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30章

作者:安化军

  处理了一些公务,杜中宵对一边的金书召道:“榜文已经出去几天了,让附近里正前来,商议募民垦田的事,怎么人还没有到?眼看就要秋后,专等闲时开田,岂能任他们拖下去!”

  金书召拱手:“官人,这里除了码头那里,只有一处庄子,便是姓马的牙人庄上,这人也是此地的里正。我派人催过,都说他到城里办些事情,这几日不在庄里。”

  杜中宵点了点头,摆手道:“再派人去催一催,不能任由他拖下去。”

  金书召起身,安排了个公人去马蒙庄上,让他速到巡检寨里。

  安排了人,金书召回到杜中宵案前,委婉地道:“官人,这一带虽然地方不小,也无人家,若能开垦出田地来,定然造福地方。但此地处两河之间,河汊纵横,陂塘众多,只怕开田不易。”

  杜中宵道:“你放心,此事我心里早已算计好了。正是在两河之间,陂塘才好引水。前两日我查看过地形,虽然汴河有泥沙淤积,但这一带还是远高于河面。有此一条,便就可以垦田。”

  前世杜中宵是农村长大,对于村里的土地治理有些印象,知道这种低洼地应该怎么治理。概括起来说,就是以排水为主,多建条田、台田。只要舍得用功,改造这种土地不难。现在难的,是手里起动资金不够,人力不足,这几天他正在想办法。

  金书召还是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小心地道:“官人,莫嫌弃小的多嘴。若能垦出田来,自然是官人的功绩。只是此事做起来着实不易,而且用人用钱不少,着实难做。官人到此地监督漕运,何必在这上面用功?只要确保汴河无事,便就万事大吉了。”

  杜中宵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话是如此说,但这些日子,我总忘不了陶十七在我面前杀人的样子。他是个必死的人,无人救得了。我既到了这里,只好尽力把他家里的冤案查清,让他走得安心。做人便是如此,为求个安心,很多事情就不得不去做。”

  “此事跟官人要垦田有何关联?”

  “你们查访多日,还没有看明白?这一带那个马蒙一手遮天,除了那一处码头,全是他的人,根本无处下手。我以垦田建几处庄子,便似剥丝抽茧,才好查清马蒙底细。此事看起来麻烦,却不得不做。马蒙在这里经营多年,必然布置好了防人查他,岂是那么容易的?”

第12章 征役

  马蒙带了个庄客,安步当车,到了巡检寨外。看着前面高耸的寨门,犹豫了一下。

  每到县衙,马蒙都跟回到自己家一样,自在得很。衙门里从押司到差役,从都头到弓手,没一个不是他熟悉的,全部都是自己人。可到巡检寨这里来,就浑身不自在。寨里当然也有他称兄道弟的人物,但只是几个兵卒,真正握有实权的,都与他不熟。巡检寨管的是方圆百里之内的治安,反而是寨子周围的事情很少管,甚少与马蒙这些人打交道。

  强打起精神,让个守寨门的士卒进去通禀了,马蒙随着进了寨子。

  到了杜中宵的门前,马蒙叉手唱诺。守门的柴信得了吩咐,引他入内。

  杜中宵看看站在面前的马蒙,长得白净面皮,一络黑髯,并不凶恶,倒像是个商户。对他道:“这周围土地平旷,并无人家,荒着着实可惜了。州里议定,在这一带导水开田。榜文已经贴了出去,让里正前来听令,你怎么耽误了这许多日子?”

  马蒙拱手:“回官人,小的因在城里有些买卖,一直不曾回村,是以耽搁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也不治你怠慢之罪。不过,后面开垦荒田,你要尽力。”

  马蒙犹豫了一下,才道:“不瞒官人,这周围也曾经有人家的,只是年年涝灾,地里没有收成,陆续都搬走了。两河之间,河汊纵横,开荒着实不易。这一带除了码头,只有我庄上几十户人家,哪里有人力开荒?还请官人垂怜,此事委实难办。”

  杜中宵看着马蒙,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开荒自然不靠你们,官府会招揽人手。不过这种地方大事,你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是本地惟一大户,又当着里正,就要多担待一些。你庄里的人,除了有几户打鱼的,多不事生产,到底有多少丁壮,这几日重新造册过来。”

