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53章

作者:安化军

  庆贺场地就是准好的谷场,中间点了一堆火,周边插了几只火把,照得通明。

  常威和仇士隆三人不屑于跟村民坐在一起,杜中宵又瞧不上他们,单独坐了一桌。

  冷眼看着庆祝的人们,常威对身边的仇士隆道:“这个知县就是痴,也不知道怎么就考中进士。今年新立营田务,相公和朝廷都看着能交多少粮,凭此计功。他在这里给村民大酒大肉,收买人心,有什么用处!人人说好,也是一个知县,升官难道朝廷还会问百姓吗!这些酒肉,难道不是钱!”

  仇士隆道:“收粮辛苦,不吃得好一些,只怕干不动。”

  常威冷笑:“这些泥腿子一年到头能吃几顿饱饭,还不是一个一个活蹦乱跳的。这几天能让他们吃饱已是天大的恩情,有酒有肉,不是发疯么!”

  仇士隆摇了摇头,也不与常威分辨。他也不知道杜中宵做得对,还是常威说得对。营田务的农民也是人,田是他们开的,地是他们种的,粮是他们收的,吃喝自是应该。做官不能刻剥百姓,为人刻薄在官场上不是什么好名声。杜中宵这样做,仇隆能理解。常威说的也没错,朝廷是按营田务的收入计功,杜中宵应该精打细算,尽量向州里多交一些。两者矛盾,看各人选择。

  却不知杜中宵根本没想过靠营田务邀功,一开始的目的是围剿马蒙,顺着就做下来了。到了现在做得红火,谁都盯住这里,跟杜中宵何干。好多州营田,往往是热闹几年,等到免税期过去,迅速就破败下来,便就是因为常威那样想的人多。想着向朝廷邀功,搞得在营田务种田,还不如给地主当庄客,营田务开田的人当然要逃亡了。官员三年一任,反正自己在的时候多收粮,功劳到手,至于把人逼走,那是下一任头疼的事情。无非是人逃了,地荒了,重开一遍营田务而已。

  常威看着坐在主桌上,与保正等人推杯换盏地杜中宵,颇有些瞧不起他。说做事的本事,杜中宵是有的,不过一年时间,把营田搞得如此红火。但说起做官,常威不由摇摇头。如果自己有杜中宵的进士出身,坐在他的位子上,有营田务这种功劳,定然能够一飞冲天。还等到知州派人察看,早早就把事情宣扬出去,满朝皆知。有功则扬,有过则掩,这才是官场上生存的不二法门。

  喝几碗酒,杜中宵便就停住。这几天事务繁忙,不能够放纵。偶一回头,看见远处坐着的常威,不时向这里张望。知道因为自己打了他,他的心里恨极了自己,杜中宵却不在意。这种长年在别人家里为奴的人鼠目寸光,眼界限制死了,无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已。以现在夏竦的处境,也不会对杜中宵怎么样,更多的还是想利用。

  夏竦是不怎么大度,但也没无聊到跟一个下属斗气,他还想在政治上有所建树,忙得很,哪里有空来管这些闲事。在夏竦看来,给常威一个学习建设营田务的机会,就是对他多年追随自己的酬功。

  夏竦出身于一个小军官之家,父亲与契丹作战阵亡,他被赏三班差使。在京城时,献诗于宰相李沆而得赏识,改文官为县主簿。后来应贤良方正制科,得进士出身。

  从一个小主簿,到现在位比宰执,夏竦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升上来的,又不是靠巴结人。实际上他做中层官员时,时常跟丁谓作对,还受到了打压呢。夏竦文采极佳,政务干练,识才爱才,除了在西北军事上没有建树,是这个时代第一等能干的官员。

  打了常威,夏竦来信说明,无一字责备自己,杜中宵就大致明白了跟夏竦相处的原则。夏竦不植党羽,你自己上去巴结他也懒得理你。但真地能干,是个人才,只要不跟他作对,夏竦乐于提拔。

  夏竦家的奴仆杂而乱,他又懒得管,用得多,什么样的人物都有。此次常威不是夏竦派出来为他做事的,而是让他学习,准备提拔他的。这一点杜中宵看得明白,偏偏常威不明白。杜中宵对常威客客气气,那是夏竦的面子,这面子随时可以不给,夏竦又不在意。

  看着常威三人,杜中宵暗暗摇了摇头。人一时失意,委身于人讨口饭吃没有什么,但如果在心里就认了为奴为仆,世界在他们眼中就变形了。常威便是这样,习惯了为奴,夏竦给他机会要抬举他了,自己却认识不清。他这种心理,怎么到朝廷做官。

  喝了几碗酒,杜中宵觉得身上乏了,便起身回衙门。见那边常威三人没有起身的意思,也懒得理。

  一枝火把下,刘阿大问安三郎:“三郎,今天你怎么不饮酒?”

