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99章

作者:富春山居

正在摇晃铁丝网的建奴听到身后的动静忍不住回头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血肉,把平地上染成了一副血色地毯。哪怕是八旗军中最具有勇气的巴牙喇,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迟疑了起来。

只是顺军的火枪射击可没有停下来,重型火绳枪手再一次排到了队列前方。虽然白色的火药烟雾遮蔽了他们的视线,但是鹿角距离铁丝网不过五步,这个距离还是能够看到趴在铁丝网上的人形的,火枪手们下意识的做了个瞄准的动作,然后扣下了火绳。

这一次和讬的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正试图强行用胳膊夹着铁丝往后拉的他,被一发重铅弹打中了胸口,顿时在胸前出现了一个洞口,接着他就失去了知觉,然后这个洞口里开始慢慢流淌出了红色的液体。

虽然和讬松开了手,但是铁丝网上的倒刺拉住了他的布面,使得他整个人没有倒下去。这也正是带刺铁丝网最令人棘手的地方,它会勾住任何柔软的物体,阻止你通过它。哪怕再有力气的人,也拿这种带有一定韧性的铁丝无能为力,而在战场上它就不仅仅是阻止你通过了,还会让你成为一个活靶子。

失去了后方弓箭手的策应,和讬又战死。铁丝网前侥幸生存的五六名建奴终于产生了恐惧,掉头朝着大门外逃亡了。他们的不管不顾,甚至还撞到了正要进入大门的同伴。

建奴的第一次攻击在火枪和大炮的夹击下失败了,高升见状终于叫停了火枪队的射击,赵槐于是派人去清理挂在铁丝网上的尸体,清理出了火枪队的射界。

之字斜坡上的噶达浑强行拦下了逃出来的巴牙喇兵,面对已经吓破胆的几人,他气的差点要把为首者当即正法了,还是边上的亲兵拦住了他。

看着战况不利,边上的亲兵劝说他先撤回到下面重整旗鼓时,贴着山崖站立的噶达浑瞧了瞧头顶,还是咬着牙说道:“现在一退,就不可能再攻,因为我方士气大衰,彼方士气必然大振。他们可以坚守,难道我们还能和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和他们对峙吗?

眼下要么就再攻一次,要么就干脆直接撤回镇上去,承认此次作战失利。否则,我们会被这些南蛮子活活拖垮的。但是,我们就这么把和讬他们的尸体丢下,回去还怎么抬得起头?近40名巴牙喇,这可是半个牛录的,我正红旗总共才多少巴牙喇牛录?

我要再攻一次,要么把和讬他们带回来,要么就战死在这里。”

看着情况不对,刚刚从下面走上来的阿哈尼堪刚好听到噶达浑这话,他心里不由一紧,赶紧劝说道:“纛章京,你可不能折在这里。不如你替我压阵,我带人冲一次。”

噶达浑此时已经红了眼,并不愿意听从阿哈尼堪的劝说,他大声的说道:“等你的人和我的人换好位置,天都要亮了。这些南蛮现在就在等天亮,到时我们就更加难以进攻了。我会亲自带队,结成藤牌阵抵达里面的火铳手,弓箭手在后压制炮位和杀散那些火铳手。你调20名藤牌手给我,然后继续在外压制上面的南蛮就行了。”

阿哈尼堪见状只好答应了下来,他一边调动后方的藤牌手,一边对着噶达浑说道:“纛章京,若是事不可行,就退吧。趁着夜色退下去,这些南蛮也不敢追来的…”

噶达浑却打断了他的话侧耳听了听,然后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一些声音?”

阿哈尼堪静下心来听了听,这才说道:“好像是北面有厮杀的声音。”

噶达浑道:“应该是阿拉善他们动手了,正要趁着这个机会,攻上去…”

当噶达浑在下方组织进攻时,这边石墙上的百户李大斗也跑到了高升身边向他请示道:“要不我们现在把铁西瓜、铁香瓜掉下去吧,建奴一定不会料到我们还有这东西能攻击到他们。”

高升此时却犹豫了起来,之前他只想着能够击退来袭击的敌人,但是看到建奴对于自己手中的火药武器并无抵抗能力后,他心里不由就有了一些其他想法。

他原本只是泰安城里的捕快,虽然读过几年私塾,但作为公门子弟他也没有科举的资格,因此只能老实的接了父亲的班。在大顺义军入山东时他跟随王之相起兵响应,得了个总旗的官职。

