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229章

作者:安化军

  说完,不等那廉成回答,便拨马回归本阵。本来宋军以为高昌那里是一国,当成一个整体看待。宋军占了黑水城,不见高昌派使节来,大家都以为头铁。没想到十几天前,先来了一拨,不说自己是高昌国派来的,只说是伊州使节。西域到中原的使节,经常使用地名,而不使用国名,大家也不再意。半路又被自称高昌什么北庭汗王派来的使节赶上,崔度田不用猜,两拨人必定有蹊跷。自己护送他们去胜州,只求一路平安,里有心情听他们讲故事。

  两队合为一队,陈希亮对后面来的使节怒目布视,好像随时要跟他火并。崔度田和秦先朋见了,只是摇头,路上尽量让两拨人马分开,免得没胜州,他们先火并。

  走了两日,看着前面高大的群山,崔度田出了一口气,道:“前面就是狼山,过了狼山,就到河州了。我们到河州坐上火车,一日夜就可以到胜州。”

  陈希亮问道:“将军,不知河州到胜州还有多远?一日夜就到,岂不是很近?”

  崔度田听了大笑:“很近?可不近了!黑水城到河州,比河州到胜州远不了多少路。不到河州已经通了火车,那可方便。上车我们饮些酒,美美睡一觉,听着小曲就到胜州了。”

  陈希亮听了一脸迷茫。他实在想不出来,火车是个什么样子,跑得又快,还能这么舒服。

  离着狼山越来越近,突然崔度山田发现前面出现人影。急忙招过亲兵,让他到前面察看一番。

  不多时,亲近回来叉手道:“将军,前面是本朝修路的人,火车修到这里了。”

  崔度田听了一喜:“修到这里了?不知冬天他们会不会一直修。如果这样卖命干,说不定下年火车就通到黑水城了。到了那时,我们不知方便多少!”

  说完,对陈希亮道:“你不是没见过火车的样子?走,我带你去看铁路是怎么修的!”

  催马前行,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修铁路的地方。

  这里是到黑水城铁路的最前端,只有二三百人在这里,修整地基。旁边是他们的营地,带队的是一个小军官,急忙上来迎接。

  叙礼毕,崔度田问道:“不是数万人在这里修路?怎么你们这里人如此之少?”

  小军官叉手:“回将军,我们是最前面的,只是粗铺路基。后边还有夯土,有人铺碎石,再后面才是铺枕木的,铺铁轨的,队伍绵延过百里。铁路狭窄,铺路基用不了多少人。”

  崔度田点头,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以前他也以为,数万人铺一条铁路,场面必然热烈,铺路的地方人山人海。其实铁路就那么窄,工作面有限,那么多人怎么干活?都是分成几道工序,各做各的,整个队伍绵延很长的距离。数万人撒在一百多里长的路上,看起来就没多少人了。

  讨了口水喝,崔度田问道:“铺好的铁路已经到哪里了?能不能坐火车到河州?”

  那小军官摇了摇头:“回将军,修好的路已经到狼山道的山中了。那里倒是有火车,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回,只怕将军等不起。”

  崔度田听了,摇了摇头,有些失望。跟在施工队伍后面的火车,主要任务是运送物资,兼方便施工人员,没个时间,一般乘客哪里等得起。

  陈希亮随在崔度田身边,一边骑马向前,一边不时回头。实在忍不住,问道:“将军,我看那里筑路的,不过是起路基,没什么特别。而且这路甚是窄小,只怕行不了车。”

  听说还是要走到河州,才能坐上火车,崔度田意兴阑珊,道:“这是最前面,自然如此。一路走下去,你就会看到铁路是怎么铺起来的了。”

  众人一路前行,不时见到施工的队伍。过了一夜,第二日进入狼山,后边就是铺好的道路了。

  崔度田一直没有停下队伍,陈希亮骑在马上不住地观看旁边修好的铁路。走了半日,实在忍不住问崔度田:“将军,你们都说这是铁路。难道这路,真是铁铺成的?”

