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330章

作者:安化军

  温靖听了点头:“不错,正是其中一人。前日他们读书的人时候我就看了,此人甚有条理,把书大致看过,便就知道先读什么,再读什么。书里哪些内容重要,哪些不重要。到了写策时,果然能够把大致条理讲得清楚。不似别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偶尔加上几句书里记着的话。似这等人才,军校招人也不多见。此人不知道是什么底细,知州需派人到他村里,让他另写保状。”

  马怀德答应,又问:“其他人呢?”

  温靖道:“其他人就不必了。那些人进了军校,也只是做庶务官,不怎么重要。再者他们都是本乡人氏,一切都很清楚,何必再要保状?这个孟党有些不同,归正人,需要仔细。”

  马怀德点了点头,便就不再议论此事。刘几是因为军校里实在招不到人手,才压到各州,从军校中派军官下来,亲自到地方招人。像京城中的军校就不会如此,每年招人时节,都是读书人自己到那里。没有办法,河北路没有京城读书人云集的条件。

  接下来,马怀德和张岊商议即将到来的新年,要做哪些准备,有什么活动。不久前对契丹大胜,废了治下百姓的两输,减轻了百姓的负担,今年的新年必定热闹。温靖适逢其会,一起热闹一番,等到年后再回到河间府。军校招人,不过是日常政务中的一件小事。

  且说孟学究回到了车站工地,再无他事,继续回去自己住的地方,第二日干活。到了晚上,几个工友回来,见到孟学究,纷纷上来询问。

  孟学究道:“这两日觉得还算顺利。昨日发了三本书,听说是军校中使用的教材,讲怎么去带兵打仗。这些书看来虽不艰深,写得倒是清楚明白,都是以前所没有听说过的。”

  韦信道:“这些书本上的知识,我们哪里晓得?只是问学究,觉得考得如何?”

  孟学究想了想,道:“实在说不上来。你们想啊,只是发三本书下来,让看一天。第二天便就制一篇策,用的都是第一天看的内容。我自觉说得还算清楚,只是不知道别人答得如何。这种事情,看的是自己是不是比其他人强,又不是答了就知道多少分。”

  几个人一起点头,觉得肯定如此。写一篇策,如何给出分数来?

  其实跟科举考试一样,军校里招人,答卷的最高成绩没有人能一口说清楚,但底线是有的。比如策里有没有错别字,有没有犯禁的字,有没有基本常识错误,诸如此类。如果没有这些低级错误,几乎肯定过了。只是最高成绩如何,要看主考官的意见。包括孟学究自己,这些人都没有参加过科举,只以为考试是主考官心情,看着好了便就是高分。

  科举也是如此,只要保证一直不犯错误,文章不出格,很可能就中了。只是等级不高,混在几百人里而已。不犯错并不容易,大部分落第的举子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几次考试中出了错误。不犯错而文章不通的人有,极其罕见,这也算是人才。这个年代读书人并不像后世那么多,科举也没有完整的经验总结。便如杜中宵当年,确保考试不出错,文章词理通顺便就中进士。

  几个人见孟学究也说不出什么,便就不再多问。只是觉着,自己的同伴中有如此一个可以进州城考试的人,已是不得了。说一了会,便就提议出去饮酒庆祝。

  孟学究本待拒绝,想了一想,道:“好,我们便一起去。今日考试,看了教材,才知道带兵打仗原来是那么一回事,算是长了见识。饮一杯酒,庆祝一番。”

  说完,随着自己的工友,出了住处,到了旁边的酒馆里。

  此时已近新年,酒馆里的人很多。这些人在车站做工,一天一百五十文,工钱丰厚,很多人几乎日日饮酒。像孟学究这种,把每一文钱都攒起来的着实不多。

  围着一张桌子坐下,韦信道:“今日学究赶考归来,实是难得的好事。我们一人出三十文,凑些钱买酒茶,痛饮一番如何?这里的东西虽贵,只要不吃肉,可以尽性了。”

  孟学究道:“既然饮酒,岂能无肉?这样吧,除了三十文,我再出些钱,去买一盘肉来。眼看着新年将近,这一顿酒,就算是预祝诸位新年吉祥,如何?”

