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江瑟瑟
陈布雷、张群、戴笠等人在蒋介石的办公室内一声大气都不敢出的屏息肃立。
“狂妄!狂妄至极!”对着眼前自己的老下属们,蒋介石也不犯不着维持什么第二国父的人设,直接开口大骂道,“三十五万的赤匪?全部换上了新式装备?还有什么坦克集群和机群待命……他卫辞书是什么东西?一个医生,一个在上海混不下去的,被吴铁城赶跑的黄口孺子!也敢代表共产党,代表民国大放厥词,向日本下战书吗?!还要让凶手付出代价?他置中央于何地?置国民政府于何地?!”
看着面前蒋介石不满愤怒的神态,陈布雷神情凝重地开口道:“委座,共方此次通电措辞之强硬,前所未有。其意恐非仅向日寇示威,更是对我方施压…”
“施压?”蒋介石没好气地打断陈布雷的发言,转头用斥责的目光直视戴笠,“雨农!情报部门是干什么吃的!?共产党到底有多少兵?那些坦克和飞机的来源怎么还没有消息!?三十五万这个数字核实过没有?他们哪来的,敢和日本人叫板的底气?!”
戴笠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惶恐之色:“委座,据多方情报交叉印证,中共整编后三个野战军,加上直属部队,兵力确在三十万上下。至于装备……我们在山西的弟兄确实提交了中共三野的,大量不明来源重装备的目击报告,赤匪的空军也是确有实物。但是这些装备的具体数量和相应性能……我们正在加紧查证。其后勤保障能力尤为可疑。疑”
“至于卫辞书此人。”说到这里,戴笠顿了一下,然后谨慎开口,“我们在青岛没有找到此前他对吴家小姐说过的卫家两兄弟。在上海期间,此人虽为医生,但其相关证件皆是通过违法途径取得。现在此人在延安,深得李、周信任,掌管其核心后勤及技术,我们怀疑卫辞书卫中共在海外培养的秘密党员,此通电……恐非虚张声势。”
听完戴笠的话,负责谈判具体工作的张群忧心忡忡开口:“委座,此通电一出,全国震动。日方反应必更激烈。周恩来医院之行已令政府被动,如今卫辞书此通电,更是将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民意推至顶峰。若日方借机扩大事端,而我方仍陷于谈判僵局,内外交困,局面恐将失控!”
蒋介石胸膛剧烈起伏,沉默良久。他走到窗前,看着沉沉的夜幕,前有狼,后有虎,现在他又站在了进退两难的处境上。
“钱大钧!”
“到!”
“传我命令。”双眼看着向自己敬礼的侍从室主任,蒋介石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一、命令外交部向日方提出最强烈抗议,要求严惩南京浪人事件凶手,赔偿损失,约束侨民!措辞要强硬!但仅限于事件本身,不得涉及通电内容。”
“二、中央社立刻发稿,重申政府抗战决心,强调一切外交交涉由政府负责,任何地方及个人无权僭越。”
“三、通知谈判小组,明日恢复与周恩来接触!告诉周恩来,政府愿以最大诚意推动统一战线!军队改编具体员额、驻地,边区行政地位……这些,都可以再谈!。但原则底线,你心里清楚!要趁机摸清朱毛的真实底牌。尤其是,尤其是他们到底有多少军队,都配发了什么成色的装备!”
“四、雨农,严密监视华北日军及山西共军动向,尤其注意共军所谓新式部队的调动问题!我要所有的,确切情报!”
“是!!!”
与此同时 北平 华北驻屯军司令部
“……让凶手,付!出!代!价!” 收音机里传出的中文怒吼,在弥漫着烟气的作战室内激起一片愤怒的骚动。
片刻之后,卫辞书的声音消失,被干扰压制的原来节目的女主持人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华北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中将松弛地靠着椅背,脸上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见到了滑稽事物的嘲讽的表情。只见田代皖一郎,敞开自己的军服外套,拿起一支香烟给自己点上,然后对围坐在会议桌前的参谋们开口道:“雷霆之势?痛击来犯之敌?支那共产党什么时候,有资格对帝国说这种话了?”
