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159章

作者:安化军

  襄州通了火车,回许州方便多了。韩月娘经常坐火车回家,住上些日子再回来。有时候杜循和韩练也会坐火车来,一家人时时见面,跟以前大不一样。

  这些日子韩月娘回了家,知道了徐克的事情,特意写来一封信,让杜中宵照顾他。王家要解除婚约的官司还在打,没有结果,两人只能流落在外。

  因为王家已经收了聘礼,法律上王小娘子已是别人妻子,王家打的相当于离婚官司,非常麻烦。此时的法律,男方悔婚容易,只要放弃聘礼即可。女方则非常麻烦,如果男方不同意,轻则杖六十,重则徒一年半。如果嫁人,还会被追回改配前夫。

  另一方面,社会风气鼓励女子按自己的意愿选择丈夫,离婚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如宝元元年的进士第三年名祖无择,妻子美貌,嫌弃祖无择长得不好,便就提出离婚。道学家的二程,程颢的女儿因为择婿条件高,折腾了七八年也没有选到合适的人,不幸去逝,一生没有嫁人,程颐非常欣赏这种态度。

  王小娘子的事情不算惊世骇俗,这个时代其实常见得很,无非是打官司而已。磨来磨去,就是让男方同意,不再追究,退回聘礼之外,赔他们家些钱财。王小娘子决心不嫁,男方也不会一定要娶,不然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纠缠不放,不过出一口恶气而已。

  王徐两家,亲戚朋友都帮着这小夫妻躲避男方的追寻,等他们没了耐心解除婚约就结束了。

  宋朝跟后世不同,女方在未出嫁前,是有财产继承权的,就是自己的嫁妆。女儿不能跟兄弟们均分长辈财产,他们的份额比较小,一般以嫁妆为准。宋时流行厚嫁,嫁女儿比娶媳妇花钱多得多。如一般的富户,嫁女儿花五十贯,娶媳妇则只要三十贯,大致比例如此。厚嫁之风流行,造成两个不好的后果,一个是民间有溺毙女婴的现象,再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多。

  男方那里,要解除婚约,除了还回聘礼之外,还要本应该得到的嫁妆,说到底是钱的问题。这个数额,拖得越久,女方家越不耐烦,自然就会越高。

  说到底,这个年代没有后世许多礼法习俗的束缚,男女双方也没有感情,更多是经济问题。官司打完了,徐克和王小娘子就是正常无妻,没有什么后遗症,不过是王小娘子算是二婚改嫁而已。这个年代对于二婚看得开,有钱的寡妇,就连宰相都抢着娶。

  问了徐克这些日子的经历,杜中宵道:“营田务这里正是用人之时,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好了。你是读书人,这些日子在我这里,我给你几本册子看看。学得熟了,做个教师就好。”

  徐克道:“营田务和铁监的册子,学生以前看过,甚合我脾胃,自己摸索着学过。若得明师点拨一番,心里觉得并不太难。我一生最喜游山玩水,遍游天下,功名利禄倒在其次。做个教师也好,做其他事情也好,能有些闲暇时间,附近游历一番最好。”

  杜中宵道:“既是如此,那是最好。你先住下来,边看边学,熟悉这里。看自己喜欢,在衙门找个职做。除了营田务外,我兼管着常平仓,另的地方不敢说,京西路游遍没有问题。”

  定下了去向,徐克道:“提举,前些日子学生在京城的时候,碰到一位擅弄幻术的僧人,说是什么得道高僧,信的人不少。跟那人在一起的,有一个冷青,说是流落在外的皇子。我曾与他们说过话,那人谈吐极是不俗,不似是寻常人物。此事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许多员外富户帮衬,不知真也不真。”

  杜中宵道:“流落民间的皇子,此事如何信得?当今圣上除了郊祀,极是出宫,又不是会民间私访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徐克道:“冷青说的是他母亲本是宫中宫女,有孕之后出宫,生了他。宫中时常放宫出宫,此事也不是没可能。委实是信的人多,又是京城里面,觉得有些来头。”

  杜中宵道:“这种事情不是宫里人,外人哪里说得清楚?当是传闻就好,不要说给别人,免处惹出事端。你在这里住下之后,此事不要再向人说起。”