假如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应当就老实的在王之相手下慢慢熬资历了。但是李自成南下时,他被王之相挑选前往济宁进行了40天的短期军事培训,并受到了李自成的接见。这次短期的军事培训对他的影响很大,一是让他获得了不少军事工程学的知识和科学常识,另一方面则是让他看到了泰安以外的世界。

相比起在王之相下面当个小军官,他觉得跟着李自成干显然更有前途。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那些参加了培训班的学员,几乎都是这么想的。特别是培训班结束,王之相并没有重用他,把他打发来担任了樵岭前村的一个把总,让他倍感受到了排挤。

像樵岭前村的一应物资并不是王之相提供的,而是都元帅府直接通过后勤处调拨过来的。他和那些培训班同学写信往来,发觉王之相甚至还克扣了一部分军队的粮饷。这在过去自然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在打听到了顺军正规军中军官的待遇后,高升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所以他一直在努力,试图从王之相手下调动到都元帅府直属部队中去。

但是现在想要加入直属部队可不如从前那么随意了,就连一些义军部队都被裁撤或降级了。不过有一种人,都元帅府是一直敞开大门的,就是有军功的基层官兵。想到这里,高升忍不住就想要再赌一把了,赌建奴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撤退。

于是他对着李大斗说道:“再等等,建奴说不定还会发起一次进攻。到时山道上的建奴就会更加的密集,我们的战果也就更辉煌了。你注意听我的命令,只要我这边开始丢铁西瓜了,你也就可以开始让人往外丢了…”

李大斗对于高升的说法半信半疑,他觉得现在用铁西瓜把建奴吓走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建奴就这么撤退了,那么他们连丢铁西瓜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过高升的等待还是有成果的,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一个用藤牌围起的圆阵出现在了大门边。高升赶紧站了起来观察,然后让李大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只是这个圆阵就卡在了大门处,并没有贸然深入。就在高升狐疑这些建奴搞什么名堂时,却见圆阵顶部的藤牌突然撤去,接着四五名弓箭手冒了出来,就站在大门中间朝着石墙方向连续射击了起来。站在大炮边上的几名士兵一时没防备,顿时被射倒在地。

高升一边向侧面的木墙退去,一边高声对着大炮边上的士兵喊道:“蹲下,蹲下,躲在马面后面…”

第314章 夜袭五

站在藤牌手中间的噶达浑打量了一眼大门内的情况,一时也感到了头皮有些发麻。坡道到了大门处有一个角度,从向西改为了向北。也就是说,站在门外的人只能看到门内的山崖石壁,只有进门转过来才能看到峪口的真容。

顺军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在门内设立了一个类似于瓮城的结构。但是比瓮城更为恶劣的是,正面的铁丝网虽然阻挡了进攻者前进,却并不阻挡防御者用火铳进行射击,加上这个逐渐开阔向上的地势,也就给了防御者以最大的地利。

富有作战经验的噶达浑很快就得出了一个同和讬大同小异的看法,必须要砍倒铁丝网,冲入到火铳手中去,才能打破僵局,否则他们只能呆在这里当活靶子。

不过噶达浑要比和讬冷静,之前他听了逃回的斧兵对于铁丝网的描述,就知道直接砍铁丝是破不了的,因为铁丝有弹性很难被破坏。看了实物之后,他很快就想到了两个主意。

噶达浑对着身边的两个牛录章京说道:“图萨布,你带着藤甲兵前移,靠近铁丝网后,先砍断一根立柱,然后用长兵器撬开铁丝网,弄出个能过人的洞口,只要有一两人冲进火铳兵内,这些蛮子就乱了。

丹津多尔济,你指挥弓箭手,继续压制右侧,不能让蛮子放炮,剩下的人射击火铳兵,扰乱他们。行动要快,这样的天气,弓手放不了多少箭的…”

图萨布和丹津多尔济也是老于战阵之人,自然知道噶达浑说的是什么意思。天气一冷,弓弦受冻变硬,弓力就会上升,原先7-9力的战弓就会变成9-11力。虽说满人日常练习弓箭以12力为合格,15力为优秀,但这毕竟是训练时的要求,战斗中更讲究准确性和持续性,因此弓力会减少些。

