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74章

作者:安化军

  唐孔目叉手应诺,转身去吩咐等在一边的匠人,各人到定好的岗位。

  陶十七指挥着人,把准备好的生铁,缓缓放入进料口,进行预热。准备妥当,才到炉子一边,对五个壮汉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鼓风!每半个时辰,轮换一次!此事至重,不得有丝毫马虎!”

  五人叉手应诺。陶十七又跑到炉顶看火候,忙得不可开交。

  孙承平带了三个儿子,紧紧跟在陶十七身后,生怕看漏了一点。这里炒钢,跟他们自家以前的工艺完全不同,必须要从头学起。这是以后自家的饭碗,半点马虎不得。

  随着鼓风箱送风进炉室,里面的温度骤然升高,火焰的焰气都变了。炉顶的陶十七有些紧张,生怕炉壁砌得不好,造成干裂。好在一切顺利,并没有意外发生,才出了一口气。

  跟着从炉顶下来,孙承平对大儿子道:“大郎,你到那边看鼓风。这种风排,从没见过,没想到风力如此之大!如果没有此利器,这钢就炒不来了。”

  孙大郎应诺,慢慢走到鼓风箱边,盯着风箱看个不停。此时的风箱还是推拉木板,利用扇风的方法向炉膛里送风。杜中宵利用前世记忆,改为了前世通利的活塞式,推拉皆送风,风力大了数倍不止。这一点小小的改进,炉膛里的温度便就升高了很多,也有利于热几通过火道进入一边的熔炼池。

  听着风箱发出的呼啸声,孙大郎心中暗惊,没想到这起眼的物事,有如此大的威力。

  在另一边的杜中宵看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还是疏忽了,忘了在风箱旁边建个火道,对进入炉膛的风进行预热。现在送进炉子的是冷空气,平白降低了温度的积累速度。

  炼钢的关键便就是温度,如果能够超过铁的熔化温度,炼出来的铁就会非常纯净,省了许多锻打的功夫。使用煤炭,加上成熟的风箱,再加上合适的冶炼方法,可以大提高铁的产量和质量。

  自己建的这一处炒钢工地,其实还有许多改进的地方。比如风箱也可以使用水力,应该建更多的火道进行预热,炉型还有改进的空间。不过杜中宵只是临时到这里来,没有必要追求完美。

第32章 不许看

  看着匠人从出钢口取炒好的钢出来,几乎完全是液态,孙承平吸了一口凉气,对儿子道:“我们那里炒钢,出来的都如豆渣一般,里面杂质极多。没想到这炉子里竟然出来的是钢水,仅此一项,就比我们强得多了。不需说了,今天你们一定打起精神,不可少看了一点。等到事情结束,立即把我们的炉子换成这一种。到这里做几天工,赚三贯五贯钱不算什么,学到这个,就终身受用了!”

  三个儿子一起称是,各自分工,每人学几个岗位。

  杜中宵并没有阻止,这种技术本就要扩散出去,惠及民间。这是官方产业,又不是自己家里,杜中宵没有必要搞什么技术封锁。整个产业发展起来了,于国于民都有好处。

  从炉里出了钢水,倒到早已备好的范里,分别凝结成钢锭、钢条。由于出来的钢质纯净,按照这一带炒钢的标准,其实已经可以出售了。不过那边有备好的锻锤,等到钢水凝结,依然通红的时候,便就被匠人钳到铁砧上。陶十七去把水力锻锤的销子去了,巨大的锻锤便就开动起来。

  看着铁砧上火花四溅,陶十七对身边的大儿子道:“这一点就是我们做绝计不到的了。这里的一副锻锤,抵得上几十人一起劳作,极是厉害。可惜,我们一般民户,却不可筑坝拦水。”

  孙大郎也可惜地摇了摇头。官方对河流水库控制很严,严禁民户筑坝。

  杜中宵到锻锤边上,看着通红的铁块被慢慢拍扁,又拍方,颜色慢慢变暗。在这个过程中,里面的杂质被挤出,化为残渣落到地上。如此加工过后,竟然不必二次加热,多次加工,效里极好。