“司令官阁下!”听到田代皖一郎的嘲讽,一名少佐衔的年轻参谋猛地站起,心中的怒火让他的脸色全部涨红,“这是赤裸裸的宣战布告!是对帝国尊严最卑劣的挑衅!我华北驻屯军应立即行动,以最严厉之手段惩戒延安!用飞机和大炮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赤匪明白……”
“惩戒?”田代皖一郎摆了摆手示意那名参谋不必再说下去,然后露出嘲讽的表情,“用什么惩戒?用诸君桌面上那些来自太原的、语焉不详的报告吗?”他
说到这里,田代皖一郎将自己的目光转向情报课长开口道:“佐藤君,再念一遍你们对山西共军近日动向的汇总资料。”
听到上级长官的话,情报课课长佐藤中佐立刻起身,翻开文件夹,向众人开口道:“综合空中侦察及地面情报员零星报告:一、太原城郊,原西北实业公司所属区域,大型厂区活动频繁,夜间灯火管制严格,但可观测到大型金属构件转运,以及大型车床的轰鸣声。二、吕梁地区侦测到多处疑似高强度电磁信号,出现性十分规律,且电磁特征与已知国军通讯站并不符合。三、太原,长治周边新发现多处大型硬化平整场地,部分覆伪装网,地形经人工改造,疑为野战机场或重装备集结地。评估结论:中共军事工业能力及技术装备水平,存在超出预期的可能性。具体规模与性质……有待进一步确认。”
将上面的情报说完,佐藤合上文件夹对众人说了句,“以上。”
“听见了吗?”田代皖一郎环视众人,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超出预期……有待确认……这就是你们情报部门耗时数月,耗费帝国无数资源,给我的答案。而对面呢?”田代抬手指了指房间内的收音机,“一个广播,就敢宣称拥有坦克集群和待命机群!诸君,我们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人,但是现在我们连对方有多少部队,甚至连多少番号都不知道。在这种情报加持下,我们难道要让帝国的勇士白白送命吗?”
作战室内一片安静。佐藤中佐脸色灰白,额头直冒冷汗。先前最激愤的少佐也僵在原地。毕竟打仗这个事,打赢了你好我好,抢钱抢粮玩支那女人还能拿奖章,打输了……那就只能向天皇切腹自尽了。
“关东军方面,”看着不再作声的众人,田代皖一郎话锋一转,“梅津美治郎司令官刚发来急电。”
一边说着,田代皖一郎一边拿起桌上的一份译电稿,“司令官阁下现在高度关切卫辞书广播中提及的北方威胁,并‘提醒’我华北驻屯军,若因处置不当,刺激苏俄通过其延安代理人提前介入,破坏帝国对支那全盘战略,责任……将由我等承担。”
说完这句话,田代皖一郎将电稿轻轻丢在众人面前的桌上,发出“啪”一声闷响。
室内气氛陡然凝固。在二二六之后,帝国对基层军官的约束已经增加了很多。如今关东军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无人再敢不服。
“司令官阁下,”沉稳的参谋长河边正三少将终于开口,“那个支那人的广播,狂妄是真,但其宣称之武力,亦不可全然视为恫吓。太原的钢铁,延长的石油,神秘的工厂和场地……这一切都指向某种实质性的力量积累。其目的,不外乎两点:对内凝聚人心,对外……尤其是对帝国,进行战略威慑,迫使我方在华北行动上有所顾忌。”
“我认为当务之急,应一面加紧情报搜集,务必弄清其三十五万新式军队及技术兵种的虚实;同时严令各部约束浪人及在乡军人会,绝不可再授人以柄,给延安制造第二个南京事件的口实!至于关东军的担忧……“说到这里的河边正三微微一顿,随即开口“我们要向关东军总部回电:华北驻屯军自有分寸,一切行动均以帝国整体战略利益为最高准则。”
听到河边正三的话,田代皖一郎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就按河边君的意见办。约束部队,暂观其变。但情报工作……佐藤君,我只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我要知道,延安的详细情报,具体的详细情报!散会!”
