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江瑟瑟
“祖荣(晏道刚字)!”张学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立刻收缩所有与陕北的明面接触!运输营进入静默状态,非必要不出车。王以哲那边,让他管好手下人的嘴,让他的手下近期严禁与西安城内不明身份人员往来。所有参与过‘东风’行动的司机、押运兵,集中隔离审查,确保他们记住‘统一口径’——老牛坡遇袭时他们在外围警戒,只听到激烈交火,赶到时战斗已结束,只看到满地中统尸体和东北军武器的弹壳。咬死是土匪或仇家黑吃黑!”
“是,六帅!”晏道刚立刻记录,“那……后续与保安的物资交接?”
“暂停!无限期暂停!”思索了片刻之后,张学良斩钉截铁地开口,“等这阵风头过去。通知‘长城’,用备用密码发报给周先生:风紧,暂停交易,蛰伏待机。恳请贵方关注徐逆动向,恐有更极端报复。”
保安,中央驻地。译电员将张学良的急电呈给周伍豪和李润石。
“徐恩曾这次是颜面扫地,恼羞成怒了。”李润石放下电文,笑呵呵地评论一句。
不过另一边的周伍豪眉头微皱:“张汉卿的担忧不无道理。以徐恩曾的行事风格,正面强攻失败,必然转向私下渗透和内部瓦解,这些招数可比摆开车马阴损的多。东北军内部,西安城内,都有可能是中统发力的方向。”
听到周伍豪的话,李润石不急不缓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白雾:“狗急跳墙,必然不择手段。张汉卿收缩自保是对的,但被动防御不够。徐恩曾的目标是找到铁证坐实东北军通共,突破口无非几个。人证、物证、资金链。我们得帮张学良堵上这些漏洞,不能让徐恩曾找到把柄。更何况现在潘汉年正在上海和二陈摊牌,要是让戴笠借机插手,把火烧到我们身上,多少也是一桩麻烦事。”
“需要有人去西安。”放下电报的周伍豪下定了决心,“不过不能是特科小队那种武力解决一切,而是让富有敌后工作经验的地下党同志融入西安的市井,摸清徐恩曾的动向,掐灭他可能找到的线索,必要时引起中统和蓝衣社的内斗。”
“克农是去西去安的常客,他对情况最熟。”李润石看出声接续着周伍豪的话题,“让他带队,挑选最精干、最熟悉西安情况的地下情报员,立刻潜入西安。任务目标:第一,保护东北军内与我们有直接联系的薄弱环节,协助其隐蔽或转移;第二,监控中统、蓝衣社在西安的主要据点及人员动向,特别是针对东北军运输系统和资金流向的调查;第三,制造混乱,将徐恩曾的注意力引向其他方向,比如阎锡山,或者蓝衣社内部。”
“同意。”周伍豪点头,“我立刻联系克农。另外,通知我们在西安的掌柜,启动最高级别潜伏网络,全力配合克农行动。所有联络启用一次性密码,务必确保安全。”
西安城,暗流汹涌。
徐恩曾的临时指挥部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他撤掉了办公室所有能摔的东西,只剩下冰冷的桌椅和一张巨大的西安城区图。失败带来的狂怒沉淀下来,化作更阴冷的毒火。
“查!给我往死里查!”徐恩曾的声音嘶哑,对着面前噤若寒蝉的几个组长,“第一,老牛坡那些弹壳!给我一枚一枚验!查生产批次、配发部队!就算是东北军的制式子弹,也要给我找出是哪个营、哪个连流出去的!第二,给我盯死王以哲的军需处!查所有异常资金流动,特别是与天津、上海外资银行的关联!那个‘松针’账户,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开户人和资金源头!第三,东北军汽车运输营!所有司机、所有军官,给我建立详细档案。查他们的社会关系,查他们最近的不明收入,查他们家人有无被控制或收买的迹象!发现任何可疑,不用报我,直接‘请’回来‘协助调查’!”说到这里,徐恩曾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们的手段给我‘灵活’点,我要口供!活
的不行,死的也要!”