一场战斗中,一名弓箭手能射出的箭以30支为合格,超过30支的都可算是天赋异禀了。当7-9力的战弓变为9-11力的弓时,战斗中能射出20多只箭就不错了。所以,用弓箭压制顺军也不是无限的,一旦弓手力竭,那么他们可就危险了。

图萨布和丹津多尔济稍稍交谈了几句,就各自指挥着部下去了,而噶达浑也跟着藤牌兵向前移动了。正因为噶达浑站在了第一线,原本士气低落的巴牙喇兵再次鼓起了勇气,向着峪口处的铁丝网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另一边,赵槐所率领的火枪兵前依旧充满着白色的烟雾,因为无风所以这些烟雾很难在短时间内消失。这一次赵槐把两排重火绳枪手放在了队末,而他则注意着自己左侧平房顶上挂着的灯笼,一盏灯笼为预备状态,两盏灯笼为开火,三盏灯笼为停火。

他全神贯注的注意着指示,并不理会前方传来的叫嚷声和一些羽箭穿过铁丝网的声音。和铅弹轻易的穿过空隙较大的铁丝网不同,建奴使用的重箭长达一米,很难刚好穿过铁丝网的空隙,而烟雾也遮蔽了双方的视线,建奴一样是在盲射,这样也中箭,只能是运气太差了。

而在击退了一次建奴的进攻后,火枪队的士兵们也开始陷入到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就是只要干好自己手中的工作,死亡就不会降临了。这个时候,哪怕身边有同伴倒下,他们也不会脱离自己的位置,因为只有在集体中,他们才会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赵槐再一次看到灯笼变成了2盏,于是他向着部下再一次发出了射击的命令。停滞的队伍再一次流动了起来,虽然有人的运气很差,真的被箭射中了,但是很快就有士兵进入队列把伤者带出来,缺位又立刻被后者填上了。

另一边,听着火枪再次开始射击后,高升也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他对着马面下蹲着的士兵指了指放在边上的铁球喊道:“点火,丢出去。”

王元、王雷下意识的搬过了身边最近的铁球,撕开了凸出部位的油纸包,看清了里面的火绳位置,便取过了火盆中的一块木块,点燃了火绳,然后两人一起发力把近三十余斤的铁球丢过了半人多高的石墙。

铁球落地便继续向着平地低凹处滚去了,虽然关注着这边的建奴弓箭手看到石墙内丢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但他们一时并不能意识到这是什么。当看清只是一个圆形的物体后,这些弓箭手又立刻把视线望去了石墙内,按照自己的估算,轮流射击着炮口后方的位置。

铁球滚动到一具尸体旁被阻住顿时不动了,这个位置距离藤牌兵身后也就七八步,距离噶达浑约三四步,距离周边的弓箭手约五六步,安静了数息后,铁球猛地就炸开了。

噶达浑当即被炸断了右小腿,而站在他身边的一名亲卫则当即被炸死。正努力破坏铁丝网的藤牌兵们吃这一炸,立刻就乱了阵型,顺军的火枪射击开始无阻碍的打在了他们身后的弓箭手身上。

紧接着,石墙内又连续丢出了第二个、第三个铁球。而斜坡顶上的石墙上,也开始不断的往外丢大大小小被点燃的铁球了。这些铁球其实就是一个生铁浇筑的空壳,里面塞满了火药和铁砂,从而变成了一个简易的爆炸物。

本质上来说,这同大明的地雷没啥区别,但是在去掉了一些工艺复杂的自发火装置后,这种爆炸物的造价就变的相当低了。虽然这样的爆炸物只适合守城时用,但是在樵岭峪口这样的环境下,也发挥出了最佳的效果。

当整个之字形山坡上此起彼伏的响起爆炸声时,已经不需要有人发出命令撤退了,建奴兵丁失去了纪律,纷纷往山下逃去,有人为了能逃离爆炸区域,甚至奋力把挡着山路的同僚给推下了山谷。

