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319章

作者:安化军

  赵祯摇头:“依杜太尉所奏,要想有效遏止契丹,靠现在河北路的驻军是不够的。不是河北路的禁军不够,而是机动兵力不足。哪怕把刘几一军调去,还是不够。要把西域的张岊一军调回来,才能够有备无患。西域啊,不说是万里之遥,那里也不能有丝毫闪失。自中唐以来,那里便就不在中原治下,好不容易收复,岂能出意外?”

  李璋听了,再不说话,静静站在那里。显然,现在的赵祯很纠结。年初对契丹大胜,现在无论如何不想跟契丹示弱。可不示弱,又没有足够的兵力遏止。

  宋军的机动力不足,到了冬天,如果契丹集中两三万兵马,选宋军防守薄弱的环节,突然南下抢掠一番,宋军没有办法。又没有立即进攻契丹的实力,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这几天,枢密院杜中宵的意思,是把能调的兵全部调到河北,形成坚固防线。而中书门下以文彦博为主,则认为这几年年年大战,实在应该缓缓。几百个南下百姓,还回契丹人就是了,没必要为了这些人而跟契丹交恶。只要缓上两三年,宋朝也就不怕契丹了。

  朝中的官员争吵得很厉害,既有人支持杜中宵,也有人支持文彦博,不相上下。从杜中宵北上开拓河曲路开始,这几年宋朝军队连战连胜,去年更是灭了契丹,主战派人数大涨。不过连年战争,花费十分浩大,也有很多官员主张缓一缓。

  赵祯自己,当然是不希望对契丹服软。不过,他心里清楚,现在朝廷手中兵马,也实在不到与契丹大战的时候。这次禁军整训,是赵祯全程参与,心中明白整训的重要性。听杜中宵讲了一年军事,也不再是那个对战事一窍不通的时候。只要再有两三的时间,就可以有把握对付契丹,实不要想生事。

  想了一会,赵祯起身,又到桌边看地图。一年学习,现在的赵祯已经大致知道,从地图上估计战事的方法。地图上有多少条路,每条路大约可以支撑多少军队,要多少时间,总有一个规律。甚至于多少军队,展开能防守多宽正面,部队行军速度,多少军队可以完成合围,都心中大致有数。

  指着地图,赵祯对李璋道:“河北路的防御,西边是保州,东边是雄州。保州后边是真定府,雄州后边是河间府。只要守住了这四个地方,契丹便就没有办法。如果有二十万兵马驻防四州,契丹纵然是举国之兵,也不怕它。可现在,只能挪出十万兵来,着实让人烦恼。”

  李璋道:“若依杜太尉所说,调张岊一军到河北路,则有十五万人。再加上现有的禁军,倒也不怕契丹南来。如果铁路修得快,在冬季之前修到雄州,就更加不怕了。”

  赵祯摇了摇头:“有两个难处。张岊一军在西域,如果调回河北,万里调军,前所未有。至于修铁路,中书已经算得清楚,冬到最多只能修到保州,雄州是到不了的。如此保州和雄州之间,一二百里,足够契丹人南下。只要让契丹军队来去自如,朝廷就难保颜面。”

  当然不只是颜面,而是契丹和宋朝的攻势在何方。如果契丹人证明,他们可以在宋朝来去自如,对宋朝就是非常大的打击,年初的胜利万果化为乌有。

  李璋不敢吭声,站在那里不说话。

  看了好久,赵祯道:“此事实在重大,不可轻下决心。这几年连战连胜,一有败绩,怕就是要动摇人心。庆历年间,与党项战事连连不利,最后只能议和。整整数年,朝臣无人敢言战。杜中宵到河曲,几年间打了这么多胜仗,才把心气提起来,不可轻废。”

  说完,赵祯转过身,对李璋道:“回去之后,你多派人手到雄州一带,打探消息。记住,南逃的百姓不要管他们,重点在契丹应对。如果知道他们会来,从哪里来,许多事情就不同。”

