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263章

作者:安化军

  杜中宵道:“不能这样讲,我只是适逢其会,指挥了几场战事而已。现在不比我那时候,党项见过我们怎么打仗,应该有具体的防备措施,应该考虑周全才是。”

  蓝元震道:“狄太尉是曾经南征灭侬智高的人,在军中几十年,想来也不会差了。此次派他到秦凤路为帅,朝廷也是为防万一。几十万大军并力一路,以前何曾见过?党项如何应对!”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从上次狄青等到武都,后来又轮换来了几次,学到什么杜中宵可是拿不准。狄青是个优秀将军,这自不待言。他的问题,是受旧传统影响太深,能不能适应新形势两说之间。

  倒是韩琦,虽然是文官,却是与杜中宵一起指挥对党项作战的,更加明白一些。现在的战争形势对高级将领,已经不再要求战场上奋勇杀敌,而要求精确指挥,特别是有勇有谋。整个指挥体系,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了,而与官僚体系有些接近。

  此次派狄青到秦凤路为帅,看得出来,皇帝对他还是寄予厚望。有什么办法?狄青是最典型的从士兵到将军,而且立下大功的人,皇帝眼里自然不同。

  说起了战事,张昇和富弼的兴趣浓厚,与蓝元震讨论个不停。

  杜中宵在一边听着,暗暗觉得,他们对新形势下的战争了解还是差一些火候。话语之间,总是流露出来,含有以前那种战争认识。对新的火器部队,整个指挥、后勤、运输等等,认识不深。

第208章 基础不牢

  这几年河曲路商业发展很快,特别是胜州,因为正处要冲,是进入中原的门户,格外兴旺。萝卜快了不洗泥,加上去年杜中宵在西域,一时间乱象从生。最典型的就是走私。

  经过追查,除了向党项走私焰硝、硫磺,甚至还有军器,至于其他禁物自不待讲。除了党项,还有向契丹走私的,甚至影响到前方耶律重元和洪基的战事,已经形成了网络。

  胜州是新兴的城市,认真追查并不太难,三五日就查个大概。幕曹官审过了,杜中宵看过,没有大的异议。死刑以下直接执行,几个死刑,是依例上奏朝廷。

  接下来的日子,杜中宵大车整顿河曲路商业,特别是禁物专卖。除了几家特殊铺子,禁物全部收入商场体系,达到一定的数量则报官府批准。城中设了军营,与城外的军营一起,对士卒的进出进行了严格管制。军器管理由收到营一级,而且从经略司以下,进行垂直管理。

  忙了近十日,终于理出了一个体系,杜中宵觉得累得不行。忙完了,杜中宵在府中设宴,宴请几位幕职曹官,以酬他们这些日子的辛劳。

  此时已是六月中旬,白天酷热难当,太阳一落山,就凉快了下来。河曲路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再热的日子,只要天上没有太阳,便就凉爽宜人。

  陈希亮与几个幕曹官进了后衙,向杜中宵道谢,各自分宾主落座。河曲路的公使钱充裕,更不要说杜中宵还有丰厚的节度使公使钱,这些宴请,并不需要自掏腰包,也不知道他们谢什么。

  旁边架了一个炉子,几个士卒在那里烤肉,众人落座便就端了上来。

  杜中宵道:“现在天气才凉下来,诸位且饮一杯酒,用些肉,去去燥气。”

  众人饮了酒,吃了一会肉,陈希亮道:“听说节帅就要回京去了,后边不知是谁来河曲路?”