  崔度田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口中道:“当然是用铁铺的。不是如此,有什么稀奇!天近正午,我们下马歇一歇,喝了两口水。出了狼山,再有两日就到河州了。回来一次路上十天,回去再十天,实在太过不方便。自从我到黑水城戍守,这才第二次回河州。”

  陈希亮道:“将军,西域不比中原,地方广大,人烟稀少。出行走上十天半个月,不算路远。”

  崔度田摇了摇头:“那是你们,我们是坐惯了火车的人。再是路远,车上不过数日,哪里受得了这样长时间赶路?修路的最好快一些,等上几个月,火车到黑水城就好了。”

  陈希亮根本就不知道铁路修到黑水城意味着什么,只是随声附和崔度田。

  伊州东接河西瓜州,是河西走廊进入西域的门户之地,也是黑水城进挨着进入西域的地方。黑水城一旦通了铁路,首当其冲的就是伊州。不管到时双方的关系如何,注定伊州再不能保持从前的面目了。

  现在的伊州,就是后世的哈密一带,是汉时开拓西域最先建立的地方,称伊吾县。汉唐大量在这里移民屯田,很多时间是以汉人为主。晚唐五代,吐蕃陷伊州,吐蕃人走了回鹘西迁,汉人少了许多。张承奉建金山国时,曾派一千兵马收复伊州,最终失败。

  张承奉虽然失败,但一千兵马就敢去进攻伊州,可想而知那里多大规模。

第101章 各怀心事

  随着崔度田一起上了火车,陈希亮不住四处观看。直到坐下,还看个不休。

  坐到位子上,崔度田伸了个懒腰,道:“路上奔波十日,可算到河州,坐上火车了。一会我让人端个铜锅来,烧得热了,我们涮肉吃。美美喝几口酒,再看车上有没有唱曲的,叫过来唱几支小曲。我们这一路上,就吃着涮肉,听着小曲,坐火车到胜州。”

  陈希亮看看窗外,对崔度田道:“原来火车是这个样子!许多车厢,连在一起,还真就是在铁路上跑的。只是,这车不用牛马,又怎么前行?”

  “烧煤!这一带这么多煤,不烧了跑火车岂不可惜!”

  崔度田一边说,一边招亲兵过来,让他们准备个铜锅,再弄些好羊肉,自己与陈希亮饮酒。

  不大一会,亲兵端了一个铜制的涮锅过来,放在桌子上,点着了炭火。又在桌上摆了油碟及数样小菜,回去拿了酒来。咐吩倒上,崔度田对陈希亮道:“一路上辛苦,且饮一杯酒。”

  两人饮了酒,崔度田道:“后面一节车厢,坐着的是北庭汗王使臣,你的对头。这一路上,我没有问你怎么回事,现在无事,使臣说说如何?怎么一个高昌国,就来了两拨使节?还是对头。”

  正在这时,秦先朋从后面车厢走过来,看见桌子上肉菜,喜道:“我就知道,你这里必然有好酒好肉!长路漫漫,无事可作,我们兄弟饮杯酒说说话。”

  崔度田请秦先朋坐下,对他道:“你来的倒是时候。我正问这位使臣,跟后面的什么北廷汗王使节是怎么回事?几个月不见使臣来,一来就来两拨,还互相不对付。”

  秦先朋笑道:“我听那边使臣说了,本朝大胜契丹,北庭汗王就要派使向节帅庆贺。奈何路上要过伊州,伊州兵将拦着不让过,才一直拖到这个时候。”

  陈希亮听了,不由涨红了脸:“这厮如何胡说!分明是他们奉契丹为正朔,一直不肯派使节向上国臣服。听说我们派出使臣,才急急跟在后面来了!”

