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135章

作者:安化军

  钱员外哪里肯听,拉了史大郎,快步走到了铁监车马铺门外。

  进了门,只见好大一处场院,墙边都是马厩,里面拴了不知几百匹马骡,热门非常。院子里搭了几处大棚子,摆着无数桌椅,赶车的马夫聚在里面,吃喝吵闹,人声喧哗。

  铁监运煤的大车一天有三百多辆,如果同时住店,需要的地方就太大了。按着铁监的规划,他们分纲分时段,日夜赶路,是陆续到这里来的。此时车马铺里面,聚的有近百辆车。

  钱员外转了一圈,不见一个认识的人。看正门有一处厅堂,拉着史大郎进了里面。

  一进厅堂,就见正中坐着一个人,正是自己认识的,钱员外大喜,上前拱手:“沈节级,原来今日你押车。许多日子不见,近来可好?”

  沈节级正与几个属下的押纲军将饮酒,抬着看是钱员外,忙道:“原来是员外。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得紧。过来饮杯酒,说些闲话。”

  钱员外心里巴不得,急忙拉了史大郎,上前告了罪,在桌边坐了下来。

  沈节级道:“现在铁监开始运煤,这条路极是繁华,客栈难寻,行人不便,员外怎么来了?”

  钱员外道:“我们这里探出铁矿,是条财路,我请了这位史大郎来,开了处冶炉炼铁。”

  沈节级笑道:“员外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怪不得这些年赚了许多钱财。自从山中探出了矿,附近开起冶炉的员外不少。不过那些外地人,多是在清凉寺一带,依山开炉。那里原是舞阳县地界,近些日子才划到铁监来,他们以为有空子可钻。不想铁监禁了采伐林木烧炭,日夜都有人巡查,那些人可是被坑得苦了。倒是员外家在附近,占了这条路的光,可来买石炭。”

  钱员外道:“正是如此。我今日就是到矿场买煤,在这里歇下。可旁边的车马铺里,早早就已经住满了,无处安歇,到这里来撞撞运气,不想遇到节级。”

  沈节级微笑:“今日若不是我在这里,员外只怕也要空跑一场。铁监建这处车马铺,本是住自己车夫的,并不允许外人入住。不过,为防雨雪天气,车马铺的房舍马厩都有空闲,倒是有地方住。”

  钱员外大喜,急忙拱手:“多谢节级。”

  沈节级摆了摆手:“不要谢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员外要住在这里,钱可是要照付。”

  钱员外道:“这是应该之事。有地方歇脚,已是节级面皮,店钱自然不会少了。”

  沈节级笑着点头,大声道:“黄主管,这一位钱员外是我熟识的,有闲房收两间给他们。”

  一边柜台后的一个主管模样的走来,满面堆笑。走过来,见沈节级向自己使个眼色,心领神会,对钱员外道:“员外,空房是有,不过衙门里的事,小的不能擅自做主。每日店钱百文,酒饭另算。”

  沈节级摆手道:“这位钱员外是我故人,酒饭与我一起用便了,主管不要另收钱。”

  黄主管连连称是。

  钱员外道:“只要房间整洁,百文便百文,也算不得什么。”

  其实铁监的车马铺,并不是不对外营业。按着杜中宵制定的制度,是铁监的车马优先,有剩作空房可以允许外人住宿,店钱参照一般客栈。不过现在初开,外人哪里知道规矩?下面的官吏差役,只当没这回事。现在周围客栈稀缺,外人来住不但多收店钱,还要承他们人情呢。

  便如钱员外,今夜住店的钱,黄主管不会入账,跟沈节级两人分掉了。

第74章 压力

  杜中宵站在大柳树下面,看着前面陶十七带了人向焦炭炉里面装料。天气炎热,做活的人都汗流浃背。身后树上的蝉虫叫个不停,丝毫不停歇。

  装料完毕,陶十七指挥着两个人推了一辆独轮小车,装了一车焦炭,到了杜中宵面前。

  把小车放下,陶十七道:“官人,前一炉的焦炭已经凉了,您看一看效果如何?”

