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志鸟村
那个年代的刑事摄影师,低端的价值是完成既定的拍摄任务,中端的价值是用尽量少的经费给出罪案现场的全貌和重要物证的特征,高端的价值才是精准的还原真相。
建门院的案子,当年也是请刑事摄影专家来拍摄的。这也是身处京城的好处,在胶卷和拍摄技能方面,京局当年是没省钱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照片褪色了,有些底片洗不出来了也是正常的。柳景辉就要过来重新阅看了。
毕竟,江远对他的要求,跟对自己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江远自己侦查案子,本质上都是奔着寻找证据去的,通过证据来寻找犯罪嫌疑人,是他的底层思路。
柳景辉的话,虽然经常通过简单的推理就能找到凶手,但建门院的案子,无论如何都是需要严密的推理才能用的。
理论上,就算他能通过简单的推理找到凶手,张家也是需要看到全面的严谨的推理,以证明张校明的凶手确为其人。
而现实里的状况是,建门院的案件经过一茬又一茬的研究,也不可能存在简单推理就能破案的可能。
不过,这个案子对柳景辉是确实有吸引力的。
越多人研究过的积案,越多专家参与过的积案,自然就越显得这个案子有价值。而柳景辉早就放弃晋升了,破案就是他最大的乐趣。
清晨。
柳景辉抵达正广局刑警支队的大院的时候,正好赶上建门院专案组的例会。
这也是建门院专案组正式重启后的第一次例会,前来参加的人非常多,以至于发言的人都要拿着话筒来讲。
例会以通报为主,基本没有进行专项讨论。
正所谓小会决定大事,大会决定小事,这么大规模的会议,基本是没办法做有效的讨论的。
而在会议结束以后,柳景辉再找上江远,就见江远面前放着两个卷宗,很薄,柳景辉下意识的就是一个皱眉。
“这是你研究那个飞爪研究出来的成果吗?”柳景辉太知道江远的实力了。工具痕迹鉴定是上百年的老技术了,但能做得好的并不多,能做的有江远这么好的,那就太少了。
典型的工具痕迹鉴定,就好比菜刀上有个豁儿,你拿它砍死了邻居家的大儿子,又砍死了楼下邻居家的老二,警察一比对,豁对上了,那就很可能是一把刀砍出来的。
当然,砍死老二的刀有可能豁口更多也是可能的,这同样是工具痕迹鉴定中的一环。
就柳景辉的理解,飞爪这么生僻的武器,江远铁定能有大发现的。
江远却是拍拍面前的两个卷宗,道:“我也有点奇怪,不过,搜索查询之后,确实只找到两个案子,跟这个飞爪有点关系。”
“这么多年,全国就三起利用飞爪的案子?”柳景辉难以置信。
江远摇头:“飞爪和飞爪也不一样的。这东西打造起来的难度很高,据我所知,能熟练使用的,也不会轻易更换飞爪。所以,凶手虽然可能另外参与了两起案件,但就目前所知,总共就这么三个案件。”
“不可能。”柳景辉想也不想的就摇头:“除非不用,但谁会学了飞檐走壁的招数不用。我本来以为通过飞爪,就有可能把案子侦破了。”
“看来是不能了。”江远摊手:“而且,另外两起案子也是盗窃案,涉及金额更少。”
第994章 诡异
深夜。
夜深人静。
静谧的走廊里,只隐隐传来男人们低语的声音,商量着送人去死的事情。
“这个案子,越查越透着诡异。”柳景辉一只手按在一箱子卷宗上,而他的面前,还有整整一屋子的卷宗,中型厢车能堆两三车的数量。
王传星也埋在纸箱阵里面,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所以前面的专案组,连重启都没有,就这么查一查,就丢下了?”