  众人一起叫好,纷纷掏钱出来,凑在一起,叫小厮过来点酒。孟学究又掏出五十文,买了一大盘肉来,让众人佐酒。这里是工地,酒馆生意好,卖的物价也贵。

  一会酒菜上来,众人倒了酒,一起举杯向孟学究庆祝。孟学究不觉得自己考得好,不过这一次见了军校的教材,觉得开拓眼界,与众人欢饮。

第207章 庆贺

  第二日一早,孟学究跟工友们一起上工。做到中午时分,众人歇了在一边用茶汤,聊些闲话。却见到涂押司骑了一匹马,急急赶来。

  到了众人面前下马,涂押司道:“学究,得衙门消息,你已经被河间府军校收了。速速跟我回村里去,具写保状,做些准备。军校的人等在雄州衙门,专等学究!”

  孟学究听了,不由愣在那里。过了一会,才道:“押司,车站这里的活计,一天也歇不得。我回家一天,便就要少一天的工钱,这如何使得?”

  涂押司听了,不由拍一下大腿:“学究,你现在是军校的人了,还管什么活计!入了军校,跟禁军一样,一月有几贯钱呢!现在几天的工钱,算得了什么!”

  韦信和朱照仁等人听了,一起向孟学究祝贺。虽然禁军以前在民间的地位不高,但他们月月都有现钱收入,还是让人羡慕。进了军校的人,就算是参了军,最低的收入,也跟禁军的士卒一样。当然,按照不同的专业,各人的低别,收入并不一样。

  孟学究这些人,从契丹到大宋不过半年时间,哪里知道这些?前些日子到雄州去考试,主要是因为一天二百文钱,如若不然,孟学究就不去了。只知道军校在河间府,进去学什么,有什么待遇,学成了之后要做什么,孟学究一切不知。突然涂押司来说自己考上了,让他有些茫然。

  见孟学究不说话,韦信高声道:“学究,适才涂押司说,进了军校就有钱拿,可不比在这里做工强得多了!我们这里抽不开身,学究快快随着押司回去,准备去河间府吧!”

  孟学究清醒过来,点了点头,道:“此次车站做工,一日就能赚一百五十文,报酬着实丰厚。实话说,我可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唉,也不知道进了军校,到底是不是真有钱拿。”

  众人听了一起大笑,各自过来,为孟学究送别。夏天的时候,他们都是随着孟学究一起,逃到河南岸来的。现在学究有了前程,众人都替他高兴。

  孟学究到车站主管那里办了手续,拿了自己这些日子的工钱,收拾了行礼,随着涂押司离开。出了车站,孟学究回身看着车站,叹口气:“自夏天来此,一切都跟从前不同,如同一场大梦般。”

  涂押司道:“学究,军校里来招人的,对你甚是看重,特意把我叫去吩咐。还特意问了我,学究平时为人如何,是什么样的人物。看他样子,学究此次入学,将来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孟学究摇了摇头:“我一个南归的人,不过识几个字而已,又能够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人。”

  说完,随着涂押司到一边市场里,租了一匹马,一起骑着回家去。到了村里,却见全村的人都聚了起来,围在孟学究的家里。村里的青壮都到外面干活,只有妇人孩子。妇人都在那里宰鸡杀鱼,孩子在房外跑来跑去。村里新养的几只黄狗,在人群里面钻来钻去。

  里正王连得了消息,急急从里面出来,迎着孟学究和涂押司。道:“学究可算回来。我们一起从北岸南来,不想竟出了这等人物。今日一早,押司便就从衙门里来,说是学究被河间府的军校取了,要具结保状,年后就上路。此是天大的好事,乡亲都过来,为学究庆祝。”

  孟学究道:“员外,只是军校取了,又不是中了科举,有什么好庆祝的。”

  王连急急摇头:“我问过了押司,入军校虽然比不得中进士,也是了不起的事。一入军校,每日里都有钱拿。等到学成出来,便就入军中做官,都有品级的!”

