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江瑟瑟
日本驻华大使川越茂的黑色轿车在军警注视下驶入院落。
车门打开,川越茂与海军武官本田忠雄少将、陆军武官喜多诚一大佐先后下车。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高宗武已在门厅等候,略作寒暄后引领对方向二楼的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长桌一侧,外交部长王宠惠、次长徐谟及军事委员会参谋本部代表已就座。王宠惠面前放着两份文件:一份是上海市政府关于日人暴行的详细报告及照片,另一份是日方昨日递交的、抗议中国“纵容反日活动”的照会草案。
川越茂等人落座后,没有寒暄,直接打开公文包。
“部长先生,”川越茂的汉语带着明显的日本口音,“我方就近日华北战事之不实宣传及上海等地之恶性反日事件,向贵方提出最严正之交涉。”
一边说着,川越茂向王宠惠推过一份日文文件及中文译本:“华北的所谓大捷,纯属延安方面之恶意虚构,严重亵渎帝国陆军之名誉。上海、武汉等地之反日游行,公然侮辱天皇陛下,破坏日华邦交,打砸日侨商铺,更悍然袭击日方平民。帝国政府对此表示极度愤慨及最强烈之抗议!”
王宠惠接过文件,并未立即翻阅,而是直视着川越茂的双眼进行回应:“大使阁下,华北战况,我方亦在核实。然上海事件,确有贵国浪人团体有组织袭击中国学生市民之明确事实。我方有大量人证、物证及医疗记录。上海市长昨日已向贵国总领事提出严正抗议。”
喜多诚一猛地插话,语气咄咄逼人:“抗议?那些暴徒举着侮辱帝国将领的画像,高呼反日口号,冲击虹口日侨区!这难道不是贵国政府纵容乃至煽动所导致的吗?帝国侨民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我方采取必要之自卫行动,完全合乎情理!”
徐谟次长接口:“武官先生,自卫行动是否包括预先埋伏、携带刀枪、无差别攻击徒手学生及市民?贵国浪人伤亡几何?反观我方,死伤已逾百人!此乃有预谋之屠杀,绝非所谓自卫!”
双方语速加快,翻译紧张地同步传译。
川越茂提高声调:“华北谣言已严重煽动支那民众之仇日情绪!此一恶劣先例,若不立即制止,必将彻底破坏两国关系之基础!帝国政府要求:一、贵国政府立即公开辟谣,否认华北之不实战报,并严惩散播谣言者;二、立即取缔一切反日组织与活动,禁止任何形式的反日宣传与游行;三、严惩上海事件之肇事者,赔偿日方一切损失;四、保证今后不再发生任何类似事件!”
王宠惠摇头:“大使阁下,战报真伪,需待军事部门核实,此系我方内政。然上海事件,肇事者显系贵国浪人。我方要求恰恰相反:贵国必须立即严惩凶手,赔偿中方受害者损失,并保证在华日人严守中国法律,不得再从事任何暴力活动!”
听到同声翻译说完王宠惠的话,日本方面的海军武官本田忠雄当即冷笑:“部长先生,怕不是以为华北一隅之偶然事件,便可改变帝国的决心吧。上海之事件,正表明支那民众之情绪已因虚假宣传而失控。若贵国政府无力管制,帝国海军陆战队有充分权利及能力保护侨民安全!”
此言一出,会议室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参谋本部代表、军委会少将参议梁培璜沉声回应:“武官先生,此系中国领土。维持治安乃中国军警之职责,不劳贵国海军越俎代庖。贵国若擅自调动军队,无异于挑衅,一切后果须由日方承担!”
会谈陷入僵局。双方立场针锋相对,丝毫不肯退让一步。
川越茂最后站起身:“既然贵国政府无意严肃对待帝国之合理要求,且无能力约束本国之反日暴行,我方将不得不重新评估在华日侨之安全状况及支那政府之合作意愿。此次交涉之失败,责任完全在中方。告辞!”
