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194章

作者:安化军

  当年进士登第,王安石因“孺子其朋”四个字失了状元,第二名就是王珪,不过他和韩绛都因恩荫做过官了,最后由第四名杨寘递补状元。登第之后,王珪一直任清要之职,虽然此时官职不如杜中宵,地位却差不到哪里。回去之后,即将出任知制诰,扶摇直上了。

  众人看过重炮,心满意足地离去,到保德军坐火车回京城。奏报送到京城,消息传了出去,满京城百姓都在庆贺。契丹这个巨人,阴影笼罩了宋朝数十年,终于一扫而空。

  新得的消息,耶律重元已经在萧革的拥戴下,在西京大同府称帝。耶律洪基则在重臣拥戴下,于南京析津府称帝。契丹一时剑拔弩张。

  面对这种局势,耶律仁先终于给了韩琦和杜中宵回信,愿意带大军放弃丰州。不过对于弟弟耶律义先,则明确拒绝宋军放回。他的心思韩琦和杜中宵明白,放弃丰州,回兵上京,是为了拥立耶律洪基,为了公事。而如果放回弟弟耶律义先,则有私事之嫌。非常时期,他宁可弟弟做俘虏,以后再说。

  耶律交先随着来的使臣,一起回了京城。有他哥哥,宋朝没有苛待他,甚至都没有看作俘虏,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依韩琦和杜中宵的建议,回京之后,会封他官职,好好养起来。

  送走众人,杜中宵略作收拾,准备带着重炮和其余兵马,发兵东胜州。

  韩送出城外,吩咐属下拿了酒来,为杜中宵送行。举杯道:“待制一书生,练兵于京西,一朝奉命征战,便立不世之功。此去并无大战,当占了诸城,谨守地方。世间最难得的是人心,由此向北去,自晚唐时候起,二百年间百姓不见朝廷兵马。待制当妥善安抚,占住地方,人民安乐。”

  杜中宵接过酒,一饮而尽,翻身上马,向韩琦拱手道:“相公保重。耶律重元已称帝,数年之内当无南下犯宋之事。河东路是北边河曲数州的根本,一时无外患,可大力整治。”

  韩琦道:“我会在火山军待些日子,督促地方,修造从保德军来的铁路。希望数月之后,有火车直到东胜州。只要通了铁路,那些地方就再无忧虑,不惧异族来攻了。”

  杜中宵点头,向韩琦拱手行礼:“下官去了,相公告辞!”

  说完,与石全彬一起,打马北去。炮兵副指挥使郑廉,指挥兵马,押着二十八门重炮一起,向北而去。耶律仁先放弃丰州,带走了契丹所有兵马,数州已经成了空城,实际已是宋地。

  一路无话,由于重炮缓慢,三日之后杜中宵一行才到东胜州,刘几和十三郎、姚守等人迎入城中。

  到了衙门落座,刘几道:“前日已经得到消息,耶律仁先带附近数州兵马,已经离开丰州。过阴山之后,他们直向上京而去。杨文广已带兵马去丰州,窦舜卿在云内州,我等和赵滋在东胜州。契丹已经放弃这一带,丰州和振武县不必布置重兵,现在要紧的是怕党项来抢。”

  杜中宵道:“这一带州县多党项部族,此事不得不防。”

  刘几道:“西边河清和金肃二军,都是契丹近几年所建。建城时,每城五百户,多是汉人。契丹大军离去,这些汉人还在,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我军三万余人,到底如何布置,还请待制示下。”

  杜中宵道:“现在要最紧的是天德军。立即命令赵滋,带所部占住那里。陈胜州一带,暂且交由骑兵驻守。契丹军一走,这里的小部族无大威胁,命令所部不骚扰他们就是。”

  刘几称诺,立即命人通知在河清军的赵滋,带所部去天德军。

  如果杜中宵记得不错,这一带就是后世内蒙古自治区的中间部分,呼和浩特到包头一段。这一带农牧兼宜,有黄河流过,可以发展成重要的农业区。对于中原文明来讲,多种地,种好地,才是文明能够坚持下去的根本。把这里开发起来,就具有了防草原民族南下,并向西向东开拓的本钱。