一九三七年三月十九日 北平 华北驻屯军司令部
田代皖一郎中将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中国最大情报头子——土肥原贤二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他的门口。
没有多余的寒暄,土肥原径直走到田代宽大的办公桌前。
“司令官阁下,”土肥原对面前的田代微微弯腰,然后沉声开口说道,“一个月的时间,要摸清延安的底细,尤其是支那共匪的新式部队和各式工厂。依靠常规的情报渠道,难度很大。”
田代放下手中的一份太原方向送来的航拍照片。这张照片上非常模糊,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和大片的伪装网,但是为了得到这张照片,帝国已经损失三架战斗机和两架侦察机了……
抬起头,田代皖一郎对着土肥原直接开口:“土肥原君,你的意思我很清楚。佐藤的情报课效率低下,我们需要非常规手段。为了大和民族将来的土地,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土肥原微微颔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天津,川岛芳子。她熟悉华北、上海的上层交际圈,精通汉语,身份多变。更重要的是,她最近与宋庆龄身边的人有所接触。”
听到土肥原的话,田代皖一郎的眉头皱起:“川岛芳子?那个男装丽人?她的名声太复杂了,容易引人注目。”
“司令官阁下,我认为那个女人的名声反而是最好的掩护。她很擅长利用混乱的身份背景进行间谍渗透工作。”土肥原解释着开口,“宋庆龄正在组织一个上海工商文化界联合代表的延安访问团,意在考察延安,宣传抗日。此访问团的成员庞杂,背景各异,这正是绝佳的渗透机会。川岛芳子有能力伪造一个足以混入其中的身份。”
听到土肥原的回答,田代皖一郎开始摩挲起了自己的下巴。
“这样的话……风险可控吗?”思索片刻之后,田代沉声问道。
“风险永远存在,司令官阁下。”土肥原坦然回应,“一旦成功,我们的收益是巨大的。若能通过这个访问团直接进入延安核心区域,接触到工厂、甚至部队驻地,获取第一手影像或实物信息,其价值远超地面情报员的零星报告。川岛芳子的胆识和应变能力,在支那特工中无出其右。而且,她清楚任务失败的代价。”
田代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过桌上那些语焉不详的报告。时间不等人,眼下南京政府和支那共匪走的越来越近。他需要一个能突破延安森严壁垒的尖刀。
“启用她。”田代皖一郎最终下了决断,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说道,“目标:延安所有军事工业设施、新式部队部署、核心后勤节点。尤其关注那个叫卫辞书的后勤部长及其掌管的物资来源。我要照片,要数据,要实物样本!授权她动用樱花紧急联络通道。任务代号:显微镜。”
“是!司令官阁下!”土肥原贤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微微鞠躬,“我立刻亲自安排。”
同日稍晚 天津 日租界 一处隐秘寓所
室内的留声机播放着低沉的爵士乐,掩盖着窗外的市声。
川岛芳子(金碧辉)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男式西装,慵懒地斜倚在丝绒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她对面的小几上,放着一份刚送到的《大公报》,头版仍是周伍豪在中央医院慰问的照片。
敲门声响起,三短一长。川岛芳子的表情一变,脸上的慵懒一扫而空。她迅速起身,掐灭烟头,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确认后,才无声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并非土肥原本人,而是他的一名心腹助手,化名松木的少佐。松木闪身而入,反手锁门,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将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桌上。
“金司令,”松木用川岛芳子在伪满时的旧称,恭敬的语气中带着命令,“北平的指令,显微镜行动,目标延安。这是你的新身份。”
说到这里,松木抬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文件袋。
川岛芳子拿起文件袋,抽出里面的材料。一份是伪造得几乎完美的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证书,姓名是“沈兰”,专业是社会学。另一份是上海一家颇有名气的进步书局——“新知书店”的职员证明,上面盖着鲜红的印章,还有一份该书局参与宋庆龄女士组织的“上海工商文化界联合代表访问团”的邀请函副本。最后是一张年轻女子的半身照,与川岛芳子本人有五六分相似,显然是用来替换证件照片的模板。
“沈兰……新知书店的助理编辑……”川岛芳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倒是符合进步青年的人设。访问团什么时候出发?”
