”卫辞书用力一点头,显然这方案已在他心里反复推敲过,此时的他同样低声回应,“先搭起来架子。至于具体人选,咱们结合专家们的专长和意愿,争取这两天就定下来。各局的启动物资清单,我拿到后尽快协调到位……”

  听完卫辞书的话,毛泽民点点头,随即转头看向冯子谦,“冯先生,这套硝酸装置就是化工局的首要攻坚任务。原料、配套的耐酸管道、阀门,还有防护用具,缺什么,直接报到部里或者找卫辞书同志直接申请。”

  冯子谦连连点头,眼神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光芒:“请毛部长放心!只要物资到位,人员配齐,我们立刻组织调试,争取早日出酸!”

  这时,卫辞书从随身携带的厚帆布挎包里,抽出几本装订整齐、封面印着“延长油田地质概况与初期开发技术要点(内部资料)”的册子,递到毛泽民手中。册子纸张挺括,印刷清晰,里面的内容则是繁多的图表和密密麻麻的数据。

  “泽民首长,延长那边,该动起来了。”卫辞书的声音压低了些,只有身边几人能听清,“这是整理好的技术资料。钻机、套管、抽油泵、还有小型裂化炼油釜的关键设备,已经通过特殊渠道运抵延长附近预设的秘密转运点,随时可以启用。资料里详细列明了设备清单、操作要点和安全规程。需要咱们的地质矿冶局和动力局立刻抽调精干人手组成油田开发处,然后尽快进驻延长,实地踏勘,选定井位。”

  毛泽民接过册子,粗糙的手指迅速翻动了几页,目光在复杂的地层剖面图和设备参数表上快速扫过,神情郑重而专注。

  片刻之后,毛泽明默不作声合上册子,紧紧地拿在手中,“好!资料我连夜看。油田开发处的人选,我亲自来挑。延长那边的掩护和保卫工作,我去找邓发局长协调。石油就是生命,这条命脉,必须攥在咱们自己手里!”

  一个年轻的学生,看着眼前崭新得不像话的“二手”设备,又看看卫辞书那个装满技术手册的挎包,终于忍不住,带着浓重江浙口音问道:“卫同志,毛部长,这些机器……看着比上海租界里洋行最新的货也不差,还有延长那些设备……咱们苏区封锁这么严,到底是怎么运进来的呀?”

  窑洞里瞬间安静了一下。冯子谦和其他几位专家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毛泽民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卫辞书已自然地接过话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神秘与理所当然的神情:“小同志问得好。能弄到这些,靠的是千千万万心向光明的爱国志士。有海外华侨省吃俭用捐资购买,有同情我们事业的外国朋友暗中协助转运,更有无数战斗在隐秘战线的同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一箱一箱、一件一件,像蚂蚁搬家一样,穿过重重封锁线送进来的。可以说,这些设备上面的每一颗螺丝钉,都沾染着同志们的血汗。”

  说到这里的卫辞书先是停下来,看了众人一眼,随即语气严肃地开口,“但具体渠道是最高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这条线就越安全,就能为我们苏区送来更多急需的物资。所以,不该问的,大家就不要问。把眼前这些机器开动起来,造出东西建设苏区,支援前线,就是对革命事业最好的帮助!”

  年轻学生被这席话震住了,脸上露出恍然和充满敬佩的神情,他用力点了点头:“明白了,卫同志!我一定守口如瓶,好好跟着教授建设苏区!”

  夜幕低垂,白日里的喧闹沉淀下来。毛泽民窑洞里的电灯却亮得格外久。电灯的亮度被调成了二档,明亮的光线稳稳地撑开一小片光明,映照着桌上摊开的大幅陕甘宁边区地图和那本《延长油田地质概况与初期开发技术要点》。

  护眼灯下,他反复研读着卫辞书提供的《延长油田地质概况与初期开发技术要点》。册子里详尽的构造图、油层数据、钻井工艺描述,甚至小型炼油设备的操作规范,都远超他以往接触的任何资料。毛泽民一边看,一边在边区地图上反复比划着延长县的位置,用红蓝铅笔圈出资料中建议的潜在井区。

  毛泽民窑洞的灯光几乎亮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工业部改组后的首次核心会议在更大的窑洞召开。毛泽民开门见山,将油田开发列为当前动力局和地质矿冶局的头号任务。

  “同志们,时间紧迫。”毛泽民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前线部队在换装,机器要开动,都离不开石油。延长有油,这点已经由地质资料和历史零星开采记录双重确认。现在,我们手上有了更精确的开采技术和关键设备。我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尽快把油弄出来,为苏区炼出能用的油料!”