  马蒙急忙拱手:“官人莫要听闲人编排胡说,我庄上的人不事生产,吃穿用度哪里来?小民是这一带有数的牙人,平日里不少生意,庄上的人多是帮我做事的。我们经商的人家,比不得寻常农户,一日不做便就少一日的衣食,只怕难以抽出人手。”

  杜中宵道:“你们是朝廷编户,税赋差役,怎能推托?不要说了,我这里派出人去,随你回庄点齐丁壮。等到开田用人的时候,我自有安排。”

  听了这话,马蒙不由心中焦急。把他的庄客征去开荒,不只是生意无法做,很多事情都要暴露。急忙道:“官人垂怜,若是让我庄上的人应役,小民的生意必定无法做了。不但坏了小民衣食,庄上的人也无以裹腹。他们做工的人,做一日吃一日,着实难办。”

  杜中宵看了看马蒙,闭上眼睛思索了好一会,才道:“既然如此,此事可再商议。不过,你庄上的人不应役,却需交钱雇人来做。这两日先清点了人户,再定交纳数额吧。——金孔目,你安排得力人手随着里正回庄,把他庄上人户再清点一遍,切不可出差错。”

  马蒙还要再说,杜中宵那里只是挥手,让他们速去速回。

  马蒙不由心里叫苦,他庄上乱七八糟的人不少,更有如宋四公这种犯过案的,哪里敢随便让人进庄查点?心中转起无数念头,想着怎么糊弄一番。

  金书召选了两个吏事精熟的随从,又找寨主何昆讨了几个兵士,随着马蒙回庄见金书召忙来忙去,马蒙硬起头皮上前道:“孔目,此事急不得。我庄上的人多有在外面做各种生意的,家中无人。不如容我回去安排,等上一两日再清点如何?”

  金书召板起面孔道:“此事紧急,官人那里催得紧,如何能够拖延?不要说了,我这里点了人,便就随你回庄。看你有多少丁壮,才好定多少免役钱。”

  历史上王安石变法中的免役法,主要指的是在衙门里当差的役,如里正衙前,而像这种临时征调民夫修堤整地,一向是征调和雇并用。马蒙不想让庄客应役,那就要出钱,由官府出面雇人来做。

  马蒙陪着笑,走到一边对跟来的庄客道:“你速速回去,让庄里的人准备好,官府盘查。”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庄里的宋四公几个人,先送到北边的芦苇荡里。记住,速速送好!”

  庄客答应,急急出了巡检寨。

  杜中宵在屋里看见,暗暗叹了口气。他大概猜得出来,马蒙庄子里必然有些不能见光的人,如果现在派人跟上去,当能抓住一些把柄。但自己手里人手有限,有心无力,只能在这里看着。

  一百多户的庄子,轻轻松松可以拉出一两百丁壮,轻易不敢招惹。马蒙又不是罪犯,杜中宵总不能把巡检寨里的兵全派出去。他敢下令,寨主何昆也不敢接令,出了事上下无法交待。更何况巡检寨一共才百多兵,日常都有一半以上的人在外巡逻,哪里有兵可派。

  杜中宵提议垦田,第一要解决的就是自己人手不足的难题。招来垦荒的人,都是自己可以直接掌握的人力,不只是用来干活。几个庄子在周围布开,就能把马蒙牢牢看死,然后就可以从容查他了。杜中宵到底跟这个年代一般的官员不同,手里有了足够的力量,才会觉得心安。

  这些日子,他总是想起陶十七在大街上手刃仇人,从容不迫的样子。他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认错了人,杀错了人。杀人偿命,无话可说,自己能做的就是把事情搞清楚,不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除了总揽一切的判官,幕职官其实是比较轻松的,主要的工作就是刑狱诉讼。杜中宵到县里来监督漕运,更加是任务单一,其实并没有多少事情可做。没有陶十七的案子,杜中宵不会提议垦田,他会跟绝大部分人一样,在这里轻松地熬时间,等到年限换地任职。

  慢慢踱回案后,坐了下来,杜中宵随手翻着案上的公文。这是最近统计的汴河船工和纤夫的大致情况,人数不少。这些人力,就是杜中宵首先要利用起来的。过了永城,汴河北段冬天不能行船,官私船工数万人三个月无事可做,俗称放冬。这三个月对他们来说很难熬,哪怕漕运的厢军有粮米,也仅够糊口而已。这些人的吃饭问题,是朝廷大事,杜中宵垦田也算是为朝廷分忧。

