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江瑟瑟
听到蒋介石的这个安排,陈诚非常吃惊:“校长,这……是否过于抬举中共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蒋介石望向窗外,“告诉他们,民族存亡之际,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应守土抗战。”
“是。”
一九三七年五月七日下午 延安
李润石看完南京密电,递给周伍豪、朱老总。
“老蒋这次有求于我们,求人的时候,他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
“淞沪这场仗,不好打啊。”周伍豪跟着开口说了一句。
“回复南京。”李润石决断,“我党我军坚决拥护抗战决策。已令华北各部立即向平汉、津浦、同蒲各线日军发起全面袭击,策应沪上作战。”
说完这句话,李润石掐灭手里的香烟,走到地图前,看着地图命令道:“告诉彭德怀、林育蓉、贺龙、徐向前:打破一切常规,不惜代价,主动进攻!要把华北日军,牢牢钉死在这里!”
“是!”
夜幕降临,延安窑洞的灯光彻夜未熄。
而在华北,红军三大野战军各部的电台信号频繁响起。一场针对北平和天津的大会战,悄然拉开序幕。
上海方向,隆隆的炮声同样隐约可闻。
大战,全面爆发。
第一六五章:淞沪战火
一九三七年五月八日 晨 苏州至上海铁路线
王顺发靠着车厢壁,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香烟。他所在的第八十七师二六一团的一个连,已经挤在这节闷罐车里将近五个小时了。汗味、皮革和枪油等一众混杂的味道在车厢里四处弥漫,浑浊的空气让人打不起一点精神。
大多数的弟兄们都在打盹,无力的垂着脑袋随着列车的震动而一下一下的点头。也有人睡不着,反复检查着手中的德制1924式毛瑟步枪,或者一发一发地擦拭着手里的子弹。看到这副情景,王顺发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子弹盒,六十发崭新的七点九二毫米子弹被整齐地码放在里面,这是他们连开赴前线前才补充到位的,群里懂行的老兵说,这不是以前用的破烂,而是最顶级的德国货……
不知道过了多久,列车的速度开始明显慢了下来,连绵的稻田和桑林不再是车窗外唯一的风景,低矮的砖房和更多的行人开始出现在王顺发的眼中。
远处,上海城市轮廓线在晨雾中隐约显现。
“快到真如了!”趴在窗口负责瞭望的士兵回头喊了一声。
这句话让车厢里顿时一阵骚动,睡眠中的士兵被惊醒,众人纷纷抓起自己的武器武和背包,自觉的开始整队。
连长从车厢连接处挤过来,对着众人严肃说道:“全体都有,检查装备,准备下车!记住命令,保持安静,快速集合,跟随引导人员行动!”
列车冒着浓白的蒸汽,在真如车站的侧线停稳。车厢铁门被哗啦一声拉开,刺眼的晨光涌了进来。王顺发眯起眼,深吸了一口略带煤烟味的潮湿空气。
“快!快!下车!”班长的催促声在耳边响起。
王顺发背起背包,拎起步枪,跟着前面的战友跳下车厢。月台上已有不少先到的部队正在整队,低声的口令此起彼伏。他们连迅速集合,在几名穿着黑色警察制服和深蓝色保安队服装的人员引导下,沉默地走出车站。
站外景象让王顺发愣了一下。街道两旁站满了人,男女老少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没有人大声说话,但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们这些刚刚下车的士兵身上。许多市民手里提着竹篮,挎着布包,安静地等待着。
队伍开始沿马路行军。刚走出不到百米,人群忽然涌动起来。几个年轻人率先突破维持秩序的警察稀疏的警戒线,冲到队伍旁边,二话不说就将手里的纸烟整包整包地塞进士兵们手里。
“老总!拿着抽!”
“长官,吃个茶叶蛋!还热乎!”
仿佛是一个信号,庞大的人群瞬间活了过来。更多的市民涌上前,将准备好的食物、香烟、水果甚至盛着热茶的粗瓷碗硬塞给行进的士兵。鸡蛋、大饼、油条、一包包的汾水、长安、老刀、哈德门……不断落入士兵们的怀里、口袋里。
王顺感到手里被塞进两个温热的煮鸡蛋,还没看清塞鸡蛋的人,一包香烟又砸在他胸前的子弹带扣环上。王顺发下意识地想拒绝这些东西,抬眼却撞见一双双殷切甚至带着恳求的眼睛。
“国军弟兄!吃一口吧!”