日方人员集体离席,未再握手。王宠惠等人起身目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同日傍晚,日本驻华大使馆向中外记者发布简短声明,指责中方“缺乏解决争端的诚意”,“纵容反日暴行”,“应对谈判破裂负全部责任”,并暗示“局势可能进一步恶化”。
南京,军委会办公室。蒋介石听取王宠惠的汇报后,沉默良久。
一九三七年五月五日 夜 南京 憩庐
蒋介石闭目靠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王宠惠的汇报言犹在耳,日本人的强硬态度、上海滩的血迹、华北传来的捷报……这一切都在他脑中交织盘旋。
一段时间后,蒋介石忽然睁开眼,对静立一旁的钱大钧道:“给陈诚打电话,让他立刻来见我。通知何应钦也到军委会待命。”
半小时后,陈诚步履匆匆走进书房,军装领口微敞,显然是从家中匆忙赶来。
“辞修,”蒋介石示意陈诚坐下,然后开口询问,“上海的情况,你怎么看?”
陈诚挺直腰背,开口回答:“校长,日人骄横绝非一时之气。虹口事件显系有意寻衅,为武力扩张制造口实。其海军陆战队驻地与我在沪保安部队近在咫尺,若突然发难,恐不及反应。”
“你有什么想法?”
“我军在沪力量太过薄弱。仅靠保安团与警察,绝难应对日军有组织进攻。一旦冲突扩大,则华中门户洞开,京沪一线危矣。”
蒋介石沉默片刻,然后继续开口询问:“如果调兵,从哪里抽?抽多少?”
陈诚显然早有腹案:“可从京沪警备司令部所辖第八十七、八十八师各抽一个团,以换防补充名义,夜间铁路输送,秘密进入虹桥、龙华等预设阵地。另调独立炮兵第二旅一个105毫米榴弹炮营,混编入物资车队沿公路抵沪。总兵力不超过五千人,对外统称加强治安演习部队。”
蒋介石凝视地图良久:“日本人不是瞎子。如此调动,岂能瞒过他们的眼线?”
“所以必须快,必须密。”陈诚身体前倾,“各部均着保安部队服装,抵沪后即刻化整为零进入预定阵地工事,昼伏夜出,无线电静默。同时,请侍从室安排《中央日报》发一则消息,称为应对春夏交际治安压力,京畿部分保安部队进行轮换演练。”
蒋介石站起身,踱步至窗前。夜色中的南京城灯火稀疏。他深知此举风险——一旦被日军察觉,无异于授人以柄;但若按兵不动,上海可能重演津浦线溃败的惨局。
更重要的是,延安的捷报已传遍街头巷尾。若此时中央军在上海毫无作为,舆论将彻底倒向中共……
“就按你说的办吧。但要注意:一、所有的部队调动必须在五日内完成;二、部队抵沪后不得主动挑衅,遇日军试探必须克制,没有我的命令,一枪不许放;三、此事仅限你、我、敬之,三人知晓,具体部署由你亲自拟定,用绝密渠道下达。”
“是!”陈诚肃然领命,“学生保证万无一失。”
“去吧。”蒋介石摆摆手,“让敬之他们到作战室等我,你拟好方案直接送来。”
一九三七年五月五日夜 南京 军委会作战室
陈诚将部署草图铺在大型长江三角洲沙盘边缘。何应钦、钱大钧及两名负责通讯与后勤的少将参谋屏息而立。
"第八十七师二五九团,自真如车站夜间卸载,换装市保安队制服,分乘征用卡车,于拂晓前秘密进入虹桥机场周边预设阵地。第八十八师二六四团,经铁路输送至南翔,化整为零,徒步进入龙华、漕河泾区域既设工事。独立炮兵第二旅三营,拆解火炮,混入民生公司棉纱运输车队,经公路抵沪后于徐家汇天主堂地下室隐蔽重组。"
陈诚的铅笔尖在沙盘上精确移动,标注出各部预定位置。
"各部严禁携带任何可识别身份之证章文件。无线电静默,联络使用上海市警察局备用有线电话网络,密码本已专人送达。所有调动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
何应钦皱眉:"日军在虹口据点密布,如此规模调动,恐难完全避开耳目。"
"故需要配套信息遮蔽措施。"陈诚看向钱大钧,"明日起,《中央日报》及沪上各报将刊载京沪警备司令部春季治安整训消息,宣称部分保安部队换防。同时,警察局将在调兵区域实施夜间临时交通管制,理由为管网检修。"
蒋介石此时推门而入,众人肃立。他径直走到沙盘前,审视陈诚的部署。
"日军海军陆战队兵力及部署确认否?"