  在另一边,几个匠人夹着范里的钢条,围着一座水力锻锤,有条不紊,一点点地拍薄,慢慢加工成一条条钢带。在变薄的过程中,里面的杂质去除。红色渐褪,变成青黑色。

  陶十七道:“官人,这制好的钢带,不知直接拿去制刀会出何?形制规整,少了许多功夫。”

  杜中宵笑道:“炉里出来的是熟铁,怎么制刀剑?要制刀剑,还要数炼,才能淬火。”

  现在的知识基础,杜中宵也讲不清楚熟铁是低碳钢,无法淬硬。要制成刀剑,哪怕铁再纯净,也要数次火炼,再次渗碳,让刃部变成中高碳钢,才可淬火,达到需要的硬度。

  熟铁由于太软,其实用处不多。而且由于碳含量不足,无法淬硬,不管是制刀剑,还是制农具都不合格。要对其表面渗碳,现在的办法是在炭火中烧红,进行锻打,最后进行淬火。这个过程中,会有大量的铁被消耗。对不了解其中原理的人来说,常会误以为里面有什么铁精,或者真铁假铁之类。其实越是纯净的铁,制成工具后续加工越复杂,单纯的表面渗碳效率越低,里面既没有铁精也没有钢精。

  这个时候,就显出坩埚制钢法的好处了。直接使用生铁,跟这些纯净的熟铁一起,制成中高碳钢的工具钢,消耗极少。所以坩埚制钢虽然成本较高,但与一般的加工方法比起来,还是有利可图。

  现在最流行的,其实是灌钢。就是利用生铁的熔点比熟铁低,密封后加热,生铁先化,渗进熟铁里面,从而达到提高碳含时的目的。钢本就是碳含量介于生铁和熟铁之间的铁,生铁熟铁两者结合,刚好能够炼成钢。这是最盛行的方法,军中的刀剑,多是用此法制成。

  杜中宵在永城的时候,还试过另一种方法。就是用熟铁打制成农具,而后熔化生铁,淋在制成的农具上,而后淬火。这种方法简便易行,而且用得久了,刃部的钢被磨掉之后,可以很容易地修补。用淋生铁的方法制成钢刃口,是成本最低、也是最简单的方法。

  坩埚钢制成高等的工具钢,灌钢则是大批量刀剑使用的中等钢,熟铁刃口淋生铁,则制农具等价廉的铁制品。对于大通监所产的铁,杜中宵早已经规划好了用途,只是推广还要时间。

  杜中宵吩咐匠人,把制好的钢带放到炉火上,重新烧得暗红,而后开动一边的钢辊,一片一片放了进去。钢带被钢辊带动,缓缓前进,依照钢辊之间的缝隙,慢慢被轧成厚度均匀的钢板。

  陶十七跟在杜中宵身边,看着钢板成形,笑道:“真是神奇!这么一会功夫,那边的生铁便就成了这一块一块的钢板。不过,官人,这些钢板要来何用?若是打制锄头、铁锨,钢条就足够了。”

  杜中宵笑道:“一个简单的用处,可以用来制作盔甲。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十三郎?他的身躯长大,又一把好力气,打一副钢甲穿着,必然威猛。”

  陶十七道:“自到了大通监,便依官人吩咐,与陈勤一起四处查看。这里群山联绵,好多冶户都在山里,这么多日子都没有查完。——官人,若是这能制钢甲,给我也制一副。”

  杜中宵听了就笑:“你的身板,穿得起来么。”

  这些钢板厚度均匀,已经可以利用那边的水利锻锤,制作钢甲了。若是有心,就是制成杜中宵前世电影中看见的,西欧后期的那种全身板甲也是不难。不过宋朝的对外战争规模,和军中战马情况,没有必要就是了。性价比远不如部分钢甲,加上大量装备来得划算。两军对阵,三千精锐骑兵,可比三百板甲骑兵有用得多了。宋朝对契丹和党项,都是大规模战争,枪炮比板甲重要多了。