阿哈尼堪看到这一幕很是绝望,不过他还试图冲入大门内把噶达浑给抢救出来。但是随着门内的大炮再次响起,他的亲兵终于胆怯,强行把他夹住退回了山下去,口中还不停的劝说他:“大人,噶达浑大人活不了了,你去也救不活他,现在大人得为这支军队想想啊。你要是也失陷在这里,我们就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当建奴开始逃亡的时候,高升出于谨慎并没有答应部下追击的请求。一是因为打开铁丝网也不容易,等打开铁丝网列队出击,建奴早就逃到安全地带去了;二则是看这些建奴穿的布面甲和头盔就知道,这些都是建奴中的精锐,高升自己身上穿的棉甲还不如对方一个小兵呢,这要是短兵相接,他估计自己这边必败无疑。

于是高升令手下开始清点受伤人员和物资消耗情况,并派人去了北面哨所打听消息,还通知了村民解除了警报。很快前往北方哨所的刘一石百户跑了回来,向他报告说,北面虽然发现了建奴的踪迹,但是建奴发觉自己被察觉后,就主动退去了,两名爬上来的建奴,一个主动跳下了山崖,一个则被当场刺死了。

天色大亮之后,高升让人打开了铁丝网,让村民青壮帮助清理山道,又点了两个身手敏捷的士兵下山探查,自己则带着一直没有参加战斗的一队人在后接应。搜索到卧虎石这里后,只见满地被丢下的物资,显然建奴已经连夜逃亡了。

高升结束了搜索行动,返回了村子。到了中午时,两名百户向他兴奋的汇报道,“找到的奴首有89级,都是真奴,还有不少建奴摔入了山谷,至少有三四十人,我们这一次至少消灭了一百多建奴,可谓是大捷啊。把总,这要尽快向何守备报捷啊。”

峪口的守军昨晚战死了五人,重伤了三人,轻伤十余人。高升心里想了想,这确实是大捷,至少可以同宁远大捷相比了。不过,现在又不是大明朝了,这样的胜利在永昌帝这样打老了仗的人眼中,未必有多重要,因为双方可是在争夺天下,上百人的伤亡根本不算什么。

因此他现在想的不是向自己的上司报捷,而是要如何利用这次的胜利,拉拢一下同培训班师长的关系。朝中若是无人,如何做得来官,这个道理他当捕快时就了解了。

不过他也不会扫两个部下的面子,因此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把首级处理一下,我来写封文书。明日一早,刘百户你带几个脚力强健的士兵把首级挑去青石关,向守备大人报捷…”

打发走了两个部下后,高升就坐在了自己房内的书桌前,然后摊开了一张纸拿起毛笔写到:“郭老师钧鉴…”

就在高升放着公文不写,先向自己的老师汇报了这场夜袭的经过时,阿哈尼堪也终于在半路上止住了军队逃亡的脚步,并开始收拢败军。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个极坏的消息,200汉军虽然没有上阵,但是在逃亡中也走散了四五十人,汉军旗倒是完好无损,但是满洲兵却足足损失了132人,他们只带回了受伤较轻的23人。最让阿哈尼堪难以接受的是,他把正红旗巴牙喇纛营的精锐丢了近70人,连纛章京都给丢了,这是前所未有的败仗。

阿哈尼堪惶惶不安,一度想要自杀,但被身边的兵将给拦了下来。然后将其带回了颜神镇,若是连阿哈尼堪都死了,他们这些满洲兵可都要论罪了,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

第315章 上报的方式

对于镶红旗固山额真马喇希来说,偷袭樵岭失败是可以忍受的,毕竟这也只是奋力一搏,本身也没有多少必胜的把握,因为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樵岭的顺军而是樵岭的地理和冬季的气候。

但马喇希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仅仅是一场偷袭而已,居然会损失的如此惨重。在他心里最糟糕的失败也不过是损失三四十名满洲兵,因为樵岭只是一个村寨,甚至连关城都算不上。就算是偷袭失败被顺军击退,也不可能一下子死伤如此之多。

马喇希对于火铳和大炮的威力还是了解的,毕竟先汗得到了关内的铁匠和三顺王的火器战法后,就一直在大造火炮,松锦之战时,满洲的火炮已经压倒了明军的火炮。

至于火铳的威力,虽然不及对大炮这么重视,但是八旗除了征调朝鲜的火枪兵外,也在各旗设立了鸟枪兵,只是鸟枪的威力依旧不如满洲的长弓重箭,至少在三十步内满洲重箭可以洞穿双重甲,但是轻飘飘的铅子可打不穿。