  想起当日陶十七杀人之后豪气冲天的样子,杜中宵叹了口气。那孩子当日以为大仇得报,只怕没想到最后会成这样。人被他杀死了,是不是仇人也就没了证据。

第13章 躲藏

  看周围芦苇丛生,越走越荒凉。宋四公忍不住,问带路的庄客:“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若只是躲避官府的公人,只要寻个干爽所在待上半日就好,何必离庄子这么远。”

  带路的庄客头也不回:“四公只管跟着就好。前面有一处所在,可以暂住。”

  宋四公看了看身边的沈大郎三人,都神色坦然,只能暗叹一口气,继续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一处池塘,塘边几间茅屋。

  庄客停住脚步,转身道:“这原是大官人的母亲图清静,在这里建了一处庵堂,专心念佛。老夫人故去之后,一个老尼住在这里,由庄里供奉。四公且在这里住些日子,大官人自有安排。”

  沈大郎已经走得累了,听了喜道:“如此最好。我们兄弟三人在这种地方住得惯了。”

  宋四公看了看四周,入目所及荒凉一片,多少里内都没有人烟,点了点头。

  到了庵堂前,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出来,向几人行礼。

  庄客道:“大嫂,这几位是庄上的客人,因为不方便,来这里住上些日子。”

  那女子看了几人一眼,有些为难:“这里只有我和师父两人,都是女子,只怕有些不妥当。”

  “他们自睡一屋,有什么不妥当!此事大官人吩咐下来,大嫂只管照做就是!”

  庄客老大不耐烦,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宋四公几人进屋。

  那妇人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一个人站在外面发呆。

  帮着宋四公几人个在一侧的屋子安顿下来,庄客道:“四公且住在这里,只要不扰了那边老尼的清修,一切随意就好。日常饭食,自有大嫂安排,庄里面隔一二日就会派个人来。”

  宋四公看屋子整洁,这里又清静,自无异议。他来投奔马蒙,本想在他的庄子躲些日子,以后两人合伙在汴河上做买卖。运河上来往和客人多,都是生面孔,没本买卖做起来容易。却没想到接连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迟迟安顿不下来,让人心烦。

  庄客安顿完毕,便就急匆匆回到庄子。衙门派人点查青壮,庄里不敢不当一回事。

  宋四公与沈大郎几人收拾完毕,百无聊赖,到屋外转了一圈,对站在门口的妇人道:“姐姐,安排些菜蔬来,我们几个饮两碗酒。”

  妇人答应一声,回到屋里,不一会端了两盘菜出来,无非是几样新鲜时蔬。宋四公几个人自己带得有酒,在屋外的一张桌前坐了,围着饮酒。

  喝了两碗酒,见妇人还站在屋外发呆,宋四公随口问道:“姐姐哪里人?不似是庄上的。”

  妇人道:“我本是本州蒙城人氏,随着浑家在州城里卖药材,因为亏折了本钱,来到这里。一晃数年过去,我在这里住得惯了,便就一天天过下去。”

  宋四公道:“这一带的药材生意好做么?来到亳州这些日子,见过几家做这生意的了。马大官人家里自不必说,前些日子在州城,当街杀人的那个陶十七,家里原也是卖药材的。”

  妇人听了一怔,猛地转过身来问:“官人刚才说的什么当街杀人?谁叫陶十七?”

  沈大郎道:“陶十七是个州城里的乞儿,我初到城里的时候,还被他骗了一记。后来说是报什么破家之仇,当街杀了永城去的陆虞侯。说来好笑,那厮被抓到官里去一查,却原来杀错人了。”

  听了这话,妇人越说慌乱:“陆虞侯是马官人的亲戚,当年家里亏了本钱,我来这里,还是陆虞侯接来的。——官人,陶十七怎么回事,还请详细说一说。”

  沈大郎无聊,便就把当日陶十七怎么杀人,怎么当街大笑,怎么被抓到州衙,说了一遍。虽然大多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此时却说得活灵活现,好似亲眼见到一般。

  到了最后,沈大郎笑道:“可不好笑么!那小贼杀人的时候豪气冲天,甚有担当,围观的不少人还为他叫好呢。却不想抓到官衙,问来问去,那厮连陆虞侯的名字、来历都说不清楚。几年时间,哪里能够记清人的面目,却是杀错了人。这厮害了一条性命,搭上一条性命,最后却要做个糊涂鬼。”

  妇人听罢,面色惨白,站在那里身子瑟瑟发抖。

  宋四公冷眼旁观,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嫂嫂,可是认识那个杀人的陶十七?”