“是!主任!”手下们汗涔涔地领命而去。
同时,徐恩曾也动用了更深、更危险的棋子。一封加密指令发往东北军内部一个沉睡多年的高级内线,代号“镜子”:“不惜一切代价,获取六十七军与保安存在秘密物资输送渠道的直接证据,或关键人员名单。授权启用紧急联络方式,可动用一切手段。”
就在中统倾巢而出的时候,蓝衣社西安站的活动也骤然频繁。
戴笠虽未正式接手西安的情报事宜,但其麾下的特务们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开始在各处探头探脑,特别是与中统的调查方向有所重叠的区域——汇丰银行附近、东北军军营外围、甚至一些与王以哲有来往的西安本地商贾门前,都出现了蓝衣社便衣的身影。
这位处长的意图很明显:等着看中统的笑话,同时伺机抢夺功劳,或者找到能同时打击张学良和徐恩曾的致命把柄。
就在西安城的一片风声鹤唳之中,李克农带领一支精干的情报小组,化整为零,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西安城。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引人注目的装备,身份是行商、账房先生、报馆编辑、甚至黄包车夫。李克农本人则化名“夏先生”,住进了一家由地下党秘密控制的、不起眼的中等客栈。
抵达当晚,李克农在客栈密室会见了西安地下党负责人“掌柜”——一个看起来像经营小文具店的和气中年人。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收拾着货物的掌柜语速平缓,但面色不变的开口,“徐恩曾疯了。中统的人像疯狗一样四处咬人。东北军运输营已经被事实上的软禁,几个低级军官和司机被中统以协助调查走私的名义秘密带走,至今未归。我们的人观察到其中有人被拷打过的痕迹。汇丰银行周边布满了各方势力的眼线,中统和蓝衣社……甚至日本人的势力都有。王以哲的副官昨天在回家路上差点遭遇车祸,显然是中统方面的警告。”
李克农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敲:“‘东北军内部有动静吗?”
“暂时没有。就算徐恩曾在东北军插进了地位极高的内线,内线的启用和传递情报都需要时间,方式也会极其隐秘。但我们判断,徐恩曾必然启用了类似的高级暗桩。”掌柜回答。
“我们的人呢?东北军内部与我们直接联络的交通员?”
“已经按照预案紧急撤离了两个暴露风险最高的。剩下的都进入了深度静默,切断了所有非必要联系。张学良那边的收缩命令也执行得很严。”掌柜补充道。
听完掌柜的汇报,李克农摩挲着下巴思考了半响,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还不够。”
“徐恩曾现在像无头苍蝇,但他手里有刑具,有权力,还有高级别的东北军暗桩。他一定会不计后果地撕开一个口子,然后把张学良直接掐死。我们的任务是:第一,找到并消灭中统的东北军内奸。动用所有资源,排查东北军内部近期所有异常人事变动、通信往来、甚至生活习惯的改变。重点盯住能接触到核心运输和资金机密的军官。第二,干扰中统的调查方向。掌柜,你手里有没有关于阎锡山那边和南京某些人做‘特殊生意’的‘黑材料’?要能吸引徐恩曾注意力的。”
掌柜会意:“有。阎锡山的一个亲信侄子,最近通过蓝衣社某人的关系,倒卖了一批本该拨给前线中央军的德制军火给山西的商人,中饱私囊。证据链虽然不完整,但足够让徐恩曾感兴趣了。”
“好。想办法,不留痕迹地把这个线索送到中统某个急于立功的小头目手里。让他们去咬阎锡山和蓝衣社。”李克农指示,“第三,制造点意外,给那些被抓的东北军官兵减减负。他们熬不住刑,迟早会开口。让我们的医生同志想想办法,比如让看守他们的人集体食物中毒……拖延时间,让中统的那些人无法进行有效审讯。”
“明白。”掌柜点头。
“第四点,资金链。汇丰那边我们很难直接介入。但王以哲军需处经手具体账目的人,是我们的保护重点。必须确保此人安全,必要时要能让他消失一段时间。”
“这个人我来负责接触和安排。”李克农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至于张学良那边,通过备用渠道给他递个话:管好自己人的嘴,清理干净内部的垃圾。外面的特务我们出力替他摆平,内部的窟窿得他自己补。”
“是!”