  崔度田道:“西域音讯全无,我们不知道那里到底如何情形,还请使臣详细说一说。不要护送你们到胜州,节帅问起来,我们一个字答不上,可就尴尬。”

  陈希亮正要回答,突然一起汽笛响起,吓得他脸色大变,一下怔住。

  崔度田道:“不必惊慌,这是火车开前鸣笛,让闲人回避。响了汽笛,火车就要开了。”

  说话音,就听见逛吃逛吃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大,火车缓缓向前。陈希亮清醒过来,看着窗外,甚是惊奇,口中道:“原来这车这样就开起来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的。”

  一直看着窗外,直到出了车站,窗外全是黄沙荒草,陈希亮才回过头来。

  崔度田道:“锅里的水开了,下肉,下肉,我们一边吃肉一边喝酒。”

  吃了一会肉,酒过三巡,崔度田对陈希亮道:“使臣,高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说给我们听听如何?要明日才能到胜州,路上无聊,就当打发时间也好。”

  陈希亮理一理思路,道:“我们伊州,始自汉时,与中原凡三通三绝。至隋时,中原皇帝重设伊吾郡,重归天朝治下。唐时为伊州,朝廷派的有兵马。后中原战乱,州境为吐蕃所有。后来归义军张令公率军民奋起,赶走吐蕃。回鹘人西来,占了北庭,逐渐壮大,伊州不敌,不得不奉其为主。伊州虽然不得不以北庭汗王为主,城主以下,却均为旧时唐兵唐将,非其他地方胡虏可比。太宗时王太尉使高昌,曾经过伊州,城主待之甚厚。”

  崔度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你们本是唐时伊州旧兵。虽然曾陷于吐蕃,后附归义军,首领一直传承有续,直到被回鹘人压服。既然已臣服回鹘,这次怎么自己派使呢?”

  陈希亮拱手:“将军有所不知,伊州不得已以北庭为主,军民百姓却心向中原。这些年黑汗王跟北庭汗王争战不休,数月前,北庭汗王战败,失了西边的末蛮和龟兹,退守焉耆。西边战败,北庭汗王欲强征伊州兵马,城主不许,已与北庭汗王没有关系,伊州自立了。”

  崔度田与秦先朋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以,道:“来,喝酒,喝酒,我们边喝边说。”

  回鹘人主政高昌后,以高昌城为冬都,北庭为夏都。因为他们起于北庭,又称北庭汗王。其尊号为阿厮兰,又被称为阿厮兰山,即狮子王。黑汗王就是喀喇汗王,喀喇就是汉语黑的意思。黑汗王尊号同样是狮子王,这本就是周围许多势力通用的尊号,西域势力一般称高昌统治者为北庭汗王,与黑汗王相对。

  这几个势力的人口不同,各有来历。

  回鹘本是继突厥之后漠北兴起的游牧民族强权,晚唐崩溃之后,沿着河西走廊一路西迁。有凉州回鹘、甘州回鹘、黄头回鹘、西州回鹘等诸多势力。河西地区的回鹘都被党项灭掉,现在只剩盘距在山区的黄头回鹘和盘距高昌的西州回鹘。

  黑汗则是回鹘兴起前草原霸主突厥的余部,信了某教后,慢慢组合成一大势力。

  伊州是西域的东大门,汉唐时移民屯边的主要地区,汉人数量众多。晚唐五代与中原隔绝,与当地土著、粟特人、突厥人和一部分回鹘人,组成了比较有认同感的伊州人。其统诒势力,一直宣称自己是原先唐时守将的后代,以此为号召得到本地百姓支持。当然,实际怎样不必追究,唐朝最后几任在伊州的将领官员,就没有姓陈的。

  于阗则是以土著为主,也有汉人和其他番胡,是几大势力中惟一的以土著居民为主的。于阗被黑汗灭掉后,实际现在西域已经没有本土势力,相对来说伊州的本地色彩更浓一些。

  势力最大的西州回鹘和黑汗国战争不断,延绵已过百年。以前是西州回鹘,也就是北庭汗王在战事中占上风,最近一两年,强弱转换,黑汗王开始占上风。在西州回鹘的西边,围绕着龟兹的战事已经持续了数年,今年黑汗王取得了绝对优势,北庭汗王放弃了龟兹,退守焉耆。