  杜中宵道:“你们没有听说吗?好似是韩太尉要来。不过,你们几个经过了这一任,多半会调往别处,不必考虑这些。年纪轻的,可以去西域再一任,对以后仕途大有好处。”

  陈希亮道:“河曲路三年,家眷不能随在身边,大家都已经在边疆待够了,哪个还想再任?不如回到中原,与家人团聚,强似在这里苦挨。”

  杜中宵道:“说起来,在边地任职,不许家眷随任,委实害人。再是优惠,有这一条,许多人便就不愿来了。朝廷已下诏旨,愿去西域任职的人,一任两年之期,还可以减磨勘。”

  几个人摇了摇头,都不愿去。河曲路这三年,已经是有优惠了,何必再去西域。这些边地也就适合一任,再多都不愿意。其实河曲路下边州县,官员也难派,只是有铁路,抵触情绪不那么激烈。

  这是普遍问题,杜中宵也没有办法,岔过话题,聊些别的轻松事情。

  戴庄道:“前两年,河曲路这里只是缺人,事事不好办。自从去年以来,胜州城里的商户增多,开始繁华起来。今年的商税,听说超过了很多内地的州府,前几日中书还来公文赞扬。”

  杜中宵道:“那是自然。我们这里是北方进入中原的门户,不说西域那么远的,就是周围的牲畜皮毛,每年有多少要卖到京城去?管得好了,这里本就该是富庶地方。”

  文同摇了摇头:“现在周边的人户不多,开垦出来的田地连本地人户吃的粮食都不够,谈不上富庶之地。要等以后人户多了,田种得多了,才能说上富庶。”

  杜中宵道:“也不尽然。因为处在交通要道,虽然粮食不够,却可从外面运来。只要收的商税,能够补上买粮食的钱,还有富余的话,就可以称得上富庶了。”

  几个人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讨论什么是富庶。现在的胜州,开垦的田地只有城池周围,如果把驻军算上,是不够本地人食用的,需要从中原调粮。不过位置在交通要道上,又是西北入中原的门户,如果把商税算上,除了包容买粮食的钱,还有一些富余。从这个意义上说,算得上富庶了。

  杜中宵道:“现在天下不同了,有钱与没钱,因为铁路可以大范围调粮,粮食的影响小了许多。你们有没有发现,以前的禄米,发到手的都是陈米。到了现在,我们这些人哪个会吃陈米?无非是禄米发下来后,交给商铺里卖掉,去买新米来吃。能做到这样,就是有了铁路,全国运粮食方便了许多。以前靠着河流运米,纵然运到,也是陈米。现在用铁路,就能吃上新米了。”

  陈希亮听了点头:“节帅说的不错。我做官多年,餐餐吃陈米,还真是这两年的事。以前新米不说价钱,街面上就难以买到,现在则是铺子家家都有。”

  文同道:“还真是如此,有了铁路,许多地方的物产就能运出来。以前在当地,运不出去就分文不值,现在则可以卖钱。现在胜州市面上,许多水果,便都是从中原和江南运来。”

  铁路对社会的影响,实在是方方面面。杜中宵前世习以为常,前两年铁路新出来时,还没有想得太深。这两年,特别是顺利取西域,感受就深得多了。说实话,这个年代的铁路,跟杜中宵前世不能比,运力小得多,速度也慢得多。饶是如此,也足以改变国内和国际的形势。

  以前,没有铁路的时候,路途远了,如果没有水运,运力和运费有一个平衡点。过于遥远,运输粮食往往绝大部分在路被吃掉。便如以前麟府路不过一两万人,却要河东路二十余州供应粮草,府州的粮价是其他州军十倍。现在有了铁路,就是从江南调粮,路上运费也不会这么高。

  铁路直接改变了全国的布局,以宋朝官府的控制力,以中原为中心的全国大市场开始慢慢形成。仅仅这个市场,增加的收入,就比以前的全国财政收入还要高。加上大量的官办工业和商业,这两年中央财政增长得非常迅速。只是因为制度跟不上,许多在明面上显现不出来。

  便如杜中宵取西域,如果没有铁路的话,不知道要消耗掉多少物资。现在有铁路,那就只看铁路通到哪里。哪怕那条铁路的条件很差,也只是单线铁路,也足以压垮全部西域各国。

  几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议论着铁路经天下带来的变化。这两年内地修的铁路不多,有限的产能用在了边疆。除了杜中宵修到西域,河北路修也修到了边地,陕西路除了到镇戎军,又修到了延州。