第170章 地震

  涿州官衙,知州杨绩与知易州耶律颇的相对而座,议论着最近的形势。

  谈过一些杂事,耶律颇的道:“听闻最近涿州治下百姓,有不少逃到宋境,躲避差役。知州,此等事有失朝廷脸面,要妥善处置。”

  杨绩道:“年初宋人夺了朔州,兵势极盛。为防宋人从河北路北上,才役民修城。可恨那些小民懒散惯了,相约一起过河,逃到了宋国境内。我已行牒雄州,让他们把逃民送回来,只是没有回音。”

  耶律颇的点头:“年初宋人胜了一场,不比从前。雄州知州马怀德,多年从军,积功而迁,不是一般人物。人逃到了那里,想让他们还回来,只怕是不容易。”

  杨绩饮了杯茶,叹气道:“是啊,从马怀德回信来看,是没有还人的意思。年初输了一仗,长了宋人志气,不比以前好说话。若是没有兵马威吓,宋人气炎只怕越来越高。是以请知州来,合两州之力,待秋后时候,秋高马肥,南下吓宋人一吓。”

  耶律颇的喝着一茶,一时间没有说话。涿州和易州是前线,驻军颇多,两州合力,一两万人不难凑出来。不过,对面的宋军也不少,如果不能够抓住空隙,被宋军围住就麻烦了。

  见耶律颇的不说话,杨绩道:“此事我会上奏留守,知州不必为难。对面宋军颇是不少,只有我涿州兵马,做不得此事。只有两州合兵,才能打宋人一个措手不及。”

  耶律颇的道:“措手不及?我已听说,宋人正把河东路的刘几一军,调到河北路来。如果他们到了雄州,岂是两州兵马可以去撩拨的?知州,宋人调兵遣将,在南边聚集重兵,不是我们两州可以对付。”

  听了耶律颇的的话,杨绩有些泄气。自己也已经听说,刘几大军即将到河北路,前锋已经出发。只是不知道刘几驻军哪里,如果在雄州,还真无法过河。

  沉默一会,杨绩叹了口气:“此次若是不能给宋人教训,只怕后边会变本加厉。上个月逃到宋境的百姓虽然不多,不能追回来,就怕其他人有样学样。”

  耶律颇的道:“此事不必硬来。可以行牒宋人,他们不还,我们也会招诱他们的百姓。”

  杨绩摇了摇头道:“知州,宋人并不在雄州收赋税,怎么招诱?为了身赋税,也只有我们的百姓逃到那里。更不要说,此事处置不好,秋税南岸的百姓交不交,都还不好说。”

  “怎么可能不交?”耶律颇的摆了摆手。“雄州的两输户,已经有数十年,宋人都没有说什么。之前重元之乱,已经打了五年仗,能不动兵还是不动兵。”

  杨绩听了,只是喝茶,也不说话。耶律颇的这话说得好轻巧,逃的是自己治下不百,不是易州,他当然可以看热闹了。如果不把百姓要回来,自己怎么交待?更不要说,要防宋人北来,城必须要修,以后的差役少不了。如果一有差役,百姓就逃到南岸,自己这知州还怎么当?

  析津府与宋朝相邻,又是契丹钱粮银绢的重要出产地,是契丹的重地,驻军众多。不过在前线的涿州和易州,驻军只有不足三万人,并不太多。与宋朝相比,契丹人在前线布置的兵力相对较少,他们的脱产常备军数量也不多。占优势的,是游牧民族可以快速扩充的军队。

  所以宋朝打契丹,在前期往往可以得到优势,进展顺利。但契丹一旦充分动员,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军队从草原涌来,越打越难。相应的,契丹进攻宋朝,往往前期势头很足,一旦被守住,进入了相持阶段后,契丹人不能持久。