密室会议结束,李克农走到窗边,轻轻掀开一丝窗帘缝隙。西安城的夜色依旧繁华,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但在那光鲜的表象之下,一场没有硝烟却更加凶险的情报绞杀战已然全面展开。中统的疯狂反扑、蓝衣社的虎视眈眈、东北军的内部隐患,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这座古城。而他和他带领的“幽灵”们,必须在这张网中穿行,于无声处化解惊雷,保护那条维系着三位一体大局的隐秘生命线。
徐恩曾的刀已经举起,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西安城的情报漩涡因老牛坡事件骤然加剧。中统陕西省调查室临时据点内,徐恩曾的指令化作一道道冰冷的电波和密令。此时中统的所有情报人员如同被疯狂抽打的陀螺,只能忙不迭地旋转起来。
技术组的人戴着白手套,在老牛坡现场收集的每一枚7.92mm毛瑟弹壳都被编号、拍照、测量。他们试图通过底火凹痕的细微差别、弹壳金属成分分析、残缺的生产批次号来追溯配发部队。但东北军的制式弹药管理本就存在疏漏,加上刻意布置的现场,线索如同泥牛入海。因此“无法精确定位至营连级单位”,“批次模糊,覆盖多支部队”等类似的,让徐恩曾泄气的报告不断传回。
几名精于金融调查的特务伪装成税务稽查人员,拿着伪造的公文,开始频繁拜访与王以哲军需处有业务往来的西安本地钱庄、商号。他们翻查账目,盘问掌柜,试图找出流向天津或上海外资银行的巨额资金尾巴。对汇丰银行松针账户的追查则陷入僵局,外资银行的严密保护让中统的触角难以深入。在这个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权势滔天的“凯申利剑”还是斩不得洋人……
运输营是徐恩曾的进攻的主力方向。被变相软禁的东北军汽车运输营驻地外,中统便衣的监视点增加了一倍。营内气氛压抑。几名在东风行动中担任外围警戒的低级军官和司机被中统以协助调查药品走私案的名义请走。这些人被关进中统的秘密审讯点,面对的是经验丰富的刑讯老手。电椅、皮鞭、疲劳审讯轮番上阵。一声声凄惨的哀嚎被厚墙隔绝在内。
镜子激活的指令通过一个死信箱送进了东北军中。一位职位关键、深得张学良信任的参谋军官。指令要求他冒险获取六十七军与陕北秘密物资输送的直接证据或关键知情人身份。“镜子”沉寂多年,一旦暴露将意味着国民政府短时间内将再也没有直接掌握东北军情报的可能,但此时徐恩曾已顾不得许多,化为赌徒的他已经把自己的身家全压了上去。
蓝衣社西安站的特务们冷眼旁观中统的疯狂举动,同时像鬣狗般在中统的各任务场所边缘游弋。他们的人出现在汇丰银行对面的茶楼,在东北军营房附近的饭摊,甚至在王以哲公馆街口的杂货铺。蓝衣社特务的目标很明确:捡拾中统可能遗漏的线索,或者等待中统出错,然后抢功,甚至制造事端将水搅浑,让徐恩曾更加难堪。
戴笠的指示很明确:坐收渔利,必要时推波助澜。
李克农化身的“夏先生”和他的小组,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迅速融化在西安城的市井中,却在暗处掀起阵阵波澜。