  唐朝的时候,这里建了数年受降城,安置内迁的各民族。除了党项,还有吐谷浑、突厥、对及鞑靼诸族。五代战乱,这里的农业人口几乎全部消失,完全成为了牧区。现在通了铁路,内地汉人迁来不再辛苦,有了大规模开发的条件。杜中宵营田务的手段还在,应该能发展起来。

  军以民为根本,只有军队,没有发展,以后还会跟以前的朝代一样,中原一乱,这里就成了游牧民族的乐原,成了他们进入中原的跳板。发展农业,支撑军队,军民互补,才是长久的办法。

  阴山下,黄河边,是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和西北来的游牧民族的跳板,契丹的根本不在这里。契丹的根本之地,是以上京和中京为中心,契丹和奚两个民族占据的地方,也就是后世的呼伦贝尔草原和辽东之地。正是因为如此,耶律仁先才愿意放弃,带兵去抢上京。

  数日之后,宋军战据了丰州、云内州、东胜州、金肃军、河清军、天德军,以及所属各县,接管了契丹在河曲的地盘。这一带地方广大,人口却很稀少,当不得内地一大州,不足万户而已。

  也正是这个时候,杜中宵的新官职下来,以酬赏军功。礼部郎中超迁右谏议大夫,爵封许昌郡开国公。开国郡公是官员不做宰相所能封到的最高爵位,再往上属于宰执特权。许昌郡则是杜中宵的家乡许州的郡名,这是一种特别的荣耀,爵封故里。

  差遣则改为河曲路经略使兼都部署,兼制置营田等使。新设的河曲路为军事路,隶河东路之下。

  虽然依旧在河东路韩琦之下,但从这个时候起,杜中宵真正成了方面之帅,独揽军政大权,并许便宜行事。石全彬由团练使升节度留后,依然是杜中宵的副手,离着建节只有一步之遥。

  营田厢军所有军官,俱以以前的假摄官为实任,从三资到十一资不等,超迁授官。

  刘几直过横行,授正任团练使,带河曲路部署兵职,军职依然是营田厢军军主。

  十三郎和姚守信由假左侍禁直升庄宅使和六宅使带遥郡,他们升迁的阶数已无法计算。

  杨文广和赵滋文思使带遥郡,窦舜卿洛苑使带遥郡,其余使臣无数。

  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升迁,如果不是杜中宵以前的官职太低,石全彬会直接建节。杜中宵以前只是郎中,升到六部长贰实在没有可能,石全彬做节度使为副有些过分了。

  军官之下的兵员,则到处都是使臣,炮兵里面除了少数的后勤人员,战斗人员连效用都没有了。现在的营田厢军,整营没有普通兵员,全是使臣的并不罕见。这支军队,已经军官泛滥,兵员稀缺。

  杜中宵担心出现这种情况,封官赏赐制度不合理,造成军官泛滥。军队里人人都是官,没有兵还打什么仗?官与兵的区别,本该是职位,是不同的职责,而不应该作为待员的替代品。

第1章 惊天大案

  拓跋狗儿看着芍药等人停下脚步,大笑道:“跑啊,你们倒是跑啊!这茫茫草原,你们难道还能跑过马儿?更不要说几个弱女子,爷爷就是下马,两只脚丫子也跑过你们了!”

  芍药回转身,看着天上飘飘洒洒落下来的雪花,道:“我们是跑不动了,跑不过你们这些畜牲!我叫芍药,本姓陈,中原人氏。流落北地数年,记不起自己到底名字是什么了,也羞于提起,免致祖宗因我蒙羞!我曾经以为,可以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跟姐妹们过我们想要的生活。然而,终究是逃不掉,还是要落到你们这种人的手里。那一夜,我翻墙出来的时候,便就告诉自己,就是死,也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我们逃了数十日,路上无数姐妹惨死,终究还是逃无可逃——”

  拓跋狗儿笑道:“你明白就好,乖乖随我们回去。这一带数次大战,不知死了多少人,好好跟我们回去,无数的好日子。那种事情,你们不是都做惯了么!”