  说完这句话,毛泽民宣布成立“延长油田开发处”,处长由动力局局长兼任,副处长从地质矿冶局抽调一名经验丰富的地质员担任。核心成员包括三名懂机械的工程师(两人来自新到的专家团)、五名经过汽车团培训、熟悉柴油机的红军战士,以及十名政治可靠、身强力壮的工人。

  “卫辞书同志,”任命完人选的毛泽民转向牢卫,“你负责协调开发处所需的全部物资和技术支持。按资料清单,第一批钻机、套管、抽油泵和小型炼油釜必须尽快到位。”

  “明白。”卫辞书点头,从挎包里拿出一份更详细的物资清单和运输计划表,“设备已按计划分拆包装,标记为矿山机械部件和化工实验设备。运输队由保卫局邓发同志的人全程押运,分三批,走北线秘密通道,预计七日内抵达延长预设的隐蔽接收点。随行的还有操作手册和安全规程的简化版油印本。”

  “好。”毛泽民看向新任命的油田开发处处长和副处长,“老时老钱,你们的人今天下午就出发,轻装简从,先去接收点熟悉环境,等待设备。到了地方,第一要务是隐蔽和安全保卫,选址、平整场地、搭建工棚,都要快,更要隐蔽!具体的钻井位置,等你们结合资料实地勘探后,再最后敲定。有困难,用电台直接报告。”

  和毛泽民部长的工作交流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清晰的指令和明确的责任。

  “明白!”

  会议很快结束,相关人员立刻分头行动。

  几天后,延长县一处偏僻荒凉的山沟里。几顶不起眼的帆布帐篷散落在背风处,外围有便衣战士持枪警戒。空地上,堆放着大量用油布和草绳捆扎严实的木箱、铁桶等杂物。

  油田开发处的副处长,从天津远道而来地质员,正带着两名工程师和一个测绘班的战士,对照着卫辞书提供的地质图和实地勘察结果,紧张地讨论着。

  “资料上标明的这个背斜构造很清晰,”地质员指着图上一条用红铅笔加粗的等高线,“从实地看,山形走向也吻合。地表有油苗渗出,和记录一致。我建议第一口井就定在坡顶这里。”

  一边说着,地质员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圈。

  “坡度有点陡,设备搬运和安装会费力。”听到地质员的话,他旁边的工程师蹲下身,抓起一把土搓了搓,“但土质还算硬实,基础应该能打牢。关键是离水源不远,取水方便。”

  “那就定在这里!”副处长做了决定,“让测绘班立刻标记出来,咱们明天就开始平整井场!机械组的同志抓紧时间清点设备,按说明书分类,准备组装钻机!”

  木箱被撬开,露出里面崭新得惊人的钢铁部件:沉重的顿钻钻头、长长的无缝钢管套管、结构精巧的抽油泵……虽然铭牌已被刻意磨去或覆盖,但那精密的加工痕迹和材质,让在场的工程师和工人们都暗暗心惊。

  “这……真是海外爱国志士弄来的?这工艺……”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不得……”

  旁边一位汽车团出身的战士正埋头对照油印手册清点螺栓,头也不抬地打断他:“别瞎琢磨!卫副院长不是说了?不该问的别问,赶紧干活。早一天出油,前线的铁骡子就早一天跑起来。”

  工程师立刻噤声,用力点了点头,把疑惑压回心底,和工人们一起投入到紧张的设备清点和组装工作中。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低沉的号子声,在寂静的山沟里响起。

  钻井作业异常艰苦。笨重的顿钻钻机在人力驱动下,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大地,发出沉闷的轰鸣。泥浆池需要不断调配,沉重的套管需要人力一寸寸下入。工棚里,那台小型裂化炼油釜的部件也正在紧张组装调试,工程师们对着图纸,一点一点地拼凑、校准。