  涂押司道:“确实如此。这军校是最近几年新兴起来的,最早开在京城,今年我们河北路才在河间府开了一间。里面的人,只要学成了出来,就入军中做官。学究想啊,就是中了进士,也无非做官,军校岂不是一样的?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今日了。”

  孟学究道:“不知在军校里,要学上几年?”

  涂押司道:“此事我问了,一般要学上三年呢。学的东西不一样,出来做的官也不一样,禁军里自有章程。学究,等你到了雄州见了温将军,他自会详细讲。”

  孟学究看了看院里,道:“我到河间府去,不能照顾家里,又该如何?”

  王连道:“不必担心这些。家里的事情自有乡民照看,学究家里的地有人帮着种,有人帮着收,不会缺失什么。你在军校里,日日发钱,多么好的日子!”

  孟学究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着众人进了自己院里。妻子正在与几个妇人一起,备着酒菜,满面喜气洋洋。看来她得了消息,心里高兴。

  到了屋中坐下,王连道:“衙门让具结保状,我们从北边来的人,也没有什么耆老。便由我与几个年纪大一些的,为你做保,衙门也同意。”

  孟学究急忙谢过。做保是担着风险的,如果孟学究出了事情,这些人要负连带责任。有的地方,这都是生意,保状上签一个名字明码标价。因为做保的人,要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不什么人都可以。这一乡都是从契丹南渡的,没有富人,实际大家差不多。众人守望相助,听说了孟学究的事,甘愿来做保。

  雄州衙门知道这些归正人的事情,在契丹富贵的,或是地位高的,并不会偷偷南渡。来的人都是底层百姓,对于具保的人,很大程度放低了要求。

  没多久,村里的陶三郎挑了一担酒,晃晃悠悠进来。把担子放下,道:“如此大喜事,村里人的商议,一起出钱饱饮一次。学究,以后发达了,记得村里的人好处。”

  孟学究急忙起身道谢。村酒虽然低劣,这一担酒,还是要不少钱。来宋朝半年,这是村里最热闹的一次。见村里的人个个欢天喜地,偏偏自己却对去军校一无所知,孟学究的心里有些荒诞的感觉。

  一边煮好了鸡,给众人端上来。陶三郎摆好了几家凑来的大碗,倒上酒。

  王连道:“我们夏天拼死南来大宋,不想半年时间,村里就出了学究这等人物。来,大家满饮了此杯,为学究贺!有了此事,以后我们必然越来越好!”

  众人饮了酒,涂押司道:“我听衙门里的人说,学究是此次军校招人,考的最好一个。来招人的温将军,对学究赞不绝口,以后必有出息!”

第208章 奇才

  春寒料峭,寒风呜咽着,刮在身上如同刀割的一般。前几日下的雪没有化,天地间一片洁白。这一带地势低洼,水泽众多,宋朝为了防契丹骑兵,多次动工连成大塘。一片平坦,路却并不好走。

  孟学究骑在马上,心中忐忑。此次雄州招了三十多人,自己被招学员的温靖列为第一,到了雄州后礼遇有加。问题是,自己并不觉得考得有多好,一直不知道温靖欣赏自己什么。

  过了滹沱河,到莫州歇了一宿,第二日经过君子馆,进了河间府。这里本是瀛州,是宋朝在河北路最要的几州之一,分外繁华。刘几的帅府在城中,不过军校在城外,这些新招来的人,要先见刘几。

  与众人站在帅府的院里,孟学究有些不安。自己是个小乡村的学究,这种大场面,可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虽然在路上与温靖有过接触,只是太过匆忙,话都没说几句,心中难免慌张。

  温靖进了帅府,到一边刘几的官厅。行礼之后,一边肃立。

  刘几道:“已经有六州招了人来,大多不如人意。河北路这里,晚唐五代二百年战乱,入宋之后又在边路,文风不盛。而且民间一说起从军,就是弓马武艺,我们招人着实不易。雄州正处边地,连州学都没有,听说境内没多少读书人。你此次前去,招了多少人来啊?”