  党项现在面对的严峻局面,其实就是宋朝一南一北几条铁路,修到了它的边境线上。有了这几条铁路做后盾,宋军不但可以集中起大军,还可以长期作战,超出了党项的抵抗能力。对契丹同样如此,河北路把铁路修到边境,河东路修到了代州,河曲路修到了沙州,已经有几路抵近了边境线。

  两府大臣,对于火器时代的军事原则或许不清楚,但对铁路的战略作用却自得明白。在确认军力超过对方之后,便就铺开了铁路网,同时做出了对党项和契丹的有利形势。

  说着这几年的变化,杜中宵感觉得出来,自己进京之后的几年,必然是对周围大规作战的时候。有一批军人,将随着战争成长起来。他们能不能跟官僚系统配合,重造大宋军队,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几年对外胜利,内部的财政改善,政治上出现一种清明气象,整个国家的气质都不同。今年正月里时,皇帝突然发病,昏厥之后醒来经常发怪语,长时间不能视事。到了现在,身体终于好了起来,可以正常处理政务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到这个时候让杜中宵回京。

  灭掉党项和契丹,实现天下一统,对一个皇帝来说,是了不起的诱惑。如果进攻党项顺利,平定了西部边疆,必然全力对付契丹。杜中宵不知道,那会是一种什么局面。

  自登第以来,杜中宵在外任官太久,跟皇帝接触的时间太少,两个人互不熟悉。此次回京,其实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皇帝的互动。如果互动良好,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当然如果不好,那可能就会被打入冷宫。至于为宰执,没有皇帝的信任,做什么宰执。

  庞籍已经外任,现在朝中的宰相是文彦博和刘沆,参政是王尧臣、曾公亮和张方平,枢密使则是王德用、韩琦,副使是田况和程勘,除了韩琦外,没有一个是杜中宵熟悉的。杜中宵回京,韩琦来接任河曲路和西域的经略使,杜中宵去做枢密副使,实在难做。

  不奉诏,固然有杜中宵觉得资历浅薄的原因,还有这个现实问题。杜中宵在朝中,还没有自己的人脉,做宰执过于勉强了,基础不牢。

第209章 御史中丞

  离开了十天之后,蓝元震再次到来。杜中宵由河曲路经略使,升任龙图阁学士、礼部尚书、御史中丞,重新改回了文资序列。西域正式从河曲路分离出去,为安西路,韩琦任河曲、安西路经略使。

  富弼升任河曲路经略使,张昇仍然任副使,田京由经略判官任副使。李复圭则改为韩琦之下的经略判官,同样升官。河曲路的格局,除了多了韩琦这个顶头上司,没有大的变化。

  诏旨明言,杜中宵先留在胜州,等韩琦到了,两人交接之后,才能够回京赴任。

  杜中宵接了诏书,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会做御史之丞。宰执之下的官员,此时常说四入头,即翰林学士、御史中丞、三司使和知开封府。此时三司已经拆分,三司使的职掌实际并入中书,三个三司副使成了正使,地位还不够与其他三个职位并列。

  杜中宵本来以来,自己可能依以前的资历,做三司使中的一个。毕竟知开封府有些低了,地位不太高,翰林学士则自己的文词不出采,御史中丞自己的名望不够。却没想到,自己做了只略低于翰林学士的御史中丞。御史中丞是朝廷台宪机构的第一人,地位崇高,礼仪甚重。

  御史台的主管官员,本来应该是御史大夫,只是御史大夫位高权重,向不授人,而由副手御史中丞代行职权。年深日久,现在的御史中丞,除了一些特殊权力,地位职掌与御史大夫几乎一样。

  这样的职位,一向都是有清望的官员担任,声望稍差一点都不行。杜中宵军功虽大,却没在朝廷中出任重要职位,自己想来也没有什么清望,不知怎么就被安排了。

  收了诏书和香案,杜中宵拱手蓝元震道:“阁长辛苦,十天时间又跑一趟。”

  蓝元震道:“没有什么,现在坐火车到这里,着实方便得很。”

  说完,蓝元震小心问道:“此次,节帅不会再不奉诏了吧?”