  安三郎道:“现在天气晴好,夜晚又有月亮,我想一会到地里干些活。田里的谷收得越早越好。我家里的地还种了一亩谷,想一会散了我去地里割些回来。每晚割一点,要不了几天就收完了。”

  刘阿大喜道:“三郎原来有这心思,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我也不喝了,一会下地割谷去!”

  每户五亩私田,大多人家都种了几亩谷子,村里收谷,他们自家的也该收了。有的人家,男人为村里干活,女人带着孩子忙自家的。安三郎几个月前结婚,心疼新婚妻子,全都自己干了。

  消息很快就传出去,十几个身强力壮、觉得并不太累的人商量好了,一会酒席散了一起下地干活。

  等到明月高升,天地间朦胧一片的时候,酒席散去。安三郎等人举了火把,一起向村外走去。各家的私田都在村东,紧挨在一起,方便一起干活。

  常威喝得醉熏熏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看着安三郎等人举着火把去了村外,口中道:“这些撮鸟不回家睡觉,又到村外去做什么?”

  仇士隆道:“我听他们议论,说要趁着月光好,到地里收自家的谷子。”

  常威一时没反应过来,在那里发了一会怔,突然道:“这些厮鸟现在是为村里干活,收的谷子就是税粮,每日里计工发米,怎么能干自己活计?呀,哪个不想偷奸耍滑?做自家的活计就卖力,等到明日到了地里,必然就无精打采,不肯出力了。这还了得!”

  仇士隆一听,常威这话也有道理。晚上不好好消息,等到明日必然无力,村里的谷子谁收?至于保正记着每人收了多少,就更加靠不住了,谁知那老儿会不会有私心,弄虚作假。

  常威越想越有道理,大叫一声:“不行,这些日子哪个都不许做私家活计!我们去找保正!”

第98章 无事生非

  安三郎把背上的几捆谷子卸下,推开院门,喊道:“姐姐,已经歇了吗?我割谷回来了。”

  话单刚落,突然从旁边黑影里窜出几个人来,一把抓住安三郎。有人委屈道:“这就是安三郎,他第一个说要晚上去割自家谷的。能道干活也错了——”

  常威厉声道:“说什么疯话!你们吃着营田务的饭,还日日给你们发米,却做自家活计!这不就是偷盗么!朝廷花了多少钱粮,建这处营田务,指望收些粮米,却被你们这群贼坑蒙拐骗!不须说了,把人抓到保正家里。今日严惩首犯,看以后哪个还敢做这些事!”

  周四姐看着丈夫被按在地上,抹着眼泪对刘阿大道:“刘大哥,三郎只是不想我吃苦,没日没夜地做活计,多收些粮食罢了。纵然犯了错,也看往日情面,不要难为他好么?”

  刘阿大偷偷看了一眼常威,低声道:“四姐安心,大家乡里乡亲,必会维护三郎周全。只是这个知州奴才,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老是跟我们这些人作对。”

  周四姐擦了擦眼泪,一个一个去求在场的人,不要难为她丈夫。

  常威不耐烦,恶狠狠地道:“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你真为自己丈夫好,便就让他以后好好干活,不要学人做贼!你看他割了如此一大捆回来,白日有没有这么多?”

  周四姐不敢出声。

  安三郎涨给了脸,高声道:“我又没有耽误村里活计,趁着晚上没事,给自家干些活怎么了?!”

  “呀,呀,还不服气,这是个天生的贼骨头!”常威尖声叫着,到安三郎身边踢了他一脚。“你现在为营田务割谷,吃的是营田务的米,发的是营田务的粮。吃了饭长出来的力气,都是营务的,明白不明白?你今夜为自家做了活,明日便就少干,是偷营田务的粮,就是贼了!”

  安三郎哪里信这些歪理,涨红了脸,与常威争辨。

  常威暴跳如雷,打了安三郎一巴掌,高声道:“不需说了,拿到保正家里,重重惩处,给别人做个样子看看!你第一个带头出去做活,最后回来,可见贪心!”