  卫辞书提供的资料几乎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每当遇到卡钻、井壁不稳或设备操作疑难,开发处的技术骨干们就围在日光灯下,反复研读那几本油印的手册,也按照资料里对延长地区常见地质问题如浅层水渗入、页岩剥落的预见和处理方案,化解了多次危机。

  半个月后的一天深夜,简陋的井架下。钻头终于钻穿了目标油层。一股粘稠、黑亮、带着特殊气味的液体,在井下压力的作用下,猛地从套管口喷涌而出,溅了守在旁边的工人一身。

  “油!出油了!”短暂的寂静后,狂喜的呼喊划破了夜空。

  消息通过秘密电台,第一时间传回保安工业部。

  毛泽民捏着译电员送来的薄纸,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一号井见油,初步测算日产可达五桶。炼釜已点火调试。”

  给自己点上一支香烟,毛泽民深深吸了一口,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与此同时,延长县的山沟里,那股喷涌而出的黑油,带来的狂喜很快被繁重紧迫的任务取代。

  “初步自喷压力估计在5个大气压左右,”副处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污,思路明确地开口道,他蹲在喷涌的油流旁,对着油印手册快速计算,“资料上说的浅层油藏自喷期短,压力会下降,得抓紧安装抽油泵!”

  副处长不光嘴上说,手上也同时指向旁边早已清点好的设备部件,“机械组,立刻组装磕头机!基础坑按图纸位置,现在开挖!”

  工人们抄起铁锹镐头走向预定位置,工程师们则围拢在抽油泵部件旁,对照着卫辞书提供的《小型抽油泵组装与调试手册》,开始争分夺秒地组装那台结构复杂的“磕头机”。

  设备组装过程充满了挑战。虽然手册详尽,但面对实物,一些配合公差、管路连接、密封垫的安装问题,仍然需要反复调试才能解决。

  “机械好!”负责机械的工程师喊道,“需要蒸汽机或柴油机驱动!动力局的同志在哪?”

  “在这里!”动力局派来的技术员指着不远处正在调试的一台小型卧式蒸汽锅炉和配套蒸汽机,“锅炉刚点起来,压力还在上升!管路连接马上就好!”

  蒸汽管道需要现场切割、法兰连接、石棉垫密封,相应的技术人员紧接着又是一阵忙碌。现场的空气中弥漫着煤烟、蒸汽和原油的混合味道。

  就在抽油机组装调试的同时,炼油组那边的进度同样紧张。

  小型裂化炼油釜的部件更多、更复杂,对法兰密封和压力控制要求极高。负责的工程师兰释才眉头紧锁,指挥着工人严格按照手册步骤安装阀门、压力表和温度计接口。每一步安装完毕,他都亲自检查法兰螺栓的紧固程度和垫片位置。

  “升温必须缓慢!”兰释才反复强调手册上的要点,对着操作蒸汽阀门的工人说,“初始阶段每小时升温不能超过20摄氏度,密切注意压力表读数!资料上特别警告过,急热会导致焊缝应力开裂甚至爆炸!”

  兰释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听到兰释才提示的工人们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阀门,同时用眼睛死死盯着缓缓爬升的温度计和压力表。

  第一口井的抽油泵终于在蒸汽机的驱动下,发出“哐当…哐当…”有节奏的声响,沉重的驴头开始上下摆动,通过抽油杆将地下的原油源源不断地抽上来,流入临时挖掘的土油池中。看着乌黑的原油稳定流入油池,现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投入到更紧张的炼油工作中。

  半个小时后,炼油釜的压力和温度终于达到了裂化反应所需的区间。兰释才亲自操作阀门,将预热后的原油泵入反应釜。所有人退到安全距离之外,紧张地注视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反应釜内发出沉闷的翻滚声。终于,在出油管道末端的冷却器出口,开始有清澈一些的液体缓缓流出,带着刺鼻的汽油味。

  “出馏分了!”负责收集的工人激动地喊道,迅速切换接油的铁桶。

  听到工作人员的大喊,兰释才快步上前,观察馏分颜色和气味,又看了看温度计读数:“注意控制温度!这是轻质馏分,应该是汽油组分。继续收集,注意观察颜色变化!”

  很快,馏分的颜色变深,气味也开始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