对于披着长甲的满洲兵来说,即便是站在原地给顺军任意射击,一时半会也不会受到什么致命伤的。这也是满洲兵敢于向明军火器兵冲锋的前提,当然最好的防御还是盾车,数寸厚的松木板除了大炮实心弹外根本打不穿,而大炮又很难瞄准这种移动的小目标,这也是他们屡屡打败明军的法宝。

当然,这一次是仰攻,山路又曲折,带不上盾车也是能够理解的。但是他们还带来藤牌的啊,如果不是回来的满洲兵个个都在描述顺军火器的威力惊人,马喇希是怎么也不会相信阿哈尼堪的话的。

虽然厅内烧的地龙让室内温暖如春,但马喇希瞧着窗户总觉得什么地方似乎漏风了。马喇希坐在椅子上发呆时,阿哈尼堪单膝着地连头也不敢抬起。他身上还是作战时穿的棉甲,虽然暖和但是却真不适合以这个姿势长期跪着。

阿哈尼堪此时心里虽然还是觉得羞愧,但已经过了想要以死谢罪的时候。他见马喇希不说话,只能斟酌的恳求道:“我只是想要个洗刷耻辱的机会,并不希望死于国法。”

马喇希收回了注视着窗户的目光,这家主人是琉璃业的大户,所以在窗子上用烧坏的琉璃取代了窗户纸,虽然是一小块一小块拼凑起来的,但光线也比最好的窗户纸好的多。马喇希第一次进入这座宅子的时候,觉得这些蛮子虽然打仗不行,可是好东西可真多。

比如这个位于山谷中的颜神镇,虽然只是一个偏僻所在,却因为琉璃业、采煤业、陶瓷业弄的无比兴旺,还修建了一座方圆一里的石城以抵抗山贼。原本看着顺军两这么坚固的石头城也不经一战就放弃了,马喇希觉得这一次大约又是一次武装行军式的进军了。

为此,他还稍稍约束了一下军纪,要求手下的将士们不要滥杀,也不要随意放火,因为这些尼堪以后就是自家的阿哈了。就如九王说的那样,今次他们入关是来争天下的,和前几次入关伐大木是不一样的,因为以后关内就是大清的天下了,哪有人会随意在家中杀人放火的。

虽然有些将士们还一时改不了杀人放火劫掠汉人的习惯,不过大多数人倒是认可了九王的说法,要是关内的汉人都变成了满人的阿哈,为他们种地放羊,那么还有什么理由去胡乱砍杀他们呢。

九王给出的目标,对于那些八旗新生代来说还是很诱人的,毕竟关外的一切早就被老人们给占了。每次入关来劫掠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因为汉人的抵抗越来越激烈了,劫掠到的大头也是归上头更多。

毕竟八旗的人丁虽然因为战争而不断减少,需要通过俘虏生女真来填补人口,但是死的的大多是底层的旗丁,因为底层旗丁没有好的铠甲。这些底层旗丁要么向上层借高利贷购买武装,要么就是拿自己的命去拼运气。也就是现在劫掠汉人的所得大于了他们向上层进供的支出,所以八旗旗丁才乐于出征。

但是对于上层的满洲宗室和贵族来说,已经出现了不愿意习武上阵的子弟,开始读书写字走文官途径了。黄台吉甚至因此罢免了几个世职,令旁系来承袭这些不能胜任出征的八旗子弟的爵位。并多次对八旗子弟号召,要求他们保持满洲人的骑射风俗。

不过现在么,樵岭一战算是彻底打醒了马喇希,看起来九王给大家编织的美梦并没有那么的好。因为汉人中并不都是温顺的绵羊,也有吃人的虎狼啊。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樵岭守军,居然就把正红旗的巴牙喇精锐给干掉了这么多,他甚至都没听说过樵岭守将的名字。

马喇希把目光放在了阿哈尼堪身上,终于长叹了口气说道:“起来说话吧,这事其实也不应当归罪于你。这一次的偷袭计划本就过于粗糙了,若不是…唉。现在不要说你的罪名了,就是我也是逃不脱的。