  看着一块一块钢板成形,杜中宵出了口气:“有了这些钢板,大通监的铁便就有了出路。天下事无钱不行,有了钱,其他产业才能兴旺发达。现在河东路,最缺的就是钱啊——”

  陶十七不在其位,也不关心那些,只是看着这副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心中欣喜。跟在杜中宵身边数年,已经习惯了见他化腐朽为神奇。大通监的铁人人发愁,杜中宵来了不多日子,便就看见了出路。

  孙承平带着三个儿子,到锻铁的这边略看了看,便就回到炒钢炉那边。锻造对他们来说,太过了高端了些,以自家实力,还接触不到。孙承平做人实际得很,没用的东西,看了白看。

  正在这时,那边山上转下来陈主管和牛主管两人。他们听说了这边自己炒钢,并不介意。不过到底是同行,听说今日开炉,相约了一起过来看看。这是附近常有的事,倒不是有意来看。

  一过了河,看见趴在地上的三座炒钢炉,牛主管道:“作怪,这里的炉子怎么跟我们的不同?”

  陈主管也觉得奇怪,急忙拉住牛主管的袖子,道:“走,我们赶紧过去看一看!”

  孙承平正弯着腰,看匠人从出铁口取铁水出来,一边的大郎猛地位他衣角:“阿爹,那边陈主管和牛主管来了!我们许多辛苦,这炉子可不能被他们看了去!”

  孙承平猛地警醒过来,直起身道:“可不是,被他们看去,我们不是白辛苦了!我去截住他们!”

第33章 悔不当初

  迎上陈主管和牛主管,孙承平道:“两位主管因何今日有闲?平日可是一步都不舍得离开钢炉。”

  陈主管道:“听说建了个炉子炒钢,我们过来看看,庆贺一番。”

  说完,指着两人身后跟着的小厮。两个小厮各提了一只鸡,抬了一缸酒。

  孙承平喜道:“两位主管有心。看看天色晚了,不如你们先到监里去,我去唤杜官人。”

  陈主管不疑有他,正要答应,被旁边的牛主管拽了下衣袖。陈主管猛然警醒,才察觉今日的孙承平跟往日不同,过于热情了。三家都是炒钢,但孙承平家本小利薄,按往日习惯,是没资格跟陈家和牛家并称的。今日在这里,却跟主人一般,过来抬待。

  牛主管道:“酒肉由小厮抬到监里就好,我们既然到了,怎么也去拜见官人。”

  说完,拉了陈主管,不管孙承平,向炒钢炉那里去。陈主管已经明白过味来,这里的炒钢炉跟自己家的不同,莫不是有什么古怪?孙承平拦在这里,有些蹊跷。

  看两人绕过自己向前而去,孙承平来不及拦截,急得跳脚。

  此时太阳西斜,一抹余晖洒在大地上,把炒钢炉描上了一圈金边。烧了一天,周边热气腾腾,在这里的匠人都满头大汗。五个大汉在一边拉着风箱,炉中烈火熊熊,铁水不住地从出铁口出来。

  走得近了,见这番景象,陈主管和牛主管都惊得呆了。这跟他们的炒钢炉完全不同,即使上从外表上看,这里的炉子也先进太多。特别是从出铁口出来红红的铁水,尤其让两位主管震撼。他们的炒钢炉出来的都是豆腐渣一样的铁块,里面杂质极多,需要不停地锻打,才能成为铁锭。而这里出来铁水,直接浇到旁边的范里,便是上好铁锭。

  好一会无语,陈主管才道:“啊呀,这是什么炉子?怎么如此厉害!似这般炒钢,一日岂不是出几百斤?呀,这样一座炉子,一日要赚多少钱!”