  杨绩想对宋朝进行军事报复,仅靠涿州和易州是不行的,最少要得到南京留守的支持。现在南京留守是耶律洪基的堂伯父谢家奴,汉名耶律宗允。他长时间驻守各地,前几年留守南京,支持耶律洪来重元之战,极得信任。打了五年仗,想让他同意对宋用兵,可不是容易的事。

  喝了一会茶,杨绩道:“若是宋人执意不归还南渡之民,于州事不利。此事我会上报朝廷,等朝廷定夺吧。年初因为萧革叛投南国,已经失了朔州。如果此次再对宋服软,难服众心。”

  耶律颇的道:“打了五年仗,国家已疲惫不堪。不管怎样,要忍耐几年,等民力渐复,才能与宋争一时短长。这五年来,析津府出粮出人,经不起折腾了。”

  杨绩道:“秋冬时候,瞅准时机,到宋境打一番草谷,又有何碍?又不是与宋开战,哪里会影响地方什么!据我估计,有两三万人,一个月的时间,到宋国走一来回,看宋人还嘴硬!”

  耶律颇的摇了摇头:“两三万人去了,一个不好,被宋人拦住怎么办?又或者回来了,宋朝大军追来怎么办?那个时候,再说没有开战之心,宋人会相信吗?”

  听了这话,杨绩噗地笑出来:“知州,宋人难道会追过拒马河?不说他们没有能力深入,若是过了拒马河,就是与本朝撕破脸了。那个时候,每到秋冬,兵马南下打草谷,宋人如何应对?”

  耶律颇的淡淡地道:“莫要忘了,年初在朔州的时候,宋人已经撕破脸了。现在不比以前,宋人战力不弱,岂是本朝兵马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

  杨绩撇了撇嘴,明显不信。年初在朔州的战事自己也听说了,那是大军灭了重元,强弩之末,宋人才捡了个便宜。如果契丹聚集大军,纵横来去,看宋军还能够那么耐打。

  耶律颇的摇摇头,也懒得与杨绩争辨。端起茶来,正要饮茶,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天旋地动。急忙紧紧抓住桌子,才勉强稳定下来。

  一边的杨绩猝不及防,猛地从座位上摔下来,滚在地上。

  “怎么回事?突然天旋地转!”耶律颇的一边抓着桌子,一边对上的杨绩急喊。

  杨绩吓得魂飞天外,急忙爬起来,只觉地摇得厉害,怎么都站不稳,又跌了一个趔趄。在地上爬了几步,杨绩使劲抱住旁边的柱子,惊得一动不敢动。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外面士卒跑进来,高声道:“知州,突然地震,还请速去外面躲避!”

  杨绩和耶律颇的这才知道发生什么,由士卒扶着,快步出了官厅。到了外面,才发现附近有房屋已经倒塌,还有躲避不及的人,在那里悲惨呼救。

  耶律颇的看了看四周,对杨绩道:“天降震灾,不是好事。知州,三思而行!”

第171章 主战

  析津府地震的消息迅速报到开封,中书下令免遭灾的州县租税。紧接着,皇帝下德音,赦免河北路的罪囚。受震灾影响最严重的契丹,同样免了析津府的赋税差役,涿州停止了修城。

  正在争论该不该接受南逃契丹百姓的宋朝群臣,因为契丹免了差役,朝堂再次发生争吵。

  下了朝,杜中宵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刚才朝上吵得一团糟,比菜市场还热闹,杜中宵都记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谏官龚鼎臣和贾黯坚决认为震灾之年,上天示警,不可动兵。要把契丹百姓还回去,与契丹交好。杜中宵带头反对,吵得天昏地暗。

  回到官厅坐下,吏人上了茶,杜中宵一个人坐在案后发呆。

  其实想想,在朝堂上与人争吵挺傻的。可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这个年代的政治生态,朝堂上吵不赢,就不能把政策推行下去。一味硬推,就失了官员声望,对朝廷对自己都不利。