  借着北廷汗王势弱,伊州重新独立,不再向北庭汗王称臣,成为了独立势力。此事与宋军西来没有关系,只是赵滋占黑水城刚好赶上了。前面不派使节,是因为伊州怕黑水城宋军乘势西进,想拉着北庭汗王的大旗壮胆。几个月过去,宋军没有西进的意向,冬天也不方便作战,才急急派使节到胜州。

  北庭汗王本就臣服了于契丹,东来的路上又有个伊州,宋军离着还远,没有派使节的意愿。直到听说伊州使节出发,才急急忙忙派了人来,生怕伊州引宋军入高昌。

  这么复杂的事情,崔度田和秦先朋这些中级军官没必要完全了解,知道个大概就够了。西域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国中有国,城中有城,哪个搞得清?他们没这个必要,也没这个耐心。

  崔度田一听伊州是今年才从北庭汗王的势力中独立出来,很有因为宋军西来的嫌疑,下面的就不用听了。有什么话,去跟胜州的杜中宵讲,跟自己讲了没用。反正不知真假,听这些还不如听小曲呢。

  喝了几巡酒,崔度田吩咐去找了个唱曲的来,与秦先朋一起,悠哉游哉地听小曲。到了夜晚两人各自安歇,只等明天到胜州。

  前面车厢的陈希亮与后面车厢的廉成各怀心事,辗转难眠。谁都明白,在胜州手握大军的杜中宵偏向哪边,哪边就占了优势。高昌地方虽大,号称二十二城,实际人口还没有宋军的兵力多,凭什么抵挡?

第102章 奇风异俗

  杜中宵对任泽道:“如你所说,现在的西域只有黑汗和高昌可称大国,互相攻伐,其余势力皆不足论。黑汗是突厥余部,高昌则是回鹘,说起来还是回鹘对突厥。”

  任泽道:“回节帅,正是如此。回鹘起于漠北,打败突厥而雄霸一方,在西域,也一直是他们压着黑汗国。天山以北,回鹘势力直抵大清池,黑汗步步后退。数十年前,黑汗灭了于阗国,在天山以南势力大盛,近一二十年渐渐占了上风。只是黑汗灭于阗后,兄弟相争,势力有些分散。”

  杜中宵点了点头。黑汗灭于阗后,很快就分裂了,不过到底分成了哪些势力,有多少股,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任泽只是道听途说,当然也只是大概,说不明白。

  看看一边的王普,杜中宵又问任泽:“黑汗国地跨河中和天南以南,地方广大,不通音讯。他们到底什么情形,员外可曾听说?”

  任泽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道:“回鹘与突厥争战数百年,黑汗与西州攻伐也过百年了,两地商旅艰难,消息不多。小的也只是听说一鳞半爪,或有不对,节帅勿怪。”

  杜中宵道:“你但说无妨。对与不对,都不关你事。”

  任泽道:“小的听闻,黑汗国分为东汗西汗,与西州作战的是西汗国。他们本以东汗为尊,后来西汗出了一个叫贝里特勤的明主,自立为桃花石汗,不再奉东黑汗国为主了。”

  杜中宵听了不由皱眉头:“我听说,河中那里的人,称中原为桃花石,怎么会出个桃花石汗?”

  任泽道:“小的哪里知道那些番胡怎么想?称中原为桃花石,古已有之,除此之外,他们也称中原为秦地,有天朝上国之意。这个西黑汗王,许是借桃花石汗之名,说明其并不在东黑汗王之下。”

  西北势力众多,关系错综复杂,杜中宵非常头大。中原称那里除汉人外全是番胡,其实他们各自又进行细分。比如旁边的党项,汉人、党项人和契丹人,就不在番人之列,他们说番人是有特指的。高昌那里又有不同,回鹘、汉人都不在胡人之列,胡人一般指突厥和粟特人。其中粟特人在高昌分布广泛,多从事商业和任官府管帐的官员,有时候也不算胡人。

