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87章

作者:安化军

  史开城急忙谢过。他听出来了,杜中宵说来说去,让自己做寨主最核心的原因,应该是自己在建营田务的时候,跟一众蕃民相处融洽。寨主是要管治下蕃部的,杜中宵用史开城,显然是想安抚。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炒闹声。杜中宵一惊,急忙叫过亲随问是什么事情。

  不大一会,十三郎从外面进来,叉手道:“官人,广锐军的人见了蕃民的羊,非要杀几只来吃,蕃民不肯,在那里争吵。邵都头恼怒,拔出刀来,叫着要杀人。”

  听了这话,杜中宵的脸就黑了下来。

第77章 先关起来

  看着被押进来的邵群,杜中宵沉声道:“都头,我们重建偏头寨,为的就是保这周边蕃户,不受盗贼的侵扰。你强抢他们的牛羊,还要打要杀,与盗贼有何分别?几只羊而已,你非要吃,尽管到我这里禀报,拿钱去买就是。世间最难的,是人心。偏头寨为何会废弃?还不是以前的驻军不体恤蕃户,以至引起叛乱,最后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我们千辛万苦到了这里,不可再重蹈覆辙。”

  邵群冷笑道:“夜里这样寒冷,我们驻在这里辛苦无比,吃几只羊又怎的!这些蕃人,畏威而不怀德,只要有军兵,有刀枪,他们自然老老实实!”

  杜中宵摇了摇头:“自古治理地方,要恩威并施,缺一不可。罢了,你听不进去,也不需要与我分辨。我主一方军政,你在我的管下,只管遵从军令就是。”

  火山军的知军一直是武将,这种事情以前根本不会说什么,都做惯了的,邵群哪里服杜中宵一个书生的管?站在那里抬眼望天,只是冷笑。他手下近百骑兵,是此次进军偏头寨的主力,还真不信杜中宵能拿他怎么样。说几句有什么,杜中宵又管不到他的升迁。知军可以指挥调动治下的禁军厢军,但却不能插手军政,那自有三衙和枢密院管理。

  看邵群的样子,杜中宵心中动气,不过却没有什么处置他的办法。再看不顺眼,也只能上禀经略司和枢密院。现在又不战时,不能事急用权,直接处理。

  想了想,杜中宵沉声道:“既然都头不听军令,为防意外,那便暂时不要指挥所部。来呀,请都头到后堂单独居住,好生伺候!”

  听了这话,邵群瞪起眼来,看着杜中宵,不可思议地道:“你要软禁我,夺我军权?好呀,我倒是要看看,我的兵马,哪个能指挥得动!哼,到时有了战事,莫要来求我!”

  “什么你的兵马,那是朝廷的兵马!”杜中宵一拍案几,猛地站了起来。“你纵兵行凶,强抢民户牛羊,拢乱军纪,还目无上官,莫不要造反?威胁我?以为我不敢办了你吗!”

  邵群冷笑,根本不正眼看杜中宵。他还真不信,杜中宵能办了他。都头的官不大,但版籍升迁是三衙和枢密院管的,这点事情,杜中宵报上去,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杜中宵摆了摆手,吩咐人把邵群押到后堂去,找间屋子先软禁起来,以后再处置。火山军是个小地方,没有专门管理禁军的官员,由杜中宵兼任驻泊都监。他是文官,不被禁军信任,从来的时候起便就处处防着。而且知州如何管军,都监如何管军,是一笔糊涂帐,并没有严格限定。如果是武将,因为战时要带兵打仗,管的就多一些。作为文官,就偏向都监的本意,有些类似于监军。

  因为朝廷没有明文规定,杜中宵对此也犯糊涂,自己可以对境内禁军管到什么程度。人事肯定不能插手,这是禁区,但官兵违犯军法自己有没有权力直接处理?也难说的很。杜中宵能够管理境内禁军的明确手段,是财权。除了正常钱粮,各种赏赐、折支等等,是地方官说了算的。

  想得有些心乱,杜中宵在案几后踱了几步,对随从道:“去唤那几户蕃民过来!”