在“掌柜”的精密安排下,东北军内部最后两名与陕北有直接单线联系的交通员,通过伪造的突发重病需回乡治疗证明和地下交通线,被连夜秘密送出西安,经渭北转往安全区域。所有相关联络记录、密码本被彻底销毁。
除此之外,李克农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中间人,将口信递给了王以哲的核心幕僚:“清理门户,管好嘴巴。外患可御,内鬼难防。”这是严厉的警告,也促使东北军内部开始了更严格的排查和纪律整肃。
对王以哲军需处那位掌握具体“特殊物资”账目,代号算盘的关键科员,李克农亲自部署了保护。“算盘”的家人被地下党以避暑名义暂时接离西安。“算盘”本人则被安排住进军营深处一个守卫森严的房间,由王以哲的绝对心腹看守,切断一切非必要的外部接触。
除此之外,“掌柜”利用中统内部急于立功的心态,精心炮制了一份关于阎锡山亲信侄子倒卖军火给山西商人的“黑材料”。材料包含标注为德制步枪、弹药的伪造货物清单、指向蓝衣社西安站一个实权股长的模糊的“经手人”签名和一笔收款方为山西某商号的可疑的银行转账记录。
这份材料通过一个与中统某行动组副组长有过节的线人,无意中泄露给了该副组长的心腹。副组长如获至宝,立刻绕过其上级,直接密报徐恩曾,声称发现了重大走私案,可能涉及阎锡山和蓝衣社内部腐败。徐恩曾虽感觉有些疑惑,但任何能打击对手、向蒋委员长请功的线索他都不愿放过,于是分出了一部分人手去查这条线。
但蓝衣社一时间却懵了。你东厂的人办差办到我们西厂的头上了?兄弟们,弄他!
一时间,中统与蓝衣社的摩擦陡然升级。
在给关押东北军军官的地点秘密送进去一批巴豆霜后,李克农将主要精力投入到揪出“镜子”上。他和掌柜梳理了东北军内部近期所有的异常情况:反常的请假、突然增加的额外收入、频繁的独自外出、与不明身份人员的接触、对某些特定话题的过分关注或回避等等。
一份高度可疑的短名单初步形成。
同时,李克农指示携带简易无线电侦测设备的技术小组开始对名单上人员的办公地点及住所周边进行不定时的、短暂的电波环境扫描,寻找可能存在的秘密发报活动迹象。这是一项枯燥且风险极高的工作,需要极大的耐心。
中统,蓝衣社,特科三方,就这样静悄悄地拉开了架势,等待着各自盯上的大鱼进网……
?第八十一章 特科出手
金家巷张学良府邸
张学良在王以哲的陪同下,面色阴沉地听着晏道刚最新情况的汇报:“…又有三名运输营的弟兄被中统带走,借口还是走私。我们的人看到他们被押进去时还好好的,出来时得被人架着走。汇丰那边也算不上乐观,我们几个用来周转的户头都被盯死了。军需处老刘(算盘)按您的吩咐,已经病休隔离,没有您亲自颁发的手令,谁都不能见到他。”
“徐恩曾这条疯狗!”王以哲面色急切地开口,“六帅,再这样下去,人心要散了!那些被抓的弟兄…”
“我知道!”张学良王以哲的发言,疲惫的声音中透露着一股果决,“告诉被抓弟兄的家属,我张学良绝不会亏待他们,一旦出事,抚恤加倍!鼎芳,你手下可靠的宪兵队也动起来,明面上保护我们自己的军官,给中统施压。暗地里,给我把内部筛一遍!特别是那些最近行为反常、或者和中统、蓝衣社的人有过不明接触的,宁可错疑,不可放过!徐恩曾敢咬我们,我们就让他知道,东北军的骨头没那么好啃!”
说完这句话,张学良把头转向晏道刚吩咐道,“给南京发报,措辞强硬些,控诉中统在西安滥用职权,非法拘禁、刑讯我部官兵,严重干扰剿匪防务,破坏团结!要求委座严令制止!”