  生铁炒成熟铁,损耗一般在三分之一到一半左右,加上大量人工和燃料费用,价增数倍。像这样的炒钢炉,由于出来的就是粗铁锭,几乎就是一座金山摆在这里。

  见孙承平赶上来,陈主管揶揄道:“怪不得孙员外不让我们过来观看,原来是有新炉子在这里。这样一座铁炉,昼夜不停,不知要赚多少钱财!只是,孙主管,如此好事,怎么不让邻居知道?”

  牛主管冷声道:“以孙员外的身家,建得起这样大炉吗?”

  反正两人已经见到,孙承平便不再掩饰,抗声道:“两位主管放心,我自有办法。说起来此事怪不得我,官人先去找得的你们。是你们再三推托,才来找我。现在炉子如何建,我已了然如胸,等到此间事了,自有办法回去依样建一座起来。只是两位主管,想照着建就不容易了。”

  牛主管面色阴沉,知道孙承平说的不错。当日杜中宵找到自己,结果两人贪图自家活计,把机会推掉了,现在知道已晚。前面恶了杜中宵,衙门必然无人帮忙,孙承平要独占生意,更加不会教。这炉子看着就怪异,跟原先用的完全不同,没人教可建不起来。

  拉着陈主管到一边,牛主管道:“似这般炉子,在附近一旦建起来,必然日进斗金。我们早一日学会,便就早一日赚钱。只是现在看来,孙承平那厮,是必然不会教我们了。唉,可惜前几日恶了那位杜官人,想从衙门里学,只怕不易。一会我们庆贺,要多多奉承杜官人。切记,切记!”

  陈主管连连点头。如果当日知道会学到这些东西,就是把两家的炒钢炉停了,两人也会带着人来帮衙门建炉。当时一念之差,落了这么个结果。

  离开炉子,陈主管和牛主管一起看了旁边锻铁的地方,一起唏嘘。衙门到底是大气,随便一出手便就是这样一处大产业。看这里的情形,一天就能炒一两千斤铁出来,加上一边锻炼得法,一天不知道要赚多少钱。往少了算,几十贯总是有的。

  见杜中宵跟陶十七站在一边,陈主管和牛主管两人急忙上前行礼。

  杜中宵看着两人,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主管今日得闲?”

  陈主管道:“听闻衙门这里建起了炉子炒钢,我们两人凑了些酒肉,前来道贺。”

  “有心了。”杜中宵点了点头。“炉子新建,今日点火,两位四处看看。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只要对衙门有用,我吝封赏。”

  牛主管道:“官人这里建得极好,岂是我们可置喙的?小的们四处看看,不打扰官人。”

  说完,拉着陈主管四处观看。看见这里都是用水力锻锤,两人羡慕不已。仅此一项,就不知道省了多少人力。可惜水利官府垄断,一般百姓只能想想。

  看一边锻好的钢锭,泛着乌光,甚是整齐,一眼就可看出,里面没什么残渣,远不是两家锻出来的可比。陈主管叹了口气:“衙门做事,非我们可比。你看这些钢锭,俱是铁精。”

  牛主管连连点头,羡慕不已。自己两家数代经营,含辛茹苦,跟这里一比,却什么不是。

  走到钢锭前,牛主管实在忍不住,不由就想伸手去摸。

  另一边的陶十七看见,一个大步上来,抓住牛主管,口中道:“你这浑人,要做什么!”

  牛主管道:“我见这铁粲然可爱,不由就想摸一摸,看滑也不滑。”

  陶十七厉声道:“这钢锭刚从铁砧上取下,看着乌黑,其实其热无比。你的手摸上去,最少要褪几层皮!你是常年在铁炉边做事的人,怎么会如此鲁莽!”