  刚才与进寨的官兵起冲突,十几个蕃民心里七上八下,都有些害怕。对于大军来说,一个性起抬刀把他们杀了,在这种地方稀松平常,何况自己还是蕃户。

  进了寨厅,看见两旁站着的甲士,一众蕃民心中更加害怕。

  一个花白胡子,看起来是首领的人上前唱诺:“小的们参见官人。”

  杜中宵看着下面的十几个蕃民,沉声道:“你们是哪个蕃部的?首领是谁?从何时起,在这一带放牧?这一年间,有没有军兵前来?一一从实道来!”

  花白胡子拱手:“回官人,小的们都是逃散之民,没有怕属蕃部。从前年起,小的和两户人家在这一带放羊,后来又有几家前来。别说今年,自小的到这里,这一带便就没有见过官兵了。”

  杜中宵道:“从今以后,这处寨子会有官兵驻扎,不能牧羊了。你们的牛羊,一起作价,今夜全部买了。等到过几日,送你们到营田务去,另谋生活。”

  听了这话,十几个蕃人一起跪下,连连磕头:“官人开恩!这些牛羊是小的们衣食,一时没了,我们如何过活?我们都是山中百姓,并不曾做什么违犯朝廷的事,官人留一条活路!”

  杜中宵叹了口气,努力使语气平缓些,道:“我说是买你们的牛羊,又不是抢你们的。你们拿了钱后,到营田务,自有人安排你们日后生活,强似这里百倍。偏头寨有军兵驻守之后,周边蕃民必须明确属于哪个蕃部,不然一律迁往内地。这里地近边境,不得不如此。”

  那些蕃民哪里肯信?只是跪在地上求饶。

  这种事情他们认准了怎么说得清?杜中宵招手叫过士三郎,道:“你去看一看牛羊,统一作价,就按董家寨那里的价钱,算钱给他们。记住,必须现钱!让他们先安置下来,日常送饭给他们。等到后面送粮草的来,让他们随着回营田务去。”

  随从叉手应诺,带了几个兵士,押了一众蕃人,出了寨厅。

  这一带的形势过于复杂,很多蕃部既对大宋称臣,也向契丹纳贡,如墙头草一般。要控制他们,一是要武力威慑,二是要经济控制。这种散户太麻烦,查点起来困难,管理更难。不如快刀斩乱麻,让偏头寨下全部都隶各蕃部,便如内地的村子一般。一旦组织起来,控制的办法就多了。

  十几个蕃人畏畏缩缩,被押出了寨厅,只觉得万念俱灰。有人心中后悔,还不如让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将军杀几只羊吃,不至于现在一只不剩。杜中宵说的买,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不信的,世上哪里有这种好事?大军打过来了,还会花钱买羊吃?

  十三郎到了蕃户的帐篷处,对花白胡子道:“你们有多少牛羊,速带我查看,与你们算了钱我回去交差。这天寒地冻,在外面冷死个人,事情做了,你们烤一烤火岂不是好。”

  花白胡子道:“小的们如何敢要官人的钱?若要吃,尽管牵几口去。”

  十三郎听了不由骂道:“刚才你死活不肯,现在又这么大方!哪个要吃你的羊!这是官人咐吩下来的差事,不得不做。我不与你罗嗦,不与分羊大羊小,三百文一只,算现钱给你。这是董家寨价钱,童叟无欺,你以后可自去询问。牛价两贯,速与我一起数了,我好交差!”

第78章 党项来人

  看着地上一大堆的钱,十几个蕃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杜中宵说的是真的,按照市价把他们的牛羊买了去,真给了钱来。西北比不得内地,羊价极低。若在开封,一只羊可卖三贯,到了河东路的大部分州城,就只能卖五百文了。董家寨更便宜,一只羊只值三百文,还是铁钱。当然,这一带的新铁钱购买力并不差于开封的铜钱,这里缺钱得很。

  看着地上堆着的钱,一个蕃人问花白胡子:“阿爹,怎么办?我们真去营田务?”

  花白胡子叹了口气:“还能如何?只能去了。你们小不晓的事,刚才那个官人是个心善的,花钱买了我们的牛羊去。若是碰到个狠辣的,别说给钱,只说我们是细作,砍了脑袋有谁敢问?”

