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124章

作者:安化军

  杜中宵点了点头,心中明白,应该是品种不对了。甘蔗可以榨糖,但并不是所有的甘蔗都适合。有的品种,只适合嚼了吃,类似于水果。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是甘蔗,咬着甜,就能够榨出糖来,只是划不划算罢了。一见甘蔗,杜中宵还以为可以在这里开甘蔗种植园呢,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不过能产甘蔗,这里就应该产很多南方作物。此地到两京交通便利,能够生产南方的作物,就可以卖到京城赚大钱。

  喝了一会酒,杜中宵问起当地的农业条件。牛监镇道:“由此地向北,一直到方城县,多是低山土坡,不下数万顷。自古以来,这里就是人口辐辏的地方。只是晚唐离乱,人户逃亡,现在多是闲田。这里雨水多,与方城山北边可不一样,坡地也种得好庄稼。若是平地,自古以来就种稻麦。”

  还有一个原因牛监镇没有说,太宗年间修襄汉漕渠垮坝,冲的正是这一带,到现人口也没恢复。

  此时的粮食作物,产量最高的就是水稻,特别是收稻还可以再种一季小麦,同样的面积,产量比其他作物翻番。此时地广人稀,官府的税收,甚至大部分地区地主收租,都是按一季来的。一年能够种两季粮食,就比其他地方富裕。

  见杜中宵听了面带喜色,姚巡检补充道:“惟一不好的地方,由于多经战乱,人户逃亡,多年水利不修,原来的坝渠大多已毁。要想种好庄稼,要先修水利。”

  对于营田务来说,有的是人手,修水利算什么。杜中宵不但是修水渠,还想修道路呢。由此到汝州有一道垭口,恰好穿过黄河跟汉水的分水岭,沟通南北。道路修起来,到中原就方便了。那处垭口地势不高,当然的襄汉漕渠,就是想从那里通过。

第35章 古之龙泉

  衙门里,杜中宵对崔主簿道:“看看就要进入二月了,二月劝农,耕地下种,没多少日了。现在最缺的就是各种农具,虽然三司从各州县调来一些,数量却远远不够。来之前,我派人到亳州,从那里买一些过来,以解燃眉之急。后边各地的纤夫陆续到达,只靠这样买是不行的,还是要自己制。这一带有没有产铁的地方?我们招上些匠,自己炼铁,自己打制铁器。”

  崔主簿道:“北边不远,舞阳和西平两县,自古产好铁。闻名天下的龙泉宝剑,就是产在那里。下官曾在舞阳县为官,县里不少古时冶铁遗迹,近世不知为何,冶铁的人越来越少了。”

  杜中宵听了不由皱眉:“龙泉宝剑,不是产在两浙路吗?那里还有一个龙泉县,也产刀剑。”

  崔主簿道:“下官查古籍,龙泉最早就是这一带,两浙后起。世上此种事原就多得很。”

  杜中宵点了点头,心中总觉得这几个地名有些熟悉。想了好一会,猛地想起,舞阳自己是有一些印象的,有两样东西在后世很出名。一个是胡辣汤,据说出自一个叫北舞渡的地方。那里地处交通要道,后世发展出了胡辣汤这极具特色的食品,风靡数省。还有一样,就是铁矿。

  西平和舞阳交界的地方,自古产好铁,特别是用龙泉水淬炼的刀剑,为一时之名器。不过自汉朝之后,这里的冶铁业慢慢衰落了,不知是什么原因。

  想到这里,杜中宵不由想起了唐州北边的汝州。后世这里是河南省中部,矿产资源丰富的地方,最著名的,就是煤矿了,号称中原煤海。历史课上学新中国的煤生产,不得不提一个地方,就是北边汝州的平顶山煤矿。杜中宵隐约记得,介绍平顶山煤矿,最重要的一个特点是煤种齐全,是新中国炼焦煤的主要产地。河东路的煤是多,但要说起煤的品种之齐全,还是赶不上这里。