第155章 贩鱼

  皮达蹲在篱笆外面,对里面喂鸡的贺大道:“前些日子,你浑家过来看了,你不在家。在这里转了好大一会,还到你的地里去,看种的荞麦长得如何。看样子,她动了回来的念头,只是一时决定不下。你出力干,明年多种些庄稼,置办些家业,说不定就回来了。”

  贺大只是点头,没有答话。今年营田务没有开田,只是平整了田地,虽然周围一切都好,地里没有庄稼总是让人觉得心慌。自己过得好了,妻子会不会回来,贺大也说不好,心里有一种苦涩的感觉。

  正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时候,徐克骑了匹马过来,高声道:“太阳起来了,不算寒冷,你们快快收拾一番,到塘里捕鱼去。记住必是二斤以上的,只要鲥鱼、鳜鱼、鲂鱼和鳝鱼,其余不要。营田务按斤算钱,只要活鱼。只要品相好,有多少收多少,全是现钱!”

  皮达听了,从地上一下跳起来,对贺大高声道:“快,快,把网拿出来,我们捕鱼去!”

  贺大答应一声,直起身来,到一边取了网。十几只鸡受了惊吓,咯咯哒哒在院子里乱飞。

  拿了网,贺大快步出了门,把院门带上,对皮达道:“其余人呢?快喊他们过来!”

  皮达道:“早就等在塘边了。就你家里事多,又是喂鸡又是晒菜,我才到这里等你。”

  一边说着,一边与贺大一起,急匆匆地向村外而去。

  渐渐进入冬天,除了偶有修桥铺路的事情,这些人都闲了下来。随着整地完成,这一带很多沼泽的水被引入低地,出现了许多陂塘。地广人稀的地方,里面的鱼不知多少年没有人捕过,又大又多。杜中宵组织了营田务的人力,这一段时间专门捕鱼,用火车运到开封府去卖。

  开封周围的水域也多,特别是黄河里盛产鲤鱼,那些鱼种并不值钱。襄州偏南,有一些中原不产的特产鱼类,如鳜鱼、鲂鱼,在京城特别受欢迎。鳝鱼虽然两京一带也产,不过数量很少,运过去也赚钱。

  这生意由营田务统一组织,在各聚居点收购,连夜装车,第二天就可以出现在京城里。冬天水温较低,鱼类不活跃,只要运时池子里有水,鱼的密度可以非常大。一节车厢,可以运近万斤。

  鳜鱼、鲂鱼鲜嫩,特别适合清蒸之类的吃法,非常受京城百姓欢迎。这一季卖鱼,可以赚不少钱。

  徐克暂时在营田务里做个吏人,负责在这一带收鱼,已经有十多日了。

  到了陂塘边,徐克从马上下来,立即有几个村民围上来,让他坐到岸边的交椅上,问东问西。

  徐克道:“昨日得营田务衙门指挥,这几日鳝鱼在京城极是好卖,每斤价钱增加六文。还有,京城人嗜食螃蟹,这两日你们看一看,哪里能捕到肥美的,重价收购。”

  皮达道:“秀才,

  现在已是冬天,虾蟹都躲到洞里去了,哪里捕得到?若是早上两个月,水边到处都有,极是好捕,而且多膏,吃起来最是好吃。”

  徐克道:“那时不知京城人口味,错过了,只好等下年。蟹是钻在洞里,只要找到洞穴,捕起来也不难。你们看一看,能捕到最好,不能便就算了。”

  铁路初通的时候,运力紧张,错过了螃蟹上市的季节。开封府一带没有好蟹,价钱很高,初上市时能卖到一只一贯。当然襄州这里的蟹品质也一般,胜在有铁路,贩运方便。

  铁路开通,大量南方的土特产从襄州贩往京城。水果中的柑桔柚是大宗,再就是两湖地区的各种各样的鱼干。贩运鲜鱼这样的生意,需要大本钱,还要有大量人手,营田务做得最大。而且作为衙门,能够方便地得到车厢,是一般商人所不能比的。

  这一段时间,营田务凡是身体强壮的,全部都在捕鱼。由于只收开封一带不产的鱼,捕到的鲤鱼和青鱼之类,只能自己吃掉。没多少日子,这一带的人都吃得想吐。这几天不是几十斤的大鱼,本地人捕到了直接扔回塘里,吃也没有人吃了。