  说完,带了几个村里当差的壮丁,押着安三郎,借着月光向保正家里去。

  保正关朝印站在门口,看着来的常威一群人,面色阴沉。自从这个煞星来到村里,村里面便鸡飞狗跳,再不得安宁。村里人来自各地,齐心合力,在这芦苇荡里开出良田。虽然辛苦,却和和气气,好似一家人一样,建成这个村子。常威这厮却生怕天下不乱,随便借个由头,便就闹出事端。

  关家大郎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从村里出来,低声道:“阿爹,夜已经深了,你真让我去见知县?”

  关朝印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常威这厮是知州相公门客,除了知县官人,哪个管得了他?你去衙门千万小心,

  打扰知县歇息,多多赔罪。要把事情说清楚,该如何处置,知县要有准话吩咐。”

  大家大郎答应一声,就顺着黑影离开家里,向不远处的营田务衙门行去。其实杜中宵在衙门里给常威三人安排得有住处,这三人迟迟未归,杜中宵不管就是了。

  常威带人押着安三郎到了保正家门前,见保正站在门外,高声道:“保正,这厮乘着夜色,去割自家谷子,不是做贼么?若不重加惩处,外面那么谷要割,几时能收回来!”

  关朝印强忍着怒气,沉声道:“夜里空闲,三郎去割自家谷子,关村里何事?每户分得五亩地,本就是让他们自己种,自己收割的。这是知县官人善心,给小民的好处,也是为了招募人来垦田——”

  常威冷笑道:“你莫跟我装糊涂!现在村里收谷,吃的是营田务的饭,便如当差!当差时,偷偷跑回来做自家的活,不是贼么!再者说,半夜收粮,谁知这厮有没有偷割别人家谷子?”

  关朝印看了看安三郎,让人扶进院里,也懒得跟常威说话。杜中宵对营田务治之以宽,从来不会对垦田农户提苛刻的要求,哪里像常威这样。让常威这种人管理营田,还能剩下多少人在这里老实垦田。

  点起火把,常威叉着腰站在火光里,见围着的人都不说话,不由心里不快。指着安三郎道:“这是个贼,若重重打上一顿,如何煞住这股歪风!保正,找人打板子!”

  关朝印拱手:“小的只是个保正,替营田做些杂事而已,怎敢乱打人。还是把人押在这里,明日禀报衙门,看衙门如何处置。”

  常威连连摆手:“说的什么话,打些板子当得什么事!我在这里,你尽管下令!”

  关朝印道:“官人有所不知,县里的案子,杖二十就要送州。就连知县官人,也不过最多打人二十板子,小的天大的胆子,敢随便打人。”

  关朝印特意把二十这个数字说得重,常威听了,觉得屁股隐隐作痛。其实杜中宵当日是对常威笞二十,依大杖小杖的换算,远不到县里二十杖的上限。关朝印这些人不清楚,以为杜中宵那一天是按顶格打的常威板子,时时就拿出来说事。

  这是常威的痛处,一被提起来,不由恼羞成怒,高声道:“保正,你当着营田务的差,对下面做工的强壮却不闻不问,任他们偷奸耍滑。你如此当差,如何向官府交待?”

  关朝印淡淡地道:“官人觉得我不合适,尽管申明衙门,别换一人就是。”

  常威气得暴跳如雷,好在有上次的教训,不敢让仇士隆随便打人了。

  营田务衙门,杜中宵从案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他可以把常威不当回事,但对夏竦的吩咐却不能掉以轻心,要把营田务的组建、运营、管理整理出来,给州里参考。这些日子,他回到衙门,每天都要把自己的感想记录下来,重新编列营田务条贯。

  看看已经夜深,杜中宵整备歇息。正在这时,柴信从外面进来,叉手道:“官人,大柳树村保正的长子关大郎来见。说常威不知又发了什么疯,抓了夜晚干活的人,正在那里闹呢。”

  杜中宵皱起眉头:“这个常威,有什么毛病吗?每天不务正业,这里闹一下,那里闹一下!”

  来回踱了几步,杜中宵对柴信道:“备马,去大柳树村!”

  柴信叹了口气,转身出门。本以为今夜可睡个安稳觉了,没想到常威又闹出事来。这个常威,真是跟个臭虫一样,什么好事不做,专门给人找麻烦。

第99章 轻重缓急

  常威好似吃错了药一样,在关朝印家的院子里蹦来蹦去,一刻也不得闲。若是有哪个打盹,他便上去胡乱打醒,口中道:“不许睡觉,不许睡觉!这样大事,你们还能睡得着?”