  舞阳属许州,与汝州紧邻,为煤的地方离铁矿并不远,怎么这里的冶铁业会衰落?以舞阳铁矿储量之丰富,没有铁矿衰竭的可能。

  想了又想,杜中宵问崔主簿道:“主簿,似河东路那里,现在多用煤来冶铁。这一带又有煤,又产铁,怎么就没了冶铁的呢?若是本地能产铁,打制铁器就容易了许多。欲利其事,先利其器,开荒种地铁器缺少可是不行。有了铁器,再有牲畜,才能事半功倍。”

  崔主簿道:“这一带不闻有用煤冶铁的,现在山中偶有小作坊,也是用木炭冶铁。附近数州以前是人口稠密的地方,伐树烧炭,早早就把产铁之地的树伐光了。现在虽然山上有树,却又成了人口稀少的地方,自然也就没人冶铁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梳理了一下这一带冶铁业的脉络。北边的山里自古产铁,而且质量精良,曾经产好刀剑。不过自两汉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冶铁业慢慢衰落下去。晚唐五代战事不断,人口逃散,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过来,产业已经基本消失了。

  杜中宵从京城带来的两万纤夫,安排在唐、汝、蔡三州。眼看就到春季下种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排地方,各自划分范围。后边陆陆续赶来的纤夫,再向其他州安排。

  营田衙门官员不多,现在就是一个崔主簿。他是从小吏升上来的,曾经在舞阳做过县主簿,又在其他州县任过各种小官,行政经验丰富。

  营田事务,仅靠这些人手是远远不够的,主要还是协调地方州县帮忙。各地做事的人,多是从州县借来,加上吏人差役。后面慢慢补充人手,衙门才能够真正独立。

  纤夫有很多好处,比如吃苦耐劳,比如纪律性强,如此等等。但有一样坏处,那就是不管是他们自己,还是他们的家庭,缺少读书人,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认字。在字不识,如何做官为吏,管理地方?衙门必须从地方上招募读书识字的人做公吏,一时人手凑不齐。

  杜中宵现在现临的最棘手的问题,就是人手短缺。大部分开田的村落,都是选个地方,来不及详细规划,让地方按照营田政策给粮给种,贷给农具耕牛,纤夫们自己想办法。甚至组织也是一团糟,大部分的村落就是指定一家人口多的为里正保长,各项政策基本没有执行可言。

  想了又想,杜中宵对崔主簿道:“主簿,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诸事草创,人手不足,处处捉襟见肘。但有些事情,为了以后不得不做。你拟一个榜文,贴到附近州县去,募人到古时冶铁的地方勘查矿脉。如有能探出铁矿的,官给赏钱,功劳大的,可以给官做。”

  崔主簿拱手称是,坐到一边案后拟榜文。

  冶铁就有场务,有场务就有各种监当官。这种小官,杜中宵可以自己说了算,无非是让朝廷以后补个告身就是。如果冶铁产业大了,甚至可以让朝廷给空白告身,杜中宵自己填名字。

  这个年代朝廷给地方官出钱做事,不可能全部现钱。一是三司没那么多钱发,二是他们库房里那么多货物,总要想方设法摊派下来。除了各种实物代钱,还有一种就是空白告身和空头度牒。空白告身可以让地方官自己封官,当然都是小官,做为酬功的手段。打仗的时候,空白最常见,前钱主帅可以依据战功大量封官。营田务一切从头开始,也可以有空白告身。至于空白度牒,就是卖钱的了。

  杜中宵来的匆忙,带的三司给的钱物不多,说好了后面由京西路转运司从各州县调拨。现在地方上帮营田务不是没代价的,都折算成钱粮,收赋税的时候扣除。

  管发钱的三司户部副使包拯并不好说话,一是一二是二死板得很,不肯给杜中宵多预支现钱。手里没钱,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让杜中宵非常头痛。在河东路的时候,不管做什么差事,杜中宵的手中从来没有缺钱过。火山军任知军的后期,那更是动辄几十万贯,哪里像现在,几千贯都是大数目。

  营田务发展的关键,不是开田种地,那事情谁都会做。最关键的是要有产业支撑,从而与粮食生产形成良性循环,不然后劲不足。仅靠着朝廷拨钱,永远都不够。手中没钱,让开田的纤夫加油使劲干,哪个会听你的?发展产业就要本钱,杜中宵现在一缺时间,二缺本钱。