在此时的中统据点,徐恩曾同样焦头烂额。弹壳调查陷入死胡同;军火走私线查得磕磕绊绊,还引起了蓝衣社的强烈反弹,双方特务在街头已经发生了数次小规模对峙和冲突;对东北军人员的审讯因看守集体食物中毒而中断,唯一一个快扛不住的司机在崩溃边缘又被拖了回去。而针对汇丰银行的调查毫无进展。
如此情形让徐恩曾不得不怀疑,
“自己的对手还是东北军吗?”
“东北军在情报线上什么时候这么猛了!?”
更让徐恩曾焦虑的是,“镜子”在接到指令后,只传回一条极其简短且加密等级极高的确认信息:“收到,执行中。风险极高,静默待机。” 之后就再无音讯。这事是进展顺利不顺利?有没有消极工作的可能……
徐恩曾无法判断以上的种种问题,一时间只能像困兽一般在办公室里踱步。除了将希望寄托在这张深埋多年的王牌上,徐恩曾不断催促手下加大力度,试图用更残酷的手段撬开被捕东北军官兵的嘴巴。
西安城,这座千年古都的平静表象下,情报战的绞索正在各方力量的角力中一寸寸收紧。李克农如同一个冷静的棋手,在阴影中移动着棋子,化解着徐恩曾的杀招,同时将致命的锋芒悄悄指向了那个代号“镜子”的阴影。而戴笠,则在更深的暗处,等待着攫取最大利益的机会。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和血腥味,下一次爆裂,随时可能发生。
第二日上午
地下世界激烈的情报暗战并没有被市民们所察觉,此时的西安城内仍是一片一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景象。化名“夏先生”的李克农坐在客栈临街的窗边,一边悠闲地品着粗茶,一边用目光透过竹帘缝隙,扫视着街对面那家不起眼的“鸿文书局”。这里是“掌柜”经营的情报节点之一,也是接收东北军内部各种信息的情报中枢。
片刻之后,“掌柜”推门而进,手里拿着一份誊抄的密电,脸色凝重:“‘夏先生’,有动静了。我们埋在六十七军军部通讯室的‘听风者’报告,昨天深夜,机要参谋处少校参谋秦明远,以核对防区通讯密码为由,单独进入密码档案室超过半小时。值班记录显示他查阅了近期部分密电存档,包括上个月底那份标注‘晋风’的往来电文底稿。”
“‘晋风’?”听到这个名字的李克农眼神一锐。这正是老牛坡事件中险些落入中统之手的阎锡山密码代号。而秦明远这个名字就在他们那份可疑短名单的前列。此人是东北讲武堂出身,颇受王以哲信任,日常能接触到大量机密文件,包括部分与东风行动相关的后勤调度文电。秦明远平时为人低调谨慎,这次深夜反常的独自行动,动机可疑。
“他有权接触‘晋风’底稿?”李克农追问。
“按规定,查阅存档需两人以上,并有详细事由记录。”掌柜低声回答,“不过秦明远查阅档案时候说的是核对近期通讯密钥存在泄露风险,值班员是他的老部下,没深究就放行了。这件事相关的记录很模糊。”
听着掌柜的回答,李克农的手指在茶桌沿上轻轻敲击:“理由牵强,行为越权……‘镜子’在找东西。应该是在找能直接指向东北军和我们联系的铁证。那份‘晋风’底稿上面有王以哲的签发笔迹和军需处的接收编码,如果落到徐恩曾手里,再结合老牛坡现场的‘东北军痕迹’,就是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足以坐实张学良通共。”
他立刻下达指令:“第一,让王以哲通知‘算盘’,立刻核查上月底接收‘晋风’密码本时的内部签收记录,保证副本掌握在他的手里,原件在档案室,副本按规定应由他保管。如果副本遗失或被秦明远以任何理由借阅过,立刻报告。第二,通知我们的技术组,重点监控秦明远住所和办公室附近的无线电信号,尤其是深夜时段。第三,‘掌柜’同志,你亲自安排可靠人手,让同志们盯死秦明远,我要知道他接下来二十四小时接触的每一个人,去的每一个地方,特别是他的非公务行程。”
行动迅速展开。