  自古以来,河中一带的众势力,称呼中原王朝除称朝代外,又统称为桃花石。桃花石怎么来的,到底什么意思,杜中宵搞不明白,只是听人这么说。黑汗国分裂为一东西一西的时候,东为阿里系,西为哈桑系,这两人本是兄弟。东汗国为尊,西汗国为臣。后来一个叫贝里特勤的崛起,推翻了亲戚,成了势力强大的西黑汗王,不再认自己为东汗国的臣属,自称桃花石汗。

  高昌的北庭汗王和伊州势力一起派了使节来,杜中宵急需知道西域的势力分布情况,便找了任泽来询问。不想任泽只是在高昌活动,对黑汗国也是一知半解。

  摆了摆手,杜中宵道:“黑汗国离着还远,暂时先如此吧,以后慢慢再说。员外说一说高昌那里什么情形。原以为他们是一国,怎么就分了个伊州出来?”

  任泽道:“节帅,小的本就是高昌商人,那里倒是熟悉得多。高昌又称二十二城,是说治下有二十座城池,不过伊州、龟兹等地方,不在这二十二城里。唐朝时候,这二十二城或为县,或为乡,大致保持不变。当时各城各自为政,主政者称城主。回鹘西迁到高昌,先占住的是北庭——”

  杜中宵道:“这北庭,是不是唐时的北庭都护府?”

  任泽点头:“节帅说的是,就是唐时北庭都护府所在。回鹘西来,先占住北庭,是以国王被称为北庭汗王。后来回鹘人势力扩大,高昌、伊州、焉耆、龟兹均为其治下。回鹘人治国,跟以前的高昌国时一般,都是各城自治。伊州又跟其他地方不一样,那里的守将一直自称是唐将之后,百姓风俗与其他地方也有些不一样。归义军时,张令公曾经派兵取伊州——”

  杜中宵道:“这个张令公,是归义军首领张议潮?”

  “节帅说的是。张令公与百姓驱赶吐蕃,重回大唐治下,百姓们感其恩德,称为张令公。伊州在归义军治下数十年,令公故去后,重又被回鹘所占。后来金山国天子又曾派兵前去攻取,没有能够获胜。”

  后边再派兵去的,是张议潮的后人张承奉,倒是没有岐义。

  任泽又道:“后来党项兴起,派兵取甘州、肃州,灭归义军,也曾占过伊州——”

  听到这里,杜中宵不由皱起眉头:“这个伊州倒是有意思,哪个兴起,都去占一段时间。”

  任泽道:“小地方,可不就是如此。伊州境内,只有几千户人家,怎么能抵挡大军?说是一州,其实比不了中原的一县,又正当进西域的路口,自然常被人占住。”

  杜中宵道:“既是如此好占,又当要道,怎么没有势力长期占住?就是回鹘,听起来一二百年间臣服他们的时间也不长。当地民风彪悍自不必多言,想来还有其他原因。”

  任泽道:“地方人口不多,也不产多少粮食,占了无益。除非周边势力有余力,不然无人攻取。”

  杜中宵并不能把这个时代的地理跟记忆中的地理知识对起来,只能按照一些地名推测。伊州在玉门关和高昌之间,高昌附近有火焰山,应该是后世的吐鲁番,那么伊州就该是哈密。虽然对西域不熟,也知道哈密和吐鲁番人口稠密,怎么听起来这个年代的人口并不多。

  听了杜中宵的疑惑,任泽道:“节帅,自中唐起来,吐蕃入西域,那里战事不断。又有吐蕃,又有突厥,后来还有回鹘人西迁,人户逃亡,

  哪里还能够有多少人啊。不只是伊州,高昌、龟兹、北庭等地都是如此,人户已经大不如唐朝时候了。”

  说到这里,一边的王普道:“员外,说起来那里人户稀少,我听人说过那里见闻,不知真也不真?”

