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苏白蓉说道:“我家住在石翠街东甲六号。”苏白蓉说完,看着萧玉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萧玉微微一滞,她不明白苏白蓉为何忽然和她聊起,她家住在哪呢,而且详细到连门牌编号都告诉她了。
这时候,她们的周围早已经响起了成片成片的兵刃撞击声,萧玉看到教习冷峻的目光正穿过忽闪的人群,向她俩这边望来。
萧玉道:“白蓉,教习要过来了。我们开始练吧。”
萧玉说着,已经抽出了刀来。
苏白蓉看了萧玉的刀一眼,忽然神经质地笑了一下,说道:“萧玉,我们好好练。”
萧玉点了点头,她感觉今日苏白蓉似乎有些奇怪,但具体怪在那里,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两人随即便在密林边缘那里,开始彼此喂招。
今日苏白蓉的状态似乎颇好,几次都打得萧玉险象环生,好险才接了下来。
萧玉道:“白蓉,你有进益了!”
“是吗?”苏白蓉笑道:“萧玉,你也加油!”
两人你来我往,可能是受了苏白蓉的感染,萧玉似乎也比往日更有状态了,让她沉郁压抑的内心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也许可以……”
三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次两人都练得大汗淋淋,结束的铜磬声响起时,她们不由地相视一笑,她们已经很久没有练得这么投入了。
对练结束后,便是放饭的时辰,几个粗壮的劳力,推着独轮木板车,将两辆装满了木桶的木板车,推到了密林的空地边缘,然后他们便将那些木桶从木板车上抱了下来,打开盖子,腾腾的热气便冒了出来。
空地上的人群便开始排队领饭了,这是他们这一日,唯一的一餐。塔林内修炼的丸药是管够的,但是餐食,一日却只有一餐。
萧玉拿着两个馒头,端着一碗菜,坐在了一青石前。菜汤里漂着油花,一块块黑瘦相间的肉条子沉在碗底,白菜粉条炖肥肉,油水很足。
她刚坐下,沈觅芷便也端着碗走了过来,两人一笑,便坐下来一起吃了起来。
萧玉一边吃一边开始跟沈觅芷聊天,她说着说着见沈觅芷不怎么回应,便扭过头去看了沈觅芷一眼。
却见沈觅芷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馒头发愣,她的双目中闪烁着浓重的沉思之色。
萧玉脸色一怔,想喊她一下,却忽然住了口,只低下头去,闷头吃饭了。
沈觅芷此时陷入了对上午对练的沉思中。某个关键的地方正在她脑中盘桓,她相信只要想明白了这个地方,她的剑招就能有进一步的提高。
沈觅芷忽然目色闪过一抹华彩,她伸手一指,以指为剑,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就在这时,她手中的馒头兀自掉落,滚在了地上。
沈觅芷蓦然而醒,似乎才发觉她是蹲在石边吃饭呢。
萧玉捡起滚到她脚边的馒头,细心地将馒头上的枯叶屑子和干灰弄掉,递给了沈觅芷道:“吃个饭都不老实。”
沈觅芷吐了下舌头,接过馒头,笑道:“不好意思,萧姐姐,我刚走神了。”
萧玉笑了一下,但随即她的眼神便一黯,沈觅芷在和她对练的那段时候,有时也会这样,往往如此之后,第二日,她的剑术就会有所突破。数次之后,萧玉就再也跟不上她了。
但眼见将近一年过去了,萧玉在刀法上,却几乎没什么大的突破,一个月前,她也就这个问题,向沈觅芷请教过。
沈觅芷说,突破就是你忽然想明白了。
你原本只是依葫芦画瓢地按照剑路去死扣。但即便你扣得再像,再熟练也是别人的东西。
现在你忽然能领悟,那创招之人,何以要如此运剑了。
当你明白了他何以要如此运剑,便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做一些细微的调整和改良。
到了这里就开始入微了。
只要你能有一次小悟,而进入入微,你就知道怎么练了。
一次一次的小悟积累起来,积小悟为大悟,就能在剑招上达到圆融境界,就是真气境的大圆满了。
沈觅芷说得很透彻,但是大半年过去了,萧玉连一次小悟也没有,但她有时,也会似有所悟,但却并未穿透,不曾一次进入过瞬间入微的状态。
更别说,能稳定在入微的境界了。
而沈觅芷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入微了。
萧玉的心头很清楚,她的修炼在几个月前,就开始止步不前了。而沈觅芷却一直在进步。
刚开始拉开差距时,她还心里发狠,想要追赶。
这大半年过去,她已经渐渐明白,悟性这个东西,有时候是很要命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哪怕就是你拼了命,也是无用的。
沈觅芷见萧玉在那沉默地吃饭,心头微微一颤。