  禁军整训到现在,三个月了,第一批新招的士卒已经完成新兵训练,正在重新编成。杜中宵感觉得出来,在大量留用旧军官的情况下,整训完成后,如果不打仗,新的军队会迅速腐化,向旧军队靠拢。所谓的新军,仅仅是靠制度和新的训练,不经过火与血的洗礼,无法完成蜕变。

  为什么会这样?杜中宵也很难理出头绪。总之是千头万绪,好像一张大网一样,整个社会都把军队罩住了。没有优异的战绩,制度怎么改革,军队也很难立住脚。在这张大网笼罩下,军队的人很快就会熟悉新的制度,重新长成一个怪物。

  叹了口气,杜中宵站起身来,在官厅中不断徘徊。河曲路是特殊情况,从营田厢军开始,相当于另想炉灶。现在不行了,旧的军官不能完全淘汰,仅仅靠军校,很多人都能找到位置。在新的制度下,他们很快就会适应,把旧军队的习惯带回来。

  地震?杜中宵摇头。不说地震带来的破坏,这个年代的天灾,与后世的天灾,对政治的影响是大不一样的。这是天意,很多人这样认为,而且忧心忡忡。

  一个吏人进来,拱手道:“太尉,今日要到崇政殿议事,到时候了。”

  杜中宵回过神来,点点头:“是啊,到时候了。”

  说完,理了理朝服,拿了自己的笏板。田况等人已经等在外面,与杜中宵一起,向大内而去。

  进了崇政殿,行礼如仪,杜中宵与众大臣各自落座。

  赵祯道:“本来朝廷已定,命张岊带所部到河北路驻防。前几日契丹析津府突然地震,有官员提出这个时候,应以安静为主,反对张岊移防。诸位以为如何?”

  杜中宵捧笏:“契丹还在,河北路一马平川,必须驻有重军。现在党项已灭,西域平静,不必驻扎大军。整训完成的军队,应该都调到河曲、河东和河北三路。地震只是天灾,朝廷妥善救灾就是,不必影响朝政。在河北路有了足够的兵马,面对契丹才有底气。”

  知谏院贾黯猛地站起来:“臣以为不可!地震乃上天示警,当保境安民,切不可生事。契丹内战五年,哪里还有力气大打?河北路现在有三十余万大军,契丹人断无可能南下做乱!”

  杜中宵道:“谏院,地震在析津府,本朝州县只是受牵连而已。上天示警,也是示警契丹。更加不要说,燕云十六州本是汉地,朝廷必然要收回来。以前力有未逮,也就罢了。现在兵精粮足,朝廷正应该奖帅三军,北上收复失地才是。”

  贾黯还要再争,上边的赵祯道:“太尉说的不错,地震是在契丹境内,本朝何必惊慌?太祖立国时心心念念的,就是北复燕云,混一宇内。去年灭了契丹,正该乘士气正旺之时,与契丹决一死战才是。”

  听了这话,贾黯只好捧笏,悻悻然坐下。

  赵祯道:“契丹内部打了五年,本朝也乘机灭了党项,都是连年争战不休。按理来说,应该修整三五年时间,才能再起战事。不过,前些日子契丹百姓逃来宋境,引起边境争执。依契丹的本性,今年冬天很可能南下生事。朝廷必须做妥善布置才好。张岊一军,在西域并无大用,不如东来。”

  文彦博拱手:“陛下,张岊要东来河北路,就必须要把陕西路的禁军调过去。没有一两个月,如何做得来这些事?等到一切完成,只怕就要到冬天了。”

  田况道:“现在紧急时候,不必要一切都面面俱到。汉唐时候,中原才有多少军队在西域?只有一两万人过去,张岊就可以带军队返回。其余的军队,反正有铁路,慢慢西调就是。”

  赵祯点了点头:“不错,现在一切以河北路为重。其余地方,不必要面面俱到。”

  见赵祯已经下了决心,文彦博不再说,只是拱手听命。

  赵祯看了看众人,沉声道:“朕心意已决,应该乘此钱粮充足之时,整训禁军,以谋北上恢复燕云之地。各衙门,应当禀承此意,用心于此。”

  众大臣见状,急忙一起称是。

  看着杜中宵,赵祯道:“若要收复燕云,枢密院估计,要多少军队?”