  众人打了个寒噤,这个时候才感到害怕。如果没有杜中宵,邵群说不定真会跟花白胡子说的,把这十几个人指为细作,杀了人,抢了牛羊了事。大军在外,这种事情会有谁深究?

  十三郎买了羊,杜中宵便吩咐杀了几只,煮了连汤分给驻在寨子里的官兵。关了邵群,杜中宵也要笼络人心。这一群骄兵悍将,不能逼得急了。

  到了第二日,把河对面的军队全部接进城里,杜中宵便就开始修茸寨子。寨墙倾颓的地方要修补起来,房屋要打扫,井要清浚,有无数的事情。再派出探子,命周围五十里内的蕃部,首领到偏头寨,一是清点户口,再者分派差役。自己则带了十三郎和十几个亲兵,查看地势,选地方建支撑偏头寨的寨堡。

  杜中宵到偏头寨的时候,张岊也带兵马进了唐龙镇。

  唐龙镇位于一处高台之上,四面大沟,地形极是险要。这里不是市镇,而是军镇,名义上管辖的地方比火山军还大得多,正处于宋和契丹、党项三方势力结合的地方。前几年来守顺叛逃之后,党项军队曾经入城劫掠,周围人户逃散一空,已经荒废数年。

  看着眼前的空城,张岊道:“果然是一处要地,如此荒废,岂不可惜?”

  叫过来中平,张岊道:“一路行来,看这一带蕃户着实不少。这里是你家祖业,可召集蕃部,到这里来参见。一切事情皆有朝廷做主,你自安心。”

  来中平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名义上的傀儡,叉手唱诺。

  张岊点了点头,传下军令,大军入城。这里正处黄土高原,不但是城由土筑成,城里的很多房屋也是土筑,很多幸存了下来。城中有一二百牧民,是在附近放羊的小蕃部,都是最近才迁徒而来。

  入城之后,张岊便找来蕃部首领,让他们四处派人,知会唐龙镇下属蕃部,前来见来中平。

  杜中宵和张岊在偏头寨和唐龙镇紧张地修筑城墙的时候,消息飞速传播开去。偏头寨本是宋境,并不为人关注,唐龙镇却是藩镇,宋军直接进驻,立即牵扯了党项和契丹的神经。

  三日之后,唐龙镇的官厅里,张岊与几位将领闲坐。副将李浩道:“大军进驻已经三日,除了就近的几个小蕃部,再无蕃部首领前来拜见,此事有些不寻常。”

  张岊点头:“自潘太尉守河东,尽迁民户入内地,朝廷兵马数十年不到此。更兼党项入寇,周边蕃部大多心怀疑虑。要让他们拱手听命,我们最少要守过这个冬天。”

  李浩叹了口气:“出发之前,杜知军说契丹人定下黄河冰封之后前来劫掠。现在我们入城,不知契丹人还会不会来。若是来了,真打起来,朝中如何交待?”

  张岊断然道:“契丹人若是来了,好好退去便罢,若是攻城,自然就斗上一斗!”

  契丹人劫掠不是针对唐龙镇军城来的,而是这一带的蕃部。与党项多年战争,麟州和丰州残破,大量蕃部逃入唐龙镇境内,他们的人口和牛羊都是契丹人的目标。

  正在这时,一个兵士进来,叉手道:“都监,城外来了个蕃人,自称是来守顺所派。”

  张岊猛地站起身来,口中道:“来了!让他到官厅来见我!”

  兵士应诺,转身出了官厅。

  李浩道:“党项人策反了来守顺,莫不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张岊冷笑:“契丹人来了,我们还有诸多难处,党项人也来抢?莫不是活腻了!”

  张岊自从军以来,与党项人多次交战,从无败绩,在这一带威名赫赫。党项人在他眼里,根本不堪一击。自己大军进驻,没想到是他们先来交涉。

  过不多时,一个三十多岁的蕃人进来,向张岊叉手唱诺。

  张岊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沉声道:“你是何人?到我唐龙镇有何事?”

  那人叉手道:“回都监,小的李中海,是胜州两河镇来太尉下辖部将。前两年因契丹人来犯,破来太尉之唐龙镇,太尉走胜州躲避,因事耽搁,一直未回故城。前日听闻都监带兵马入唐龙镇,太尉极是惊骇。这里是来太尉世守之地,夏国境土,不知都监带兵前来,意欲何为?”