  杜中宵笑道:“若是再不奉诏,陛下岂不会有斥责诏旨下来?我虽然才具不足,只好勉强赴任。”

  蓝元震听了不由愣了一小会,道:“节帅怎么这样说?听闻诏旨节帅主管御史台,京城官员都相互告诫,节帅镇北地,先后败契丹、党项,又复西域,非是寻常人物。这几年,各自要时时警醒,不要被御史台抓住把柄,不然日子难过。”

  杜中宵听了不由愣住,自己甚少在京城,跟京城里的那些名臣良将根本不熟,怎么有这种言论?

  其实杜中宵自从三年前救援唐龙镇,先败契丹,击毙契丹皇帝,接着大败党项,当时声威之盛无人可比。两三年时间,本来大家慢慢开始遗忘了,接着又复西域,声望再次起来。杜中宵自己觉着自己的声望不够,怕回京任职不能服众。其实在京城官员眼里,杜中宵以文官而立不世之功勋,哪个敢不服?更不要说这几年朝廷施政,军政来自于学河曲路兵马进行改革,民政则多是吸取京西路的经验,都是来自于杜中宵。这样一个人,做宰执或许还好些,做监临百姓的御史中丞,人人都有压力。

  这些许不能这个时候说,杜中宵和蓝元震各自心中都有疑惑,按下不表。

  当下后衙设宴,胜州的各位官员全部到齐,为蓝元震接风洗尘,同时恭贺杜中宵高升。

  单以官职论,杜中宵以节度使、经略使回京任御史中丞,算不上高升。韩琦由河东路经略使回朝的时候,直接任枢密使呢。但以杜中宵以前的资历,最高就做过提举京西路常平,是高升了。

  此时官员职位,是官、职、差遣同时在身,差遣最重要,但还要看官和职。杜中宵的职是龙图阁学士,官是礼部尚书,都已经是极高,差遣御史中丞虽在宰执之下,却自成一体,非常重要。

  酒过三巡,蓝元震道:“节帅在河曲路三年余,经历多次战事,未尝一败。拓地近万里,古今数千年,也可以算是名将。此次回京,执掌宪台,着实是让百官震恐。”

  杜中宵忙道不敢,心中有些别扭。自己地回京任职,一直都是怕别人瞧不起,怎么听蓝元震话里的意思,反而是京城的百官怕得厉害?

  转运使包拯道:“节帅帅河曲路三年余,对外战无不胜,内部治理井井有条。回京掌宪台,让朝臣震恐,也算是一时之美谈了。”

  富弼道:“御史台虽在宰执之下,却是纠察衙门,并不受宰执指挥。”

  杜中宵点了点头:“我自进士登第以来,多是在外为官,京城情形并不清楚。此次回京,实在有些惶恐。宪台至重,交予我手,只怕辱命。”

  包拯道:“节帅统十余万大军,指挥若定,又何惧京城百官!”

  其余几位官员都是如此说,让杜中宵一时疑惑,是不是自己的认知跟他们产生了偏差。自己的军功毫无疑问,此时天下无人能及,如果任武职,当然别人不敢轻视。现在转回文资,还是文资中地位特殊的御史,真能让百官震恐?不要这些人观察些日子,给自己难看就好了。

  席间的官员,有的人觉得御史中丞的官职对杜中宵来说有些低了,不过作为独立宪台,官和职都足够,去任职还是算高升。有的干脆认为,这是杜中宵进入中央的一个好机会。

  听着他们的议论,杜中宵慢慢有些反应过来。宋朝从总体上,文臣武将分离,虽然从前些年与党项交战起,用文臣为统帅渐渐习以为常,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带过兵打仗的官员,总是有些不同。而像杜中宵,带兵打仗,屡立战功,可想而知其风格,对百官必然心中严厉,当然会觉得震恐。

  杜中宵听着蓝元震话中的意思,甚至京中有官员认为,用杜中宵为御史中丞,是皇帝要重顿吏治的表现。很可能接下来,就有对全部官员的大动作。

  听着众人的话,杜中宵觉得有一股荒谬的感觉。自己如果不是资历太浅,肯定回去做宰执,哪里会退一步接这个什么御史中丞。虽然监察百官,礼遇特殊,这样的职位终究是要得罪人的。在朝廷做官,除了要有功劳,还要不得罪人不是?