技术组携带着伪装成普通行李箱的简易无线电侦测设备,在秦明远位于东北军军官宿舍的住所附近也租了一个房间并且开始侦测。
其侦测数据显示,其住所内近期在深夜有过短暂的、非东北军常规通讯频段的微弱信号发射,信号特征与中统常用的某型小型秘密电台吻合。这进一步加深了秦明远身上的嫌疑。
同时,“掌柜”反馈,秦明远今天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城西一家名为清雅茶社的地方。在茶社二楼的雅间,秦明远见了一个穿着长衫、商人模样的人。两人交谈约一刻钟,秦明远将一个薄薄的、书本大小的油纸包递给了对方。
“清雅茶社是中统一个不太重要的情报传递点,以前我们摸过底。”相应的情报在掌柜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老地下党员随即开口说道,“那个穿长衫的,是徐恩曾手下负责死信箱传递的一个老手,代号‘账房’。秦明远在往外送东西!”
听到自己同志的话,李克农眼中寒光一闪:“东西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
“账房抓住了没有。”
“已经控制住了,那账房是个老特务了。抓他的时候费了些功夫,还好我们技高一筹。”说到这里,掌柜面色和蔼地笑笑。
“东西很可能就是‘晋风’密码本签收记录的副本,或者他凭记忆临摹的关键部分。”李克农立刻做出决断,“秦明远不能留了。既然我们已经把他挖出来了,那就不能放虎归山。这对我们是定时炸弹。必须在他与上线再次确认或徐恩曾拿到东西前,除掉他。让同志们制造合理的死因,切断中统那边的线索。”
李克农看向“掌柜”沉声开口:“制造意外。要快,要干净,最好看起来像仇家杀人灭口或者蓝衣社干的。地点……选在秦明远回家的路上,那段靠近护城河的僻静巷子。时间就定在他今晚离开军部之后。你手里有干活的行动组吗?”
“我们有现成的‘黄包车夫’。”掌柜心领神会。
当晚十点过后,秦明远心事重重地走出六十七军军部。他拒绝了卫兵安排的汽车,似乎想独自走走。
此时的西安街道上路灯昏暗,秦明远拐进通往军官宿舍的僻静小巷。刚走到巷子中段,一辆黄包车便悄无声息地从后面快速接近。
“先生,坐车吗?”压低帽檐的车夫声音沙哑。
秦明远警觉地回头,同时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手枪:“不用!”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瞬间,车夫猛地从座位下抽出一根裹着麻布的特制短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狠辣地猛击在秦明远的后颈与头颅连接处。一声沉闷的骨裂声随之响起,秦明远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便软软地向前扑倒在地。
车夫的动作毫不停顿,迅速将失去意识的秦明远拖上黄包车,用破毯子盖住,拉起车快步消失在巷子深处,整个过程加起来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
几分钟后,这辆黄包车出现在护城河边一个无人的角落。车夫将秦明远的尸体抛入浑浊的河水中,看着尸体被水流卷向深处。他仔细清理了黄包车上的痕迹,然后像普通收工的车夫一样,拉着空车融入了西安城的夜色之中。
……
徐恩曾是被清晨的噩梦惊醒的。
秘书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他弥漫着雪茄味的休息室,:“主、主任!‘镜子’……‘镜子’失联了!约定的死信箱连续三次未启用!紧急联络暗号也没有回应!”