“预计一周内从上海启程,经西安前往延安。行程由宋庆龄办公室协调,延安方面已确认接待。”松木快速回答着川岛芳子的问题,“你的任务是混入访问团,全程记录。重点目标:所有可见的工业区,尤其是涉及金属加工、化工、机械制造的工厂。军队的驻地、训练场,留意任何新式武器或装备。后勤仓库及运输枢纽。北平需要最直观的证据——照片、可能的微小实物样本、以及你对当地军备和士气的直接评估材料。”
“还有,少将阁下让你特别关注一个叫卫辞书的后勤负责人,如果有可能,直接拿下他。”
松木顿了顿,加重语气:“队伍中,我们的人会使用樱花通道和你进行联络。务必在访问结束前,将第一批重要情报送出延安。北平强调,时间紧迫,梅津司令官也在关注延安的动向。”
川岛芳子仔细地将文件收好,脸上的笑容收敛,眼神变得冰冷而专注:“告诉土肥原机关长和司令官阁下,芳子明白。”
说完这句话,川岛芳子拿起那张用作伪装的女子照片,走向暗房:“出发前,我会准备好沈兰的一切。”
松木微微点头,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寓所。
一九三七年三月十九日 南京 军统局秘密联络点
戴笠放下茶杯,目光如锥,仔细地打量着端坐对面的年轻女子——郑苹如。
此时这个中日混血的年轻女生穿着素雅的阴丹士林蓝旗袍,脖颈线条修长,面容姣好,眼神里带着一丝刻意的恭顺神情。
但身上那种优渥生活滋养出的、未经真正风霜的气质,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郑小姐,”戴笠的声音不高,向对面的女生平稳开口,“令尊郑钺先生,是党国元老,忠贞之士。眼下国家危难,正是需要青年才俊挺身而出之时。宋夫人即将组织代表团访问延安,名为考察民生,实为探其虚实。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听到戴笠的话,郑苹如放在膝上的双手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只见她微微颔首,然后开口问道:“戴先生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一双眼睛,一双既能看到延安表面文章,又能洞察其背后秘密的眼睛。”戴笠起身踱了两步,位高权重的压迫感随即在女孩的心中弥漫,“你通晓英语、日语,家世清白,气质修养俱佳,且是生面孔。宋夫人身边,正缺这样一位得体的随行秘书兼翻译。延安那些人,对你这般背景的年轻女子,防备心也会低很多。”
说到这里,戴笠的语气停顿片刻,然后一眼不眨的观察着郑苹如的反应:“这次去延安,党国需要你做这些事。第一,观察。延安真实的民生状况、工业建设规模、军队士气与装备细节,尤其是他们那个神秘的后勤部长卫辞书的活动范围。第二,接触。利用身份便利,尽可能接近其核心人物,特别是卫辞书,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使用一切手段。第三,记录。所见所闻,巨细无遗,通过安全渠道即时传递。”
戴笠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推到郑苹如面前:“这是你的新身份——上海圣玛利亚女校英文教员,郑梅。相关的学历证明、聘书、以及宋夫人办公室签发的随团工作证都已备妥。你父亲那边,我打过招呼了。”
郑苹如拿起文件袋,感受着自己假身份和即将到来的重量。她迅速翻看了几页,一时间只觉得伪造得天衣无缝。“延安……据说赤患盘踞,民生凋敝,但近来风闻有变?”
