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68章

作者:安化军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有的听了心中豁然一亮,想着要在这里尽快占个铺子,有的却根本不相信这个前景,杜中宵说什么他们也是不信的。

  杜中宵并不强求,只要皮毛市场开起来,商户自然会慢慢聚集。不过到那个时候,谁占住先机把生意做大,谁失了先机把生意做死,就看各人造化了。

  跟城里毛皮商人的会谈直到傍晚才结束,冷员外和几个头面商人,请杜中宵到附近酒楼吃酒。

  杜中宵带了冯原三人,到了附近的酒楼,与冷员外等人到了二楼的阁子里。

  陶十七看着众人进了酒楼,对一边的十三郎道:“这些商户真是不识好歹,官人给他们一个发大财的机会,竟然还疑神疑鬼。这些厮鸟,若是知道官人在永城做成了多少产业,看还会如此!”

  十三郎道:“理会这些撮鸟做什么!我们也去饮碗酒,等候官人。”

  杜中宵到了阁子里,与冷员外等人分宾主落座,小厮上了酒来。

  酒过三巡,杜中宵对冷员外道:“员外,你觉得我说的这处货场,要多少日子建起来?”

  冷员外讪笑道:“此时已是秋天,看看就到冬天了,天寒地冻,不好动工。若要建成,怎么也要一年时间。官人放心,我们必然早早准备,来这里租几间铺子。”

  杜中宵明白,这些商人还是不相信自己,只是现在管着他们,随口奉承而已。越是这样,杜中宵越是要用非常手段,把这处货场尽快建起来。

  摇了摇头,杜中宵道:“员外说得差了,一处货场而已,还要成年累月,能做成什么事?”

  冷员外急忙接一句:“官人以为要多少日子?”

  “一个月!”杜中宵说完,看着惊呆了的众人,笑而不语。

  过了好一会,冷员外才摇了一下头:“官人说笑,一个月如何建得起来?不说货场,就是店铺也盖不起来。一片空地,如何做生意!”

  杜中宵道:“茶铺如何做生意,你们就如何做生意。先搭棚摆摊,生意做起来了,再慢慢建各种铺子。现在是秋天,正是毛皮生意红火的时候,等不得!”

  冷员外看了看其余几人,沉默不语。

  杜中宵也不多解释,又问道:“员外以为,建这处货场最重要的是什么?”

  冷员外不假思索:“自然是建起铺子,招揽商户。商户多了,货场也就建起来了。”

  杜中宵摇头:“不对,最要紧的,应该是招集鞣皮的匠人才是。建这处货场,最重要的不是买卖毛皮,而是做熟皮生意。有了制革匠人,自然就有商户来做生意。”

  冷员外明显不信,又不敢得罪杜中宵,只好尴尬地点头应和。

  点到即止,杜中宵再不多说,只与众人饮酒。说到底,这到货场的核心并不是毛皮商人,而是大规模进行毛皮加工的能力。商户认识不到这一点,就会错过这次商机。

第11章 摊派差役

  从酒楼出来,杜中宵对身边的冯原道:“冯员外,见过了并州城的毛皮商户,觉得此事如何?”

  冯员叹了口气:“依小的看来,这些商户未亲眼见到鞣制毛皮,心中不信。不得他们信任,只怕这货场建起来不易。官人说得好,这种生意,本就是商户聚得越多越好。”

  杜中宵点了点头:“我们建货场,要发展毛皮产业,不是卖给本城的人,而是要销到别处去,所以要商户聚集,生意才好做。不过你不用担心,货场的关键不是毛皮商人,而是鞣皮匠人。试想不管你贩来多少毛皮,在这里都能找到足够的匠人,又快又好地把生皮制成熟皮,会不会在这里开商铺?所以,并州城里的这些商户眼皮子浅,是他们自己失了机会。只要有足够的鞣皮匠人,他们不来,你们这些外地客商还不来么?在货场有官府撑腰,不需理会行会。”

  冯原听了大喜,拱手道:“谢官人栽培!”