“打东洋鬼子!靠你们了!”
“保重啊!”
“拿着吧,老总!打东洋鬼子要靠你们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巍巍地递过来一个水壶,王顺发旁边的战友接过去灌了一口,是放了不少糖的糖水。
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军官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厉声呵斥加速,只是不断低声催促:“跟上!别掉队!东西拿好!”
王顺发将鸡蛋塞进裤兜,香烟揣好,手里紧紧握着步枪。他注意到这些市民的穿着大多普通,甚至破旧,拿出来的食物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穿着打补丁短褂的小男孩努力挤到他身边,将一小串用麻线穿起来的铜板塞进他手里,然后飞快地跑回人群。
队列沉默地接受着这一切,只有沉重的走路声和物品传递的窸窣声不断响起。士兵们大多低着头,或目视前方,很少与市民对视,但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松弛了一些。王顺发感到胸口堵着什么,他抿紧嘴唇,将步枪握得更稳了些。
前导的警察和保安队员艰难地开辟着通路。越靠近市区,人群越是密集,赠送物品的行为也愈发踊跃。消息传得比军队行进更快,几乎每条街巷都涌出了人群。
他们没有欢呼口号,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将所能拿出的东西塞给这些即将走向枪炮声方向的士兵。
王顺发所在的连队转入一条稍宽的马路,终于得以稍微加快脚步。他回头望去,只见后续部队仍在人潮的簇拥下缓慢移动,土黄色的军服人流与灰黑色的市民人海交织在一起,沉默无言,却又,波涛涌起。
当日 夜 上海 某街区防御阵地
王顺发蜷缩在沙袋垒成的射击位里,小心翼翼地划燃火柴,点燃了傍晚时分一位老先生硬塞给他的那包汾水香烟。
辛辣烟雾吸入肺里,脑子里随即涌上了一股十足的后劲,夜间的潮气随即也不那么难受了。
面前的阵地是依托一段街垒和几栋砖石建筑匆忙构筑而成的。连队抵达这里后,立刻接手了原保安部队的防务任务,随即开始加固工事,分配火力点。“妈的,这破地方比火车站台还挤。”一声嘟囔传递到王顺发的耳中,不用扭头,王顺发就知道说这话的是班里的大个子李金水,他正费力地调整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的位置,试图获得更好的射界。
“知足吧,好歹有墙靠着。”老兵赵根福靠着沙袋,就着水壶啃着已经冷掉的大饼,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城里干啥都方便,比在野地里面挨炮强多了。”
王顺发没搭话,只是默默抽着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毛瑟步枪冰冷的枪栓。白天那些市民的脸孔和眼神还在他脑子里打转,那些硬塞过来的鸡蛋、大饼,还有那串带着孩子体温的铜板,沉甸甸地揣在他兜里。这种热烈的欢迎,他当兵以来头一回见,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感觉有点暖,又止不住的有点慌。
“喂,顺发,还有烟没?”另一边的黑暗中,新兵孙小海小声问道。
王顺发没说话,把还剩大半包的“汾水”丢了过去。一阵窸窣声后,几点火星在黑暗里亮起。
“都精神点,别光顾着抽烟。”班长的声音从交通壕那头传过来,“哨兵轮流休息,弹药箱盖好,别受了潮。鬼子离这儿可不远。”
阵地上沉默下来,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响起。
“班长,”孙小海的声音又响起来,只见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白天……那些老百姓,他们咋那么……那么……”
“热乎?”赵根福接了一句,随即嗤笑一声,“小子,没见过吧?那是把指望都搁咱身上了。这上海滩,他们这在过日子的地方,谁想丢给东洋鬼子?”
“咱能守住吗?”孙小海的声音更低了,“听说鬼子兵厉害得很,枪炮也……”
“扯淡!”李金水粗声打断孙小海动摇军心的话,“厉害个卵子!没听这两天传的消息?北边,赤匪——哦,现在叫十八集团军——在保定那头,一口气干翻了小鬼子两个师团!连师团长都宰了!”
