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阮凤山瞄了一眼,躺在了账房大厅西侧角落处的那具尸体,他隐隐闻到了屎尿的臭味。
“李均?”
阮凤山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徐寿贤跟他说过几次,说此人是个算筹天才。
阮凤山忽然目色一闪,想到了一件事,他扭头看着身后的徐福贤,问道:“那套账的结构,颇为隐秘精巧,不似常人的手笔。是不是就是此人设计的?”
徐福贤抱拳躬身,答道:“正是。”
阮凤山目色一凝,看向李均的尸体,脸色如同罩了一层霜。
“尸体就停放在此!”
现在是腊月,尸体并不易腐烂,而且阮凤山要将这尸体,变成账房里的一把悬头之剑,让账房诸人,人人自危!
“凡账房之人,人人皆需写封检举信,而且要署名。栾豹,这事你来做,收齐了,交给我!”
“是!”
阮凤山说完,大步走出了后院账房。
段融、萧玉跟在其身后,也出了账房。
阮凤山走出账房的瞬间,便觉得异常疲惫,他满脸倦色,双目中交织着愤怒和倦怠的神色,但不知为何,偏在此时,他的小腹涌起一阵阵的燥热,他的脑中闪过了马春影水蛇般地扭动着的腰肢……
萧玉心头颇为欢喜,因为她知道,徐寿贤这两年逐渐开始跟他爹不对付,跟栾敬付一个鼻孔出气,明里暗里没少跟她萧家使绊子。
这波徐寿贤栽了,等于在这镖局里,少了一个跟萧家为难的人。
段融走出账房时,却并无事情做成后的兴奋感和轻松感,反而更是满腹的心事。
他知道,他掀开账房烂账这件事,其影响绝不只在镖局账房本身,恐怕许多和账房或者和徐寿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人,都会受到这样、那样的波及。
所谓狂风吹老洞庭湖,这波纹恐怕还只是才刚刚荡开而已……
段融、萧玉刚走出后院,便有一个人影忽然从旁边竹林里蹿了出来,拦在两人身前。
定睛一看,正是早已经守在那里的朱小七。
朱小七道:“老爷让你们一出来就去见他。”
朱小七说着,眼睛若有若无地从段融身上瞟过。
段融哑笑,暗道:看来,这第一道波纹已经荡过来了。
栾豹带着一队护卫,将后院账房围了后,没多久,这消息就在整个镖局内传开了。
萧宗庭立即就让朱小七过来,等在了那里,一等到段融和萧玉,就让他们一起过来见他。
段融和萧玉走进萧宗庭的后院,萧宗庭正坐在石椅上抽着闷烟,他的脚边已经有不少的烟灰。
萧玉一见那一大摊烟灰,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萧宗庭也注意到了萧玉的神色,道:“我知道!下不为例!”
萧玉道:“不是不让你抽,你偶尔抽几口,过过瘾也不是不可以。哪有这般抽法,你都多大年纪了!”
萧宗庭只顾不言语地熄了烟袋,和两人一起进了堂屋,然后便详细问起了查账的事情。
段融将腊月的流水,和浮差告诉萧宗庭时,萧宗庭的脸色明显变得很是难看。
“太不像样子了!老掌柜在时,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段融见萧宗庭此话,显然有些犯忌讳,便没搭腔。
萧宗庭后来又问起段融,为何能看懂账目时,段融告诉萧宗庭,他从小就对数字敏感,少时做那种数独的游戏,他总是第一个猜出答案来。
萧宗庭听了点了点头,不以为异,精神力强的人,通常不仅武学领悟能力强,对其他事情也常有过人之处。
段融从萧宗庭的院落出来,便立即回到了柳庐,关门闭户,在庭院的凉亭里,看起了杂书。,任谁打门,他都装聋作哑。
半个时辰过去,已经有好几波人来过了。
段融坐在凉亭内,兀自不动,神识一扫,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第二镖队的镖头孙煌和第四镖队的镖头王灼勇,都来打了门,见许多无人回应,便脸色凝重地走开了。
在柳庐门外,徘徊最久,不肯离去的是马春影的父亲,门房马文桃,因为他知道段融并未出镖局,所以,一直在门外打门。许久后,才脸色难看地离去了……
段融坐在凉亭内,叹了口气。
徐寿贤毕竟做了几十年的账房,而且其中二十年是镖局的总账房,这里面牵扯到的人之多,恐怕要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段融在柳庐内,闭门谢客时,栾府的一个婢女,却拿着栾敬付的腰牌,来到了后院账房,让护卫禀告,叫了栾豹出来。
栾豹一见那婢女,便道:“枫叶,你怎么来了?”