萧玉的修炼停滞不前,她也是知道,有时候,她会偷偷看萧玉和苏白容对练,沈觅芷能看出来萧玉和苏白容两人,数个月过去,在刀法几乎都没有什么进步,两人显然都遭遇了某种瓶颈。
但沈觅芷已经将她一路修炼的领会,毫不藏私地告诉了萧玉。至于萧玉能不能冲突卡着她的瓶颈,就要靠她自己了。
只是眼见就快一年过去了,沈觅芷能感觉到萧玉的状态,越来越低迷了。可关于这点,她除了多陪陪萧玉外,实在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西门坎坎那小子在时,还常能逗萧玉一乐,而且他也常在萧玉面前提到段融,说段融在外面不知道怎么逍遥快活呢。
每次西门坎坎说到段融时,沈觅芷都能看到,萧玉的目中都闪烁着干劲。只是那种光芒,她已经很久没从萧玉的眼中看到了。
两人吃完饭后,便走回了塔林。
她们此时回到塔内后,就禁止出塔了,要一直在塔林内运气修炼内功,到第二日清晨,才能再次出塔。
塔林内的修炼,枯燥而紧张。当然,一进塔内,就没人管你了,也有人放弃了修炼,一进塔内,就呼呼大睡。
萧玉走到自己的那座塔体前,忽然看到不远处苏白容也走到了自己的那座塔体前,两人的塔体之间,还隔了两座塔呢。
苏白容似乎是看到萧玉在望向她,她也看向了萧玉。苏白容的嘴唇开合地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接着便神经质般的笑了一下。
萧玉看到苏白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然后神经质的一笑,不知为何萧玉的身体陡然一冷。但在她凝目再看过去时,苏白容却已经钻入了塔体内,不见了身影。这时,塔林内再次响起了铜磬声,三声铜磬声过后,塔林内便不会再有人影,所有人都必须回到塔体内。
萧玉只得钻入了塔体内,她盘坐在幽暗的塔体内,脑海中还是苏白容嘴唇无声开合的画面,不知为何,她觉得那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萧玉强迫自己停止去想苏白容,她从塔体的内壁上,取下一瓶丸药,吞下了一颗后,便沉入炼化之中了……
外面第三声铜磬过后,就又是死寂一片,两个教习巡逻了一趟后,便各自离开了。
从下午到黄昏,再到黑夜,塔林内就没有一丝人声,只有风声卷着枯叶,呼啸而过,更显得整座塔林,荒凉如墓园。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曙光照进塔林内时,随着铜磬声响起,塔门的咯吱声也混杂着响了起来,只有这时的塔林,才忽然涌起一股生机,一个一个人影身体僵硬地走出塔林,仿佛从墓园里爬出的尸体一般。
萧玉刚走出塔门,忽然她的背后便响起了尖叫声。
萧玉陡然扭头,她已经听到有人在叫着苏白蓉的名字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涌上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脚步踉跄地奔到苏白容的塔体前,那里已经围了几个人。
两米高的塔体上,爬满了苔藓和蕨类植物,此时那塔尖上,正呆着一个人。她两腿悬空,斜躺在塔体表面,一条腰带绕过她的脖子,挂在塔尖上。
萧玉看向那张脸,正是苏白容,她的眼圈已经发青,双目空洞无声地睁着,似乎在斜望向辽远的天空……
看着苏白容发青的脸色,萧玉知道,苏白容至少已经死去了好几个时辰了。
昨日走入塔林前,苏白容忽然站在塔体门口,嘴唇无声地向她说着什么,此时看着苏白容的尸体,萧玉忽然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那诡异的画面再次在萧玉的脑海中出现,她终于知道苏白容嘴唇开合,在说什么了。苏白容说是:我要回家了。
苏白容最后那神经质般的笑容,彷佛再次出现在萧玉的眼前。
萧玉浑身发冷地站在了那里,不由地连打了几个寒噤。
这时,已经有人讲教习喊了过来。两个教习将苏白容的尸体,从塔体上取了下来。那两个教习都在摇头叹气,周围的人却都默然无语,只冷冷地看着。
萧玉忽然想起,昨日对练之前,苏白容很奇怪地告诉了她,自家的门牌编号。萧玉还记得,她说的是石翠街东甲六号。此时,她终于明白苏白容为何忽然聊起了自己的家。
“原来,她是要回家了!”
萧玉站在那里,看着两个教习将苏白容的尸体盖上了白布,她的眼泪禁不住淌了出来。
第495章 灵基大师
一道黑芒在无尽大山那翻腾的云雾间穿过,划出一道弧线,降落在某处山坳里。
黑芒落地,现出了身形魁梧的楚秋山,他穿了一身粗布青衫,不过发丝显然是仔细梳理过的,用一根木簪一丝不苟地挽在头顶。
楚秋山缓步向前走去,走出了密林,便在一条清溪边,看到一座茅屋,那茅屋前开垦出了一片菜畦,里面种着青翠的大白菜,一个农夫打扮的人,正在菜地里锄草。
楚秋山走了过去,竟是向那农夫抱拳一礼。
他乃是堂堂太一门门主,却不知为何要向一老农施礼呢?