  杜中宵说得明白,商户向货场聚集是自愿的,官府不会强行搬迁。但货场其实不是为毛皮商人而建的,其核心是鞣制皮革的能力。只要在那里聚集足够多的工匠,形成强大的毛皮加工能力,商户会抢着搬过去。本城的商户不支持,杜中宵不介意用手中的权力,给外地商户提供方便。

  几人出寿宁坊,到了宰相坊,杜中宵对陶十七道:“你回州衙唤齐孔目来,我在那边茶铺等候。”

  陶十七叉手应诺,转身去了。

  杜中宵带着冯原三人到了茶铺坐定,道:“皮毛商人任凭自愿,制革匠就无法如此做了。货场做不做得起来,全看他们,这些人可比毛皮商人更难说话。”

  冯原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在永利监的时候,从钟阿大身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生意本来就不错,小本生意,衣食有余,店就是家,轻易不想挪动。

  几个人在茶铺里喝了半个多时辰的茶,齐孔目才和陶十七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齐孔目上前行礼,杜中宵道:“我欲在城里建处毛皮货场,辛苦孔目。”

  说完,把自己要在寿宁坊建货场的打算,找城里毛皮商人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道:“货场的关键是鞣皮的匠人,这些人不比毛皮商人,都是小本生意,劝他们到货场来是劝不动的。”

  齐孔目这些公吏,直属上司就是掌使院的杜中宵,到了这个时候心中有数,拱手道:“官人意欲如何?但有吩咐,小的万死不辞!”

  杜中宵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既然鞣皮匠人请也请不来,那只好安排差役。你吩咐下去,凡是本城及阳曲县、榆次县和永利监的鞣皮匠人,轮番到货场服役。跟他们讲清楚,此次当差是和雇,而不是强差。当差期间,计日发米,以后还有工钱。数目多少,你来定,记住不要刻薄这些人。除此之外,你从本城厢军里面,再差一百人来。要青壮,不要老弱病残。”

  齐孔目一一答应。

  杜中宵道:“好了,记住此事。现在去把本城鞣皮匠人的行首找来,我在这里问话。”

  齐孔目应诺,急急去了。

  鞣皮匠人是小生产者行会,比不得毛皮商人那么排场。杜中宵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三个人跟在齐孔目后面,到了茶铺。

  当先一个是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的老头,身躯瘦小,穿了羊皮袄。后面一个强壮汉子,油光满面,晃着膀子跟在后面。最后面一个则是个白面员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到了茶铺,几个人一起向杜中宵见礼。

  吩咐几个人坐下,杜中宵道:“天气凉了,正是贩运毛皮的时节。我与知州相公商议,意欲在本城建一处毛皮货场,今日特意找你们来。你们三人是本城行首,不知怎么称呼?”

  前面的小老头拱手道:“小的洪福通,承衙门和同行抬爱,管着城北的鞣皮生意。这一位大汉是崔立言,管着城西。那一位白面员外是李松,管着城东。官人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杜中宵道:“建毛皮货场,要引商人前去,总要有个由头。现在想的,就是在那里建处鞣制毛皮的场务,你们轮流前去当差。放心,场务都是和雇,钱粮都会发放。你们三位行首,回去安排妥当,把匠人分作三轮,旬日替换。话说在前头,若是借口不当差的,衙门会重罚!”

  洪福通看了看其余两人,拱手道:“官人可怜小的们则个!现在正是生意好的时节,若是到衙门里当差,岂不误了衣食?不如等上半年,生意不那么忙了,再开始如何?”

  杜中宵笑道:“你也知道现在是做毛皮生意的时候,现在不做,半年之后要你们有什么用!到货场当差,会发钱粮,怎么会误了你们的衣食。依我估计,一般匠人,得的钱粮不会少于自己做生意。”

  洪福通摇了摇头:“官人何必欺我们小民见识少?衙门发这么多钱粮,和雇便了,何必轮差?”

  “本来就是和雇,我不是说得清楚!只是时间紧急,不让你们轮差,我哪里找这么多人去。再者货场初建,没有生意做,钱粮也发不下来。我说话算话,你们不要胡乱揣测。”

  洪福通摇了摇头,显然不信杜中宵的话,看看其余两人,再不吭声。

  白面员外李松拱手:“官人,实不相瞒,我们这些手艺人的生意不多,每日里得些财货堪供一家吃食。如果到衙门当差,一家人吃食没了着落,望官人垂怜。”

  杜中宵看了看齐孔目,对李松道:“从你们当差开始,便就发下粮米,保你们吃饭无虞,不必为此担心。如果这处货场做起来,不知有多少毛皮商人会聚集并州,那里你们生意红火,一样得好处!”