第36章 发财的机会

  中阳山下,权二郎抱着臂膀,跟几个人懒洋洋地晒太阳。他总是喜欢挽起袖子,露出一身花绣。哪怕现在春寒料峭,也是如此,好像不知道冷似的。

  两个差役从远处过来,到了路边的白壁前,贴了一张榜文处去,便就匆匆离去了。

  看着役役远去,权二郎道:“让我们前来垦田,结果向这山脚下一扔,便就再也不管了。这些狗官正事不做,一天到晚,左贴一张榜文,右贴一张榜文,也不知道鬼说什么。”

  旁边的人道:“二郎收声。以前在汴河拉纤的时候,没人管我们,随你说什么。现在不同了,我们一样要开田种地,有人管着,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早晚惹出大祸!”

  权二郎不屑地撇了撇嘴:“什么大祸?嘴自长在我的脑袋上,想说什么说什么!这样日子,过得一点意思没有,再让人话也不敢说,活着也太没意思。”

  别人不理他,闭上眼睛,懒洋洋地晒太阳。

  过了一会,权二郎忍不住,问身边的人道:“丁大叔,榜文上说的什么?”

  丁大叔也不睁眼,有气无力地道:“我们这些人,没一个读书认字的,谁知道说的什么。”

  权二郎道:“这些狗官,明知道我们不识字,却到处贴榜文,也不找个人念一念。”

  几个人正在晒太阳的时候,一个汉子挑了担子从远处过来,到跟前歇住脚,对几人拱手道:“几位哥哥,我走得累了,给一口水喝。”

  权二郎睁开眼睛,看了汉子一眼,不耐烦地道:“我们都是外乡来的拉纤的,到这里来开田。刚到没有多少日子,井还没有打呢,哪里有水给你喝!渴得狠了,那边河里有水!”

  那汉子陪笑道:“兄弟说的什么话?河里的水喝了,岂不要闹肚子?纵然没井,家里定然烧得有热汤,给我喝一口,也不打紧。”

  权二郎道:“烧汤就要有柴,打柴不要费功夫么!”

  一边的丁大叔站起身子,口中道:“出门在外的人不容易,二郎如此说,就过分了。稍等,我回家里给你端碗水来。这水是我昨晚烧的,已经放得凉了,你莫嫌弃。”

  那汉子连道不敢,歇下挑子在那里等着。

  权二郎忍不住,对外乡人道:“兀那汉子,你挑个担子,做什么生意的?”

  那汉子讨厌权二郎,本待不答,见他一身花绣,不是个好路数,只好道:“我走街串巷,为人家修补铁器,赚些钱米糊口。看看就要开春,到南边的比阳县去做生意。”

  “原来是个铁匠。——对了,你有弓箭卖么?若有卖我一副,闲时到山里打些獐兔吃。”

  那汉子道:“客官说笑,我一个乡间的小铁匠,哪里有弓箭卖?客官若买弓,要到县城里去。”

  权二郎道:“我若是有钱进城,怎么还会在这里闲坐!——若是没弓,好刀卖我一把也可,这山里又没有虎豹,带刀进去总能猎些野味。”

  “不瞒客官,我是专一为人修农具的,也没有刀剑卖。挑子上只有一些生铁,若有农具不利了,可以化了淋口,便如钢的一般。”

  权二郎听了不屑地道:“这厮胡说!我们都是从军的人,刀剑用的多了,钢便是钢,铁便是铁,两样东西。你用生铁淋什么口,有什么用?你这把戏,只能骗乡下无知的种田汉!”

  那汉子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法子是从东边亳州传过来的,甚是好用。熟铁打制的农具,不拘是镰刀还是踏犁,只要在刃口淋上生铁,便就坚硬锋利。”

  权二郎哪里肯信?只当这人是个骗子,十分鄙夷。

  那汉子也觉得没意思,转过身去,看白壁上贴的榜文。

  权二郎看见,忍不住问道:“你这汉子,还认得字么?榜文上写得什么?”