  营田务虽然来了很多人,这一带依然地广人稀,野外陂塘到处都是大鱼,根本捕不完。

  后衙,杜中宵与苏舜钦相对而座,闲谈饮酒。

  杜中宵道:“张主事前两日到邓州去了,还要些日子才回来。子美,你若得闲,四处走一走。近些日子周围都在捕鱼,极是热闹。”

  苏舜钦道:“提举好意,下官心领。只是衙门事务繁忙,一时抽不出身来。”

  杜中宵道:“一些琐事,交给吏人们去做就好,不必事必躬亲。这一段时间正是农闲,营田务并没有多少事情。且放松心情,等到开春,有的忙。”

  苏舜钦笑了笑:“张主事对于吏事管得最严,一切账籍,必要亲自过目。我若偷闲,必然为他所不喜。这些年我日日游山玩水,闲得够了,做些事情也好。”

  现在营田务的事务是张昷之主管,杜中宵只参与大的规划。苏舜钦直属张昷之属下,杜中宵倒不好过分插手。张昷之倒霉了几年,不但没有灰心丧气,做事情更加严谨。对于细节,比杜中宵还要严格。

  苏舜钦经过了这些年的折磨,好不容易复起,再不敢像从前那样狂放不羁,做事小心谨慎。张昷之被贬之前是重臣,跟苏家的人有些交情,两人合作得还算愉快。

  对于营田务的事情,杜中宵不好多说,道:“这几日营田务鱼类不缺,这一条上好鲥鱼,清蒸了之后极是鲜嫩,你尝一尝。过两日我要到襄州去一些日子,营田务的事情交予你,受累。”

  苏舜钦忙道不敢。

  营田务不那么忙了,杜中宵的心思放到了常平仓上。常平仓名为仓,当然不是一座仓库,而是一个系统。以粮食为主,平抑地方粮价,兼救济灾荒。

  粮食放在仓库里,就是固定资产,这个年代粮与钱基本等同。地方官员兼管,常有挪用仓粮,甚至放贷的事情发生。杜中宵的第一步,是要把家底摸清,到底仓里有多少粮食。接下来经常平仓为核心,建立一个商业体系。粮食只是常平仓的一个方面,其实无所不包。

  这个时代统一的市场并没有形成,虽然行商交税有凭记,但在路上,还是经常遇到各种税卡。长途贩运大商人还好一些,小商小贩根本没法做生意。铁路和运河如此重要,也有这个原因,这些运输线上收税简单,不会被地方的牛鬼蛇神勒索。杜中宵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把京西路的市场统一起来。

第156章 互相帮忙

  发运司衙门,上了茶来,马遵道:“今日杜提举前来,我在汉滨楼特备了酒宴接风。虽然我们诸衙门同处一城,却许多日子未聚了,难处今日有闲。”

  杜中宵、李铖和王洙三人急忙谢过。除了转运司、发运司和州衙三个衙门,其实襄州城里还有一个襄阳县衙门,因为等级太低,今天的聚会知县根本就没有通知。

  杜中宵道:“这些日子,营田务捕了些鱼,贩往开封府。多谢发判帮着找车,不然不会如此顺利。”

  王洙道:“说起火车,因为车站在樊城镇,与州城有一水之隔,多有不便。本州意欲上书朝廷,撤邓城县,并入襄阳县,州城辖汉水两岸。诸位以为此事如何?”

  杜中宵道:“此事当行。火车通了,车站是一城之要地,自该归州城直辖。现在以汉水为界,分为两县,着实不便。等到以后襄州到江陵的路修通,襄州城里也会有车站,更加不便。”

  马遵道:“委实如此。不如我们三位一起上书,举其不便之处,撤了邓城县算了。只是如果与襄阳县合并,则人户太多,为一大县,也有不方便处。”

  此时襄州的附郭县襄阳县,只辖汉水南岸,对岸则为邓城县辖下的樊城镇。樊城没有城墙,以码头为中心,人户沿着汉水分布,也非常繁华。以前还没有什么,火车通了之后,以火车站为中心迅速发展了起来,而且势头凶猛。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几年之后,北岸说不定比南岸还要繁华。撤销邓城县,把樊城镇划入襄阳城,势在必行。以后襄阳到江陵通了火车,两岸连运,更需要衙门统一管理。