"据最新侦察,"陈诚立即应答,"日军在沪陆战队约四千人,主力集中于虹口军营、汇山码头及杨树浦公大纱厂据点。装备有战车十二辆、装甲车二十辆、75毫米野炮八门及大量永备工事。其海军第三舰队旗舰'出云'号及多艘驱逐舰常泊黄浦江,可提供舰炮支援。"
蒋介石沉默片刻:"我在沪保安部队、警察可用兵力多少?"
"市保安总团约三千人,装备驳杂;警察总局可动员武装警察约两千,轻武器为主。均已秘密通知提高戒备,但战力与日军相距甚远。"
"告诉张治中,"蒋介石对钱大钧道,"京沪警备司令部即刻进入战时状态,所有休假取消。但表面一切如常,不可自乱阵脚。"
"是。"
"辞修,"蒋介石转向陈诚,"增援部队之命令:绝对自卫原则。即便日军开火,亦需其先攻我既设阵地,并有明确证据后,方可还击。所有交火事件必须立即上报,不得擅自扩大事态。"
"明白!已严令各部指挥官。"
蒋介石最后看了一眼沙盘上那座巨大的城市模型,手指重重按在虹口区域。
"上海非华北,列强利益交织,万国视线汇聚。一步踏错,满盘皆输。望诸位慎之又慎。"
"是!"
众人离去后,蒋介石独留陈诚。
"你怎么看延安宣称的华北战果?"
陈诚略一思索:"学生认为,即便有所夸大,但歼敌主力、击毙敌酋应属事实。否则日军反应不会如此失常,沪上浪人亦不会急于寻衅转移视线。"
蒋介石嗯了一声:“华北共军……竟已强至如此地步。其装备来源,始终没有确凿消息。”
“戴局长仍在全力调查此事,但共区封锁极严,进展确实不容乐观。”
“通知戴笠,调查重点转向共军后勤补给线,特别是可能之新疆,宁夏之国际输入通道。苏俄……或另有他国。”
“是。”
“另,”蒋介石沉吟道,“以军委会名义,发一嘉奖电予十八集团军。措辞……模棱即可,不必具体确认战果。同时密电各报,对华北战事之报道,可略微放宽,但须冠以‘据悉’、‘传闻’等前缀。”
陈诚瞬间领会:这是默认消息真实性以鼓舞民心,却又避免正式承认共军首功之尴尬。
“学生即刻去办。”
一九三七年五月六日 晨 上海虹口 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大川内传七少将仔细阅读着刚收到的外务省密电。电文通报了昨日南京会谈破裂之详情,并指示“可依据现场情况,采取必要措施确保帝国权益及侨民安全”。
片刻之后,大川内传七按下呼叫铃。参谋长及情报主任迅速入内。
“支那军有异动吗?”
“昨夜起,”听到长官的问话,情报主任立刻开口报告,“华界多处实施临时交通管制,理由为市政检修。但我方潜伏人员报告,观察到非本市牌照之卡车车队夜间进入虹桥机场方向,车辆以帆布覆盖,车辙很深。另,龙华、漕河泾一带保安队巡逻频次明显增加,且多见生面孔。”
“支那军队的兵力规模有多少?”
“卡车队约三十辆,估计可运送兵力一团左右。但无法确认是否为军事人员。”
“第八十七、八十八师的位置呢?”
“根据南京内线昨日消息,该两师仍在无锡、常州一带整训。暂无调动迹象。”
大川内冷笑:“整训?怕是正在暗度陈仓。支那人想在上海动手脚,胆子很大,可惜手段不够高明。”
“司令官阁下,我们是否采取行动?”
“让‘青年同志会’再闹点动静。今晚,袭击闸北的几家亲支那报纸印刷厂。规模搞大些,最好烧掉一两家。”
“目的是?”
“试探。”大川内眼神冰冷,“看支那军警是真想维持秩序,还是做做样子。顺便……给海军一个增兵的借口。”
“嗨依!”