“这正是需要你去印证的关键!”听到这个问题,戴笠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面不改色的回答道,“无论他们虚张声势还是确有所恃,我要的是确凿证据。记住,你的身份是掩护,你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多看,多听,少说。尤其注意那些不合常理之处——超出其地瘠民贫基础的工厂、来路不明的机械设备、与陕北绝不匹配的先进武器,把那些东西的底子全部探查出来。”
“明白。”郑苹如将文件袋收进随身的书包,动作利落的开口回道。
“代表团不日启程。你即刻动身前往上海,与宋夫人办公室的王秘书接头,他会安排你融入团队。”戴笠站起身,这是送客的姿态,“郑小姐,此事关乎党国对共方战略判断,责任重大。望你不负令尊清誉,不负党国期许。”
“必当尽力。”郑苹如起身,微微欠身,转身走出密室。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戴笠踱回窗边,看着楼下郑苹如纤细的身影汇入街巷的人流,眼神深沉。启用郑苹如是一步险棋,她聪慧但缺乏地下工作的淬炼,背景光鲜却也易引人注目。然而,宋美龄访问团的身份是当下最可能安然进入延安核心区域的“通行证”。他需要这枚精致的棋子,去撬动延安铁幕的一角。
次日上海 宋庆龄寓所附近
郑苹如,或者说此刻的郑梅,提着一只小巧的藤编行李箱,站在法租界一栋西式公寓楼的廊檐下。她已换上一身更显干练的浅灰色薄呢套裙,头发梳成简洁的发髻。按照戴笠给的地址和暗号,她轻轻叩响了公寓三楼一扇包着铜皮的门。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谨的中年男人的脸——正是宋庆龄的得力助手,王秘书。
王秘书迅速扫了一眼郑苹如,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她手中行李箱上一个不起眼的、用粉笔划出的十字标记,侧身让开:“是郑小姐吗?快请进。夫人正与访问团几位代表商议行程细节,请您稍候片刻。”
对着王秘书点了点头,郑苹如缓步走入客厅,然后听到了宋庆龄温而富有特点的说话声,以及几位男女的附和声音。
郑苹如安静地坐在门厅的藤椅上,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客厅方向敞开的门缝,不留痕迹的探究着里面客人的身份:一位穿着长衫、学者模样的老者。几位西装革履、气度沉稳的中年男子;两位穿着旗袍的女性,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洋面孔。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的临近,王秘书很快去而复返,递给郑苹如一份刚刚打印好的文件:“郑小姐,这是访问团的初步行程安排和成员名单。你的身份是随团英文秘书兼生活助理,主要负责夫人与延安方面的日常沟通协调,以及部分外文资料的笔译工作。代表团成员背景各异,麻烦小姐谨言慎行,做好本职工作即可。”
交代过程中,王秘书的语气十分和气,但说到“谨言慎行”四个字的时候微微加重了语调。
郑苹如接过文件,快速浏览。
密密麻麻的行程瞬间映入郑苹如的眼帘:西安中转,拜会张学良;飞抵延安;参观工厂、学校、医院;与边区政府座谈;观摩部队训练(待定)… 名单上除了已知的几位,还有一些沪上工商界、报界、教育界的很出名的人名。
有些意外的是,郑苹如注意到“卫辞书”这个名字,在“后勤物资保障情况介绍”环节的对接人一栏的第一行便已经出现。
“谢谢王秘书,我会尽快熟悉。”将文件收好,郑苹如语气谦逊的回应一句。
这时,客厅里的会议似乎告一段落。宋庆龄在几位代表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看到门厅的郑苹如,宋庆龄露出温和的笑容:“这位就是新来的郑梅小姐吧?欢迎加入我们。这次去延安,条件可能艰苦些,辛苦你了。”
“夫人言重了,此次能够随行学习,是我的荣幸。”郑苹如连忙起身,微微鞠躬,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腼腆和面对大人物的恭敬神情。