“什么?!”徐恩曾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秘书,巨大的冲击让他的大脑一时间无法运作。秦明远,这个他耗费多年心血、深埋在东北军心脏位置、刚激活不久的王牌,怎么像聋哑人一样没了消息?昨晚还报告有重大进展,今天就给他人间蒸发了?
“废物!一群废物!”回过神来的徐恩曾瞬间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只见他一把扫落桌上的文件,桌角的墨水瓶“啪”一声砸在地面,黑色的墨水淌了一地。
“找!挖地三尺也要把秦明远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立刻封锁与‘镜子’相关的所有联络渠道!去启用备用方案!快!”
秘书带着自家老大的安排连滚带爬地小跑了出去。
徐恩曾颓然跌坐到身后的椅子上,保养的洁白的双手烦躁插入自己油腻的头发。
完了。王牌折了。张学良那边肯定有所察觉,内部马上要进行疯狂清洗。
老牛坡的屎盆子还没甩掉,阎锡山那条线查得焦头烂额还惹了一身骚,现在连埋得最深的钉子都被拔掉了……神情恍惚间,徐恩曾仿佛看到戴笠那张挂着嘲讽笑意的脸在眼前晃动,委员长失望冰冷的眼神开始浮现……
“张学良……保安……好手段!”徐恩曾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其中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无力回天的绝望。
但金家巷公馆的气氛同样算不上轻松。
王以哲站在张学良面前,额头冒着冷汗,声音带着后怕的情绪:“六帅,查清了。秦明远这小王八蛋!他利用职权深夜单独潜入档案室,盗拍了那份‘晋风’密码本的签收记录。现在密码本的原件还在,但副本连同他一起消失了。那份记录上有卑职的亲笔签发和军需处的编码钢印!”
张学良听完王以哲汇报,没有第一时间吩咐相应的对策,只是身形松散的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许久过后,张学良才缓缓转过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是压抑到顶的愤怒:“秦明远……徐恩曾……中统果然还是有东西啊,竟把爪子伸到我的心窝来了……”
“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渗透了,必须要出重拳。鼎芳,带人你亲自督办。在六十七军内部,凡是和秦明远交往过密的,所有近期行为异常的,所有可能接触过‘东风’和‘晋风’机密的,有一个算一个,从上到下,给我刮一遍!严查!查出来的,军法从事!”
“是!六帅!卑职亲自带队,绝不留情!”王以哲挺直腰板大声回答,眼中的狠厉神色一闪而过。这次内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差点把整个东北军拖入万劫不复,作为东北军军长的他同样怒不可遏。
“祖荣,还有。”张学良的声音冰冷而愤怒,“给南京发报,措辞给我强硬到底!控诉中统陕西省调查室负责人徐恩曾,为构陷忠良,不惜派遣高级间谍秦明远长期潜伏我六十七军机要部门,窃取核心军事机密。秦明远罪行败露,已于昨夜畏罪潜逃。要求委座即刻下令彻查徐恩曾通匪构陷之罪,将其撤职查办,严惩不贷。同时,强烈抗议中统在西安非法拘禁、刑讯我无辜官兵之暴行!措辞要猛,不要怕事情闹大。这是我们的反击,闹得越凶,越说明我们这边底子干净!”
“明白!”晏道刚迅速记录电报内容。
第八十二章 牌桌换人
此时的中统据点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秦明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可能的藏匿点和出城通道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但毫无相关的踪迹。东北军那边“秦明远窃密潜逃”的指控和措辞强硬的抗议电文,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再次狠狠抽在徐恩曾的脸上。
“主任!南京急电!侍从室转委座口谕!”机要秘书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徐恩曾耳边响起,“严斥我部在西安行事乖张,屡生事端,用人失察,引发友军强烈抗议!着令徐恩曾即刻暂停所有针对东北军之调查行动,撤回拘押人员,平息事态!西安事务……暂交蓝衣社西安站代管,协同处理后续!责成徐恩曾就秦明远事件及老牛坡行动失利,向委座递交详尽述职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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