  一边说着,周边的人一起大笑。

  芍药伸出手,接住天上落下来的几片雪花,看着身前一座高丘,道:“看了这座碑,我才知道原来这里是青冢,昭君娘娘埋葬的地方。我以前听过戏文,昭君娘娘少年时出塞,再也没有回故土,我们汉人甚是对不起她。今天被你们赶到这里,有何话说?死在这里,只盼娘娘莫嫌我们脏了这一片土地——”

  巧巧泪水流出来,拉着芍药的手道:“姐姐,我们真就死了么?”

  芍药点点头:“自然就是死了。难道你还想随他们走?这里是青冢,有个心怀故土的人,说不定有一日,能带着我们的魂魄,回到家乡呢?谁不想,在家乡好好活着?”

  看着手里不断飘落的雪花,芍药看了巧巧最后一眼,一头撞在了青冢墓前的石碑上。最后一刻,芍药看到了那个唐龙镇城门处拄着刀的男人。自己如果吃了他的包子,不走,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鲜血崩溅,在满地洁白的雪花中,分外耀眼。

  拓跋狗儿又气又笑,高声道:“原来你这样有骨气,好,好,好!就看你们,有几人撞这碑上!”

  巧巧直哭,吓得浑身乱抖。看拓跋狗儿等人在那里得意地笑,看天上雪花不住地飘,看青冢碑前红白分明,“哇”地哭了出来,一头撞在了碑上。

  顷刻之间,二十五个女子随着芍药,撞死在了青冢前。

  一众骑士看得发蒙,随从对拓跋狗儿道:“这可如何处?买这些人,我们可是花了钱的!现在全撞死在这里,岂不是连本钱也收不回来?我们以后怎么做生意?”

  拓跋狗儿怒道:“死了又怎么样?人不还是在那里?!上去扒了衣物首饰,不能卖钱,不能卖钱!”

  一边说,一边不住拿马鞭打质疑看己的人。他也没有想到,这几个人竟这么有骨气,说死就撞死在这里了。其实哪里是这些人骨头硬,她们已经受了无尽的委屈,实在是已经无路可走了。

  打了一阵鞭子,一众骑士下马,准备上前扒取死去女子的衣物首饰。

  正在这时,远处低沉的马蹄声传来,漫天飞雪中出现了一队骑兵的身影。

  拓跋狗儿心中正气愤,直起身,厉声道:“哪里来的杀千刀的,坏爷爷好事!”

  杜中宵催马,从风雪中现出身形,沉声道:“河曲路经略使杜中宵,追寻这些汉人女子而来。数州几百里路,数次擦身而过,你们最好祈求上天,这次不要再错过了。”

  拓跋狗儿大笑:“没有,没有,这次你可是赶上了,尸身还是热乎的呢!晚来一步,我们兄弟就取了她们的衣物首饰,说不定有人还快活一番!哈——”

  杜中宵看着拓跋狗儿,沉声道:“唐龙镇时,我就知道俞景阳犯下了此事,当时不以为意,只以为小案而已。到了东胜州,才知道案情重大。当时让人去查,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我不信邪,越是别人说查不出来,我越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一个月来,跋涉数州,剩下的只有她们这些人了。她们死了,此事就再没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她们若是去了,我终究是还不了她们一个朗朗乾坤!”

  拓跋狗儿不屑地道:“又如何?我知道你是河曲路的待制老子,战场上毙了契丹皇帝。可没有我们这些人帮衬,如何能占住河曲数州?几个贱坯女子,你难道要跟所有的蕃部为敌?”