和讬是栋鄂氏中的青年才俊,噶达浑是战功卓著的老将,丢了这两人,我都不知该如何交代了。终究还是要看博洛贝子的意思了。”

阿哈尼堪充分理解了马喇希的意思,若是博洛贝子不肯承担责任,马喇希和他都逃不了受罚的命运。对于九王来说,这大约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

颜神镇距离淄川城不到40里,马喇希、阿哈尼堪两人绞尽脑汁用了一个晚上才商议出了一个差强人意的战报,然后找笔帖式润色抄写了一份,一早让人送去了淄川。

中午之前,博洛和阿山收到了这份战报,两人对坐在县衙的后堂,一时间都不想说话了。沉默了许久之后,阿山觉得也不是个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向博洛说道:“博洛贝子,这战报这样报上去恐怕不大妥当吧?十王恐怕是要震怒的。”

博洛沉默不语,他知道阿山说的对,但是这次的失败是瞒不住的,因为死的不仅仅是百余满洲兵,还包括了噶达浑同和讬这样的人物,瞒报只是死路一条。

虽然他的资历不及阿山深,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政治眼光还是比对方强一些的。噶达浑同和讬,不仅仅在于其功臣的身份,还在于他们在八旗内部是真正的骨干。像噶达浑已经是可以单独领军一路的将领了,而和讬则是正在培养的年青干将。

这两人在这样一场小小的战斗中损失掉,对于八旗的上层来说是有着很大的震动的。毕竟培养几个能够独立作战的将军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太祖和先汗时期采取的以实战培养人才的方式,是建立在周边有着许多较弱的敌人的基础上的。

但是现在,辽东已经没有这样的敌人可以用来练手了,而关内的汉人战斗力非常的不稳定,既有不发一箭就投降的汉人,也有李自成这种狡诈阴险的敌人,这样的环境根本不适合用来训练新手。且关内的汉人和关外的汉人又有着极大的区别,他们很难被满洲化,有着自己的生活价值观,也就是说即便打败了关内的汉人,也不能立刻把他们变成满洲人。

噶达浑、和讬的损失,对于八旗来说,其实比那一百多满洲兵还大。因为,他们之前参加的各种实战,消耗掉的可不仅仅只有一百多满洲人的性命。而他们之所以会丧命于一个小山村里,说到底还是他和阿山两人错误的估计了顺军的抵抗力度。

博洛思考了很久,方才摇着头说道:“还是应当照实报给十王,不过,也应当给九王发一份战报。虽然噶达浑、和讬因为轻敌而亡,但他们以身殉国,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阿山回过神来想了想,突然发觉博洛说的倒是对的。现在只有九王才能救他们,因为任何夸大顺军实力的言词都不利于九王制定的国策。九王现在之所以能够成为独揽朝政的叔父摄政王,就是因为他所主张的争夺大明天下的国策,要是这一国策执行不下去,他还怎么独揽朝政?

阿山立刻点了点头说道:“我愿意和贝子一同上书九王,为噶达浑、和讬求情,抚恤他们的家人。”

博洛却又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过,我们还有个更大的麻烦,接下来该怎么办?”

阿山沉吟了数息后说道:“既然此次没能拿下樵岭,看来今年冬季是没法穿过泰山了。十王收到战报后,恐怕也不会让我们在此地无所事事的猫冬。我看,咱们要收集一些物资了,以防军令下来措手不及啊。”

博洛知道阿山所谓的收集物资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劫掠百姓。之前他们通过地方士绅去进行征集粮秣,对于地方上的破坏比较小,而士绅们也愿意配合,毕竟只要地方秩序不乱,士绅们依然还是地方上的主宰,可比清兵下乡乱抢一气强。

博洛之所以约束军纪,也是为了响应九王的号召,把争夺天下当成了现在的主要任务。但是现在么,要是自己都顾不上了,他如何还会去理会这些汉人百姓的死活。

于是博洛点了点头说道:“阿山大人老于军务,这样的事情你拿主意就可以了。不过还请阿山大人严肃军纪,九王派了前明官员王鳌永招抚山东。听说他可就是本地人,要是坏了九王的大计就不好了。”

阿山撇了撇嘴说道:“他们的主子都说他们是一群亡国之臣,也不知九王为何要如此厚待这些读书人。我会让人把这汉人老狗的家宅保护起来的,至于其他人,我就顾不上了…”