  温靖拱手:“回太尉,一共招了三十六人来。那里只能招这么多人了。其余的,要么不通文墨,要么头脑混乱,无法从军。”

  刘几点了点头:“三十六人,不算少了。里面有没有特别杰出的?”

  温靖道:“只有一个姓孟的学究,本是契丹人,夏天才因为契丹修城之役南逃入本朝。此次雄州之战,实际就因为他们而起。这学究词赋虽差,头脑却清楚,非他人可比。”

  刘几听了,不由问道:“怎么看得出来他的头脑清楚?本次只是制策,目的不是过是刷掉那些头脑夹缠不清的,又不是科举。按说,不容易分出高低。”

  温靖从怀里取出孟学究的答卷,双手呈给刘几,道:“太尉,这是这学究的答卷。”

  刘几接过,仔细看了遍,放在案上。道:“只是一天的时间粗看三本书,写出这种策论,确实非一般的读书人可比。这个学究,以前有没有在军中过?”

  温靖道:“末将问得清楚,此人就是个村学究。自小贫穷,只是特别聪明。小时随着村里的一个读书人,学过一年多。就凭着这一年多学的,以后多看杂书,竟也自学成材。在契丹的时候,日常教着乡下的几个孩童,收些束修。来了雄州,便就只是种地做活。”

  刘几奇道:“如此说来,这个孟学究,倒是有些本事。看他策论,条理清晰,不管里面说的对与不对,都有理有据,不是随口乱说。这些日子看了这么多人,就是他的策论最靠谱。”

  温靖道:“在雄州考试的时候,我便说看过。第一日发下书里,别人都是不知所措,要么抱着一本读个不停,要么这本看一看,那本看一看,没有头绪可言。惟有这个孟学究,粗看之后把书分类,而后一本一本看下来。所以第二日制策,只有他能按书里的内容写出来。”

  刘几越听越奇,觉得孟学究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世界上从来不缺人才,只是大部分人,一生中没有机会接触自己擅长的事业。那些出类拔萃的,大多都是机缘巧合。真正独一无二的人物,人类历史上不能说没有,很少就是了。

  孟学究便是如此,小时候没有个读书人在村里,他可能连字都不认识。如果不是军校招人,他就只是在乡下种田,粗识几个字的村学究。遇到机会,便就显出本事来。

  一直到现在,孟学究也不知道自己特殊在什么地方,显得诚惶诚恐。但在刘几和温靖看来,他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个年代,读书人一生,也不会看很多书,与后世的读书人不能比。在突然拿到三本军校教材,看一天的情况下,第二天就能有模有样地写出策论来,而且立论有据,是非常难得的。

  用这种办法考试招人,实际上是刘几降低难度,想多招些罢了。大部分读书人,拿到那三本教材之后,根本就不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做什么用。用书里的知识写策论,大多部牛头不对马嘴。大部分人都是按着自己理解,从书里摘些词句进去,表示看过书了。

  孟学究的策论里,说的不一定就对,但基本逻辑是从书中来的。一看就知道,仅用一天时间,他就大致知道了三本书中的内容。书中的基本原理,大致掌握。这种能力是所有考生中惟一的一个,除他之外再无别人。所以温靖看重,刘几也觉得甚是惊奇。

  想了又想,刘几道:“一次考试,许多事情还看不出来。这样吧,此事不必过分声张,让这个孟党先入军校,进指挥官的序列。且看他学的怎么样,我以后自有安排。”

  温靖叉手称是。

  孟学究与一众学员一起,站在院子里,直到身子被冷身吹得麻木了,才看见温靖陪着一个武将从里面出来。那武将不怒自威,自有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刘几在众人面前站定,道:“朝廷养兵百万,禁军八十余万,多少年来,却不能御外辱,至今不改不足以当大任。数年之前,杜太尉曾在随州练军,而后以三万余兵马,救唐龙镇,开拓数千里河曲路,又恢复西域,未逢一败。其练兵之法,甚得朝廷认同。此间设军校,便是依当年太尉之法练兵,可以为军官的人入军校学习。招你们来,便就是入军校中,学两三年,可以补入军中为将。”