  一直不说话的崔立言道:“官人,我们手艺人比不得做生意的,靠着双手吃饭。城里的毛皮商人再多,我们也只能做那么多活计,有什么额外好处?还望官人念我们找食不易,罢了这差使吧。”

  杜中宵吸了口气,暗中摇头,觉得跟这些人无话可说。工匠聚集到一起,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们跟以前一样生产?聚集效应之下,效率提升不知多少倍。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赚的钱当然多了。不过这种事情没法讲得让他们相信,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站起身来,杜中宵对齐孔目道:“孔目,事情我已吩咐清楚,你安排吧。我还有事要回衙门去禀报知州,就不耽误你了。”

  说完,招呼了陶十七和十三郎,径直去了。

  看着杜中宵离去的背影,洪福通三人面面相觑,竟不知该怎么办好。本来以为杜中宵找他们是商议的,没想到就这么离去了。

  齐孔目咳嗽一声,对三人道:“这是本州签判杜官人,执掌一州政务,不知多少大事要忙!今日找你们来好言相商,却推三阻四,不给官人面子么!”

  三人吓得急忙拱手,连道不敢。

  齐孔目道:“杜官人做这一件事,是给你们造福,不知道吗?糊涂!等到毛皮商人多了,你们自可多收些学徒,扩大生意,怎么说没有好处?货场真建起来了,最得好处的就是你们!”

  洪福通讪讪地道:“孔目,我们都是靠手艺吃饭,再多的生意也只能接那么多,城里来再多的毛皮商人又如何?杜官人或是好心,却是不知我们如何做事。”

  齐孔目板着脸,面上毫无表情,斩钉截铁地道:“官人正榜进士,见识比你们多多了,你们能想到的官人必然早就想到了!此事不需再议,你们只管回去安排,所有匠人每旬轮差!我话说在前面,这是官人到任交待我做的第一件事,哪个办砸了,就不用在并州待下去了!”

  见齐孔目说出狠话,洪福通三人再不敢吭声。杜中宵是官,做事有许多顾忌,他们可以在他面前不住地叫苦,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齐孔目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他管着衙门里许多公吏,是真会找这些匠人麻烦的。没有这些手段,衙门凭什么管住各种行会。

  其实齐孔目现在也不知道,杜中宵到底要怎么做。他只知道一点,这是杜中宵到并州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交到自己手里,一定不能办砸。不然,自己的地位只怕保不住。公吏归使院管辖,杜中宵作为签判管着使院,一句话就可以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洪福通三人低声商量了一会,无法可想,只好对齐孔目道:“既是衙门吩,小的们只好遵命。这便回去吩咐,让本行匠人准备轮差。何日开始,还望孔目明示。”

  齐孔目点了点头:“如此最好。你们只管提前预备,有了准备,我自会知会你们。”

  洪福通三人应诺,一齐起身,告别齐孔目,唉声叹气地去了。官府摊下来的差役,不敢不从,可惜了今年生意最好的时候,遇到了这种事,都在心里埋怨杜中宵。

第12章 要抢占先机

  州衙后衙花厅,夏竦膝盖上盖着杜中宵送的虎皮,静静听着他讲今日召见皮毛商人和匠人行首的事情。等杜中宵讲完,才淡淡地道:“这些人,眼里只有蝇头小利,不足以谋大事。签判,此事你让鞣皮匠人轮差,不是小事,万不可出差错。过些日子,转运使施昌言到州,当小心行事。”

  杜中宵拱手称是。

  转运使司在潞州,与并州的经略使司和提刑司一南一北,即一路监司不同州。依制转运使和副使每年都要巡遍各州,今年轮到正使施昌言巡视河东路北部各州。让匠人轮差等同于摊派差役,会引起转运使的特别注意,夏竦特意提醒一下。

  点了点头,夏竦又道:“建处毛皮货场,于州总是好事,如果真能商贾云集,每年不知多收多少税上来。不过,你让鞣皮匠人轮差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让他们把店铺搬到那里?”

  杜中宵拱手:“回相公,匠人比不得商人,都是小本生意,家就是店,店就是家,没有财力搬到货场。我让匠人轮差,是用他们手艺,真正做事的,还是靠征调的厢军。若是安排得好了,货场那里有这些人做活计,处理的毛皮不知几倍于现在,这才是根本。”

  听了这话,夏竦来了兴趣,问道:“哦,欲如何做,且说一说。”

  “鞣制毛皮,需经浸水、削里、洗、鞣制、回潮、刮软等步骤,其中只有鞣制、刮软等少数几步需熟手匠人,其余不过配制药水、出力而已。匠人自己鞣皮,都要亲力亲为,大多时候徒耗力气。我们在货场鞣皮,则可把人力集中在那几个关键步骤上,其余用厢军即可。如此做不只是节省人力,而且用的水池更大,药水配得更好,鞣出来的皮子也比发前不知多了多少。”