  不过此时是汉水北岸人口众多,南岸则地广人稀。襄阳哪怕是州衙所在地,也只是紧县,而对岸的邓城则是望县。让一个紧县吞并一个望县,虽然有历史地理加成,仍然会让人觉得不合适。不过从历史和地理意上来说,襄阳比樊城有名得多,两县合并,只能如此。

  几人商议一番,都觉得襄阳虽然小一些,但从历史和现实来讲,地位更加重要。一起上章,建议撤销北岸的邓城县,合到襄阳县来。

  讲过了一些杂事,杜中宵道:“我此次来襄州,是与诸位商议常平仓事宜。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查清本路各州县的常平仓和义仓实储多少粮,在里面存了多少年份。有哪些账与实物不符,缺少的数目哪里去了,尽快补足。此事非一人可办,望诸位在本路通判和知县中推举可靠人手,帮着做此事。”

  李铖沉吟一会,道:“此事当仔细筹措,马虎不得。而且杜提举现在可不是只管南路几州,北路的常平仓也在辖下。还是行文转运司,与漕宪商议,选出合适的人来。”

  杜中宵道:“也好,此事非转运司帮忙不可。”

  常平仓以前在转运司管下,一个不小心查出大的亏空,转运使副难辞其咎。虽然杜中宵以前是转运司判官,李铖却不敢一口答应,必须私下谈过,转运使田起同意,才敢借人。

  一路官员中,知州是任何衙门都不能轻动的,他们是一州主官,军政民政大权在握,不在位全州都会混乱。从通判以下的幕职官,以及知县,则是路一级可以调配的人手。几个衙门的属官都不多,遇有繁忙的事务,只能从这些人中抽人。

  杜中宵要正式着手处理常平仓事务了,手下没有属官,只能从本路的官员中调人。转运司为一路最重要的衙门,必须经过他们,其他监司不能单独行事。

  作为转运判官,杜中宵一直没有对本路官员行使过监察职责,对他们不熟。现在要用人了,心里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让转运司推荐。

  商议了一会常平仓的事情,杜中宵道:“下年营田务就会种田产粮,仓里纵然缺些粮食,只要查得清楚,不是官吏侵占,也不是大事。纵然被挪用了,只要账目清楚就好。朝廷让我提举常平,除了让常平仓和义仓粮食充裕,我欲办两件大事,还要靠转运司和发运司协助才好。”

  马遵道:“提举但讲无妨,发运司必竭力相助。现在襄州通了火车,运往京城的粮草贡物,不知方便了多少。前些日子江陵刘相公来书,欲要修从那里到襄州的铁路。因为听闻现在天下修铁路的地方着实不少,只是一少铁轨,二少火车,多是徒劳。这些都是提举一手建起来的,到时还要仰仗美言。”

  杜中宵连道不敢,答应下来。什么美言,他们想的当然是杜中宵跟铁监的关系,走一走后门。朝廷盯住的几条路,如连通四京的道路,急切要修的到登州的道路,铁监不敢动手脚。其他的铁路,要的铁轨什么时候发货,里面的猫腻就大了。地方铁路,当然是地方官各显本事。

  此时江陵的知府是刘沆,曾经做过宰执的大臣,身份足够。江陵到襄州的铁路,对于发运司又格外关键,杜中宵就在旁边,当然优先级要提上来。

  对于铁监来说,现在修路的优先级,是两京铁路第一,开封府到登州的第二,叶县到洛阳的铁路第三。其他地方铁路,就看各自地方官能给他们多大的压力。其实铁轨还在其次,蒸汽机车头的产量是限制死了的,提高产量很难。修好了路,也不一定能及时提供车头。

  其实从洛阳到京兆府、两京到并州铁路的优先级也高。不过政事常已经定了,那两条路用河东路产的铁轨,暂时拖后。依杜中宵和苏颂的建议,相州的铁监依柏亭监的规格建钢炉,所需的材料和轧制铁轨的机器全部从叶县拆过去,同时调过去一部分人员。