  杜中宵道:“你让那边装炉的人歇一歇吧。旁边的大桶里的有绿豆汤,让他们每人喝一碗,去去暑气。这样炎热天气,在炉边做事,最怕中暑。”

  陶十七应诺,口中道:“不防事,热不了几天了。看看就到秋天,现在早晚已经凉了。”

  去吩咐了工人歇息,陶十七重新回来,一起看新烧出来的焦炭。

  试了这么多次,焦炭的质量已经能满足冶铁所需。结成大块,坚硬如石,疏松多孔,比较轻,透着光泽。惟其坚硬,才能支撑住矿石。

  陶十七道:“官人,这炭已经算是不错了。我们试过,不惟是远胜木炭,炼出来的铁,也比用煤炼出来的好许多。无甚渣滓,而且坚硬不发脆。”

  杜中宵道:“不只是看炼出来的铁如何,最重要的是看炒出来的钢如何。只有炒出好钢,才能算是好炭。若只是炼铁,何必如此麻烦?”

  一边的苏颂道:“炼出来的铁,前几日不是也试着炒了钢出来?看起来也纯净。”

  陶十七道:“是比以前炒钢纯净得多。不过到底如何,还是要打制铁器来试。”

  杜中宵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焦炭好,什么样的差,只能按照使用的效果来定。现在对于焦炭的了解,其实陶十七还要强于自己。实践出真知,事情一直是陶十七在做,他脑子灵活,从实践中掌握了不少冶铁知识。他还有在杜中宵身边多年熏陶出来的习惯,善于在实践中总结经验。

  看过了焦炭,杜中宵道:“既是炼出来的炭已经能用,这些日子便就开始准备建炼铁炉。煤从百里外运来不易,要物尽其用。冶铁炉和炒钢炉建在一起,铁水出来,直接炒钢,省许多煤炭。”

  陶十七拱手:“官人说的是,这几日正在选址呢。还有一件,现在烧出来的焦炭虽然冶铁好用,出炉却不容易。粘结一起,难以推拉。而且块太大,要想均匀如一,还要重新砸了重选。这些日子,我正与匠人一起,用几种煤配在一起,看能不能炼出更好的来。”

  杜中宵点了点头:“如此最好。你记住,每烧一次,都要详细记录。用了哪几种煤,不只是要记下样子,还要留下样品,以实物对照。烧的时候怎么装炉,火候如何,多少时间,一一都要记清楚。”

  这个时代,没有办法测量火焰温度,只能看火焰颜色,也就是看火候。不同的温度,火焰颜色有细微的区别,经验丰富的人能用肉眼观察出来。测不出温度,用温度记录就没有意义,不如用火焰颜色。

  陶十七应诺,一一记下。这些经验积累是宝贵的财富,形诸于文字,更是意义非凡。让直接操作的工匠掌握一定的文化知识,每次详细记录,比文人听人说了写文章强得多了。

  看罢了焦炭,杜中宵道:“还有一样,就是炼焦时出来的气,要分门别类,馏出不同的东西来。现在你们馏出来的还是太粗,没什么大用。那做馏的塔,要多动动脑筋,怎么一样一样把东西分出来。”

  陶十七看了一边的苏颂一眼,不由苦笑。这工作就难为他了,从炉子里出来的烟气,看不见,摸不着,只能闻个味道,谁知道里面是什么鬼东西。杜中宵就记着个分馏的概念,费了许多心思,才建了个分馏塔起来。这名字听起来高大上,其实就是分了许多层的烟道,每隔一断收集冷凝的液体。杜中宵对自己仅凭一个分馏的概念,就建了分馏塔出来十分得意,对实际作用分外在意。他又没有时间,就把事情压到陶十七身上,不时询问。陶十七根本不知道杜中宵要什么,他说的也模糊不清,十分头大。