同日 上午 延安 中央军委
周伍豪将一份电文递给李润石:“南京发来的嘉奖电,措辞很有意思。只提闻悉华北我军获捷,殊堪嘉慰,却无一字确认具体战果。”
李润石看过,微微一笑:“蒋先生这是既想借东风鼓舞士气,又不愿长我声威。无妨,他默认便是好事。”
“上海局势急转直下。我们的人报告,日军浪人团体可能再次制造事端,且日军正规部队有密集的调动迹象。”
“告诉上海地下党,”听到这件事,李润石的神色随即严肃起来,“停止一切公开活动,转入隐蔽状态。重点搜集日军调动及工事情报,特别是战舰位置及陆战队布防细节。但切记,不得主动挑衅,不得卷入冲突。”
“明白。另外,国际方面,斯诺和史沫特莱等友人发回消息,英美舆论对华北战果普遍持谨慎态度,但对上海事件予以强烈谴责。”
“这是宣传的突破口。”李润石起身踱步,点燃一支香烟,随即开口说道,“通过一切渠道,向国际社会揭露日军在沪暴行。重点强调其对租界安全及外国侨民之威胁。要将上海与华北联系起来——日军在华北受挫,故急于在沪制造事端,转移压力,甚至不惜挑战欧美利益。”
“明白。已安排英文通讯稿及照片证据,今夜即可通过香港发出。”
朱老总插话:“伍豪,华北的日军有最新消息吗?”
“保定战后,日军华北方面军暂时收缩。”周伍豪回答,“但关东军至少两个师团正在入关。其报复性反扑迟早会来。彭德怀、林育蓉建议,趁敌混乱,主动出击,扩大太行山根据地,把作战范围扩展到平汉线一带。”
“可以。”李润石点头,“但提醒他们,切忌骄兵。日军战力仍强。下一步作战,要扬长避短,发挥火力优势和机动优势,以歼灭有生力量为主,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
“是,主席!”
一九三七年五月六日 夜 上海闸北
数辆卡车突然停在《申报》的印刷厂外。近百名浪人持棍棒、汽油瓶涌出,砸开大门,见人就打,见设备就砸。印刷工人奋起反抗,但寡不敌众,逐渐败退。
浪人泼洒汽油,点燃厂房。火光冲天而起。
附近警察分局接警后,值班警官却接到上级“谨慎处置,避免与日人直接冲突”之模糊指令,仅派出少量警察在外围设置警戒线,未敢强行介入。
潜伏在暗处的日军观察员迅速将情况报回虹口司令部。
“支那军警果然畏缩!”大川内闻报大喜,“致电第三舰队司令部:侨民安全受严重威胁,请求海军陆战队立即增派兵力,并授权我部扩大警戒范围!”
几乎同时,南京军委会也接到急电。
蒋介石披衣而起,对匆匆赶来的陈诚道:“果然来了。日军要动手了。”
“我军部署尚未完全到位,是否……”
“按原计划进行。”蒋介石打断他,“令张治中:日军若仅以保护侨民为名扩大巡逻范围,暂不干预。但其若越界攻击我阵地或重要设施,则坚决还击!并立即通报各国领事,控诉日军挑衅。”
“是!”
“再密电第八十七、八十八师主力:立即向苏州、昆山一线秘密前进,随时准备投入上海作战。”
陈诚一震:“校长,这……兵力是否过于薄弱?一旦全面开战,恐难持久。”
“就是要让日本人觉得我们兵力薄弱。”蒋介石对陈诚摆摆手,随即开口提点,“引日本人先动手,把事情闹大。上海不是东北,也不是华北。在这里,全世界都看着呢。国际观瞻啊,辞修,国际观瞻!”
”校长高见!“
一九三七年五月七日 拂晓 上海黄浦江
日军驱逐舰“苇”号、“菫”号驶近浦东陆家嘴江面,炮口指向岸区。数百名海军陆战队员从汇山码头登陆,加强到了虹口的每个据点。
上午八时,日军一个中队以“保护日侨”为名,越过租界边界,进入闸北宝山路路段设置路障,检查过往行人,与上海市警察发生对峙。
全市震动。
中外记者蜂拥而至。相机快门声中,日军士兵明晃晃的刺刀与警察无奈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消息传回南京。
蒋介石在军委会会议上,面对一众将领,沉声开口:
“和平已然绝望,牺牲已到最后关头。卢沟桥事变之后,华北沦陷,津浦溃败。今倭寇又图淞沪。退让无以图存,唯抗战才有生路。”
说到这里,蒋介石停顿片刻,环视全场。
“命令:京沪警备司令部改编为第九集团军,张治中任总司令。第八十七、八十八、三十六师及独立炮兵旅,即刻向上海开进。”
“全军将士,务必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与倭寇死战到底!”
会议结束,蒋介石独留陈诚。
“给延安发密电。告知我方上海决战之决心。望其华北部队积极出击,牵制日军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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