  任泽道:“什么见闻?说来听听。”

  王普道:“听说那里的人风俗极好客,有客人到家,便盛情款待。酒肉尽情享用,客人若是要住下来,主人家便就出去,直到客人要走,才回来送客。真有这回事情?”

  任泽听了不由愣了一下,才道:“不错,是有这种风俗。不过不是所有人家如此,而且也不是什么客人都留。若是汉人,能读书写字最好,主人家最喜欢。”

  王普听了摇摇头,嘟囔道:“真是奇怪的风俗。是因为那里人少,才如此吗?”

  任泽道:“此风俗由来已久,并不是因为人少才如此。以前人口稠密,便就有此风。”

  任泽说的比较委婉,因为对中原人来说,西域一带的人这样做很奇怪。换句话说,那里的人不重血缘,待客时主人离开,其实就是让妻女陪着客人。有这种风俗,妻子生下的儿女不是自己的后代一点都不稀奇,甚至还有少女未出嫁前,先有子女,夫家娶时不但不怪罪,还非常高兴。

  这种风俗的形成,肯定有复杂的历史原因,只是这个年代已经说不清楚了。与靠近中原的幽燕、党项一带相比,西域对中原的向心力更强,汉人的地位更高。中原去的汉人,会被主人留俗,离去之后如果妻女生子,会觉得非常荣耀。

  对这种奇风异俗,杜中宵不觉得是什么好事,背后很可能含着一次一次异族入侵的血泪。当地百姓对万里之外中原文化的留恋,用这种荒诞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杜中宵问任泽:“除此之外,高昌和伊州一带还有什么风俗?”

  任泽道:“那里地处偏远,物产不丰,吃的简单。不似胜州这里吃的花样繁多,那里没有锅鼎,只有铁鏊子,用来烙熟面饼。不论贫富,只吃这样一种干的面饼。”

  杜中宵点头:“哦,听说过。”

  这不就是后世馕的前身吗。只是记得馕不是用鏊子烙出来的,而是土坑里烤出来的。不过这个时候吃食简单,什么烤包子、手抓饭全都没有,只有面饼打天下。

  任泽又道:“还有一点,那里的人不重田产女子,只爱财货珠玉。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卖,甚至有的连命都可以卖掉,这可跟中原大不一样。”

  杜中宵道:“沿边之地,战乱频仍,人命都朝不保夕,何况田产女子呢。有这样的风俗,说明那里生存不易。贪财人之常情,但爱财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违背人伦,说明在那些地方,人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朝不保夕之下,什么田产房屋,美人奴仆,随时就一切化为乌有,不如换成现钱。”

  见任泽不以为然,杜中宵又道:“爱财到这个地步的,除了西域,还有青塘的土蕃人,还有岭南的土人,荆湖一带山里的蛮人。一个是生存艰难,一个是多部曲奴仆,人都是主人的财产,男女婚配成家生子女而为家庭,家的意义不大,为主人家生小奴仆对主人更重要。世道如此,才会如此爱财。”

  对金银等浮财的追求到了这种病态,一是社会不稳定,再一个是奴隶制残余。连自己人身的独立性都还认识不清,更何况认识到家庭。什么伦理道德,什么爱情亲情,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都没有白花花的银子讨人喜欢。这种状况不只是西域,大宋的沿边几个地区,都程度不同的存在着。不只是在这个时代存在,后世依然有人群不断地一次又一次演示着。说白了,当汉唐屯垦的汉人离开,西域的百姓,再没有形成稳定社会的机会。各种风俗民情,透露着一种荒诞的感觉,让人觉得不真实。

  不是所有的人群,都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中原汉人那样稳定的社会,自然而然出现伦理道德。人类漫长的历史,发展出稳定文明社会的,并没有多少族群。周边族群,大多都是受汉人影响,才走进文明,就是中原王朝的教化。当汉人被赶回中原,有的荒诞,有的野蛮,有的含着泪水消失在了漫天黄沙中。

第103章 接见使节

  “名马十匹、珊瑚十枝……”

  杜中宵坐在案后,听着礼官报长长的礼单名字,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