“真的假的?”孙小海明显不信,“吹牛吧?那可是甲种师团。”
“明码通电,报纸都登了!虽然上头说还在核实,但空穴不来风。”赵根福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了些,“我估摸着,八成有这事。要不然,咱能这么急吼吼地开来上海?怕是鬼子在华北吃了瘪,想从这儿找补回来。”
王顺发听着,没插嘴。这消息他也听说了,营部的传令兵跟他私下提起过过几句。他心里也犯嘀咕,但又隐隐觉得,或许是真的。不然解释不了市民那股近乎绝望的热情,也解释不了他们这些中央军嫡系这么快就顶着保安队的皮秘密开进这大上海的核心区域。
“管他北边咋样,”班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众人的疑虑,“到了这儿,咱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这条街。鬼子来了,就用咱手里的家伙招呼。七九尖弹,吃上一颗也够小鬼子受的。都给我盯紧前面,别瞎琢磨了。”
一九三七年五月九日 晨 上海闸北 宝山路防御阵地
王顺发将最后一个烟蒂踩灭,眯眼望向铁丝网外空无一人的街道。
晨雾尚未散尽,路面的碎玻璃和砖块在微弱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分不清是走火还是试探性射击。
“顺发,换岗。”赵根福猫着腰沿交通壕走来,“后边送饭来了,白菜汤,还有管够的白面馒头,快去。”
王顺发点点头,将毛瑟步枪从射击孔移开。正要转身,一阵突兀的叫骂声从前方街口传来。
六个穿着黑色和服、腰挎武士刀的日本浪人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视野中。他们显然喝了酒,步伐虚浮,手中还拎着清酒瓶。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他用生硬的中文对着阵地方向吼叫:“支那兵!滚出来!”
阵地瞬间沉寂。阵地上所有国军士兵的枪口无声抬起。
浪人们见状更加猖狂,竟集体解开裤带对着阵地方向小便。在同伴的哄笑声中,那个壮汉抽出武士刀,猛地劈向路边一家已被砸毁的商铺招牌。
一时间木屑飞溅。
“八嘎!缩头乌龟!”仿佛对自己的武力更加得意,那名领头的浪人挥舞着长刀,踉跄着向前又走了几步,几乎踏进了阵地的警戒线,“帝国武士在此!谁敢较量?”
王顺发的手指扣上扳机。身旁李金水愤怒而压抑的喘息声也传入到了他的耳中。
“不要开枪。”班长的低声命令从后方传来,“等他们退走。”
但浪人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变本加厉。一名浪人捡起半块砖头,奋力掷向阵地。砖块砸在沙袋上,发出“噗”一声的沉闷响声。
“废物!”壮汉狂笑着举刀指向王顺发所在的射击位,“支那猪只配……”
“啪!”
枪声打断了日本人狂妄的叫嚣。
王顺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扣动了扳机。7.92毫米子弹穿透空气,精准地钻进了日本壮汉的胸膛。浪人的狂笑凝固在脸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膛上汩汩冒血的弹孔,然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晃了晃,沉重砸倒在地上。
短暂的死寂后,剩余浪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两人拔出手枪快速射击,子弹啾啾地钻进沙袋。另一人则拔出手里的武士刀,快速地冲向阵地。
阵地上顿时枪声大作。
李金水的捷克式机枪第一个开火,一个点射将拿枪射击的两个浪人扫倒。赵根福和孙小海的步枪接连击发,另外两名浪人应声倒地。最后一人试图逃跑,被王顺发冷静地瞄准击毙。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街道重归寂静,只剩硝烟缓缓飘散。六具尸体横陈在焦黑的街面上,暗红色的血泊在青石缝间漫延。
“补枪。”一旁的班长思索片刻后,突然对王顺发等人开口命令。
李金水调转捷克式机枪,对着最近的一具浪人尸体补了一个点射。赵根福和另一名老兵也各自朝倒伏的身影精准地补了一枪。这是战场的铁律,确保敌人没有装死反扑的风险。
王顺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他刚才几乎是本能地击发,此刻才感到一丝后怕,手心里沁出薄汗。他重新将脸颊贴近枪托,透过粗糙的沙袋缝隙,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的街道和两侧建筑的窗口位置。
远处,日军的哨音尖锐地响起,紧接着是更多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准备接敌!”连长的吼声沿着交通壕传来,“不是散兵游勇了!是正规军!”