楚秋山道:“褚先生,一个月前,楚某来访,你说老祖他闭关一个月。不知今日老祖,是否出关呢?”
那老农闻言,却依旧头也不回,背对着楚秋山,又用手中的锄头将脚边的几株野草锄掉,扔出了菜地,这才扭过头去看了楚秋山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算日子,今日该出关了。你随我进谷看看吧。”
“有劳褚先生了。”楚秋山依旧持礼甚恭。
之后,那老农便将锄头靠在茅屋的门口,领着楚秋山拐到了房后。
两人一路无话,他们沿着密林走过一段后,便翻过一个光秃秃的小山坡,然后便沿着那山坡一路下坡,很快便进入了另一片枯木林。
这片枯木林,一进去便能感觉到不同来。
只见枯枝、落叶、衰草中,弥漫着淡淡的薄雾,而且那光秃秃的树木,竟给人一种极为相似之感,两人在此林中走了一段,只见眼前景物,就如同没动一般。
因为四方前后,所有的境况,都是一样的,再加上薄雾弥漫。好像在这片枯木林内,压根就不存在方向。
楚秋山亦步亦趋地跟在那老农身后,尽管他是洞冥境的强者,此时也不敢托大,他知道一旦和那老农走失,他自己可走不出这片林子。
这枯木林看似普通,实在处处是堪舆阵法之术,而且是老祖亲自所布,八个阵眼,都有种子字拓印,不仅神识无法穿透,连法则之力,都会被笼罩压抑。
楚秋山不知跟着那老农走了多久,这片林子好像无尽无边一般,这片林子他已经走过了不知多少次,但是他感觉,这老农每次走得路线都是不同的。
楚秋山最初以为是这老农怕他记路,故意给他绕路,但是后来他发觉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老农在变,而是这片林子在变。
林子变化时,要走出了这片林子的路径自然也跟着变化了。
忽然,前面的那老农脚步陡然一停,轻声道:“到了!”
楚秋山亦跟在他身后,脚步一顿,眼前四周依旧是枯木、落叶、衰草和薄雾,完全看不到别的景物。
就在这时,那老农忽然从后腰摸出一把戒尺,那戒尺似是黄铜所制,已经有些年份了,上面爬满了铜绿。
戒尺的表面上印刻这几个古奥的符号,那些符号的坑洼里同样爬满了铜绿。
那老农忽然咳嗽了一声,将手中的戒尺高高举起,向东南一晃,向西南一晃,向正南一晃,然后直接将手中的戒尺,往东南和正南之间的某个位置给扔了出去。
只听哐啷一声,那铜制的戒尺似乎是掉落在地上。
也就在这瞬间,只见四周的薄雾,竟慢慢消散,眼前的几株枯木,竟如幻影一般,随着薄雾的消散也消失不见了。
楚秋山赫然发现,他和那老农已经站在那某个山谷的谷口处。
那谷口的正中,立着一座两米高的古旧石碑,巨大的石碑上,只刻着一个古奥的符号,纹路斑驳。
楚秋山虽然不认识这个符号的具体内容,也不知其读音,但他知道这是一个种子字。
而原本那老农手中的铜制戒尺,此刻就在那石碑的脚下,戒尺上的古奥符号和石碑上的种子字,似乎有着某种呼应。
那老农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将戒尺捡了起来,插进了后腰,说道:“走吧,入谷。”
楚秋山跟老农进了山谷,径直走到了一山洞前,只见那山洞石门紧闭。
老农转身看着楚秋山,道:“说是今日出关,你在这等等吧。要是今日石门没开,就过几日再来吧。”
楚秋山闻言抱拳,道:“多谢褚先生。”
那老农此时却是向楚秋山略一抱拳,便转身走出了山谷。
楚秋山目送那老农出了山谷,才坐到了那山洞不远处的一石桌前。那石桌上,落满枯叶,但枯叶之下,确是一黑白残局。
楚秋山纹丝不动,但那满盘的枯叶却是无风自起。
枯叶扫尽,弈棋的真容便显露了出来。
楚秋山盯着那残局,目中露出了浓郁的沉思之色。
就在这时,身后的石门,发着了咕咕隆隆的震颤之声。
楚秋山扭过头去,立马起身而立,只见石门打开,幽暗的山洞内,走出了一个人影。他以为走出来之人是宗门老祖吕荫麟,正准备施礼,却忽然觉得了那人的身形隐约比老祖瘦削些。
楚秋山略一迟疑,那人已经走出了洞外,天光照耀下,楚秋山陡然一惊,竟是古道陵!
古道陵也看到了站在石桌前的楚秋山,立马抱拳笑道:“楚师兄,古某刚走出来就看到了你,倒是有缘啊。”
古道陵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疲倦。
楚秋山立即明白,老祖闭关一个月,是和古道陵在里面呢。
楚秋山目色一转,便抱拳还礼,道:“是古师弟啊!古师弟到底还是牵挂着老祖呢,上次神云府郊外一会,楚某不过就提了一嘴,古师弟果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