  那汉子懒得理权二郎,不过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得不赔小心,头也不回地道:“榜文上说,这里自古以来就产铁,上古时候制得好刀剑。这些年来没落了,招募人手到山中探矿。若是能探出铁矿来,依据产铁从少,官给赏钱。若能找到大矿,还能做官呢。”

  权二郎听了眼睛一亮:“这倒是一条发家的路子,比种地强得多了!这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回身答道:“在下杨宾,人人都称我杨大郎。”

  权二郎道:“你既是个铁匠,想来会找铁矿。官府这里有榜文,你与我一起进山找矿去。若能找出个大矿来,得几贯赏钱,喝酒吃肉岂不好?强似你挑个担子走街串巷。运气到了,能够做个官儿,那就更好了!从此之后,一生吃喝不愁!”

  听了这话,旁边的人忍不住道:“二郎,你时时骂狗官,怎么自己也想去做?”

  权二郎道:“别人做官,我自然要骂。他们喝酒吃肉,又没有我的份。若是我自己做官,钱粮到了手里,纵然是狗官,做一做又何妨!”

  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天天骂做官的人,原来骂的是怎么自己不是官。

  权二郎不理他们,对杨大郎道:“你既打得好铁,必然是会找铁矿的,我们一起进山找矿去!”

  杨大郎笑道:“做厨子的,烧得好羊肉,也不一定会养羊。我们做铁匠的,会打铁,但连冶铁都不一定会,何况去找铁矿。——不过,我与其他人不同,铁匠是家传的手艺,没学会生铁淋口这前,家里还真是冶铁的。我虽然没有挖过铁矿,不过家里传的有口诀,说不定还真能找到矿苗。”

  权二郎听了大喜,从地上一下蹦起来:“那还说什么?大哥把担子寄在村里,我们一起上山去!”

  杨大郎连连摇头:“上山去又有何用?矿又不一定在山里。少年人,找矿可不是容易的事,一大半要靠运气。你要先知道大概哪里产铁,最好有前人挖过的矿,再沿着矿脉寻找。这里地处中原,自古以来不知多少人在这里挖矿冶铁,千百年来,好挖的矿早已经被采光了。要想找新的矿,要么沿着前人采的矿坑向深处挖,要么就到山里偏僻的地方去,都不是容易事。就是下定决心去找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几个月都不算什么。要带吃的,要走许多路,哪里是说走就走的。”

  权二郎游手好闲惯了的人,对于种地的安稳生活从心里讨厌,一心要赚快钱。机会摆在面前,岂肯错过?对杨大郎道:“这有什么,从兄弟们那里借些钱来,等到领了赏钱,分给他们就是!”

第37章 白纸做画

  一户多少亩地合适?自古以来,中国便就有一夫百亩和一夫五十亩两种说法,当然由于亩的大小不同,两者面积的差别可能不大。这是理想的情况,每到王朝新立,重新分配土地的时候,往往是按照这个数目授田。这个数字肯定不是凭空得出来的,是千百年来的经验总结。

  杜中宵也面临这个问题。营田务开垦闲田,按户平摊下来应该是多少亩?前朝的一夫五十亩,是以关中和中原的自然地理条件计算的,包括休耕。换一个地方,比如说江南,一夫肯定照顾不了五十亩,一般十亩就足够了。既有那里地少人稠的因素,也有精耕细作传统的原因,还有勤劳程度不同的影响。

  此时江淮种稻麦,麦子成熟的时候,两浙恰好农闲。往往有两浙的人乘船北上,为江淮地区的人家收麦,分走一半的收成。这种跨地区的麦客,入宋以来在两浙非常流行。

  具体到唐州邓州这片地区,由于气候条件比淮河以北好一些,按理来说,户均耕地应该少一些。

  人的劳动能力是有极限的,超出这个极限,更多的土地并不会带来更多的好处。对于杜中宵这个管理者来说,评价有两个标准。一是总体上,以劳动力算户均产粮最多。再一个从面积上,亩均粮食产量最高。两者得出来的最适合面积,并不重合。

  不考虑这个问题,让到这里的纤夫盲目开垦闲地,贪多嚼不烂,开出来的田种不了,管理不善,会导致土地肥力下降,影响农业生产的后劲。

  派人在附近走访了些日子,看看闰正月就要过去,营田务衙门要给出答案。

  看崔主簿在案后忙碌,杜中宵道:“主簿,前些日子派了吏人查访民情,看看四周一户多少田更加合适。诸般说法不一,有说五十亩的,有说三十亩的,还有说十亩足够的。主簿在这里为官多年,熟悉民情,觉得哪种说法为是?”

