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74章

作者:富春山居

建立了义务兵役制度后,除了军官和志愿兵家属外,义务兵家属可不必随军,这将会极大的减轻军队的负担,也能让士兵安心服役。而对于那些军官和志愿兵家属,军队提供住房,但是不允许在军营的军事管制区内居住。军官和志愿兵,必须按照条例回家属区居住,值勤时只能呆在营中。

另外,在各地军营修建完成后,都必须采取封闭式管理,军官和士兵未经请假都不得外出,外出时不得携带武器。军官和士兵也不得擅自携带女性或平民进入军营…”

李自成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将领们都听的有些头大了,刘泽清和刘良佐就讪讪的向李自成说道:“军中如此严厉管束,士兵们恐怕会有怨言吧?且军中作战全赖老兵,这几年一换,军队还有战斗力吗?”

第234章 新政49

李自成扫视了一圈房内的诸人后,方才说道:“军队本就不是享福的地方,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进入军队服役是他们的义务,对于军官和志愿兵来说,他们留在军队只为了两件事,报效国家和获得民众的尊敬,而不是为了舒服,否则的话当土匪也比从军舒服,他们又何苦来投军呢?”

刘泽清、刘良佐、许定国等人顿时不敢说话了,他们觉得李自成这话是在敲打自己,毕竟他们用以笼络军心的方式就是纵容士兵为所欲为,只要士兵能够听从他们的命令,那么这些士兵平日里赌博酗酒或是战时劫掠老百姓都不是问题。

而反观顺军这边,在进入北京城时也许军纪有些混乱,不过那种混乱是士兵们认为战争终于结束了,大家可以放松一下了,而不是如官军那种发泄式的劫掠屠杀平民事件。

且顺军的这种军纪混乱,在天津之战后又被李自成一点点的收束了回来,等到顺军南下淮扬时,顺军的军纪又重新恢复到了年初以前的程度,甚至还要更好一些。毕竟过去顺军的军纪主要通过将领的以身作则,因此有些部队可以真的做到秋毫无犯,但有些部队也就比官军好一些。但是现在的顺军则制定了各种军事条例,并加强了后勤保障工作,于是各支部队的军纪就开始渐渐趋向一致了。

面对这样的顺军军纪,江北四镇的部队显然是难以企及的,毕竟连黄得功这种因为没有屠戮老百姓就被称为军纪严明的军队了,至于其他三镇则大多有着屠戮百姓的案例,无非就是多与少的问题。

如刘泽清还养着两只猿猴,常以猿猴拿着酒杯敬宾客酒,有一次一名宾客畏惧不敢接,他干脆命人抓一囚犯上堂,剜其脑及心肝,置瓯中和酒,让猿猴捧着送给他,边饮边嚼,颜色自若,以此威慑部众。不过在顺军南下时,他却丢下军队带着家产跑路了,可见其人之色厉内荏。

不过反过来,作为一名统兵大将,居然要靠着生吃人心人脑来威吓部下,也可知此时大明军队军纪之败坏了。因此刘泽清这样的将领也很难相信,手下的士兵会受顺军这样严格的军纪约束。

在李自成的心中,坐在这里的大部分投降将领都属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之所以让他们坐在这里,是因为公司合并时不是开除所有高管的时候,在两家公司还没有完全在制度上融合之前,他还需要这些旧公司的创始人或高管装一装门面,告诉那些公司员工们,虽然他们的公司被兼并了,但是他们过去对公司的贡献不会归零,仅此而已。

在其他人看来,这次南下之行,是顺军击败和收服了江北三镇,但是在李自成自己看来,不过是大顺公司兼并了三个小公司而已。收购小公司的目的是获得小公司的人才和接收小公司的产品市场,换句话说,如果大顺公司不能把江北四镇的有用人才和他们所控制地盘完全纳入自身,那么这次的兼并就不能称之为成功。

之前他所颁发的一系列优待军队的政策,都是为了这两个目的,因此又怎么可能被刘泽清这些人的几句反对声就退却。在敲打了刘泽清几人后,李自成随即继续说道:“现在我们才是朝廷,我们才是官军。什么是朝廷?什么是官军?你们知道吗?”