  妇人身子一抖,猛地清醒过来,口中说道:“菜够么?若是不够,盆里还养了一条鱼,我去洗净给你们做了。这里远离市镇,也没什么好吃食。”

  说完,急匆匆地回到屋里去了。

  看着妇人的背影,沈大郎嘟囔道:“这妇人有些古怪,说话颠三倒四!”

  宋四公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妇人进去的屋子,低头想了一会,道:“这里荒无人烟,这女子平时也没个人说话,如此古怪也是平常。我们且饮酒,不去管她。”

  沈大郎几个人性子粗鲁,喝了两碗酒,便就把刚才的事情忘了,只顾饮酒。过了一会,不由对宋四公道:“四公,我们到马大官人庄上几天了,却只见过他一面,没些正经话。平日里少酒少肉,住得一点也不快活。都说马大官人性喜接纳江湖人物,我们到了,却不似传说的那样。”

  宋四公面色阴沉,又看了看四周,沉声道:“我们再住些日子看看,若是实在不如意,别换一个去处就是了。我有一个相好的兄弟在扬州,过些日子,寻艘船沿汴河下去又怎的!”

  住在马蒙庄上的这些日子,宋四公过得相当气闷。他本来以为,到了这里便就如飞鸟临空,游鱼入水自由自在了。却没想到马蒙把自己安顿在庄上,还派人看住,不许四处走动。先前还当是他怕惊动官面上的人,现在越想越不对劲。他们这种人物,有一个迥异于正常社会的江湖世界,宋四公也是个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马蒙总该请些这种人来见一见。结果一个不见,好似囚犯一般看住在庄里。

  想到这里,宋四公又看了看脚边的包袱。他是个惯偷,前几个月在京城里连做几件大案,积攒了不少金银。只是不小心失了风,被人看破了行藏,不得不跑到外面来躲藏。本来他想到京西路去的,不合那里这两年盗贼蜂起,地面不太平,只好转而向东来到这里。现在看起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第14章 隐情

  撑渡船的老孙懒洋洋地来到汴河边,看了看天色,在渡船边坐了下来,闲看风景。

  不远处一个妇人走过来,怯生生地问道:“主人家,渡人过河么?”

  老孙抬头,看妇人三十多岁年纪,荆钗布裙,模样倒是长得周正。站起身来,和颜悦色地道:“我十几年来都在这里撑船,今日来得早了些。过河只要五文钱,极是便宜。”

  妇人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扭捏了一会,才道:“我身上没有现钱,只有一条上好的金色鲤鱼,不知可否顶船钱?我要到县城去,主人家行个方便。”

  老孙笑道:“这里就在河边,周边陂塘也多有大鱼,我要你的鱼做什么!我也有老小要养,没有渡资,家里吃什么。那边码头那里人多,你不如拿着鱼过去让人扑买,换几文钱过来。”

  妇人看了看码头那边,叹了口气:“现在天色还未大明,哪里有人来买鱼。唉,这可如何是好?”

  老孙道:“等上一两个时辰,人自然会多起来,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妇人不说话,只是在那里转来转去,面上满是愁苦之色。

  老孙看了心中不忍,问道:“你急着过河,为了何事?若是方便,我代你办了也好。”

  妇人想了一会,才道:“我要去衙门里审明一桩事情,别人无法代劳。”

  听了这话,老孙不由笑了起来:“那边巡检寨现成的衙门,你又何必一定过河。现在州里来了一个推官,这边码头上涉官的事,多是那里料理。你只管那里去,不必过河了。”

  妇人听了有些迟疑:“我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官面上的事情不清楚。只是听说这附近的事情都要到对面城里的衙门去办,怎么现在不必了么?”