“他们怕是都没有查到诡异的部分。”黄强民同样埋在一个角落里,淡定的道:“这样的案子,没有万全的准备,谁敢轻易重启。但机会递到手里,你又不可能不看一眼。”
做警察的其实特别懂得机遇的力量。因为他们是真的见过。
如建门院这样的案子,如果发现了线索,追着线索做一番调查是很自然的事。这里面其实也不涉及到什么问题,正常的积案有了线索,警察也是会第一时间进行调查的。
但这个案子,确实又很难查。
稍微深入一点,线索就断掉了。
包括江远新发现的两条线索,通过血迹分析得到的结论,以及通过王福庭得到的线索,也就是多走了两步,接着就自然而然的断掉了。
“确实是不太正常。飞爪还是很冷门的东西,尤其是建国以后,这玩意基本是失传了,会用的也没必要用它了。所以,当日的照片里拍到的墙上的痕迹,被人抹了两把以后,根本没人将之辨认成是飞爪。”江远端坐在一张长条桌前,面前的几个电脑屏幕里都放着图片,一边看一边摇头。
柳景辉也见过江远说的照片,不由道:“不是王福庭交代,没人会认出那是飞爪的痕迹的。”
现场的照片里,建门院的墙头上,确实是有几个较深的条索状痕迹的,但被人用脚蹭了两下,正常情况下,很难说它是什么造成的。重点是,没人提到飞爪的时候,正常的痕检人员也不会想到飞爪。
哪怕是江远,也是先听到了“飞爪”,才去寻找符合飞爪的痕迹的。
LV6的工具痕迹鉴定确实是神一般的存在,可毕竟不能让照片里的痕迹直接开口说话。
这一点,可能也影响到了江远对同类型案件的寻找。某些现场勘察的民警,如果没有进行拍照特写的话,江远也没办法将之联系起来。
江远想到此处,干脆将飞爪痕迹的问题介绍了几句,也属于是案情沟通的一部分,继而道:“会用飞爪的江洋大盗,建国以后基本都处理掉了,有命出狱的肯定也是严加管束,能活到90年代的,能教出弟子的是很少的。这种人,放在民国时期都是有名有姓的,怎么会请王福庭来开锁。”
“会飞爪的,就会开锁?”
“也不必然,但开锁比起飞爪来说太简单了。建门院的锁子也不是什么高级货,随便学学就会的。”
“所以,会用飞爪的嫌疑人,请一个开锁的王福庭,本身就不合理。”
江远确定道:“不合理。”
柳景辉换换点头:“我今天下午也让孟成标问了,根据王福庭最新的口供,他看到飞爪以后,回去后,也是越想越不对劲,所以拿了提前准备好的安全包,立即就坐火车南下了。一年多以后回来,家里有被翻动的痕迹,于是换了地方住。”
黄强民啧的一声:“这家伙,有点机灵啊。”
“否则说不定就被灭口了。”崔启山也有自己的判断:“这家伙弄不好,就是给真正的凶手当替罪羊的。”
“你说的这个倒是真的有可能。”柳景辉赞许的看过去,发现是崔启山这个屎橛子,又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再道:“王福庭很可能是真正的凶手给自己挂的一道防火墙。只是没想到王福庭也有点小聪明。”
“要不然活不到端达时期。”黄强民应了一声。他们这些老刑警,完全能够想象这几行文字中,蕴含的巨大风险。
“可惜王福庭没死。”崔启山叹了口气:“王福庭要是死了,真的就证明后面是有阴谋了。”
“王福庭要是死了,根本就没这个案子了。”陶鹿瞪了他一眼。
崔启山呵呵一下,道:“所以王福庭死掉,是皆大欢喜的事?”