  张岊听了大笑:“百年来唐龙镇一直是府州所辖,入宋不改,简牍分明。来守顺本是大宋臣子,为圣上守此镇,却弃土叛逃,事迹显然。既然来守顺弃土而逃,朝廷体恤治下民户,派兵来驻守,守他们一方安宁,都是应有之意。将军,来守顺已逃,这里现在的守将是来中平,望你回去告知他。”

  李中海连连摇头:“都监所言差矣。唐龙镇本是来家土地,其首领来守顺是夏国族人,率其子民土地投奔夏国,此地自然为夏国所有。如今两国交好,都监或有误会处,才带兵偶入我国境内,还请速速退去,此事便置之不问。不然,如果动了刀兵,大家面上不好看。”

  张岊冷笑道:“两国休兵,可没把唐龙镇划给你们。来守顺既已叛逃,此地便与他无关。你们若是以为扣住了那么一个人,便就想空手得此城,那是断然不可能的!要动刀兵,你们尽管来就是!”

  李中海还要分辨,张岊挥手道:“我是巡边武将,只知守土有责,没耐心与你说些废话!来呀,送客!如果来守顺还是不服,让他自己前来就是!”

  说完,命身边亲兵,把李中海押出城外,赶走了事。

  来守顺叛到党项之后,党项便把唐龙镇隶其胜州之下,软禁了来守顺。不久之后契丹进攻党项,连胜州都攻破了,直到今天都没有修复,唐龙镇成了无主之地。党项经连年战事,根本没有能力再次挑起战事,来争唐龙镇,不过是耍嘴皮子,张岊哪有空闲跟他们磨嘴。

第79章 剪羊毛

  从唐龙镇到偏头寨,这一带对于大宋来说,守住最难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了杜中宵好久。按理来说,这里地理位置重要,是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孔道之一。从先秦起,赵国便在这里建长城,后来的明朝这里更是寨堡林立,是与蒙古战争的最前线。但偏偏在这个时候,这里无人重视。不只是宋朝,其实契丹也不重视,直到前两年跟党项开战,出于防范党项的目的,才开始逐步蚕食,增强存在感。

  在偏头寨待了几天,深刻了解了周边局势,杜中宵才明白,周边的人口组成是最大的障碍。如果是在内地,哪怕人口稀少,有官府组织,几天之内就可以组织人力差役,开始筑城。而在偏头寨,杜中宵已经来了五天,只有离得最近的几个小蕃落首领前来拜见,其他人都渺无踪影。这几个小蕃落的首领虽然人来了,一说要征调人力,都各种借口,总之就是不可能。

  在对几个首领软硬皆施,各种手段用尽,依然不能达到目的之后,杜中宵终于认清现实,那就是这里确实无法征调差役,只能由军队自己筑城。这种局面有现实的因素,到了冬天,牧民生活困难,必须紧守越冬地,费尽心力伺候牲畜,以便熬到来年春天。他们既没有人力,更没有物力来服差役。还有习惯问题,游牧民族的差役就是打仗,让他们来做工,那是死活不肯的。

  站在城墙上,附近的兵士在军官指挥下,喊着号子修茸寨墙。抬眼北望,是连绵的群山,高高低低起伏不平,好似大海的波浪一般。在这沟壑纵横的地方,几百人钻进山里,离着几百步都发现不了。

  杜中宵看着北方的大山,慢慢有些明白,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秦汉的时候,过了这一大片高原,阴山下是重要的农业区,灌溉农业发达,种的是稻和粟,养的是蚕。这一带是农业的腹地,虽然土地贫瘠,治下却都是农业人口。到了隋唐,阴山下成了突厥、党项等游牧民族的牧地,这里成了前线。数百年下来,这片贫瘠的土地,已经彻底沦为游牧地区了。

  说穿了,到了这个时代,游牧与农耕的分界线已经南移。宋朝能够牢牢控制的,是农耕区。对于自己境内的游牧民,宋朝只能羁縻,而不进行直接治理。说穿了,无非是无利可图。对于宋朝来说,根本不知道能从游牧中得到什么。党项崛起之前,契丹和宋朝对这一带都不重视。这里不是契丹南下的道路,宋朝对这一带根本没有兴趣,哪怕有小部族内附,朝廷都懒得理。