  保正以下,待在这里的人都疲惫不堪,心里烦躁难耐。

  安三郎被绑了手,坐在地上,只觉得身心俱疲,有些支撑不住。他白天割了一天谷,夜里又做了些自家活计,再被这样折腾,哪里还扛得住?看着蹦来蹦去的常威,心里有些恍惚。自己难道真做错了?好不容易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想着多出些力气,过上好日子,这也有错?

  正在乱糟糟的时候,门外传来马蹄声,在夜里分外清脆。

  保正长出了一口气:“快快迎接,看看是不是知县官人来了!”

  常威怔了一下:“深更半夜,知县怎么会来?”

  保正摇了摇头。你在这里闹得鸡犬不宁,知县能不来么?明天还要下地收谷,这样折腾,有几个人受得了?人不是铁打的,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哪还有精力。

  杜中宵下了马,进了院子,面色铁青。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看着绑在地上的安三郎道:“为什么绑人?深更半夜,莫不是拿到了贼?”

  经了上次的事情,常威有些怕杜中宵,听见问是否抓到了贼,才硬着头皮道:“不错,正是抓住了贼!这个安三郎,吃着营田务的米,晚上却割自家的谷子!”

  杜中宵转过身,看着常威,沉声道:“他割自家的谷子,关别人何事?自家的东西,怎么做贼?”

  常威梗着脖子道:“这些日子为营田务割谷,如当差一般。吃着营田务的饭,领着营田务的米,身上力气都是这米长出来的,做自家的事不就是做贼么?”

  杜中宵看着常威,像看个怪物一样,过了好一会才道:“这话是谁说的?”

  常威道:“我说的!难道不是这个道理?”

  杜中宵被气得笑了起来:“为营田务做事,每日都有时辰,不然保正点香为田漏是做什么?就是记下他们做事的时辰。营田务的饭,领的米,都是他们在这时辰内做工的酬劳。放工了,他们回家爱做什么做什么,要你来管!你怎么不连他们怎么睡觉也管起来!快快把人放了,大家回去歇息!”

  说完,吩咐柴信去松安三郎的绑。

  常威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万没想到,此事便就被杜中宵轻轻揭过,一点没有惩罚安三郎的意思。所谓慈不掌兵,杜中宵如此做事,怎么能管好营田务!

  见安三郎松了绑,站起身来,常威猛地伸开臂膀拦住:“不行,若是不惩处此人,明天其余村民便有样学样。为营田务做事不出力,回家来做自家活计,这谷什么时候能收完!”

  杜中宵不耐烦地道:“你不识数么?为营田务收谷,正常做工,得到的粮比他们自家种的多。这些人辛苦了一年,全靠这个时候收割出力,收回来的谷是全年的酬劳。哪个不出力,是白白把自己的好处送给别人,耕种都是帮别人做事了。你不会算数,当村民也都是傻的么?”

  听了杜中宵的话,常威一时怔在那里,好一会反应不过来。

  其实何止是常威反应不过来,好多村民也一时有些糊涂。不过他们是真正出力干了活的,很快便就明白了杜中宵的意思。以前为营田务干活,已经发过了报酬,现在田里的谷子,是大家一起种出来的。谁在这个时候收割卖力一些,出的工多,分到的米就多,相当于占了别人的便宜。

  从开荒,到耕种管理,村民一年的劳动,已经全部凝结在了地里的谷子里。现在就是按着出力多少分配份额,白天干活偷奸耍滑才是傻。每户公田五十亩,哪怕分四成,也比自己的五亩私田多得多。白天耍滑藏着力气,晚上干私活,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见常威还反应不过来,杜中宵不耐烦地道:“这种事情,营田务早有章程。一切按章办事,强似你在这里胡闹。柴信,从现在开始,你让常威三人随在你的身边,一起到衙门歇息。若是再挠乱村民,我惟你是问!好了,夜深了,大家都歇息了吧!”

  柴信低声对身边的随从道:“这三人是知州相公门客,仗着知州撑腰,跋扈得很,哪个敢管他!”

  说完,连连摇头,觉得棘手得很。常威三人身份特殊,不听自己的怎么办?难道用强?