  杜中宵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道:“跟所有的蕃部为敌又如何?我军兵入各州时,便就跟你们说的明白,汉人用汉法,蕃人用蕃法,我不强求。可你们明知道这些女子是汉人,还一再转卖。明明知道我带军兵在后边追赶,依然要把她们贩运出境。好,好,我杜某赞你们有种!”

  拓跋狗儿看看身后地上的二十多具女尸,道:“我就不信,你还真敢为此事杀人?!”

  杜中宵看着碑前的尸体,道:“我离东胜州时,要追的一共五百零八人!五百零八人,路上我见的死人太多,太多了!死后若真有地府阎王,你帮我带个话,他收了不该收的人,会有人去找他的!你们喜欢糟踏汉人女子,好,好,非常好!到了地府,有人再犯,看看能不能打得你们魂飞魄散!”

  说到这里,杜中宵取出骑枪,指着拓跋狗儿道:“记住了,我叫杜中宵,就在这里等着你们!这一次大案,我不把河曲翻个底朝天,血流成河,我羞为河曲路帅!”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把拓跋狗儿打翻在地。

  一众番人看了大惊,高声道:“快跑,待制老子真要杀人!”

  杜中宵对身后的十三郎道:“不必穷追,拿几个活口!问出口供,我看他们逃到哪里!”

  十三郎应诺,带着手下,呼啸一声四面追去。

  杜中宵下了马,带着几个亲随到了芍药和巧巧等人身边,看着她们身亡的惨象,一时脑子里面一团乱麻。这一路上,实在见了太多的死人,这些人在这里,杜中宵连悲伤的感觉都没有了。

  到了东胜州,处理了几个案子以后,杜中宵才知道俞景阳在唐龙镇犯的案,并不是个人所为。其他的不管了,仅仅是贩卖人口,就是形成了一个链条。或抢或买汉人女子,要么为妓为娼,要么就贩卖到蛮胡之地。仅在东胜州理出来的,有名有姓的就有五百零八人。

  杜中宵命人查,因为牵涉到大量的蕃部,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杜中宵不信邪,亲自带着十三郎和几百亲随,一路追查下来,剩下的只有这些人了,青冢前自尽身亡的尸首。

  五百零八人,哪怕是放在内地,也是惊天大案,没有几十颗人头是了结不了的。河曲路这里,契丹一直是与各蕃部共治,汉人要么是佃客,要么是奴婢。买卖人口成了风气,已经习以为常。杜中宵一路追下来的五百零八被买卖的汉人女子,最少牵涉到了一大半蕃落。拓跋狗儿敢说杜中宵不敢怎样,因为这不是几个罪犯的事,彻查下去,附近数州少有蕃总不受牵连。

  真要彻查会是什么后果?杜中宵想象得到。叛乱必起,只是看规模大小了。

  不查怎么办?收复数州之地,王师北来,还跟从前一样,蕃部的大小奴隶主还是奴隶主,苦盼王师的汉人依然为奴,这种事情杜中宵做不出来。功利一点说,河曲路不做出榜样,怎么指望其他地区的汉人心向中原?更不要说,民族感情不能不管不顾,自己心里怎么过得去?

  不大一会,十三郎带人抓了七八个人回来,随手掼在地上,向杜中宵叉手复命。

  抬头看看天色,杜中宵道:“已经晚了,天又大雪,今天回不了丰州,便在这里宿营。这些女子的尸身,你带人挖坑埋了吧。人已死光,追不下去了,明日我们返程。”

  十三郎道:“经略,我们追了一个月,一个人都没救活,此事就这么算了?”

  杜中宵回头看了看墓色中高大的青冢,道:“算了?此事难了结了。十三郎,从明天起,你随在我的身边,从丰州再调一千人来。我们回去的这一路,有哪些人参与,依法决断!”

  十三郎点了点头,欲要带人去挖坑,走几步回头问:“经略,什么是依法决断?”

  杜中宵道:“自然是依朝廷律法,该斩就斩,该流就流!”