诸将一片默然,李自成于是自问自答道:“朝廷者,统治民众的国家机器尔。官军者,维护国家机器存在的暴力机关也。国家供给官军以食物、军械和金钱,没有国家也就不会存在官军。但是国家自己并不生产,它是依赖从民众头上征税获得的这些物质。也就是说,没有民众就不会有国家的存在。

所以,大顺这个国家想要存在下去,首要的目的不是什么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而是赢得民众的信任,让民众相信国家能够保护他们,这样民众才会愿意向国家交税,国家才能养活官吏和军队。

所谓纵容士兵为所欲为,士兵才能为朝廷效力的说法就是狗屎,没有交税的民众哪来的朝廷?纵容士兵为所欲为,实质上就是在挖朝廷的墙角,是真正的叛国。过去你们效忠的不是本朝,所以朕不会去评价你们的作为,但是在我大顺,决不允许和人民为敌的军队存在。

对于这种残害民众的军队,朕只有一个字:剿。”

刘泽清的双眼注视着自己的鼻尖,双手扶着大腿,身体坐的笔直,好似把李自成的话完全听进去了。刘良佐等人也是一本正经的听着,没有露出半点不满。

李自成的这番话,将领们大约还是听的半懂不懂,但是坐在李自成身边的朱慈烺却是完全听进去了。他自幼的学习,其实也是在为治理国家做准备,只不过他受到的教育并没有如刚刚李自成这么赤裸裸的把治国之道剖析为利益之争而已。

但是学了这么久的治国之道后,李自成这话就醍醐灌顶的打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从小到大学习的学问中到底讲述的是什么东西。意识到这点后,朱慈烺顿时有些惊恐了起来,因为过去他一直都是把这些学问当成了一种美好的理想来专研的。

李自成可没想到自己的话会给朱慈烺这么大的冲击,毕竟他也是中学时就学到了这些政治常识。只不过他忽略了一点,他那时的学习只是学习而已,基本轮不到他去当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但是在他身边的朱慈烺却是真正的帝国接班人。

打了这些投降将领一棍子后,李自成随即又丢出了一个甜枣安抚他们,这个甜枣就是在未来的扬州新城中会留出一片土地修建军区将领们的家属区。虽然这些家属区不可能如刘泽清在淮安修建的藩府那么的豪华奢侈,但李自成也承诺会请江南有名的建筑师设计,并由国家投资修建。

李自成给出的承诺,诸将还是愿意相信的,除了一两人没啥感觉外,大多数将领还是满面喜气,期待着在扬州有一幢自己的花园住宅。

会议到了这里也差不多就结束了,于是接下来诸将就分为了两拨人,张鼐带着大部分将领就军区的组织进行详细的介绍和听取各人的意见,而李自成这边则带着朱慈烺叫上了许定国、高祐两人,来到了隔壁的地图室内,就即将出行的台湾征战进行了最后交代。

站在一具5尺*12尺的大型沙盘前,李自成很快的就找到了扬州的位置,然后对着许定国、高祐两人说道:“本次出征台湾,乃是我军同福建郑总兵的联合出兵。

郑军的水师将在崇明岛和我军汇合,然后由他们作为先导,带领整支舰队前往台湾北部。我也看过了总参谋部报上来的方案,我军这次出击兵力,陆上正兵3000人,后勤500人,海上船只调拨35艘,不过其中25艘只是负责运输兵员、物资,抵达台湾后就要返回。

具体的人员调派,总参谋部的方案已经很详尽了,朕就不必说了。至于海上遇敌和抵达台湾后如何作战等问题,这也是你们的责任,朕也就不说了。

朕今天想要和你们说的,是大的战略方向上的问题。台湾征伐不是都元帅府海外战略的全部计划,而只是一个庞大计划中的第一步而已。虽然,这个庞大计划和你们的关系并不大,但是考虑到计划之间的配合问题,朕还是要对你们谈一谈这个计划的大致内容,以避免你们做出错误的判断。”

李自成的话语顿时让许定国和高祐都严肃了起来,这一次的台湾征伐是两人投入顺军的第一次单独领兵,因此不能不谨慎行事。许定国还好,因为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因此投入顺军之后受到的防范就比较少,但高祐是刘泽清的部下,人数众多但战斗力参次不齐的刘泽清军,其实被顺军监视的最为严厉。

高祐迫不及待的希望脱去身上刘泽清部的印记,因此自然也就更加的在意李自成口中的大计划,他希望能借此立功从而完全融入顺军的体系之内去。

李自成把手指点在了库页岛上,然后顺着日本列岛、琉球群岛、台湾、吕宋、婆罗洲一路滑下,最终在马六甲海峡停住,这才开口说道:“这条线上的群岛就是我中华近海的外岛防御线,占住了这条外岛岛链,那么日本、朝鲜、中国、安南、柬埔寨、泰国、文莱,就被整合成了一体。