  炼焦的这些副产品是重要的化学原料,杜中宵记得的,就有煤焦油,粗苯,还有煤气。这些东西是个什么样子,有什么用途,他就记不清了。反正副产物分得越详细,就越有好处,这是肯定的。而且借着分馏炼焦的煤气,还能积累经验,说不定以后还能分馏石油呢。

  苏颂对这些兴趣不大,心思更多的是在焦炭,以及后边的炼铁上。

  见陶十七答得口不应心,杜中宵道:“你不要小看了这件事,做得好了,以后有大用。而且最后出来的烟气,你也知道是能点燃的。要想办法,把那些烟气用起来,不管是炼铁还是烧焦炭,都能够少用煤不是?百里之外运煤,这价钱可是不便宜。”

  陶十七答应着,只觉得头大如斗。官人在火山军的时候,借着柜坊的生意,一年轻轻松松赚数十万贯,花大钱习惯了,现在手头不宽裕,便就对成本分外在意。这么大一处铁监,一年不能够赚出百十万贯的钱来,那是无论如何不行的。没有充足的资本,后面陆续到来的一十万拉纤厢军,怎么安置?再像这一年在青台镇一样,事事都将就着,杜中宵可是不满意了。

  可问题是,天下铁课也不过七千多万斤,按二十文一斤铁,不过值一百余万贯而已。除去巨大的成本,又能够赚多少钱?要想赚大钱,就必须把大部分的铁炼成钢,再制成各种铁器,这工作量就大了。

  现在铁监没有开工,只有出项,没有进项,杜中宵对属下要求越来越严。朝廷答应的五十贯依然没有发下来,营田务才能赚几个钱?等到后面大量纤夫来了,杜中宵都要没钱投入了。

  钱从江西路运来,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到了汉阳军之后再入汉水,到了襄州再入白河,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唐州。杜中宵要的是现钱,可不是银行一划拨就有了。

  煤矿到铁监距离一百余里,看着不远,可维持数百辆大车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小数字。现在驿站马铺的粮草,是杜中宵朋汝州和唐州借来的,等着营田务秋天收了之后偿还。可营田务现在的样子,也不像能产很多粮草,杜中宵不得不急。

  正在陶十七觉得头痛的时候,柳涚从外面进来,手中捧着一块铁道:“运判,外面民间的冶炉已经出铁了。我特意找人去买了一些来,看看他们做的怎样。这是一块好的,你们看如何?”

  陶十七看了一眼,不屑地道:“这铁色泽不好,里面又多渣,还有气孔,着实是粗糙。这种烂铁若是能卖二十文一斤,我们炼出来的就能五十文!”

  杜中宵道:“产铁之地,怎么可能卖到二十文的价钱?我们产出好铁,能卖二十文就足够了。至于民间这些小冶炉,且得意几日,等我们大量产铁,再看他们!”

  这里的铁监大量产铁,铁价必然下跌,这是必然的。到时这些小冶炉,只怕都会成赔钱货。

第75章 大军到来

  秋风起,天气不知不觉就凉了。秋收不能耽搁,征调来的民夫陆续返乡,铁监附近一下冷清下来。

  何员外坐在自家酒楼门口,看着旁边树上的黄叶飘落,对身边的吕主管道:“唉,这才热闹了没多少日子,便就冷清下来。酒楼里没有生意,如何是好?纵然不赚钱,酒课却一文不少,日子难摊。”

  吕主管道:“员外不须忧心,我听人说,拉纤的厢军就要到了。等他们来了,生意自然会好起来。”

  何员外只是叹气:“只贪这一两个月的利息,急急把酒楼开起来,着实失策了。那个时候四方人口辐集,我们酒楼的生意好,衙门那个时候定酒课,未免太高。”

  酒课是一年一定,何员外只看见那个时候周围人多,必然生意好。却不想那个时候衙门定酒课的数额,自然也高。到现在生意冷清,就觉得不划算了。

  正在这时,店里的小厮挎了个篮子回来,到两人面前行个礼道:“员外,主管,小的适才到那边去买菜,见到来了许多人。拖家带口的,听说是拉纤的厢军来了。”

  听了这话,何员外大喜,腾地站起来,对吕主管道:“主管,我们过去看看!”