  其实这个年代,得罪人不那么可怕,与杜中宵前世的官场有很大不同。中间有皇帝,官员之间的拼斗,终究是要经过皇帝进行。只要皇帝能够看重,满朝皆敌又如何?

  杜中宵做了十几官,一直未进京城,前世印象太深,还没有看破这个年代官场的特点。

第210章 韩琦到来

  蓝元震走后,又等了一二十日,进入七月,韩琦才卸任枢密使,到了胜州。

  迎了韩琦入帅府,杜中宵道:“河曲这个地方,到了七月,天就凉了。太尉迟迟不来,倒是让我不知道干什么好。现在内外平静,正是最好的时候。”

  韩琦笑道:“现在的枢密院,可与以前的不同,我非要等到新任枢密使,才能离开。”

  杜中宵问道:“不知新的枢密使是何人?不知军事可是不好。”

  韩琦摇了摇头:“贾昌朝相公。他在河北多年,那里的禁军整训参与很多,不算不知军事的人。”

  杜中宵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贾昌朝专精于经学,是给现在的皇帝讲经而受赏识,实际政务上可没有韩琦的本事。他入朝受重要,显然是皇帝的关系。

  入了帅府,韩琦左右看看,道:“当年与党项大战的时候,胜州可不似现在繁华。三年多时间,节帅统帅一路,军功无数,地方发展得也让人不敢相信。”

  杜中宵道:“这里是贸易要道,自然商业发展得起来。有了钱,就一切好说了。”

  韩琦连连点头:“不错,这几年胜州着实不同,每年京师用的牛羊之类,不知多少来自这里。”

  说完,杜中宵向韩琦介绍了河曲路和胜州的官员。富弼与韩琦当年曾经一起主持庆历新政,交情深厚。只是性格不同,私下交往不多。现在再次相见,格外亲热。

  职位交接不是一天能完成的,杜中宵看天色不早,对韩琦道:“我在后衙备了酒筵,为太尉一行接风洗尘。接下来的几日,交接完事务,我再告辞。”

  韩琦道:“节帅不必急于离去,西北事务还多有请教的地方。朝中御史再多任几日没有什么,我没有节帅教导,只怕误了西北大事。”

  杜中宵道:“太尉先前掌枢密院,来西北任职,必然大计已定,还有什么疑难?”

  韩琦道:“节帅在西北三年多,打下来了一个河曲路,又恢复西域,天下间再没有一个人比你更懂西北。节帅应该看得出来,狄太尉帅秦凤路,我来河曲路和安西路,朝廷有意党项。如何打党项,朝廷虽有初步议论,大的方略却未定。此事惟有节帅能够说得清楚,如何肯放过?”

  杜中宵笑着摇头,连说不敢。两人有当年一起指挥对党项战事的交情,这些年文书不断,有格外的交情。严格来说,对党项胜后,韩琦入京城为枢密使,全军整训,其实就是韩琦在内,杜中宵在外,两人互相配合才搞起来的。不过杜中宵个人不喜欢与官员结党,私下交情并不深厚。

  到了后衙,已经备好酒筵,众人落座。

  杜中宵举起酒杯,对众人道:“我在河曲路任经略,到今天已经三年多了。做的好做的坏,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说了。现在朝廷已经定了,我入京城为官,河曲路交由副使富弼。另再派韩太尉到河曲路来,任河曲路、安西路经略使。今日韩太尉到了,我们且饮一杯。”

  众人饮了酒,韩琦道:“三年多前杜节帅来救唐龙镇时,我是河东路经略使,一起指挥了对党项的战事,大获全胜。今天再来河曲路,与诸位同僚,一起共事。”

  众人一起问讯,又饮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话题慢慢放松,众人各自说话。杜中宵和韩琦、富弼、张昇、包拯一起,议论着现在党项那边的局势。两个枢密使放到党项南北,摆明了要对党项动手了,也没什么避忌。