我们控制住这条外岛岛链,就等于是掌握了这些藩国的海上安全和贸易往来,则这些藩国就会自动的支持以我中国为主的中华序列。因为只有在这个序列之中,它们才是安全的。

反之,一旦这条外岛岛链被外人所掌握,那么这些藩国就会主动或被动的脱离中华序列,因为他们已经不必依赖中国也能同外界进行交流了。在外人的支持下,他们甚至可能成为外敌入侵中国沿海的帮凶和后勤基地。

所以,台湾征伐的目的,不是为了夺取一个台湾岛,而是为了切断日本和南洋之间的贸易,使之完全掌握在我国的控制下。控制了台湾也就控制住了台湾海峡,控制住了台湾海峡也就等于控制住了东西洋之间的贸易通道。

失去了往日本的贸易航道后,盘踞在南洋的外人就会失去对日贸易带给他们的大量利益,没有这样的利益,他们在南洋就很难站得住脚…”

第235章 新政50

李自成最后总结道:“…所以,我们的目标是把台湾岛完全掌控在手中,然后以台湾岛为基地控制周边航路。依照这个目标,你们可以在力有未逮的时候和荷兰人暂时言和,但是讲和的目的是为了积蓄力量把他们从台湾彻底赶走,而不是为了相安无事。

占据了台湾北部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控制琉球。琉球虽然是大明海外的忠诚藩国,但是他们的力量太弱小了,距离日本又太近了,我们要是想要借助琉球为基地去威慑日本,琉球人未必会支持我们。因此了解琉球群岛的水文和地理,在安定台湾后北上琉球,这就是必然之势…”

许定国和高祐听的连连点头,虽然两人这是第一次出海作战,但是听到李自成给出的大方略,心里反而都安心了下来。他们其实并不害怕出海作战,他们害怕的是李自成以出海作战为借口把他们丢到海外去,然后不闻不问。

既然李自成把征伐台湾当成了一个大计划中的小计划,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都元帅府会源源不断的把后援运输上来,而不必担心到时自己这些人在海外无衣无食的求生存了。

随着许定国和高祐告退离去,朱慈烺终于忍不住向站在沙盘前观看着的李自成问道:“古人不是说:国虽大,好战必亡。陛下也说过,中原已经打了十几年的仗,是时候结束战争让百姓过几天安乐日子了。何以,陛下今日又拿出了这样一个计划?这是不是有违百姓的心愿了?”

李自成双手抱胸注视着沙盘,头也不抬的说道:“你知道什么是和平吗?”

朱慈烺有些意外于李自成提出的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思考了好一会才回道:“把刀剑铸成犁,让士兵回家乡去同家人团聚?”

李自成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说道:“这倒是很符合那些读书人的认知,不谈利益,用一些抒情的语句去描述一个结果,但这毫无意义。

和平可不是为了让士兵回家和家人团聚,而是战争的收益远远小于对战争的投入,所以两边的统治者才想着停战,然后趁着停战的时期发展自己的武力,争取下一次动手的时候以最小的代价打趴下对方。”

李自成抬起头看向了朱慈烺,然后接着说道:“所以,和平不过是对交战双方打不下去了的事实进行掩饰而已,但凡有一方觉得自己能赢,就不会谈论什么和平。百姓的愿望其实没这么重要,重要的是军队和掌握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的想法,只有当他们觉得打不下去了,才会觉得百姓的愿望是重要的。”

朱慈烺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些混乱,不由脱口说道:“可是你之前说过,大顺是代表人民的…”

李自成点了点头并未否认的回道:“是,大顺代表的是人民的利益,但人民从来不知道他们的利益是什么,所以我们不能被人民的虚假言论所欺骗,从而放弃了自己的立场去迎合他们。”

朱慈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着李自成神情严肃的脸许久,才相信对方并不是在说笑,但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质疑道:“可人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利益是什么?这未免太不现实了。”

李自成耸了耸肩,然后摊开双手说道:“只要翻开历史看一看就能知道,每一个王朝末年时都有人民受不了压迫而起兵反对压迫者,但是当他们推翻了旧王朝时,却会推举一群新的压迫者去取代旧的压迫者,没有那个人民意识到,换一个皇帝并不能改变这个世道,因为新的皇帝依然会采用旧的传统去压榨他们,一切都没有改变。

所以,其实人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利益是什么,或者说他们总会轻易的把胜利果实交给新的压迫者,然后对新的压迫者歌功颂德,接下来就是新一轮的治乱循环。因此,我们真要代表人民的利益,首先就得搞清楚什么是人民的利益,什么是统治者的利益。”

朱慈烺学的是君民一体的儒家之学,对于李自成常常挂着嘴边的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一直都没往心里去,就如他身边的那些大臣所言,这是李自成小时候没有进过学,所以才会这样粗鄙的看待君主和四民之间的关系。

但是听李自成说的久了,朱慈烺终于对于这个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说法生起了兴趣,想要知道李自成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两个群体的,因此他不由反问道:“究竟何谓统治者?孟子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双方不过是分工不同罢了,如何能对立起来呢?”