  这些拉纤的厢军从许州来,有数千人,在路上绵延数里。在河北岸开店铺的人家欢欣鼓舞,一起夹道观看。看他们在军官的带领下,到了渡口那里,上了渡船过河,不由一起顿脚:“唉呀,怎么这么急就过河去了!在我们这里,吃碗酒饮杯酒也是好的!”

  另一边的人道:“对岸铁监已经建好了房屋,他们自然到那边收拾了住进去。何必心急?他们安顿下来之后,少不了到我们这里寻吃的喝的,只要有人,还怕没生意么?”

  此时正是澧河涨水的时节,这一带河道弯曲,水流平缓,是天然的渡口。渡口的北岸,是民间建的各种店铺,以何员外的酒楼为中心,沿着河边的一条大道分布。渡口的南岸,则是铁监的营房,并不沿河分布,而是成方形,向南绵延。

  走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看着两边的房屋。都是三间正房,带一个小院子,齐齐整整,如同划出来的棋盘一般。房子都是用砖瓦盖成,与此时乡间常见的夯土草房迥然不同,看着就舒心。

  身材高瘦的童安路喜道:“没想到这里盖的营舍如此整齐,想来是给我们住的了。听说春天到唐州营田的,都要自己盖房,自己修路,却是不如我们。”

  一边的连阿爹懒洋洋地道:“你如何就知道是给我们盖的?这样整齐的营房,依我看,只怕是给军官住的。我们这些拉纤的军汉,怎么会有这种地方住!”

  童安路道:“我们走了一里多路,全是这种房屋,一眼望不到头,怎么可能是给军官住的。我们一营都头以上才几个人?他们哪里住得了这么多房子!”

  一众纤夫有悲有喜,缓缓经过营舍中间的石板路,一路向南行去。

  走了约有三里路,才到一处巨大空旷的场地,各营军官吩咐自己的队伍停了下来。

  不多时,就见几个吏人快步走来,找到带队的戴都监,叉手道:“运判吩咐,都监带营指挥使以上的将官,到前边衙门相见。其余人先在这里歇息,听候吩咐。”

  戴都监不敢怠慢,吩咐下去,不多时各营指挥使前来参见。

  一行人穿过空旷的场地,经过一处有兵士守卫的营门,就见一排高大气派的房屋,正是新建的衙门所在。吏人当先带路,进了衙门里。

  杜中宵和苏颂、柳涚等人坐在那里,一边等候,一边说着闲话。这里并不是铁监衙门,只是管理此处这一处营房的。按初步规划,这一带的营房要住三千人左右,是第一处冶铁中心,分为烧焦炭、炼铁和炒钢等几个工种。作为第一处冶铁中心,是整个铁监的种子,官员格外重视。杜中宵亲自坐镇,能够抽来的官员全部都到了,力求初战告捷。

  戴都监上前叉手行礼:“下官戴明,奉朝廷差遣,带厢军六指挥二千七百六十五人,前来听候运判吩咐。路上有七十八人因为身体不适,沿途留下治病,约定两月后全部会齐。”

  杜中宵道:“都监辛苦,且请落座,我们商量你的人如何安排。”

  戴都监谢了,带着下的指挥使在旁边的凳子上落座。

  拉纤的厢军不可能满员,能有两千七百多人,还是临行前进行了整编,补充了人进来,不然人数更少。他们是开封府西部诸河的拉纤厢军,在许州会齐之后,由戴都监带领前来。这些人拖家带口,路上走得不快,短短两三百里路,就有七八十人掉队。

  杜中宵问了戴都监路上的情形,对戴都监道:“我已经吩咐了铁监,准备了酒饭为你们接风。今夜兵士都是两个馒头,一块肉,两块咸菜,一碗酒。一会都监与我一起,去看准备的饭食如何。”

  戴都监叉手:“一切但凭运判吩咐,下官禀命而行!”