  崔主簿放下笔,想了一会道:“依下官看来,这些说法各有道理,看运判如何定。一户五十亩,如果没有水田,全是旱地,应该合适。如果有几亩水田,那一户三十亩便就足够了,不然种不过来。要是全是水田的话,一年稻麦两季,十亩就足够了。”

  说完,崔主簿补充一句:“下官如此说,是假定家家有耕牛,有农具。若是没有,又当别论。”

  杜中宵点了点头,道:“以唐州来看,气候湿润,雨水不缺,而且多河流,开一些水田出来并不是难事。不过这里还有不少山地坡地,全是水田也不可能。还是定一家三十亩,杂一些果园种菜的地,更加合适一些。新立村落,闲田开荒,便可依此数而定。一户三十亩,另加五亩桑园。”

  崔主簿点了点头,过了一会问道:“运判,何不让各村子自己定开田数目呢?他们开得多,愿意出力种的多,对于衙门不是好事?”

  杜中宵道:“主簿,事情不是这样做的。有地便就有税,还有差役,种的多了,赋税差役自然就会重。一夫之力总是有数的,开田多了,种着本就吃力,再加上差役赋税,力有不逮,说起来,就是我们衙门税重。定一个合适的数目,一般的人可以小康,还可略有余力,才能官民两便。”

  这是管理技巧的问题,其他地方土地不均没有办法,营田务白纸上做画,当然力求完美。一家地太多了,种着吃力,再向他们摊派差役,自然满腹怨言。而税依地而定,家里地多税就多,人均耕地超过一定的数目,反而会加重官方和百姓的矛盾。

  这就是小农经济的问题,要想让自耕农成为社会稳定的基石,就要有合适的规模。这个时代,以唐州这里来说,家里有几亩水田,一家合适的规模就是三十亩。如果普遍超过此数,以后必然会有其他地方的人来做佃客,或者打短工,营田务不追求这种经济模式。

  作为军队的一部分,营田务的土地不得买卖,不得租佃,要让种地的人自力更生。生产力的发展程度不到,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注定是主流,从一开始就要规划好。

  这个规模是以五口之家的小家庭来算的,子女多了,就要分家。留着大量闲田,就是给他们的后代留的储备用地。至于这个储备可以管多少代,那就超出杜中宵规划的能力了,他只要规划三代就了不起。

  从案上拿起吏人调查的几个典型村落的情况,杜中宵仔细斟酌。一个村子,多少人家合适?如果户数太多,耕地就离着住处过远,耕种不便。户数太少,人口太过分散,衙门管理又不便。一个村子与邻近的村子隔多远合适?隔得远了交流不便,隔得近了闲地太少,不利于以后的发展。

  这些问题,是必须在这几天定下来的。有了一个总体的规范,吏人差役才能够做事,不能让他们随心所欲胡来。这个大框架定下来,对未来几十年有无穷好处。

  村子的规模定下来,还有一个大致的规划。比如除了耕地,要留多少地种果树,多少地做菜园,多少地做林地,多少地做草地放牧牛羊,小农经济下要一应俱全。一个典型的村落,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除此之外,多远距离内设立集市,各集市如何组织管理,都有道理可讲。自然演化下,这些都是按着地理、经济条件下自然出现的,营田衙门统一组织,可以提前布局。

  有了这个大致规划,就以粗估某一个范围内粮食和农业经济作物的产量,进行工业布局。比如某一片地方桑树多柞树多,就可以设立缫丝作坊。某一片粮食多,就可以设立酒坊。某地耕地多,可以设立铁器农具的作坊。再结全水利、矿产这些自然条件,在最合适的地方布置。