  富弼道:“对党项开战,若从地理来看,最方便的地方是山河关。离着那里不远就是河州,有铁路到达,而山河关则宽近十里。当然,党项也知道那里危险,这几年一直持续加固,要攻破可是不容易。”

  包拯道:“还不止如此,这几年党项封锁贺兰山,不许百姓出山。河州虽与党项极近,却没有贸易往来,也没有人员往返。显然党项对山河关,看得是最重的地方。”

  韩琦点了点头:“是啊,河曲路多次奏报,山河关敌人把守极严。而且从那里入党项,要过几十里山中谷道,很容易被袭击,是要慎之又慎。不过,对党项开战,河州的人马不能少。”

  张昇道:“那是自然。不然党项知道朝廷没在那个方向派兵,必然抽调人马到他处。因为铁路到了延州,党项没有办法抽调横山兵马,现在他的人手可是不足。”

  杜中宵道:“有了铁路,现在陕西的局势其实与以前已经不同,攻守异势。真正重要的地方,是火车到达的地方,无非是镇戎关和延州。自延州进攻,要过横山,交通不便,不适宜大规模出击。真正对党项威胁最大的一地,是镇戎军,这也是朝廷派狄太尉到秦凤路的原因。”

  韩琦道:“依节帅看来,从山河关南下如何?”

  杜中宵摇了摇头:“这几年,我对党项山河关的形势很了解。他们自从顺化渡一战吃了亏,知道那里可以快速到达兴庆府,派了大军在那里驻守。而且是各军分守,诸城接应,正兵辅兵相加,有十几万兵马。要攻破山河关,必须派大军,从党项人手中拼死夺关。说到底,与南边灵州相比,有些不值得。”

  韩琦点了点头:“依节帅看来,还是从镇戎军北攻为好?”

  杜中宵道:“兵无常势,现在看起来是这样。不过,真正打起来,就要灵活应对了。”

  韩琦道:“是啊,兵无常势,真正打起仗来哪里会跟想的一样。实话说,此次到河曲路来,临行前朝中吵得十分厉害。许多大臣认为,就依照现在的格局进行布置,战事必然就会依他们想的来。特别是去年节帅平西域,带了数万兵马无惊无险,几无大战,便就开拓数千里江山。他们以为,战事都会跟节帅一样,就那么平平淡淡,派兵马过去,就打赢了。”

  杜中宵听了不由摇头:“西域一战,确实是对手太弱,没有经过大战。但也不是那样容易,闭着眼就能打赢。战争一开,哪里急哪里缓,其中无数取舍,哪里那么容易。”

  富弼和张昇两人一起摇头。张昇是跟张岊在一起,一直在前线督战,自然知道,西域仗不大,但路太远,众军都跑吐了。富弼则一直跟杜中宵在一起,多次意见不一,被事实教育。他们两人都是半路调到河曲路,对于火器军队不熟悉,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包拯道:“现在有了铁路,数千里几日之内就可以到达,与以前不同了。以朝廷国力,党项差之千里。只要前方诸将,按部就班,不乱指挥,灭了党项应该是应有之意。”

  杜中宵道:“不乱指挥,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要想事情成功,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找到合适的就行。但同样的办法做事,在这一时这一地可以,换个地方,换个时间就未必了。带兵的将领就要明白,天时地利,万万不可以搞糊涂了。可每次失败,不都有这种错乱做法吗?”

  通观历史便就明白,自秦以后,战时乱指挥的事例可就多了去了。真正堂堂之阵压倒对方的战事有几次?特别是各种兵法,千变万化,存于一心,战场各种事情都有。战争的指挥者,因为种种原因,往往非常随意。许多都是自恃兵强,以为随便派个将领去,都能够打赢战争。

  现在非常时期,火器刚刚代替冷兵器,宋军有巨大的武器优势。只要没有骚操作,可以轻松灭掉党项。可这几年的战功多是河曲路大军,对于其他军队来说,那可就难说了。

  战争是系统工程,军队是一个整体,从将领士兵到制度,宋军其实还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