  看着众人纷纷离去,杜中宵对保正道:“这些天事情太多,保正担待。”

  保正拱手:“这是第一年收谷,一切草创,必然不会那么顺利。小的也是第一次当差,但愿不出差池,误了官人的事情就好。”

  杜中宵连连点头:“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必然会把营田务办好。只要今年的粮收上来,解送到州里去,功劳摆在那里,就没有人说什么了。”

  与保正闲聊一会,见夜色已深,杜中宵让柴信带着常威三人,一起回衙门歇息。

  到了衙门,回到自己的住处,常威一把抓住仇士隆,不解地道:“刚才知县说白日偷懒,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仇士隆道:“西瓜产自契丹,听说西域也有,我在西北听说过。这瓜长得大,又甜脆多汁——”

  见仇士隆说起来涛涛不绝,常威不耐烦地道:“西瓜我也听说过,只是现在问的却不是此事。我是问你,为何知县说村民白天偷奸耍滑划不来!”

  仇士隆想了一想,道:“此事我也有些糊涂。白天省了力气,纵然少分些谷,晚上割自家的,那可全都是自己的啊。这样做事最合算了,如何会划不来?”

  一直不说话的另一人道:“我看,你们都想得差了,忘了知县说的话。公田每户五十亩,不偷奸耍滑便分四成,相当于二十亩的谷。一旦不卖力少于此数,便就被出力的人家分去了。自己的私田不过五亩而已,全部收回来,也远少于公田分到手的米。是以现在对村民最划算的,是白天卖力干活,真地晚上有余力了,才能去收自家粮食。”

  常威盘算了好一会,有些明白,口中道:“知县甚是奸滑!如此分田,不是逼村民卖力干活吗!”

第100章 轻松时刻

  杜中宵如此分田,当然不是为了让村民卖力干活,这种事情就不在他的考察范围之内。而是着眼于营田务的地土地制度,要保证五十年的大致稳定。比如因为生儿育女,村里的人口增加,不会很快出现土地缺少。至于五十年以后,那就超出杜中宵所能考虑的范围,该进入一个新时代了。

  在地头,杜中宵站在阳光下,看着金色的田地里忙碌的人们。经过了这次秋收,营田务便就正式完成了一个耕、种、收的轮回,所有的结构和制度都经过了检验。好的保留,坏的改正,该定下来了。

  孔目乔保平带了几个人吏,巡回各村,记录各村种的田亩,收粮的速度,收集一切数据。这些都是第一手的资料,据此来研究对营田务的管理。实务之所以是实务,就是要实打实地去干,单靠坐在衙门里空想,是不够的。

  常威三人一直随在杜中宵的身边,转了几个村子,又回到大柳树村来。经过一夜,终于想明白了杜中宵所说,村民在白天不努力干活就是吃亏到底怎么回事之后,常威放下些轻视之心,认真看杜中宵到底是怎么处置事情的。观察了大半天,见杜中宵只是四处走走,甚少说话,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杜中宵看着忙碌的人群,觉得有些累了。为官一年,各种事情不断,特别是最近常威胡搅蛮缠,让杜中宵有些身心俱疲的感觉。等到秋收完毕,要好好歇息一番。好在一切都已走上了正轨,不用自己处处盯着了。小小一县,自己这一年的布置已经足够,后面该是收获果实的时候。

  因为连番惹祸,杜中宵让柴信等人看住常威,再不许他们私自行动。常威颇有怨言,曾经写了一封信回亳州,叙说自己被杜中宵欺压。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老知院并没有回信。

  看罢割谷,杜中宵带人回到衙门。跟到门口,就见一乘牛车停在门外,韩月娘带了小青和晶晶正从车上下来,向门里走去。

  杜中宵急忙上前,叫住月娘,对她道:“你怎么来了了?”

  韩月娘看了看杜中宵,打量了一会,才道:“天气凉了,我给送些衣物来。你来这里照看收粮,又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去,我岂能不来看一看。”

  杜中宵大笑:“有什么好看!营田务这里是乡下地方,可比不得县城里。”

  韩月娘微微一笑:“又有什么。去城里之前,巡检寨我们不也住了几月。”

  一边说着,两人一边进了衙门。

  常威在后面看见,问柴信道:“那个妇人,便是知县夫人么?”

  柴信点头:“不错。你以后小心一些,夫人可不似官人这么好说话,若是惹了事出来,没人救得了你们!昨夜你们闯祸,官人没有惩罚,以后可没这种好事了!”

  听了这话,常威根本不放在心上。看那妇人长得清秀俊俏,斯斯文文,哪里像不好说话的人。见后面两个小丫头一起跟着,常威问柴信:“那两个小环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