第316章 青州一

12月14日,青州城南的劈山下一处村庄内,难得的热闹了起来,数百人马把这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挤的满满当当的,街头巷尾到处是人,似乎连转身都有些困难了。

不过村子里的村民虽然安静的待在了家中减少了外出,却也并没有对这些人马表现的过于畏惧。因为这支军队的纪律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乱杀人和抢掠妇女,买东西还肯给钱。在这样的世道,已经是很难得了。

村头的哨兵缩在一间搭起的草棚内,时不时的探出头往外张望一眼,然后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制的扁酒壶打开喝上一小口,这可是正宗的淮安苦蒿酒,真正的上好白酒,可比那些村头私酿强多了。如果不是冬季出征,可分不到这种好东西。

当然,要是在大明朝,不管什么时候小兵都分不到这样的好酒喝,除非是准备让你去卖命了。也就是都元帅府供应的后勤下,这样的好酒才会作为军需物资配发给他们这些小兵。

就在哨兵咂嘴回味着酒的后劲时,一个声音顿时把他吓的跳了起来,“他娘的李三,让你上个哨,你又偷喝,这特么是让你御寒的,不是给你享受的。”

哨兵李三张眼看去,发觉是参将马岱从村子里转出来查岗了,他赶紧讨好的说道:“都元帅府发的棉衣、棉鞋很厚实,一点都不冷,我担心把酒放久了跑了酒劲,就拿出来尝尝味道,绝不是偷喝。”

马岱拿着鞭子真心想抽李三一顿,不过看了看对方身上的新棉衣,他终究还是放下了马鞭,有这棉衣隔着抽了不疼,抽坏了棉衣又可惜了。他只能指着对方恨恨的说道:“要是让人偷偷摸到村前,我非扒了你这身皮不可。你今天就多站一班岗吧,再让我抓到你偷喝,你自己小心了吧。”

多站一班岗,对李三来说也没啥,只要有酒有饭吃,在哪窝着不是窝着。不过瞧着马岱的神情不是很好,他也无意撩拨对方,只能一边应下一边转移话题说道:“是,是,小的认罚,认罚。不过大人,咱们啥时候和建奴开战啊。”

马岱听了这话,眼神有些异样的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三,然后说道:“你李三啥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你对上战场的事,不都是能躲则躲的吗?”

李三打了个哈哈道:“大人说笑了,我李三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要是我真的胆小怕死,总兵大人怎么会带上我。只不过过去朝廷让俺们卖命,却连卖命的银子都要欠着,俺们家里也是有老有小的,就指望着俺们的这点军饷过日子呢,所以俺怎么敢轻易去死。

现在都元帅府又不叫俺们去拼命,只是让俺们守住自己的防区,欠的军饷给发了,家里也分了地,武器装备也都换了好的,连身上的棉衣都给配发了。这要是都元帅府给建奴打没了,还有人给俺们发钱吗?咱不敢说去同那些真满洲兵打,打一打那些没骨气的软蛋和汉奸,俺觉得自己还是行的。”

马岱听着李三这朴实的言论,情不自禁的就点了点头,确实,和那些真满洲兵打大家还有点虚,但是打一打过去的同僚,他心里是一点畏惧都没有的,他很清楚那些过去的同僚有多烂。不过他心里很快就警醒了过来,问题在于只能打那些过去的同僚和投降建奴的乡绅,并不能让建奴投降啊。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不禁开始有些混乱了起来。随口告诫了李三几句,马岱便转身走回了村子里。劈山距离青州城约十几里,山成东南西北走向,四座山峰一字排开,最东面的主峰被一劈为二,成了两座山峰,这样便称为"劈山五峰",自山腰至峰顶,无任何人工建筑,不见一棵树木,只有光秃的山体和整块的巨岩。

不过劈山四面的群山却是茂林覆盖,所以几百人藏身于这山谷中的小村里,很难被外人发现。更何况现在又是兵荒马乱的,路上商旅断绝,就更加不会有人来这小村了。

马岱在数落李三时,倒真没有担心过有敌人会跑来袭击他们,毕竟现在的青州算是建奴控制的腹地了,不会有人怀疑有他们这一支人马藏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