  夏竦听杜中宵讲得有道理,连连点头。杜中宵讲的办法,其实就是用工厂化代替小手工作业,哪怕是同样的人力,生产效率也不可同日而语。特别是浸水、鞣制等环节,规模大了生产率立即就提升上去。

  听杜中宵讲完,夏竦道:“此事关键,还是在那些匠人身上。他们到货场轮差,自家生意必然受到影响,若是补偿不多,转运使必然说我们苛待小民。再一个,鞣皮生意都移到货场那里去了,就相当于夺了这些人的衣食,也要想办法才好。”

  杜中宵拱手:“相公所说极是,卑职已经想了办法。匠人到货场轮差,便用从毛皮商人那里赚的钱给他们发钱粮,不让其吃亏就是。至于以后,并州城真成了毛皮生意的集散地,只有生意做不过来,并不会夺哪些人的衣食。说不定对这些匠人来说,以后的生意会更好。”

  夏竦点了点头:“你既已考虑妥当,此事尽管去做就是。河东养兵近十万,处处需要钱粮,你能想办法赚到钱,便是大功一件。”

  杜中宵拱手应诺,见夏竦没有再谈的意思,便起身告辞。

  回到自己的住处,杜中宵把冯原三人找来,对他们道:“你们已经看见,并州这里的毛皮货场,不几日就能建起来。现在缺的,就是你们这些毛皮商人。左右你们的毛皮已经熟制了,不如便返回雁门寨那里卖掉,再进些生皮来。顺便知会熟悉的货商,向这里贩货。”

  冯原有些犹豫,道:“官人虽然安排得妥当,但那里现在还是一片空地,八字没有一撇,我如何说服别人来做生意?贩运毛皮不是小事,生意人担不起风险。”

  杜中宵道:“员外何其痴也!你们以前贩运皮毛,从雁门寨到中原,往来千里,一年也只能做一两趟生意。现在只需把毛皮贩来并州,数日之间就可以来回。同样的本钱,现在有数倍利息。这个时候不赶紧多做生意,占住先机,瞻前顾后,白白浪费了机缘。若不是不许官府回易,我便着州衙吏人,自己拿本钱去贩毛皮了。员外,你们助我成事,以后必有好处。”

  冯原与其余几人商量了一会,咬牙道:“好,便依官人,我们明日便动身!”

  看着冯原等人离去,杜中宵发了一会怔,才转身坐下。说实话,杜中宵很讨厌做这种无本生意。因为没拿出本钱,时间赶得又急,明明是为别人做好事,反倒成了自己求别人。要不是官员在辖区内经商有限制,杜中宵都想让陶十七和十三郎带着钱,到雁门寨自己做生意了。自己官小位卑,在朝中又没有靠得住的人脉,轻易不敢犯禁。现在的转运使施昌言,便就是因为在庆州犯禁,被朝廷知道之后,怀疑是通判陈湜告发,互相攻讦,以致被贬。又过了多年,才重又做到转运使的位子。

  晶晶端了盏茶进来,行个礼,放到桌上。

  杜中宵见晶晶瑟瑟缩缩,问道:“你莫不病了?身子怎么有些发抖?”

  晶晶道:“哪里病了,是没想到并州如此寒冷。这才八月,晚上便冻煞个人,全不似我们在江南的时候。虽然行礼带的有袄,却不是这个时候穿的。”

  杜中宵笑道:“冷了便就穿袄,还要看日子么?等到城里的毛皮货场建起来,我也给你买件裘皮穿在身上。到了北地,衣着和习惯自然就该中原不同才是。”

  晶晶摇头:“我一个女使,若是穿裘皮,岂不是让人笑话?”

  说着,转身出了房门。

  看着晶晶的背影,杜中宵摇了摇头。自己可没有这个时代人的主仆观念,晶晶和小青在自己家里虽然做着奴仆的事,却不是奴仆的待遇。不但吃饭衣着没亏待了她们,每月还有零花钱。

  站起身来,杜中宵到了门口,看着夜色。自己其实有许多在这个年代赚钱的办法,可受法规限制自己置办不了产业,为朝廷赚钱又处处受到掣肘,其实有些郁闷。好在有夏竦这个知州支持自己,不然事情更加难做。杜中宵现在的地位,也只有赚钱攒政绩这一条路,其他的更加艰难。

  从自己中进士到现在已经三年了,从选人推官到京官签判,杜中宵升官之快,让许多人羡慕。但在杜中宵自己看来,现在还只是一个幕职官,升到知州还不知何年何月,难免有些丧气。自己拥有的知识和见识,注定了只有独当一面才能更好地的发挥出来,为别人打下手能有什么出息呢?