  说到这里,刘几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孟学究,好似停了一下。

  清了清嗓子,刘几又道:“我话说在前面,入了军校,并不表示你们一定能学成。军校之中,每隔几月总有考试。要想学成,最后必须考过。若是过了三年,还一无所成的,就不能做军官了,只能回到你们家乡去。入校之后,你们要勤学勤练,不要辜负了朝廷的期望。”

  众人急忙一起行礼称是。

  刘几道:“明日自有军校的人来,把你们领入城外的军校中去。前三个月,便如士卒一般,先练如何作战。当然,要求不似士卒那样高,你们毕竟不同。但是,也不能太差,实在做不到的,也就只能回家去了。三个月后,再进军校学习。以后如何,就看你们各人的造化了。”

第209章 难题

  京城樊楼的一间小阁子里,杜中宵、韩琦、富弼、包拯、赵滋和杨文广坐在桌旁,正饮酒吃菜。

  酒过三巡,包拯道:“我们现在朝里为官,这样私下聚在一起,岂不惹人非议?”

  杜中宵道:“中丞不必担心,我们相聚的事,圣上知道。而且这一次,是圣上特意吩咐我和韩相公一起,请诸位来饮一杯酒。除了叙叙旧,也议一议接下来与契丹的事。”

  包拯奇道:“圣上最忌官员朋党,怎么有这种事?”

  韩琦叹了口气:“与契丹的使节谈不拢,一直过了年,他们都没有上殿面君。不似往年,契丹今年没有再派使节来,而且拒绝了本朝使节。两国的关系,明显断了。”

  澶州之盟宋朝和契丹相约为兄弟之国,两国的往来,除了国家关系,还有皇室的这一层兄弟关系在内。每到元旦、皇帝和太后寿辰,双方都会互派使节。今年契丹的太后故去,没有报丧,而且拒绝了双方互贺元旦,显然关系破裂。

  朝中官员议论纷纷,虽然也有官员不以为然,但更多的官员认为,澶州之盟保证了北方六十年的和平,一旦断绝非常可惜。或者说,现在朝中对契丹主战主和两派,争论得非常厉害。

  河曲路出来的官员,明显被皇帝认为是主战派,试探杜中宵和韩琦,看他们的态度。其实这些官员私交不深,更加算不上一派,哪里说得清?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就是看能不能统一意见。

  富弼道:“今年两国不通使节,六十年兄弟之邦,眼看断了。到了明年,只怕就要兵戎相见。有的官员想建功立业,有的官员则担忧害怕,朝中难免人心惶惶。圣上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是以让我们聚在一起,商量出个对策,以为参考。”

  包拯道:“其实自杜太尉入枢密院,全军整训,便就摆明了,不会跟契丹再和平下去。只是没有人想到会这么快,都以为总要数年之后。突然之间雄州打了一仗,许多官员自然慌了。”

  杜中宵道:“中丞说的是。其实从整训开始,满朝文武都知道,整训完的时候,就是与契丹开战的时候。不过,大家都认为,整训总要几年,不会立即开战。现在突然契丹断了使节,所有人都慌了。不过反过来想,满朝文武都知道此事,契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再等几年?”

  包拯点了点头:“不错,这种人人皆知的事情,怎么可能瞒过契丹?太尉以为,此事是契丹故意如此?并不仅仅是因为雄州那一场战事?”

  杜中宵点头:“与雄州一战有关,但不仅仅是因为那一战。契丹两帝争立,打了五年,按说他们也要休养生息。不久前契丹太后故去,洪基斩了重元,需要时间安抚后族。但是,如果知道了本朝数年之后全军就能整训完成,北伐燕云,他们也不能等。”

  包拯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太尉,不知你认为,现在能不能与契丹开战?”