  杜中宵想了想道:“燕云十六州,被太行山分为山前山后。山前大同府一带,朝廷已占朔州,契丹失了地利。如果两路进军,一路攻山前,一路攻山后,则大同府约需十五万人。山前的幽州地形开阔,是与契丹作战的主战场,需三十万以上。两者合计,加上预备军队,大约需要五十五万人左右。”

  说完,又加一句:“当然,这是说的整训后的军队。现在的禁军,从跟党项战了几年的情况看,是不适合参加大战的。现在整训完的军队,约二十五万。”

  赵祯点了点头,又道:“大军出战,约需多少钱粮?”

  杜中宵道:“以一兵食米三升计,五十五万人,一年约需六百万石。加上损耗,费粮不下七百五十万石。战事中损耗的弹药,以灭党项的情况看,需五百万贯以上。再加上奖励军功,各种消耗,以及供食战俘之类,总计需粮一千万石以上,需钱两千万贯。其余骑兵所需草料,尚不包括在内。”

  赵祯听了,点了点头:“三千万贯石,需钱也不多。为何骑兵草料未计?”

  杜中宵道:“现在军中到底要多少骑兵,还没有定论。一骑兵所费,大略相当于十个步兵,花费着实不少。而其在战事中的作用,又不如从前。军中现在存在争议,到底要多少骑兵。”

  赵祯愣了一下,才道:“若是依以前河曲路制度,一军中有三分之一骑兵,岂不要增数倍费用?”

  杜中宵点头:“正是如此。不过,若是五六十万大军,没有必要二三十万骑兵。”

  灭了党项,收复西域,宋朝有了大量养马地,现在骑兵不缺马。不过,骑兵的花费太大,如果战争中没有必要,军中倾向于减少骑兵数量。而有些将领认为,契丹以骑兵见长,与草原的游牧民族作战,还是有大量骑兵为好。

  杜中宵的意思,要想战胜草原民族,必须要有大量的骑兵。而且最好是有纯骑兵,可以单独快速机动。草原跟农耕地区不同,人口稀少,机动并不容易。

  见众大臣都面露难色,杜中宵道:“现在朝廷有养马地,马匹已经便宜许多。以前战马需五十贯到一百贯,近两年,只需二十贯而已。如果与契丹生死之战,没有十万以上骑兵是不可能的。算下来,还要再多五千万贯才好。总而言之,与契丹连年争战,一年总要一亿贯养兵。”

  见赵祯看着自己,文彦博点了点头:“依这两年的钱粮看,一年一亿贯,倒是不难。”

第172章 担忧

  韦信赤着脚走过来,在身上拍了拍手,道:“直娘贼,这里看着平坦,可到处是水泽。这里的芦苇又多,想挖个排水渠也异常艰难。”

  朱照仁道:“开垦荒地,可不就是这样?你还想着跟家里的地一样,那么好种呢!”

  韦信叹了口气,到众人面前,选块石头蹲在上面。旁边的人递给他两根树枝,算作筷子。道:“都少说几句吧。没听涂押司说,这些地只要开出来,朝廷免三年赋税。”

  中间是今天的晚饭,一大锅黄米,一小盆咸菜。还有一个大盆里,是在附近池塘抓的鱼,直接加盐煮了,撒了些野菜。这些日子,他们都在这块地里挖排水渠。把水排干之后,到了冬天才好烧荒,春天开垦成耕地。地里都是芦苇和各种树根,这活不好干。

  孟学究带了两个人,抱着几个袋子。到了众人面前,把袋子扔在地上,道:“衙门里新发下来的铁锨,说是相州铁监制的,极是耐用。一会我们寻些树枝,把这铁锨装起来。”

  韦信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铁锨头观看。都是圆头,看起来非常轻薄,前面磨得锋利。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便就听到嗡嗡的声音。不由赞了一句:“真是好铁!宋人的这些农具,制的真是好!”