李自成看着朱慈烺好久没说话,他当然不能为此去指责对方,因为这正是历史局限性,在没有法国大革命对封建等级思想的猛烈摧毁之前,显然没人以为统治者是压迫者,因为东西方的封建主义都主张,统治者和被统治者都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努力出来的,因此接受统治者的统治,这是被统治者的宿命而不是被压迫。

所以朱慈烺对于“劳心者治人”一说完全没有质疑之心,认为这句话就和天道一样是长存于世的。李自成思考了许久后,才说道:“这个世界上一切财富都是人的劳动所创造的,所以不劳动的人原本应当即无食物饱腹也无衣物御寒,但是一部分利用暴力迫使那些劳动者拿出了自己的劳动成果上交给自己,从而让自己享受了别人的劳动成果。

当然,这样天天去抢劫那些劳动者,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是存在着风险的,于是他们中就有人就建立了一个团体,要求劳动者以一定比例把收获交给团体,并承诺团体会保护他们不受其他人的劫掠。这个团体发展下去就是国家,而强迫缴纳的收获就是国家所征收的税赋。

君主和贵族之所以成为统治者,并不是天生的,而是他们通过了国家这个团体强行让民众缴纳了税赋,才能维持自身的生存所需。所以,不事生产的统治者并不是社会分工之后自然诞生的,是统治者自己制造了自己。

既然统治者需要被统治者贡献收获才能生存,而被统治者只要劳动就能生存下去,那么我们自然就能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统治者的利益和被统治者的利益并不是完全一致的。说的简单一些,统治者也许会鼓励被统治者多生产一些物资,但不会允许被统治者和自己谈如何分配劳动所得的问题。”

李自成对于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论断,让朱慈烺感到自己的认知都感到动摇了,他很难接受李自成把统治者描述成…成盗匪的形象,过了好半天朱慈烺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他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喃喃的说道:“君主和大臣治理国家,总不能说一点价值都没有吧?”

李自成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能说没有价值,比如治理黄河、长江这样的大型水利,赈济灾民的行动,抵抗游牧民族南下的军事行动,这些当然是有价值的。但是当国家不再承担这种有利于国计民生的责任时,统治者对于被统治者来说还有什么价值呢?”

朱慈烺开始有些理解父皇为什么会称呼那些大臣为“亡国之臣”了,按照李自成的说法,在朝廷丢弃了自己的责任后,对于人民来说就已经成为了一种无用的负担,自然也就遭到了人民的反对。

但是在感情上他还是难以忍受这个观点,因此还是逃避的岔开了话题道:“如果统治者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是对立的,我们又怎么去代表人民的利益?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李自成沉默了数秒后说道:“确实,如果人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统治者自然是无法代表人民的利益的,所以我们必须要让人民相信,统治者代表着他们的利益。”

朱慈烺的脑子里更加混乱了,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理出了一个头绪问道:“那么我们究竟是代表人民的利益,还是不代表人民的利益?”

李自成注视着他沉默了数息后说道:“我们需要让人民以为我们代表着他们的利益,否则他们就不会支持我们。从目前来看,至少我们比其他统治阶级更能代表人民的利益。所以,说我们代表着人民的利益也不算错。”

“…”朱慈烺不想追究下去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更乱了,因此他思考了片刻后问道:“那么我们应当怎么代表人民的利益?”

“这是个好问题。”李自成点了点头赞同,然后说道:“给他们建学校,告诉他们是劳动创造了财富,只要他们勤劳工作就能致富,最终建成大同世界。这就是人民真正的利益所在。”

朱慈烺心里终于踏实了,他觉得这才是他想要听到的东西,之前李自成说的东西也太黑暗了,不过他还是确认了一句,“这样就能建成大同世界了吗?”