阵地上响起一片枪栓拉动的咔嚓声。王顺发将剩下的半包“汾水”香烟塞进内侧口袋,拧紧了水壶盖,把两颗手榴弹从身后挪到触手可及的位置。
几分钟后伴随着履带碾过碎石的刺耳声响。两辆日式装甲车从街角猛地冲出,车顶机枪喷吐火舌,子弹泼水般扫过国军阵地前沿,一时间把压得王顺发和战友们压得抬不起头。
“防炮——”班长嘶哑的吼声被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
日军隐藏在后方楼宇间的迫击炮开火了。炮弹尖啸着落下,炸起漫天砖石泥土。一段街垒被直接命中,沙袋和人体残肢一起抛向空中。浓烈的硝烟与尘土瞬间笼罩了整个阵地。
王顺发被气浪掀翻,重重撞在身后的断墙上。耳鸣嗡嗡作响,眼前一片发黑。
片刻之后,恢复了意识的王大发猛地甩了甩头,摸索着抓回滚落在一旁的毛瑟步枪,然后重新靠在掩体上。透过弥漫的烟尘,他看到至少一个小队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以装甲车为掩护,呈散兵线快速逼近。土黄色军装、锃亮的钢盔、挺着的刺刀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打!”军官和士官们的怒吼在阵地上的各处响起。
李金水的捷克式机枪率先复苏,发出短促有力的点射,子弹敲打在装甲车铁皮上溅起火星,试图压制敌方机枪火力。赵根福拉响一枚巩式手榴弹,奋力掷出。爆炸在日军散兵线前掀起一团烟尘,延迟了日本鬼子的推进速度。
王顺发迅速更换射击位,只见他用脸颊紧贴枪托。透过准星,他锁定一个正依托残垣射击的日军士兵。扣动扳机,后坐力撞肩。目标身形一顿,歪倒在地。他迅速拉动枪栓,弹壳弹出,下一发子弹上膛。
日本鬼子的进攻队形十分严谨,步兵与装甲车协同紧密。掷弹筒发射的小型榴弹不断落在阵地内,造成持续杀伤。
一名国军士兵被榴弹破片击中面门,喷出一股黄白相间的液体,然后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瞄准步兵打!打胸膛!放近了打!”班长在爆炸的间隙大声指挥。
王顺发看到孙小海脸色苍白,手忙脚乱地装填子弹,差点把弹夹掉在地上。他挪过去,低喝一声:“稳着点!看准了再打!”
听到王顺发的命令,孙小海哆嗦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举起步枪。
日军逼近至五十米内,三八式步枪清脆的射击声清晰可闻。装甲车上的机枪火力更加凶猛,压制得国军阵地几乎无法抬头。
“手榴弹!”
又是一轮手榴弹投出。爆炸声中,日军攻势稍挫。但左侧一段阵地已被突破,数名日军跳入战壕,与守军展开白刃战。刺刀的碰撞声、嘶吼声、惨叫声瞬间响起。
王顺发调转枪口,无法精确瞄准,只能对着混战的人群概略射击。他打光弹仓里的五发子弹,迅速从腰间的子弹盒里取出桥夹,压弹上膛。
右侧传来一声闷响和惨叫。李金水的机枪哑火了——日军一枚掷弹筒榴弹直接命中了机枪位。
“金水!”赵根福红着眼想扑过去,但随即一阵机枪子弹死死的压制,无法有一丝一毫的动弹。
王顺发看到那辆领头的日军装甲车更加肆无忌惮地前出,机枪口持续喷吐火舌。他下意识地去摸身后,却只摸到冰冷的沙袋——他们没有战防炮,甚至连集束手榴弹都还没来得及配备。
“他妈的……”他啐出一口带土的唾沫,举枪对着装甲车观察孔射击,子弹只在钢板上留下一个白点。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呼啸声。
数发炮弹越过他们头顶,精准地砸在日军进攻队形后方和那两辆装甲车附近。爆炸声远比迫击炮弹猛烈,是师属山炮连的75毫米克式山炮开火了!
一辆日军装甲车被近失弹掀翻,履带断裂,瘫在原地冒起黑烟。另一辆急忙倒车,寻找掩体。鬼子步兵的攻势顿时一滞,失去装甲掩护的鬼子在己方的交叉火力下彻底暴露。
“好!打得好!”阵地上爆发出短暂的欢呼声。
国军阵地的压力骤减。残余日军开始交替掩护后撤。
王顺发抓住机会,连续几个点射,摞倒一名试图拖走伤员的日本兵。直到最后一个土黄色身影消失在街角废墟后,枪声才渐渐稀疏下来。
阵地上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烧焦物的混合气味。士兵们喘息着检查武器,抢救伤员。
王顺发靠在沙袋上,再次摸出那包“汾水”,抖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手指依然有些发颤,但比刚才好了许多。趁这个时候,王顺发看了一眼不远处李金水的机枪位,那里只剩一些狼藉的碎肉和暗红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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