  看着身后忙碌的士卒,杜中宵心中明白,自己还是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些。以为占住要地,用新式火器,就可以控制这里,取得对契丹和党项的主动,其实是够的。要想真正筑固住,还需要创造性地发展出适合这个时代的农业模式,使这里重新变成农业区。要想让朝廷获得北上的动力,从防守到进攻,变被动为主动,还需要找到农业与牧业互补的经济联系。

  只有进占游牧地区不再是赔钱买卖,中原才会真正有动力,主动向北进攻。以前在并州发展毛皮生意,现在想来,是歪打正着。让牧民提供原材料,加工之后,他们又是销售市场。不过仅有毛皮生意是不够的,远远不够的。那个市场太小,而且产品不符合中原地区人们的生活习惯。

  寨墙外,几个兵士赶着羊群懒懒在太阳下懒洋洋的。那是前几天买的蕃人的羊,牛和小羊已经与他们一起回到营田务了,留下这些大羊做口食。

  看着阳光下的羊群,杜中宵突然笑了笑,想到了出路。

  历史上讲到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总要提起“圈地运动”。杜中宵对圈地没有兴趣,更加对羊吃人没有兴趣,但却对羊毛有兴趣。纺织业,确切地说是毛纺织业,曾经在工业革命的初兴的时候,起过重大的作用。北方广阔的大草原,不正是提供羊毛这种原料的好地方吗?土地有了出产才有价值,才会引起重视,不然占领的土地是赔钱货,辛辛苦苦打下来早晚也会被扔掉。

  可惜,中国羊毛纺织历史悠久,但在中原地区一直没有流行起来。与丝绸和麻布相比,羊毛纺织原料难得且不稳定,纺织也更困难,历朝都不重视。传统上,也没有穿羊毛织物的习惯。

  习惯是可以改的。杜中宵从城墙上下来,心中盘算着此事。没有利益驱动,事情做起来太难了。从并州做毛皮生意可以看出来,一旦有利可图,便就可以调集起巨大的社会资源。为了利益,从官府到民间无不趋之若鹜,人力物力都源源不绝。

  剪羊毛,割韭菜,北方的游牧民族没有韭菜可割,他们有羊毛啊。

  宁边州离偏头寨只有三四十里路,不过没有大路,只有山间的羊肠小道可以通行。消息传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杜中宵进筑偏头寨五日之后了。

  契丹驻宁边州的将领石家奴,本是贫困牧民,无以为生,替富户从军。因为作战骁勇,积功而至一州主将。他是在庆历四年契丹伐党项大败之后,调到这里,建起州城,一边防范党项,一边窥视大宋。

  宁边州说是州,其实既无辖地,也无行政机构,就是石家奴带了三百人,命周边的蕃部各派军兵随其驻守。这些蕃部无事时在周边游牧,有事则随石家奴出征作战。

  这一日石家奴正在住处高卧,一个亲兵急急赶来,几次敲门,石家奴才从房中出来。

  亲兵叉手道:“郎君,小的们得了消息,前几日宋军突然北进,河西边占了唐龙镇,河东边重修偏头寨。这两处均与我们不远,下面所属蕃部,以前多有隶这两个地方的,只怕有事。”

  石家奴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道:“南人一向懦弱,哪里会前来生事?莫不是你们听错了?”

  亲兵急道:“千真万确!这等大事,小的哪敢马虎,是再三问人,又派了探子查探过了。”

  石家奴皱起眉头:“偏头寨倒也罢了,那里与此处道路难行,只是与我们抢些蕃部。唐龙镇那里却让人烦恼,本来定了等大河冰封,便就去那里就食,这可如何是好?”

  石家奴手下的军兵相当艰苦,冬天的储备不足,是一定要出去抢一番,才能渡过冬天。这一带最好抢,且富庶的就是唐龙镇,冬天去抢是早就打定主意的。

  来回踱了几步,石家奴道:“去唐龙镇仔细查探,那里到底是哪支宋军,有多少人。天气一天冷似一天,离着封河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此事马虎不得。不到那里就食,我们如何熬过冬天?”