  从头再建一座铁监,没有杜中宵等当初建铁监的人手把手教,风险太大。

  襄州到江陵府的铁路修通,襄州就有了两个车站,到时繁华自不待言。汉水太宽,以现的技术根本不可能架铁路桥,只能分成两截,连不起来。实现了这个格局,襄州这里的发运司地位肯定上升,不只是对江淮发运司的补充了。其辐射范围,西可到川蜀,南可到两广。

  眼看着皇祐元年就要过去,杜中宵算着日子,广南的侬智高起事,应该没多少年了。这条铁路修通是个大变数,到广南的交通便捷许多,到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格局,还要不要禁军出战。

  对于此事,杜中宵记忆中有一个标致,就是狄青回京任枢密副使。现在狄青依然在延州,是鄜延路主帅兼知延州,还没有丝毫迹象。

第157章 避嫌

  从襄州回来,杜中宵与发运司一起上奏,在汴河和汴襄铁路沿线州县行均输法。加大发运司和州县的权限,对朝廷所需的物资灵活采购,三司不再定地、定价,实行徒贵就贱、用近易远的原则。这套办法是发运使许元提出来的,在汴河沿岸已经部分实行,现在扩展到京西路来,做了补充。

  随后杜中宵上章,把常平仓平抑物价的货物范围,从粮食为主扩展到一般货物,建立完整的商业网络。即京西路分别在洛阳和襄阳设立常平市易司,重要州县设立分司,下面设场,自由贸易。常平仓根据一路之内的价格趋势,价低即买,价高则售,保证市场价格稳定。

  宋朝商业实行的是行会制,不是自由贸易,产生了很多弊端。大商人利用雄厚的本钱,和官府给予的特殊地位,把持商业活动,攫取超额利润。官府虽然获得了利用大商人控制、操控经济活动的便利,但商业利润被商人所得,官府得利甚微。特别是税收,大宗贸易以实物税为主,现钱很少,钱荒几乎成为日常。因为市面上的大量现钱,进了大商人手中,货币的流通速度极低。再一个大商人把持商业,压榨其他从业者,小商人、小店铺、小手工业者只能微利,不利于经济的发展。

  一月之后,奏章得到允许,让杜中宵以铁监的利润为本钱,在本路建立常平仓体系。正式建立京西路提举常衙门,设于襄阳县对面的樊城镇。

  在此之前,杜中宵下令彻底清查京西路各州的常平仓和义仓。以通判为主,各州互查,再抽出一部分知县,进行覆查。账册必须清楚,如有亏空,写明原因,暂不进行追缴。

  官场上做事就是这样,把官员们的责任免了,他们做事才能放下心来。只是清查账册,而不追究责任,得到的数字相对准确。不加上暂不追缴这一句话,账面数字就不可信,地方官必然想方设法隐瞒。即使说了暂不追缴,许多地方的账依然不对,部分官员还是打着先在数字上糊弄过去,后续补上的主意。

  这些事情办完,已经到了腊月。杜循坐着火车,急匆匆地到了樊城,说是年前来看看儿子。杜家在许州根基已经稳固,现在又通了火车,来往方便,家人不与杜中宵住在一起。每隔一断时间,他们来探亲。

  到了后衙,杜中宵吩咐上了茶水,对杜循道:“阿爹,怎么你一个人来?”

  杜循道:“原来定下,是要再过半月才来看你,其他人一时准备不及。我有事问你,先来了。”

  杜中宵道:“有什么事如此紧急?家里出了什么事吗?前些日子,宋相公回京,陈相公罢相到许州去,莫不是难为了我们家里?”

  杜循道:“没有,不要瞎想。陈相公到许州当日,我与本州官吏一起去迎接,酒筵为他接风,说了好一会的话。你为几年做的事,朝廷看在眼里,相公们甚是嘉许。”

  杜中宵皱眉道:“那能有什么急事?巴巴地赶到这里。”

  杜循向前凑了凑,紧张地道:“你前些日子去信,说让我们家里把除田宅、酒楼之外的产业,全部变卖出手。这些年我们家在州里县里买了不少产业,什么行当都有。这是为你以后,为子孙后代打算,立下个基业,你都是知道的。突然要出手,莫不是你在朝里遇到了什么难处?”