这枫叶乃是栾敬付的贴身婢女,平时甚少出府。
枫叶向栾豹蹲了一礼,道:“老爷今早已经回府了,受了不轻的伤,少爷还是回府看看吧。”
“我爹受伤了?”栾豹心头一惊,立马就要冲回去,他刚走到门口,忽然驻足,叫道:“秦夜!约束好兄弟们,我回府一趟。”
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立马抱拳朗声道:“是!”
栾豹这才便奔出了门外,出了镖局,回府里去了。
栾豹一路狂奔,冲进了后院,一进堂屋,便看到栾敬付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栾豹目色一动,扫过栾敬付的肩头绑了绷带,叫道:“爹,你受伤了!严重吗?”
“别大呼小叫的,还死不了!”栾敬付瞥了栾豹一眼,道:“豹儿,你坐下,爹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栾豹见栾敬付说话中气十足,而面色凝重,便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目色询问地看着栾敬付。
“你坐那么远干什么?离我近点。”栾敬付道。
栾豹搬着椅子,坐在了栾敬付的身旁。栾敬付这才俯身和栾豹,耳语了一阵。
栾豹听着听着,脸色陡变,眼神有几分慌乱地,喃喃颤声道:“勒死……他?”
栾敬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栾豹一眼。
虽然他已经驱走了这屋里的小厮、婢女,但仍要小心隔墙有耳,此事只能天知、地知、他们父子知。
第230章 其心可诛
栾豹的脸上显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栾敬付悄声,道:“豹儿,不要心软!”
“男人以懦弱无刚为奇耻大辱!”
“而且,你以为那老小子按了什么好心吗?段融一堵门,他为何就叫王德安来找我们父子,他就是要把我拉下水,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和此事有关!其心可诛!”
栾豹走出自家府门时,目色阴郁的如同腊月阴冷的天气。
栾豹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后院账房,他在大厅的那里,徘徊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脚步沉缓地走向了关押着徐寿贤的东甲房。
栾豹对门口看守的护卫,道:“掌柜的让我问徐总账几句话。你站远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
栾豹见那护卫站到了走廊口处,才推门进去,反身关门,目色阴冷地看向坐在几案后面的徐寿贤。
徐寿贤两眼无神,如同被抽了魂魄的枯骨一般,呆坐在那里。
栾豹走近了几步,道:“徐总账!”
徐寿贤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眼神如同失焦一般,茫然地看着栾豹。
就在这时,栾豹身形一晃,就站到了徐寿贤的身后,藏在他怀中的一条腰带,就在栾豹身形闪到的同时,已经如同蟒蛇般地缠到了徐寿贤的脖子上。
栾豹心头有几分慌乱,用力地拉着手里的腰带,狠命地勒着徐寿贤的脖子。
徐寿贤原本已经心如死灰,但喉咙的气管被勒死,他立即就呼吸困难,大脑缺氧,眼珠子翻着,他的生物本能的底层求生欲开始涌现,手脚胡乱地扑棱着……
栾豹的声音在嗓子里咕哝道:“徐寿贤,你已经是冢中枯骨!还挣扎什么,就死吧!”