  十三郎有些不明白:“经略如此做,牵连到不知道多蕃部,很多人还是首领。初来河曲路,经略说汉人依汉法,番人依番法,以免各蕃部作乱。以后不如此了?”

  杜中宵道:“出了这种大案,参与的人就是给脸不要脸了,自然以后只有汉法!”

  十三郎点了点头,再没有说什么,带人走了。他虽然对官场不太熟悉,可也只道这样做的后果。接下来的几个月,必然叛乱四起,杜中宵要一边铁腕断案,一边平乱了。

第2章 夜袭

  几个兵士打了几只狍子、獐鹿,洗净用带的大锅煮了,就着带的面饼,众人用了晚饭。

  分咐了守卫,十三郎坐在火堆旁,微闭双眼。现在他是中级军官了,除了营田厢军的军职,带着河曲路钤辖的兵职。官升了,可一切都不再像从前那样单纯,烦心事多了许多。没有变的,只有自己追随多年的杜中宵。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两人在一起,还像多年前亳州时的样子。

  十三郎喜欢这种单纯的日子,官场上的事情,对他来说太过复杂且无趣。

  杜中宵坐在火堆边,看着跳动的火苗,心乱如麻。

  占领东胜州后,他曾经规划过未来的日子。分兵占领数州,自己像在京西路一样,建营田务,再建个常平司,从内地迁入人口,把这一带富饶的土地开发起来。晚唐五代百余年间,这一带再次经过了一次农牧的轮回。唐朝屯田迁入的汉人农民早已逃亡,现在这里种地的,要么是迁到这里的党项人,要么是各族从各种渠道得到的汉人奴隶。契丹人建几处军城,同样是用官方的汉人奴隶。契丹人走了,那些汉人奴隶没有带走,宋军一来,恢复自由,成了朝廷治下自耕农的最重要来源。

  杜中宵原来想的是,用官府的力量,给予一定补偿,把这里的汉人奴隶赎出来,补入营田务。蕃人集结成各个蕃部,变游牧为定牧,各自分开居住。汉人用汉法,蕃人依蕃法和断,跟沿边地区一个样子。

  而后把来的援军与营田厢军混编,整训、演练,如自己在京西练营田厢军一样,带出一支强军。

  结果就出了芍药、巧巧等汉人女子被大规模贩卖的案子,一切都不可能了。

  这本来是小案,最初是契丹兵溃,他们掳掠的汉人女子有逃出来的,说还有其他人被蕃部掳掠、贩卖。杜中宵发文知会各部,最近得到的汉人,不拘男女,一律送官,给予补偿。没想到只有一小部分汉人男子被送回来,年轻女子一个未见。派人一查,才知道境内蕃部正在到处劫掠人口,私下大肆贩卖。

  不管杜中宵以经略司的名义发布什么命令,根本没有人理,一个人都追不回来。派人追查,都说牵涉到蕃人首领,查不下去。一定要查,就会激起叛乱。

  最后杜中宵决定带着十三郎自己查。可不管查到哪里,找到的都是死人。理由千奇百怪,反正就是朝廷找到之前,这些人就死了。一路从东胜州追到丰州,这是最后一批了。

  出了这样一件案子,最后这个结果,杜中宵再按规划的做事,岂不被人笑死。各蕃部把自己这个经略使当成傻子一样,随便编个借口胡弄,以后怎么管?

  看了看身后的一片新坟,杜中宵叹了口气。天下的人命,有时候就是那么一回事。自己一个多月前刚毙了契丹皇帝,击溃十万大军,逼走耶律仁先,何等风光?任命为河曲路经略使,执一路帅印,五百多人却一个也救不出来。对于各蕃部来说,这些女子就他们眼里的金银布帛,就是买卖的货物。

  自己已经尽力了,没有什么对不起她们的。可对于这些女子来说,终究是中原汉人负了她们。如果不是绝望,怎么会在唐龙镇即将胜利的时候逃出来?便如身后这高大的青冢,里面的王昭君,一样是汉恩自浅胡恩深,最后连归故土都做不到。