  牛主管一个激灵,忙向陶十七拱手道谢。到了这里,被这里的场面震慑,牛主管一时心神不属,竟然做出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这些铁锭看着已经不红,实际温度还非常高,哪里敢用手摸。牛主管炒了一辈子钢,因为这件事,不知训斥了多少人,没想到自己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

  陶十七也懒得理他,按着杜中宵的吩咐,指挥几个厢军,把轧好的钢板收拢好,用扁担挑了,准备运到大通监里面的货场里。这些钢板是杜中宵最在意的,其他钢锭和钢条,只是一般高品而已。

  制出来的铁再好,也要地卖掉才能赚钱。而对官府来说,卖东西着实不易,要么抑配给百姓,要么设场发卖。大通这个地方,到哪里去找买铁的商人?

第34章 新钱

  货场边上,杜中宵看着陶十七带了几个兵士,向建好的池子里面加锡块。一边十三郎和陈勤两人蹲在地上,看兵士抬了煤块过来,不由问道:“官人,这里烧锡要做什么?”

  杜中宵道:“把锡烧得化了,镀到铁上。”

  十三郎看看陈勤,想不出锡怎么镀到铁上,更想不出镀到铁上能干什么,摇了摇头。陈勤一样想不出,两人蹲在地上,静静地看。

  在池里加满了锡块,陶十七在指挥着兵士在下面烧起火来。又命另一拨兵士,把昨天制好的钢板一一用醋擦拭,摆在一边。

  太阳爬到了半空,空气温暖起来,杜中宵感到有些懒洋洋的。陶十七随在自己身边时间长了,学到了不少东西。很多事情自己一说,他便知道怎么去做,让杜中宵越来越懒于动手。

  锡的熔点很低,煤火烧起来,用不了多久,池子里的锡便就开始熔化。从灰扑扑的锡块,慢慢变成了亮白色的液体,阳光下看起来有些晃眼。

  陶十七直起身,到杜中宵身边叉手:“官人,池里的锡化了,不知可以加铁了么?”

  杜中宵点头:“可以。记得小心谨慎,不要烫伤了。从一头进去,另一头出来,切记不急不缓,要让锡在铁板上镀得均匀。监里的几十万斤铁,全着落在这上面了。”

  陶十七应诺,带着兵士,用钳子夹了醋擦过的钢板,轻轻放进了锡池里。池里有刻好的槽,刚好卡住钢板。钢板两边有孔,用一根尖针插着,慢慢拉到另一头,从池子里拉出来。

  出了锡池的钢板,上面便就镀上了厚厚的一层锡,不大一会,便就干了。镀过锡的钢板,变得极为光亮,在阳光下,有些白银的光泽。

  十三郎和陈勤觉得稀奇,一起上前去看,啧啧称奇。炒制出来的钢板,经过锻打后虽然纯净,冷却的时候由于表层氧化,实际呈青黑色。只有用砂纸打磨之后,才会呈亮白色,却没有这般色泽。

  杜中宵上前仔细观看,见由于处理不到位,手法也生疏,镀层并不均匀。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的条件简陋,能够在铁上镀锡已是难得,想进一步就难了。

  金属上镀另一种金属,前世见得最多的就是电镀,有诸多好处。这个时候,杜中宵哪里找电去?好在还有一种物理镀的办法,就是热浸镀。锡熔点较低,熔化之后,钢板浸润,可以形成牢固的镀层,便是镀锡钢板,前世又称马口铁。最重要的用途,就是做容器,比如罐头。

  杜中宵当然不是用镀锡的铁板来做罐头,那样太过于奢侈了。杜中宵要做的,是用这种铁板来制造铁钱。钢板镀锡之后,可以防氧化,一直保持这种色泽。而且这种铁钱不可以重铸,可以防止民间用融化合法铁钱之后私铸。由于只能在铁板上镀锡,不能使用生铁,所以钱只能冲制,而不能铸造。

  有了这些特点,与现在通行的铁钱相比,甚至比铜钱,这种钱都更能够防民间私铸。而如果能防止民间私铸,便可以适当提高钱币的面值,让铸钱不再亏本。只要铸钱不再亏本,防止民间盗铸的钱劣币驱逐良币,很多经济问题就应刃而解了。