  “你只管到那边巡检寨去,都是衙门,一样的。”

  妇人犹豫了一会,还是向着不远处的巡检寨去了。

  金书召伏在案上,料理公文。一个公人从外面进来,叉手道:“孔目,外面来了个妇人,说是有事情报官。问她什么事情,在那里扭扭捏捏又不说,只是不肯走。”

  金书召推开公文,挥了挥手:“河这边只有码头,甚少人家,有什么人来报官。——罢了,你把人带进来,我问一问看。若是赶了人走,路上冲撞了官人不好。”

  公人唱诺,转身出去了。杜中宵驻巡检寨里,这几天出去,碰到好几次拦路告状。还好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码头那里工钱多了少了,买卖争执之类。这里的百姓不方便过河,也没有到衙门里递状子的习惯,有事情看见官来了,直接上路拦住,让金书召等人非常头痛。

  不大一会,公人带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进来,怯生生地站在堂下。

  金书召站起身来,朗声道:“你也什么事情,可以说与我听。——以后再有事情报官,记得写张状子来,通禀之后等候吩咐。衙门里多少事情,怎么可以随来随见。”

  那妇人小声应了,低声道:“民女谭二娘——”

  金书召听不清楚,不耐烦地高声道:“你声音大一些,不然我如何听清!——罢了,近前说话!”

  妇人行个礼,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万福道:“民女谭二娘,是本州蒙城人氏,一向与丈夫在州城里做些药材生意。数年之前,贩药材到这里交予牙人马大官人贩卖,不合亏了本钱,欠了牙人的钱。马大人官人催着还钱,没有办法,丈夫把妾身押在这里,自己回去凑钱。却不想从此丈夫杳无音讯,妾身在这里流落数年,不得返乡。”

  金书召听得直皱眉头:“如此说来,是那个姓马的牙人看住,不让你走么?欠债还钱,此当然无话可说。你可把此事写个状子,一起附上当年欠钱的文契,你在马家作佣的文契,这几年作价多少,看看还欠多少钱该还,两家另行商议。再托人带个信,让你丈夫来领你回去便了。”

  妇人道:“官人,哪里有什么文契?当时我们的货物交给了马大官人,过些日子,他说药材里多是朽坏的,卖不出去,催着我们还他本钱。他在这里势大,哪个争得过他?我丈夫回到州城筹钱,马大官人派了一个亲戚陆虞侯同去。过得几日,那个陆虞侯回来,说我丈夫逃得不知去向,便就不许妾身走了。”

  金书召听得头脑发蒙,摆手问那妇人:“依你说的,就凭姓马的牙人一句话,你丈夫便就回州城筹钱还他?他说药材朽坏,谁知是真是假?做生意的人,如此糊涂么!”

  “当日马大官人也拿了一点朽坏的药材给我们看,其余的就再也不见了。他在这里势大,再问,便就有许多证人出来,说药材委实坏了,被人扔到了河里去,哪里还找得到?”

  金书召想了一想,又问:“他如此说,你们就信了?还有,他留你在这里,总要有个名目。或是为佣或是为妾,都要有文契,作价若干,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若是没有牙人作保,没有文契,强留妇人在家,不是抢掠人口么?数年时间,你们就没有把事想明白?”

  妇人看了看金书召,低下头,眼泪就流了出来,低声道:“还请官人作主。”

  金书召只觉得荒唐至极,背着手来回踱步。他是多年的老吏,世事见得多了,知道小民愚昧,有的人脑子糊涂,还真有可能发生这种事。而且马蒙是此地大户,有钱有势,欺负个外地商人也不稀奇。

  踱了一会步,金书召脑子灵光一闪,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妇人道:“你说本籍蒙城,在州城里做药材生意,有个陆虞侯随你丈夫回家筹钱。那我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儿子叫陶十七?”

  妇人抬起头来,顾不得抹去眼角泪水,看着金书召,紧张地道:“回官人,妾身的儿子委实是陶十七。我听人说,他在州城里犯事,可是真的么?”

  金书召一跺脚:“当然是真的!你儿子在州城当街杀人,死的正是陆虞侯!唉呀,人人都说他是认错了人,杀错了人,满城传为笑谈,却没想到还有这等事情!”

  妇人听了,眼泪就止不住留了下来:“我先前听马家的人说,我丈夫带着儿子不知去向,却不想他一直在州城里。这可如何是好?官人,可有我丈夫的消息么?这么多年,他也不来看我,自己跑了,让儿子闯下如此滔天大祸。这可如何是好?我苦等数年,最后却是家破人亡。”

  金书召叹口气:“你丈夫早死了。此事必有隐情,你且等在这里。”

第15章 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