  杜中宵笑了笑,道:“朝廷养兵百万,现在钱粮充足,如何不能开战?只想着全军整训,之后再开战,契丹怎么可能让我们如意?有的事情,躲是躲不可能不过去的,知难迎上而已。”

  韩琦叹了口气:“河北路正当契丹,这数年来,别的地方军队不管怎么变动,那里的军队一直不敢乱动。现在整训,也数河北路的禁军最麻烦。刘几今年新建军校,等到练出人来,不知什么时候了。”

  杨文广道:“想练出人可不容易。前些日子刘几来文,说是河北路文风不盛,读书人少,军校根本就不招不足人。二十余万禁军,全部整训,最少要补入数万军官。可刘几派人到各州招考,最终也不过招到一千余人。这一千余人,是河北路合适的人才全部选去,后边数年都没人了。”

  杜中宵道:“是啊,河北、河东和陕西三路,文风不盛,大多州军连州学都没有,民间的读书人很少。没有办法,只能从其他路招人才行。”

  杨文广摇了摇头:“此事做起来并不容易。读书人,自然是江南、福建、两浙三路最多,军校缺的人招齐不难。可河北路的禁军,多是河北人和京师附近的人氏,从那些地方招军官来,他们能在军中待下去么?兵将不和,一样是军中大忌。”

  其实何止是兵将不和,两个地方的人生活习惯就有很大差异。这个年代,南方和北方的差别比后世大得多了。饮食习惯不同,语言不同,就连起居也不一样。用北方的兵,南方的将,不用等打仗,平时军中自己就要打起来。军中兵员的来源没有改变,就不可能改变军中将领来源,不然会出麻烦。

  杜中宵道:“军校南方招人不可行,但可以从京东和京西路招人。这两地读书人比沿边三路多得多了,重加赏赐,先把员额补满再说。我的意思,河间府的军校从京东路招人,京城军校则从京西路,先保证学员充足。这些年朝廷不缺钱粮,地方上更重视文教,数年之后,就容易多了。”

  其实教育发展的地方,是京西、河东和京东路等有铁监,工业快速发展的地方。其他地区,经济发展的成果还不能够影响到教育。

  最开始在随州练兵的时候,杜中宵并没有想到以后设立军校,要读书识字的人才行。等到大规整训了,才突然发现,天下间并没有那么多读书人。特别是禁军向来不招南方兵,主要来自沿边三路,偏偏是南方的读书人才多。开始办军校的时候,只是具形式,并不严格,这个问题还不明显。等到杜中宵到了枢密院,真正让军校严格管理,严控入校人员,才发现问题不那么简单。

  这个年代才有多少读书人?八十余万禁军,最少要补入近十万军校出来的人。哪怕就是军校的招人标准低,三五人中取一人,也要有近五十万人供挑选。沿边三路,哪怕就是加上京东京西路,哪里来的这么多读书人?还不说读书人的地位高,愿意进军校的本就不多。

  京城军校这个问题不明显,是因为天下间读书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京城。河北路一开军校,这个矛盾就突显出来。至于河曲路军校,人数太少,意义不大。

  听了这话,包拯苦笑:“就连军校的学员都不招不齐,何谈整训完成?如此看来,如果今年就与契丹开战,岂非是笑话?此事只能多等几年。”

  杜中宵摇头:“世间哪里有什么都准备好的事情?惟今之计,只好军中想办法。一些不太重要的庶务官,教人读书认字,先补起来。等到发后,慢慢再去改吧。”

第210章 当战则战

  此时正是上元之前,京城最热闹的时候。樊楼作为京城第一大酒楼,也是天下酒楼的标准,此时热闹非常。外面传来丝竹之声,还有调笑声,以及众人的欢呼声。在这里饮酒,大多会叫歌妓,唱上几支小曲,博得众人叫好。这是人类本性,便如前世,吃饱喝足了喜欢到歌舞厅,一起热闹一下。

  今天要谈公事,阁子里只有杜中宵几人,连小厮都不在。虽然少了热闹,反多了几分轻松。

  说起禁军的整训,便就一堆头痛事。当年的营田厢军,在随州练了数年时间,底层军官识字是军中培训出来的。按照营田厢军整训,第一个问题就是军官多,而且要识字。这个年代识字的人少,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以前还可以靠着军中教读书识字,解决底层军官的问题,现在时间紧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