  杜中宵笑道:“都监,到了这个地方,我们不是打仗,而是要住下来,开矿冶铁。前来的兵士要分成诸多工种,进铁监里做活。这比不得行军打仗,要按着他们的脾性,擅长做的事情分派。重要的不是令行禁止,而是耐心仔细。这几日大家歇一歇,了解一下周围情况,我们从容安排。”

  戴都监叉手称是,一副军中整肃的样子。

  杜中宵道:“你们来之前,我们从附近州县招募了不少吏人,以后要靠他们与你们一起,管理铁监事务。一会柳主簿会跟各营指挥使一起,分派公人吏人,到你们各营去。一般来说,每一都有一个贴司一个书手,一营有两位押司,再上面是孔目官。这些人与原来的指挥使和都头一起,管理属下。都监和一众将官初来乍到,诸事不熟,多听听他们的。”

  戴都监和几个指挥使一起叉手,哄然应诺。有的指挥使心里已经犯嘀咕,听杜中宵的意思,铁监的吏人直接分到都,岂不是把他们的军权夺了?以后铁监的管理,只怕不再是原来的体系。

  杜中宵是吸取了唐州营田的教训,直接按军队的编制分配营田,造成许多混乱。铁监炼铁比种地更加复杂,再用那种办法,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干脆他们一来,便就直接派吏人下去,把管理权接收过来。这些吏人是从周围几州招来的读书人,已经培训了几个月,自有一套管理体系。至于原来的军官,在保证待遇的同时,工作会按各人的特长重新分配。

第76章 吃好住好

  柳涚跟几位指挥使一起,出去分配吏人。杜中宵和苏颂则带了戴都监,去看准备好的伙食。

  给来的厢军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今夜的这一顿饭,能让他们吃得心满意足,可以避免后边日子的许多麻烦。不要小看了吃饭,不管是军队还是工场,伙食会直接影响士气。

  到了东边的厢房,只见地上两大排。前一排是木盆,里面堆着山一样的白面馒头,后面则是一个大木桶,里面装着煮好的肉。肉不是白水煮的,而是回了各种佐料,看起来就香美可口。两边则是大盆里装的咸菜,全是腌萝卜,切好一块一块。

  杜中宵对戴都监道:“都监,这里准备得如何?与兵士们平常吃的比起来,是好是坏?”

  戴都监道:“这如何能够相比?若在平时,这样的饭食,对我和各指挥使来说,也是不错了。下面的兵士,怎么可能吃肉?他们能够有米饱腹,不至饥馁,已是难得。”

  杜中宵点了点头,大致心中有数。军队就有这一样不好,家属大多都是没有工作的,全靠士卒的俸禄糊口。厢军俸禄微薄,单身一人的还好说,有了家眷,便就饥一顿饱一顿。这就是此时朝廷的难处,军队数量太多,每年所费钱米无数。真正发到士兵手里,因为他们要养家,依然生活困难。

  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某些新招的地方厢军士气有时会比禁军还高?花在他们身上的钱虽少,但大多数士卒的家庭并不只靠俸禄生活,他们还有其他营生。反倒是禁军,还有这些传承久远的厢军,因为是聚营而居,没有其他谋生手段,有家眷之后,俸禄并不能让他们衣食无忧。

  杜中宵前边想到了这个问题,因为这种事情不只是军中有,铁监这种工业集中的地方,同样也会发生。这个时代,除了织造印染等少数地方,大量招女工不现实。铁监运行之后,里面做工的人,同样面监家眷这些大量剩余劳动力的问题。如果他们没有事情做,给工人再多的工资,生活也未必能富足。

  为什么建这么大营房?三千人住在一起,在后世不算什么,这个时代可是不得了的事。三千户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县,铁监一处冶铁中心就住了三千户,这个年代居住非常密集了。如此安排,便就是为了后续给家眷找一些合适的工作,让他们依靠副业能有收入,不全靠家里一两个人的工钱。人口形成规模,不管是纺织还是其他产业,都容易安排。