“肯定还是死了干净。”柳景辉第一时间给出结论,接着再道:“如果真的有阴谋的话,将王福庭灭口是最基本的,这样子,这个案子才算是走通了。”
“所以,这相当于是反向证明,没有阴谋?反证法了等于是。”
“那是要前提条件没有发生变化的情况下。”柳景辉不是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类型,他思考的往往很深入,此时只轻轻道:“也有一种可能,王福庭跑路跑的快,令人意外,或者说,他跑出了阴谋者的势力范围,之后,等王福庭回来,可能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势力范围?”崔启山傻笑两声:“你的意思是……”
“先别扯这个!”陶鹿一句话斩断傻缺崔启山的话,强行将话题拉回到案件本身,道:“柳处,之前江远的判断,建门院案的凶手是谋财,而非谋人。但听你这么讲,嫌疑人处心积虑而来,更像是谋人而非谋财了。”
柳景辉看了一眼江远,再笑笑道:“随着案件的调查,发现了新的线索,有新的判断不足为奇。”
等于说,柳景辉是否定了江远的判断。
江远在长桌的另一边笑了笑,道:“以柳处的判断为准吧。说凶手是谋财的时候,端达的王福庭还没交代呢。现在知道他的同伙会用飞爪,还花500块请他开锁,这个确实不像是谋财的节奏。不过,是否谋人也不好说。谋人似乎也不必等在建门院里,也不用翻找那么多物件。”
“翻找物件可能是迷惑王福庭用的。不过确实,凶手如果单纯的想杀张校明的话,没必要选在建门院,从工厂到家里的这条路,有很多地方更适合。伪装起来也更容易,轻轻松松就可以做成抢劫杀人的样子。恩……时间点也不合适,张校明当日是突然回去的,回家的时间也不是惯常回家的时间。”
柳景辉分析起来,就是一串。
众人边听边想,只觉得满脑子的疑问。
就像是柳景辉说的那样,这个案子,处处透着诡异。、
“不是谋财不是谋人,总不能是为情杀人吧。张校明这边,好像也没有听到有情感纠葛。”王传星配合的说了一句,并不追求解决问题,就是给讨论配个音。
柳景辉“恩”的一声,道:“不太可能是情杀。情杀,没必要找王福庭,更可能是找朋友来帮忙。”
房间内再次沉默下来。
他们刚刚是从作案手法,讨论到了作案动机上去。
传统的刑事侦查手段,或者分析方式其实是有公式可寻的。归根结底就是那么几点。
像是作案手法,凶手持有飞爪,这就是一个非常有特点的工具,属于是非常适合江洋大盗的东西了。但江洋大盗的特点就是常年作案,多点作案,是将作案当做一种事业来做的人。
而本案的嫌疑人显然不符合这个特点。
至于说,江洋大盗因为犯下了凶杀案,就不敢再用飞爪了,那就太小看江洋大盗了,也不符合江洋大盗的最大利益。
做江洋大盗的,耍的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人死鸟朝天。
怕死的,顾虑多的,就不会这样做事。而大部分的江洋大盗也不是被明正典刑的,更多的都是死在黑道火拼中的。
这种人,死在夜店里的比死在监狱里的多多了。
而在飞爪路线走不通以后,众人聊到的作案动机,更是警察们无数次应用的方法了。
总结下来,杀人大抵是谋财,谋人,为情,遗弃,迷信,寻衅滋事,精神病和激情杀人这么几种,但众人一一印证,竟然都不像。
一屋子二十几个警察,各自窝在一个角落里翻着卷宗,翻着电脑,许久都没人说话。
柳景辉其实是有帮大家整理思路的。
甚至可以说,他的问话和回答,本身就是在指导着众人的思考。
这时候,柳景辉再次开口道:“这样的话,就不得不把张家的因素考虑在内了。”
第995章 更合理
“先别那么着急。”
陶鹿刚开始听柳景辉的发言,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早就思考好了这个问题。
他其实很熟悉柳景辉这一类的民警,或者说,所有蓝衬衣的民警都是差不多的。另有心思的不谈,愿意做事业做案子的,几乎都是猛打猛冲型的,不考虑后果,也较少考虑政治。
当然,现在的系统也是鼓励这样的模式的。就像老马说的那样,警察是维护统治的暴力机器,机器,自然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思考。
但身为白衬衣的陶鹿,是不可能靠肌肉来战斗的。
他第一时间按住了柳景辉,道:“不是说找张家不行,但就像是我们刚开始说的那样,咱们做好重启建门院案的准备了吗?重启建门院案的前提条件,是要能够侦破此案,咱们做好了侦破此案的准备了吗?”