  亲兵应诺,又小声问道:“郎君,偏头寨那里呢?那里离我们不远,虽无大路,山间小路却可一两日就到。若是我们去了唐龙镇,只怕他们背后偷袭。”

  石家奴不耐烦地摆手:“南人哪有那个胆子?不必管他,只去探唐龙镇!”

第80章 左右逢源

  张岊站在城北巨大的烽燧上,看着远处山头上的几匹马,暗自冷笑。这处烽燧建在高处,天气晴好的日子,周边十里之内尽收眼底。契丹的探马这几日一直在周边转悠,张岊早就注意到了。看来契丹人不死心,自己已经占了唐龙镇,他们还是打着前来劫掠的主意。

  契丹靠近河东路的宁边州和武州都是这两年建起来,偷偷设立,没有知会宋朝。这两州建的地点都很微妙,正处于两国没有明确划界的地方,隶朔州之下。契丹打的主意,是偷偷蚕食周边小蕃部,造成既成事实,在条件合适的时候,吞并宋朝的疆土。

  这一带蕃部众多,交通不便,对宋朝来说治理相当困难。加上数十年前,潘美镇守河东的时候,大量迁移农户入内地,使这一片游牧农耕混杂的地区,农业消失,只剩下了游牧民族。对游牧民族,契丹的手段比宋朝多得多,很多小蕃部都被其控制。

  唐龙镇这里,是真宗年间,来家内斗的时候,一方引契丹兵为援,契丹乘机插手这一带事务。

  寒风呼啸着刮过大地,枯枝败叶在地上旋围,刮在身上冰冷刺骨。自下了那一场雪,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寒冷的冬天即将到来了。

  一个亲兵走上烽燧,对张岊叉手道:“都监,有克顺族首领前来拜见,等在城里。另有部署王太尉派人赍公文来,其兵马已至黄河,约都监与杜知军到火山军共商军事。”

  张岊点头,走下烽燧,进了城里。依军制,部署高于都监,但不一定是统属关系。遇战,官卑者先出迎敌,常例都监带兵三千,部署带兵万人。张岊兼任沿边都巡检使,事权高于王凯,兵力则比他少,在麟府路军马司的地位也低。杜中宵是文臣知军,兼本军兵马都监,又是另外一个系统。三人并没有明确的统属关系,遇到战事,应该商量着来。

  唐龙镇是麟丰府三州北边屏障,张岊带兵进占,王凯立即带兵进入丰州,进占各地,重整残部。此时党项与宋大战数年,又经过与契丹一场大战,已退回屈野河以西,屈野河也是宋和党项法律上的界河。

  从丰州到唐龙镇,在被党项破之后,大量人口财物被掳掠,已经残破,此时属于三不管地带。在此之前,宋军驻守府州,在屈野河东岸与党项对峙。丰州置之不理,任由小蕃部自治。

  庆历四年,宋朝曾有意放弃麟丰府河外三州,使其脱离朝廷控制,彻底成为羁縻藩镇,作为跟党项的缓冲区。欧阳修奉命巡边,否定了此事,并提议开垦河东路的禁地。其时明镐镇河东,在麟丰府三州的处置上支持了欧阳修,但却不同意开垦禁地。

  杜中宵到火山军,先是建了营田务,率先开垦禁地。又与张岊一起,分别占领唐龙镇和偏头寨,

  抢先进入三不管的这一片小蕃部地域,实际还是两年前欧阳修的提议。

  回到官厅,三个蕃人随着兵士进来,到张岊面前叉手唱诺。

  张岊答礼,克顺族首领道:“我等蕃部向来为大宋臣子,僻处一域,却时时不忘朝廷恩德。前几年西境昊贼肆虐,占我土地,抢我牛羊人口,苦不堪言。直到今日,都监进驻故城,我等听闻,无不相拥哭泣,朝廷终究没有忘了我们。本族人口寡少,财物不多,谨备羊三十口,毡帐十顶,望都监收纳。”

  张岊点了点头:“首领有心了。等到来年我上禀朝廷,必有封赏。”

  首领连连道谢,倒是发自内心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