  流落北地的汉人,当然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卖国求荣的,有主动胡化的,有以汉人为耻的,但也有心怀故国,南望王师又一年的。哪一种人是主流,哪里能够说得清?定义一种人是主流,无非是为了政治目的。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只要不是主动离开中原迁入胡地的,都没有错。如果说一定有人做错,也只能是中原王朝不能收回故土的错。对于整体,是中原负了他们,不是他们负了中原。

  收回的河曲路,治下的汉人,得到一定的补偿是天经地义的。凡是契丹迁来的官奴隶,一律恢复自由身,土地和农具由官府发给,包括住房都是免费的。为了照顾治下的蕃部,杜中宵本来是想用官府钱财赎回汉人奴隶,发给他们土地和农具。

  只不过现在,蕃部不要说得到补偿,以前答应的优惠杜中宵也不打算给了。

  大多士卒已经进入梦乡,火苗不断地跳跃。正在这时,一声枪响划破了宁静的夜,紧接着窜起一支烟花,照亮了黑夜。

  十三郎猛地蹦了起来:“有敌来袭,列阵!”

  士卒急急起身,借着火堆的光亮,紧急列成军阵。

  不一刻,一个游骑飞跑过来,下马向十三郎叉手:“将军,一里多外来了数百骑兵,正在逼近!”

  十三郎道:“你们游骑追随来敌,不可失了他们踪迹!我自带兵迎战!”

  骑士叉手应诺,翻身上马,风一般地去了。

  十三郎到杜中宵面前,叉手道:“经略,适才游骑来报,数百骑兵正逼过来!这里距丰州不远,哪里来的这么多兵马?此事有些蹊跷!”

  杜中宵道:“蹊跷什么。无非是刚才逃走的人,回去召唤了蕃部兵马,前来偷袭罢了。”

  十三郎道:“他们怎么如此大胆!契丹人都不是我们对手,几个蕃部还敢作乱!”

  杜中宵道:“有什么奇怪?我们的仗是在唐龙镇打的,这几州一仗没打过。蕃部不服,也是常有的事。你带兵前去迎战,不要有什么顾虑,不要怕杀人,让他们见识见识。还有,拿几个活着回来,我要知道到底是哪个几蕃部做的。明日回到丰州,一家一家找回来!”

  十三郎叉手哄然应诺,翻身上马,带着三百骑兵迎了上去,留下二百保护杜中宵。

  杜中宵负手站在雪地里,看着深沉的黑夜。不多时,远处传来枪声,还有震天的嘶杀声。

  蕃部都是马背上长大,自恃骑兵精强,不把宋军的骑兵放在眼里。见杜中宵带的人并不多,趁黑夜偷袭没什么奇怪。其实何止蕃部,就是大宋朝廷,也认为沿边蕃人是最好的骑兵。陕西几路,以蕃落为军号的骑兵有数万之多。随狄青南征的,就有大量蕃落骑兵。

  从小骑马的人当然是好的骑兵苗子,但却未必是强军。军队最重要的战力是组织能力,兵源是其次的。只是这个年代,宋军跟周边几国的组织能力一样都是稀烂,才会如此罢了。

  枪声渐渐稀了下来,越来越远,显然是十三郎带人追了上去。这些轻骑兵,本就是追击用的。此次随着杜中宵,一律都是轻装,每人一把骑枪,一把马刀。

  过了约大半个时辰,十三郎带了兵马回来,到杜中宵面前叉手唱诺。

  杜中宵道:“来的有多少人?我军伤亡如何?”

  十三郎道:“来敌约三百余人,被击溃后,有一百余人逃了,黑夜里无法穷追。战时我军有两人阵亡,十六人伤。歼敌一百八十三人,毙一百三十七人,俘四十六人。”

  杜中宵道:“伤兵立即让军医治疗,妥善看护。俘的仔细捆了,明天拿到丰州去!”

  十三郎应诺,自去处理伤员,看守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