  朱照仁道:“如此好物,不便宜吧。”

  孟学究道:“五贯足钱一把,当然不便宜。可如果不用,我们能开出多少地来?”

  朱照仁点了点头,仔细看锨头。道:“若是在北边,五贯钱可买不到。这样的好铁,必然是拿去打刀剑了,怎么会给农户使用?看来朝廷对我们这些,倒是不错,没有乘机涨价。”

  孟学究道:“那是自然。我问过涂押司,说是比附近集市都便宜,衙门优惠给的。”

  把手中的铁锨放下,韦信提起一边的酒坛道:“不说了。我们喝酒。那边卖酒的老儿,被说了好几次,终于不再卖酸酒给我们。我听人说,城里的酒更好,而且有极烈的。以后我们饮酒,还是派个人到城中去买好。这些乡下人,做生意就没有实诚的。”

  一边说着,一边给众人倒了酒。各自举碗,一饮而尽,极是畅快。

  喝了几碗酒,朱照仁道:“前几日地震,听说契丹免了析津府的赋税,涿州也不修城了。着实是可惜,若是早几日地震,我们也不需要渡河。”

  孟学究道:“地震上天管着的事情,哪个能知道?快不要说这些了,已经到了这里,只能够用心干活,把地开出来,种上粮食,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韦信吃了一口饮,道:“如果我们不过河,说不定也不会地震了。你们没听说过,地震是上天发怒了。契丹人抓人修城,当作牲畜一样,这是惩罚他们呢!”

  朱照仁听了笑道:“这不是胡说!地震死的可不是达官显贵,受灾的多是小民。”

  几个人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说着最近的新鲜事,倒也是热热闹闹。

  前两天,听说契丹免了析津府赋税,还停止修城,许多人都后悔逃了过来。特别家里地多的,更有妇人日日痛哭。还好都知道,如果再回到河对岸,不但是宋人饶不了他们,契丹人也饶不了他们。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就有人又跑回去了。经过了这两三天,众人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涂押司担心了两天,见没有出大事,才放下心来。特意从河间府的商场买了些好农具回来,贷给这些开垦荒田的人。一把铁锨五贯,确实是实惠价,涂押司并没有多收。

  地震的发生,一方面造成了巨大破坏,另一方面,也使契丹的各种差役停了下来。民间虽然遭到惨重损失,免了赋税又没有差役,百姓南逃的风潮很快平定下来。

  这个年代,民房大多都是草屋,住的又分散,地震并没有死多少人。只是房子塌了,桥梁断了,民间的生活受到了影响。宋朝沿边几州也有损失,不过并不严重。

  饮了几碗酒,朱照仁拍了拍肚子,道:“昨天附近的那个村子,有人听说契丹停了差役,半夜带着家人,偷偷渡河回到家里去。你们猜最后怎么着?”

  韦信笑着道:“还能怎么样?契丹人恨他南逃,岂会轻饶?”

  “正是如此!那汉子被刺了字充军,家里老小被契丹卖为奴婢,家产全部收了去。”说到这里,朱照仁摇了摇头。“那汉子不知怎么想的,已经南逃,怎么会认为契丹不会追究!”

  孟学究道:“契丹人也是不会治国。现在这个时候,正该不追究逃回去的人,其他人见了,才会慢慢回去。一有人逃回去,就重惩严治,其他人见了,哪个敢回?”

  朱照仁道:“学究,这话就不对了。逃到南岸来的不过几百人,契丹人并不会太在意。重惩逃回去的人,才能出他们胸中一口恶气。”

  韦信道:“说起此事,你们说,契丹人如此恨我们,到了冬天,会不会派兵过南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