  杜中宵出了一口气,笑道:“阿爹,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现在提举常平,要整顿本路商业,让你们把那些产业卖了,是避嫌而已。等到过几年,我不在京西路任职了,再买回来就是。”

  听了这话,杜循有些不悦:“在朝当官,只听说为家里赚钱行些方便,只要不违律法即可,哪里有不让自家做生意的。你尽管做你的官,不要管我在家里怎么打理家业。”

  杜中宵道:“阿爹,官场上做事,不得不小心些。此次我提举常平,本路许多商人必然不会似从前那么舒服,自家不避嫌,到时难免流言四起。而且,只要官府下手,很多产业不那么值钱了,现在卖了也不吃亏。听我一句话,拿着现钱在手,强似其他,几年后再买不迟。”

  杜循道:“现钱在手,可以做质库生意。只是许州豪门大户不少,这生意也不好做。”

  “质库也卖掉,这生意不要做。——不只是现在不要做,以后也不要做,没前途的。”

  质库是权贵之家最喜欢做的生意,只要有本钱,有手段,这生意做起来最容易。不过,这生意也最容易引起纷争,给别人把柄,杜中宵一向不主张家里开质库。只是杜家这几年膨胀得厉害,手里的钱非常充裕,在许州城和临颖县,几乎没什么生意不插手。

  听了杜中宵的话,杜循有些郁闷,道:“这生意也不做,那生意也卖掉,那还有什么生意?难不成真像你说的,只留着田宅和酒楼?那才赚多少钱?儿子,你不知道现在家业大了,每日要花多少钱!”

  杜中宵点了点头:“就是只留这两样,得的钱也足够了。铁监新出了许多农具,阿爹有没有去那里看过?全部用了新农具,以现在的人手,可以多开许多地。有田庄有酒楼,足够支持家用。”

  杜中宵做了官,杜家发达起来,原来小门小户的家庭莫名其妙就成了大家族。多少许多年没有联系过的亲戚、同族,一个一个冒出来,托庇到杜家。甚至还有远在他路的同族,到许州来认亲,说是什么什么年代失散,怎样怎样迁徒,其中辛苦,一把鼻涕一把泪。再加上韩月娘家里也是如此,杜家现在养着的人,有几百户之多,各种各样的关戚。当然不是养闲人,这些人家都有自己生计。但既然是同族亲戚,他们孩子的教育总要管吧,各种红白喜事要管吧,杂七杂八,都是不小的开销。

  家业兴旺,杜循这几年正在兴头上,突然间杜中宵让家里产业收缩,怎么也想不通。

  杜中宵道:“阿爹,我在京西路提举常平,事情做得好了,以后的生意不跟现在一个做法。听我的话,先把家里的产业卖出去,紧守本业。等到以后条例规范定下来,熟悉了,再上手也不迟。如果现在还生意都做,一是惹其他人的闲话,再一个我照顾不到,一个不小心就会亏本。”

  杜循见儿子不松口,虽然心里不服,最后还是答应下来。道:“若是家里只有田宅酒楼生意,还要我看着做什么?这两年我们在川峡那里的甘蔗园做得大了,不如我过去看两年。”

  杜中宵道:“也好,这才是长久的生意。依我看,种甘蔗才是赚大钱的办法。只可惜川峡路远,蜀道不便,来去要许多时日。总是让别人管着,终究心里没底。”

  川峡离着实在太过遥远,管理不便。杜家在那里种甘蔗榨糖,虽然能赚到钱,但却无法扩张。雇的主管,能把种植园管好就万幸了,不会想办法扩大产业。甚至还有了苗头,把杜家的产业转手包出去,有的主管成了二地主。

第158章 百货商场

  康员外和蒋员外等人,离了渡向码头,四处观望,口中道:“前些日子,四处揭榜,说是常平司在樊城开了什么货场,煞是热闹。怎么到了这里,却不见影子?”

  蒋员外道:“榜上不是写着,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我们只管到那里去看。”

  车站现在是樊城地标,几个人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不用问路,径直向那里行去。

  越接近车站,人流越是拥挤,热闹起来。到了离着车站约摸一里远的地方,一大片空地,此时被围了起来,高高结了一个彩楼。几人走上前,见彩楼上高高挂了一块匾,上写六个大字:“樊城百货商场”。

  康员外对蒋员外笑道:“这里好大口气,竟然敢说百货。里面真有那么多货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