  现在不管是民间交易,还是官方税收,都大量使用实物。不是大家不知道货币化的好处,而是实在没有可靠的货币。大宋境内金银产量不多,就连铜也不足,经济全部货币化是做不到的。交子形式的纸币面临同样的困难,很难防私印,还面临信用问题。

  不大一会功夫,陶十七便就带着兵士制了几十块镀锡的铁板出来。

  杜中宵见数量差不多了,吩咐停住。池子下面的炭火撤了,上面盖好,留待后面再用。

  十三郎拿了一片镀过的铁板,在阳光下翻来覆去地看,口中道:“官人,这钢板要来何用。”

  “制钱。”杜中宵简单说了这两个字,让陶十七命了铁板,到了一边的一台机器旁边。

  这是一台冲压机,结构简单,其实与锻锤相差不多。只是在锤上和铁砧上面,各有上下两模,都是用精钢制成。模上的图案和文字,就是现在钢钱的正反两面。

  一个军士拿了铁板,放到冲床上面,杜中宵亲自指挥两个兵士,用手柄把冲头摇了起来。待摇到最高处,扳开卡销,那冲头在重力作用下,“扑通”砸在铁砧上,连地都震得晃了晃。

  周围的人猝不及防,倒是吓了一跳。

  杜中宵吩咐兵士把冲头重新摇起,把钢板拿走,上前查看冲落的铁钱。由于冲力不足,铁钱的四周毛边非常明显,有挤压的痕迹。铁钱正反两面的图案和文字,略微有些模糊。

  拿在手里把玩一会,杜中宵叹了口气:“这冲床小了些,用来冲钱还是不足。”

  说完,交给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的陶十七。陶十七拿钱在手,口中道:“啊呀,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费了无数功夫,原来还是不行么?”

  杜中宵笑道:“这机器小了,力量不足,当然不行。你看这钱上面,上面清晰,那是锡,因为较软所以清楚。下面便就不行了,那是铁,因为硬,这机器压不清楚。这不是坏事,说明这种铁钱必须要用大机器才能压制得好。大机器民间哪里制得出来?如此就更能防民间盗铸了。”

  这台小冲床本就是用锻锤改的,既然不行,那就改用大的。依杜中宵的想法,如果此法可行,那就利用水利建台大冲床,日夜不停地冲制铁钱。一切顺利,大通监的几十万斤铁,其实制不了多少铁钱。

  说完,杜中宵让兵士又冲制了近百枚铁钱,仔细查看得失。看过之后基本确认,现在定的与铜钱基本相同的厚度是合理的,大小也合适。这种厚度必须使用大型冲床,冲出来的钱才会精美,与小型冲床粗制滥造的,一眼就可以分别出来。惟一麻烦的,是冲口的铁露在外面,不知会不会锈蚀严重。杜中宵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先把铁钱冲制出来,再去浸镀。只是那样做,工艺就过于复杂了。

  制这种钱最大的意义,不是用大通监的铁赚钱,而是让市场上有合用且充足的通行货币,经济活动和税收可以货币化。而且成本低于币值,官方可以借由制钱获得利润,也就是铸币税。有此两项,现在的很多经济难题都可以应刃而解了。

  这是杜中宵对这个时代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了。可惜,自己一个小签判,不知能得到多少好处。

第35章 怎么切换?

  并州州衙,夏竦和通判王克臣相对而坐。自杜中宵离开后,夏竦立即对那些扬言要对官府操纵香药价格举报的商人下手。虽然没有能力把每一个人都揪出来,找几个典型对夏竦来说还是不难。找出人来之后,夏竦先命各行会把这些人踢出去,又让官府禁了他们经商的资格。几次折腾,这些人苦不堪言。

  此事传到转运使司的耳朵里,转运使施昌言极是不满。先是来信责问,又派副使陈洎来并州,建转运使司分衙门,坐镇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