  想一下子进入大工业时代是不可能的,必然要经过一个广泛分布的散、小的工业阶段,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工业慢慢集中。这个时间可能很漫长,但不能人为跳过去,不然工业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与社会脱节。

  这种经济布局,有个名字就五小工业,私有化后称为乡镇企业。

  发展工业,不能只想着在大城市建大工厂,那样不利于民间的积累,你造出来东西,民间没有能力去买。后果就是工业空中楼阁,轻工业发展无力,拖累整个工业的进程。

  一二十万人的纤夫,对应就是十几万户,几个大州的范围,与永城的小规模营田不是一回事。

第38章 进山

  权二郎陪着笑,对向个兄弟连连拱手:“这一位杨大哥,祖传的冶铁好手,家传密诀,认得地里矿脉。衙门揭榜,要是能发现铁矿,有赏钱,能做官,无穷好处。我欲与杨大哥入山找矿去,诸兄弟们帮衬一下,凑些钱粮出来,我们带了进山。以后我有了好处,定然不会忘了兄弟们!”

  一个大汉道:“二郎,你不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做着白日梦,想一下子发大财。还是跟我们一样踏实做事,等到过几天耕牛、农具到了,开田种地。听说开出的闲田三年免税,好好做上几年,积攒些钱财,建处房子,娶个浑家,才是长久之计。”

  权二郎道:“如此,岂不是跟那些种田汉一样?这样日子有什么意思?不趁着年纪轻,尽力搏上一搏,等到老了,白白后悔!”

  另一个人道:“二郎,我们现在的粮米,都是计口数日一发,谁家也没多少余粮,怎么借给你?”

  权二郎道:“朝廷恩典,给的粮米足够糊口。你们家里有女人孩子的,总能省一些下来。”

  几个兄弟都觉得权二郎不靠谱,不肯借钱粮给他。怕他带了钱粮出去一无所得是小事,依着这厮的性子,把钱粮用光,脚底抹油天南地北的去了,兄弟都没得做。

  权二郎见没人帮自己,咬着牙发狠道:“汴河边上,我们一起出力拉纤,同生共死,经过了多少磨难!怎么一到了地方,便就如此作怪,连几斤米也不肯借给我!若是有朝一日,我混出头来了,你们不要后悔!没了你们的钱米,我就进不了山么?”

  年纪最大的谭青城叹了口气,道:“二郎,现在不比从前。以前我们拉纤,除了俸禄,就是每日的赏钱。一月多少钱,一眼就能看到几十年后。现在可不一样,不说种地好坏,新家建起来,手里有积蓄的人,有好多用处。你做的事情多,赚的钱就多。”

  说完,对众人道:“罢了,终究是兄弟一场,不好不帮。这样吧,我们几个人,一人二百文钱,十斤米,借给二郎。能不能探出矿来,是他自己造化。”

  谭青城德高望重,听了他的话,众人不再说什么,一起给权二郎凑钱粮。人人心里明白,权二郎此事真做成了,肯定每个人都有好处。这厮虽然不靠谱,但轻财重义,真发了大财,必然会回到兄弟们中显摆,大手花钱不在话下。但要是事情不成,依着他从前性子,只怕也不会回来。非要等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大家把他借钱都忘了的时候,才会回来见人。

  权二郎错了钱米,欢天喜地,对杨大郎道:“哥哥,钱米虽然不多,足够我们到山里一两个月。到时探出矿来,赏钱我们均分。真能做官,也是我们两人同甘共苦。”

  杨大郎心里觉得权二郎这个人不怎么靠谱,赏钱均分倒也罢了,若真是做官,自然应该是自己这个有技术的人,权二郎纵然有官身又能做什么?这种官与一般的官不同,按惯例都是安排在场务里,有点类似后世的技术人员。没有技术,官府让你做监工么?

  不过杨大郎确实有这个本事,想赚这一份钱,只好跟权二郎搭伙。年前他爹患病,把本就没什么的家底折腾得一干二净,只能借助别人。

  一众兄弟们把权二郎送到路口,一再叮咛。不过看权二郎欢天喜地的样子,只怕他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