看着面前女孩的样子,宋庆龄满意地点点头:“王秘书会安排你住下。代表团后天一早启程飞西安,你抓紧时间准备。”
然后,宋庆龄又转向其他人,“诸位,延安之行,旨在沟通理解,凝聚抗日共识。望大家以赤诚之心,去看,去听,去交流。散了吧。”
一九三七年三月二十一日 晨 上海 龙华机场
尚未完全散去的晨雾,笼罩着黄浦江畔的龙华机场。
停机坪上,两架中国航空公司的DC-2客机引擎已经启动,螺旋桨搅动着潮湿的空气,发出持续的轰鸣。
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驶入停机坪,在距离飞机舷梯不远处停下。
身着米白色开司米毛衣,外罩深蓝色大衣的宋庆龄率先下车。王秘书紧随其后,手里提着一个轻便的公文箱。
代表团成员陆续从几辆轿车和一辆中型巴士上下来。
学术界,工商界,报界,文艺界,就连红十字会,以及一些外国势力都派来了前往延安参观的代表……
人群中,沈兰穿着一件驼色薄呢短外套,头发梳成了两条朴素的麻花辫,一副圆框眼镜架在她洁白高挺的鼻梁上。与此同时,她的手里拎着一个半旧的藤编行李箱,背上背着一个帆布书包,完全是一副家境尚可、追求进步的女学生模样。郑苹如则穿着浅灰色薄呢套裙,提着一个更显精致的小牛皮行李箱,站在宋庆龄侧后方稍近的位置。
在和宋庆龄交流几句后,王秘书转过身,面对代表团的众人提高声音开口道:“诸位同仁,请再次确认随身证件和行李!我们即将登机,经停汉口加油,然后飞往西安!”
听到王秘书的话,代表们开始低声交谈,互相提醒,整理着衣物和自己的随身物品,混杂着期待与面对未知旅程紧张的气氛在人群中升温。宋庆龄与几位主要的工商界代表简短交谈了几句,又向送行的几位上海知名人士点头致意。
登机开始。宋庆龄在王秘书的陪同下率先走上舷梯。代表们依次跟上。川岛芳子混在人群中,步伐平稳,姿态自然,藤箱和书包的重量似乎恰到好处地平衡着她略显文弱的形象。郑苹如紧随其后,保持着秘书应有的距离和仪态。
机舱内空间不大,座位是相对简单的藤编座椅。宋庆龄和几位年长的代表坐在前排。川岛芳子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中排位置,方便观察舷窗外的情况。郑苹如则坐在靠近过道、便于活动的后排位置,与王秘书相隔不远。
引擎的轰鸣声陡然增大。飞机缓缓滑行,转向跑道。透过小小的舷窗,可以看到送行的人群在远处挥手,机场的塔楼和机库向后移动。
“各位坐稳,我们起飞了。”驾驶舱传来机长的通知。
巨大的推背感传来。DC-2开始在跑道上加速冲刺,机身微微震动。川岛芳子扶了扶眼镜,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窗框内侧,确认着紧急出口的位置,然后扭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地面景物。郑苹如则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小牛皮行李箱放在脚下,将手轻轻搭在箱扣上。
飞机昂首脱离地面,冲入灰蒙蒙的天空。上海的城市轮廓在舷窗外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云层遮挡。
机舱内弥漫着机油和皮革混合的气味。
引擎的震动通过金属骨架传递到座椅上。宋庆龄脸上露出倦意,开始闭目养神。王秘书则摊开一份延安发来的初步接待流程,低声与邻座的工商界代表确认细节。
挨着一位沪上报社的女记者,的郑苹如侧头望向舷窗,心中默念着戴笠交代的任务:观察、接触、记录。目标:工厂、军队、物资、卫辞书……
沈兰则摊开了一本社会学笔记,借着笔记的遮挡,她用眼角余光将舱内人员的互动、随身行李的规格、甚至窗外掠过的地貌特征都进行了仔细的观察。
引擎声浪持续不断,飞机爬升后趋于平稳。
王秘书起身,开始分发延安方面提供的注意事项手册,内容涉及当地气候、简单生活指南和保密要求。
所有人都接过手册认真看了起来。
民国年间,飞机的航程也是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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