  看过了给兵士安排的伙食,戴都监非常满意。这样的条件,不要说平时,就是禁军临敌也未必能吃得这么好。细节可以看出很多东西,看来在铁监这里,比在军中好得多了。

  从厢房出来,正遇到柳涚安排罢了吏人,回到衙门来。

  杜中宵道:“一会我们一起,把准备好的饭食给兵士送去。另一边准备了酒菜,军里都头以上的都过来,一起饮杯酒。让他们把安排好下面,随着本队的吏人一起,带着兵士到那边房屋居住。现在那边的营房是按队来安排住处,路与路之前,恰好一排五户。房前屋后,均是小弄。每队两排共十间,前五户后五户,如此安排。队里不满编的,房子空出来,以后再安排人住进去。至于各营各都,未必会相邻,这一点跟他们说清楚。房舍都是一样的,不得争吵喧哗,各回各家,各自打扫。”

  戴都头听了不由动容,叉手道:“原来那些营房,真是给兵士们居住的。下官来的时候,见那些房屋建造精美,整齐非常,比附近乡间的土房不知好了多少,哪里敢想是兵士居住的地方。”

  杜中宵道:“铁监有烧砖瓦地方,无非是雇些民夫建房而已。以后铁监的营房,都是如此安排。”

  戴都头连连道谢。这样的居住条件,以前哪里见过。兵士的营房,大多是土筑草房,甚至有些地方的驻军连营房都没有,租民房居住。规模倒是不大,三间正房,典型的小家庭,大致与此时民间的中下等户相当。工场比不得务农,不讲究聚族而居,以小家庭为主。

  突然想起,戴都头问道:“运判,这些房屋如此精致,非一日之功。下官带的这些人,只是第一批到来的,不知后面来的也是如此吗?铁监纵然用心,又如何建得起这么多房屋?”

  杜中宵道:“你说的不错,铁监也无力全部建起来。现在建好的营房,只有那么多,全部安排给你带的人了。等到安顿下来,这些人除了做铁监的事,还要安排人手给后来的人建房。”

  戴都监点了点头,解了心中疑惑。按照杜中宵上奏朝廷的规模,后续还有一万多人前来。叶县这么小的地方,怎么可能抽出这么多人手,把房子建起来。只能是建好第一批的,然后先来的给后到的准备营房。建的质量不好,说不定就把房子换了,哪个不出力去住自己建的差房子。

  几个军士抬了大木桶大木盆,随在杜中宵一行身后,出了衙门,到了空场上的兵士面前。

  此时空场中排了一排大桌子,每张桌子前边,在吏人和基层军官的指挥起,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都是安排好的,吏人向本都的都头传达,一起维持秩序。

  柳涚安排兵士把木盆木桶放到桌子上,旁边堆起高高的一大叠碗,一声令下,开始放饭。一众兵士看着白面馒头,和木桶里大块的肉,许多人不由流口水,一起欢呼。

  杜中宵吩咐把各都的都头全部叫过来,让副都头暂时维持秩序。

  众都头到了杜中宵面前,叉手唱诺。

  杜中宵道:“今日是你们到铁监的第一天,两件事最重要。第一是吃饱吃好。那边的饭食你们看到了,白面馒头,肉与咸菜,男丁一碗酒,女眷与孩童则是一大碗粥。还有一件,是安排好住处。你们都里都有贴司与书手,各自住的地方,都吩咐了他们。到了自己住的地方,怎么安排你们自己做主,所有房舍都是一样的,不得吵闹争抢。各家的井水与薪柴都已经备好,其他的你们自己去收拾。铁监处处为你们着想,能做的都做了。各自回去吩咐都里的人,今日不许出任何乱子,否则重惩!”

  众都头看了饭食,各自欣喜,听了杜中宵的话,哄然应诺。

  杜中宵又道:“回去安排罢了,你们随着自己的指挥使,到衙门来。衙门备了些酒食,为你们接风洗尘。以后在铁监里做事,比不得军中,各人遵守规矩。”

  听说还有单独的酒筵,众都头大喜,一起叉手应诺,各自回去维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