陶鹿紧接着道:“咱们讨论了这么多,对于侦破其实是没把握的。既然如此,我建议还是先不要惊动张家为好。”
“张校雅不是都来了。”柳景辉道。
“那还是不一样的。”陶鹿稍停,就解释道:“她了解一下案件的进度是一回事,咱们为了破案,主动询问张家的情况……我不怕她不肯说,我怕她太肯说了。这个信息量,我怕咱们撑不住。”
这话说的,让有的人脊背发凉,有的人脚趾头扣地。
柳景辉毕竟不是陶鹿的下属,故而再坚持道:“案件缺少线索,而线索很可能就掌握在张家手里,甚至有可能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线索,这种情况下,不联系张家,咱们侦破不了案件,而侦破不了案件,又不能联系张家,这不是变成死循环了?”
“证明你妈是你妈。”崔启山忍不住来了一句。他知道说这句话不妥,但他太想表现一下了,哪怕是屎,也想证明自己堆的比别人的笔直。
陶鹿狠狠瞪了崔启山一眼,再道:“最起码一点,咱们得试过其他办法都不行,再找张家。”
“之前的专案组,也就剩下排查没有搞了。”柳景辉叹口气。
陶鹿见他没有硬撅着,脸上不由露出笑容,道:“他们当日想要排查的,其中一个主要的项目也是想排查王福庭的指纹。王福庭当天就跑路了,所以,就算是搞排查,也不见得能排查的出来。”
一句说完,陶鹿接着道:“但咱们现在的线索更进一步,有王福庭本人在了。我们也知道飞爪这件事了,如果需要的话,沿着这两条线索排查出去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说是排查,也是没有什么意义了,除非是DNA,指纹或者枪痕这样的物理证据。陶鹿的意思,其实就是可以加强资源罢了。
柳景辉见他的态度明确,再看看江远,语气一转,道:“王福庭和飞爪这两条线索,其实最后都是归结到这个用飞爪的嫌疑人身上了。我记得王福庭有交代说,此人绰号鹞子,来历不明,也是朋友介绍的。”
“哪个朋友?”陶鹿见调查方向顺过来了,满意点头。
“胖头七,第二年就死了。”都不用柳景辉回答,王传星就看着审讯记录给答了。
陶鹿一愣,这条线索等于是又断掉了。
柳景辉摆摆手,道:“死了也没事,第二年死了,说明还多活了一年,多说了一年的话呢。查查看胖头七的情况,把他当年的朋友,亲戚,家人都找出来,走访询问一遍,看看胖头七有没有说过什么。这个飞爪的嫌疑人,鹞子,又是怎么认识胖头七的。”
“鹞子应该是有卖赃物给胖头七。”回答的还是王传星。审讯记录很长很多,里面的细节也是多如牛毛,不是所有人都能记得住的。
“胖头七是做什么的?”柳景辉要看的东西太多了,里面一些细节就是快速浏览过去的,这会儿见王传星读过,反而是通过他来快速了解情况。
上百箱子的卷宗,没有人有时间全部阅读一遍以后再做决定的。专案组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给他浪费,快速而准确的获取信息是做这个行当的必修课。
王传星也没有全看完,但他跟积案专班的成员早有经验,早早就进行了分类阅读,每个人都各得几箱子,阅读的就可以细致很多。
王传星快速的翻看笔记的同时,回道:“90年代的时候,胖头七主要是扒火车,同时也收一些东西,再转卖给真正的销赃户。”
现在的长途货运是大车司机比较好欺负,以偷油为主的模式养活了很多的职业小偷。而在90年代,大车司机虽然也挨偷,但普遍彪悍,社会地位也比较高,不是小偷们的首选目标。
长期性的职业小偷,主要就是在公交车和人流密集的地方当扒手,再就是火车线上扒火车。
当年的货运列车多的是没有车厢的,有车厢也没有用,只要没有武警押运的列车,铁路沿线总有些彪悍的村民来扒车。在那个工业品普遍比农业品值钱的年代,哪怕扒下来的是便盆也能卖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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