栾豹说着,他似乎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一般,嗓子里的声音似乎消散了他的慌乱,栾豹的眼神开始变得狠辣,手上更是加了几分力,将徐寿贤从座椅上拉了起来,腿窝耷拉在椅子边,屁股悬空在那里……
数息后,徐寿贤已经瘫软如面条一般,两手无力地下垂着……
栾豹又勒了一会儿,才松手,他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试了试徐寿贤的鼻息,发现徐寿贤已经彻底死了……
栾豹看向徐寿贤的脸,陡然吓了自己一跳,他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
徐寿贤的双眼圆睁,瞪视着他,而其脖颈处,已经勒痕乌青,深陷皮肉……
栾豹定了定神,才抬头看向房梁。
他将徐寿贤的腰带解了下来,挂在了房梁上,然后他抱着徐寿贤站上了几案,将徐寿贤的尸体,挂在了绑好的腰带上,做成了徐寿贤悬梁自尽的假象。
栾豹做完这一切,才缓了缓心神,将衣襟整理了一番,缓步走出了房门。
栾豹出去后,关好房门,看着那护卫,道:“看好徐总账,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他!”
“是。”
一个时辰后,就到了中午放饭的时间了。
虽然徐寿贤、王德安、朱士成,都被单独关押在房间内,阮凤山已经下令,不让任何人接触他们。
但也不能饿死他们。
栾豹点了两名护卫,让他们去中院食堂领了饭,送进去给他们吃。
一名被栾豹安排负责送饭的护卫,提着食盒,打开了徐寿贤的房门。
那年轻的护卫,推门房门的瞬间,便僵在了那,他的手颤抖着,好险才抓住要脱手的食盒,那护卫扭头叫道:“徐总账……他上吊了!”
阮凤山和马春影一起躺在床榻上,马春影醒着,拿着扇子,给睡着的阮凤山扇着风……
阮凤山轻轻打鼾,他睡着的时候,眉毛也拧成了一团。
昨夜他一夜未睡,秽血教在邻县的行动,他和栾敬付都没少出力。而且一回到镖局,就遇到了账房烂账的事。
账房烂成这样,对阮凤山的心神,冲击颇大!
阮凤山睡得正沉,他的贴身小厮郑伟,忽然出现在床榻前的屏风后面,小声道:“爷,出事了!”
周安死后,阮凤山便把应答接待的事,交给了郑伟。
这郑伟做事一板一眼的,不像周安那般活套,但也做了多年的小厮,对礼节诸事,已经颇为熟练了。
郑伟的话出口,马春影扇着的扇子就停了,数息后,阮凤山便睁开了眼睛。
阮凤山的嗓子又干哑,道:“进来说。”
郑伟低着头,走进了屏风后面,床榻上垂着轻纱,马春影赤身曼妙的身体,若隐若现。
郑伟瞄了一眼,将头低得更低了。
“爷,徐寿贤上吊了!”
“什么!”
阮凤山赤着身体,掀开纱幔,从床榻上跳了下来。
“这个老蛆虫,想一死了之!”
“混账!”
阮凤山赤着身体,在房间内走动起来,脸色阴沉!
徐寿贤上吊的消息,很快就在镖局内,不胫而走,许多愁眉苦脸的家伙,顿时一喜,所谓人死账消!
叶天是徐寿贤府邸的管家,今年已经是六十七岁的高龄,比徐寿贤还大了五岁。
他平素衣着考究,发丝虽然已经稀疏发白,但却梳得很是齐整。
这日午后,他一个人孤身走出了徐府的大门,沿着巷道向外走去。
巷口是一家卖烧饼的铺子,叶天常在他家买烧饼,故而他走过那铺子时,老板热情叫道:“叶老爹,新出炉的烧饼,你老来两个!”
叶天笑了笑道:“我家老爷有事交待我办,回来了再买。”
那老板瞄了叶天颤巍巍的背影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老头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阮凤山已经穿了衣服,坐在后堂上,呷着参茶想事。
就在这时,郑伟缓步走了进来,道:“爷,徐寿贤家的老管家过来了,说是要见你。”
阮凤山冷眉倒竖,道:“告诉他,该收尸的时候,会去叫他的!现在让他滚!”
郑伟道:“他不是来收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