  可此时与党项和谈,契丹更是数十年未有冲突,一个和平的年代,想立大功都没办法。

第13章 不知道自己干吗的

  寿宁坊的空地上,洪福通和崔立言袖着手,看着不远处指挥厢军挖池子的柳进,面色阴沉。

  杜中宵让齐孔目从本城鞣皮匠人中选了些手艺高超的,自己一一谈过,最后选了柳进,让他当这处货场鞣皮的主管。凡是在这里当差的鞣皮匠人,皆归柳进所管,包括工场布置,也是他说了算。

  看柳进在秋风中忙个不停,崔立言恨恨地道:“衙门在这里建这处场务,不是夺我们生意?可恨柳进这厮,竟然帮着衙门做事!就连我们几个行首一起去劝他,也是不听!”

  洪福通道:“衙门给他一个月五贯钱,还有三石米,他如何不卖命?就柳进那处铺子,一个月也没几个客人,赚不到什么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衙门肯掏钱,自然就有人做事。”

  崔立言冷笑道:“哼,等到场务建起来,匠人轮差,柳进也没用处了。到那时我们再看!”

  洪福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是祖传这门手艺的,从柳进指挥着建的场务格局来看,这事情只怕不简单。现在这里挖大池,还办齐了各种器具,明摆着是个大型工场,可不是自己店里那样的小作坊。突破小作坊的格局,做大了赚更多的钱,洪福通不是没有想过。不过他一个平民,在这个年代做那样的事情可不容易,资金、雇人、货源、市场,都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但衙门出面,那就不一样了。

  柳进是并州城里手艺最好的鞣皮匠人之一,只是这人脾气不好,生意一直做不大。特别是跟几任行首的关系一直不好,衙门科配重差总是落到他头上,好处一丝没有,生意做得艰难。本来崔立言还跟以前一样,杜中宵一说派差,便摊他家里。却没想到被杜中宵相中了,成了这里的主管,一下翻身。

  这么个人,有衙门做靠山,几位行首一点办法没有。齐孔目日日在一边盯着,只要来当差的工匠敢耍一点花样,轻则鞭笞,重则罚金。所有人只能按照柳进的吩咐,老老实实干活。

  看了一会,崔立言心烦,对洪福通道:“洪员外,这样干下去可是不成!等这处场务建起来,谁还到我们店里去?我们都唯你马首是瞻,想个办法才是。”

  洪福通叹口气:“有什么办法可想?衙门决心要做这件事,我们哪里阻挡得了。”

  崔立言想了想,跺脚道:“衙门要做生意,可不能光靠人力。要不,我们把城里的芒硝买光,让他们把场务建起来,也开不了工,如何?”

  洪福通摇了摇头:“芒硝这些东西,衙门的库里想来是存不少的。再说这本就是药材,药铺里都有卖的,你怎么可能买光?崔员外,还是不要动这些脑筋了。”

  崔立言无奈,但终究不甘心,突然灵光一闪,道:“员外虽然说得有道理,可有一样,城里芒硝就那么多,突然多了这么硝皮的,芒硝必然紧俏。员外以为,会不会涨价?”

  洪福通猛地转过身来,看着崔立言道:“你这话有些意思。我们买不断芒硝,但多存一些,静等涨价总是行的。那位杜官人一心想着建什么货场,我可没听说他储存芒硝。嘿嘿,等他这里开张,市面上的芒硝不够的时候,我们提前存下的货,涨价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崔立言连连点头,顿觉心情舒畅了许多。柳进是他那里的行户,现在货场里风光无限,让他觉得无限憋屈。能够给这件事添些堵,崔立言便觉得舒服,赚钱倒还在其次。

  与齐孔目一起坐在棚子下面监工的是厢军梁都头,懒洋洋地靠在交椅上,看着柳进带人忙碌。

  齐孔目看调来的厢军做事懒散,不时还有人打骂轮差的匠人,对梁都头道:“都头,这些差来的匠人都是良民,官人吩咐发钱粮的。你吩咐一下军士,不要动辄打骂。”

  梁都头满不在乎地道:“不严加管束,这些人如何肯用心做事?孔目不要担心,这些事情我是做惯了的,断然不会出乱子。你只要一边看着,我定会把事情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