李自成看着他笑了笑说道:“统治者愿意自己消灭自己吗?只要统治者还在,勤劳工作就不可能致富,因为分配财富的是统治者而不是劳动者。不过是给人民一个念想罢了,也许未来会有人能真的代表人民的利益,但是我们么,能够约束一下统治者的贪婪就不错了。”

朱慈烺的心灵再次受到了打击,他终于不说话了。

第236章 新政51

从天宁寺离开,乘坐着一辆骡车进入扬州城的朱慈烺,透过一层纱帘观望着外面的景象。在李自成身边待久了之后,他也已经不习惯坐人抬的轿或人拉的辇了,因为李自成认为除了残疾人和病人,正常人是不需要被人抬着走路的。

因为李自成所存在的这种固执看法,使得大顺的官员们或是骑乘骡子和驴,或是乘坐骡子和驴拉的小车,很难再看到有乘坐八抬大轿的官员在街上出行了。

朱慈烺不清楚这种事究竟是好是坏,因为他听身边的人抱怨,因为大顺官员不喜欢乘坐轿子出行,导致很多轿夫失去了工作。但也有人说,自从官员缙绅减少了乘坐轿子后,倒是减轻了不少乡下农民的负担,因为除了那些城内专职的轿夫外,很多官府和缙绅使用的轿夫,其实是被摊派的劳役。

今天所参加的会议和李自成的一番谈话,让朱慈烺内心感到很是烦躁,他过去一直是把李自成当成大臣口中的天生反贼来看待的,因为他接受不了李自成是活不下去才造反的理由,这意味着父皇把这个国家治理的很糟糕。

但是李自成离开北京南下以来的一系列操作,却让他渐渐意识到,也许李自成所主张的造反理由是正确的,农民军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造的反。而让农民们活不下去的,不仅仅是天灾,还有来自于朝廷和士绅们的压榨。

到了这个时候,朱慈烺也不得不正视父皇在治国中所犯下的那些错误了,但一想到这些有违常识的错误,他就感到面红耳赤,完全不想去面对。于是,他又再一次把错误归咎于父皇口中的那些亡国之臣身上,如果这些大臣们能够格尽职守,那么父皇怎么会犯下这样幼稚的错误。

但朱慈烺心里也隐隐明白,这些大臣肯定是不肯承认这些错误的,他们一定会把这些错误归咎于父皇。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也有些理解李自成劝他不要前往南京的理由,南京的大臣们要想不成为父皇口中的亡国之臣,就不能给父皇太高的评价,反过来也就成为阻碍他继承皇位的障碍。

想到这里,他不由在口中轻轻说道:“所以这就是南京大臣们在没有查实父皇和我们兄弟的消息之前,就拥戴福王叔父登基的理由么。”

回到了寿芝园后,朱慈烺步履沉重的进了大门,得到消息的庞天寿和王冲如立刻赶了过来。熟悉太子的王冲如看到太子的步伐顿时放慢了脚步,而一无所知的庞天寿则毫无知觉的冲到了太子身边,向太子汇报起了今天的访客们和他们带来的礼物。

朱慈烺虽然性格温和,但是在今天这样烦躁的心情下还要听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些无关紧要之事,对他来说天下的宝物其实也没那么宝贝,因为他从小用的都是普通人眼中的宝物,心中的怒火自然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他停住脚步,歪着头看着庞天寿冷冽的说道:“女婢?他们是不知吾在孝中,还是想要嘲讽吾是不孝之人?才会送上女色给吾?”

庞天寿有些惊诧莫名,他在宫内这么久,自然也是了解太子的性格的,否则也不会这么急巴巴的贴过来。在他的印象中,太子就是一个心怀仁慈的温良君子,比崇祯皇帝可好伺候多了,在他身边待久了的宫人,哪怕犯了错也会被太子轻轻放过。

他真没料到,别人不过送上了几个婢女,太子就扣了这样大一个帽子过去,这要是追究起来,送婢女的盐商可真没啥好果子吃。收了别人钱的庞天寿只能为人消灾的说道:“只是几个蠢笨的使唤丫头,倒不是什么女色。”

朱慈烺冷哼了一声道:“吾听说,扬州人喜欢挑选贫苦人家中容貌出众的女孩买下,然后教导歌舞及琴棋书画,长成之后卖给富人做妾,谓瘦马。他们送几个蠢笨的使唤丫头给吾,这是瞧不起朕吗?”

庞天寿、王冲如:“…”

终于意识到朱慈烺今日是心情不好后,庞天寿立刻老实的承认了错误,“都是奴的错,一时想着殿下乏人照料,才受了这些婢女,奴这就把她们送回去。”

朱慈烺注视着向自己认错不敢抬头的庞天寿,心里这才舒畅了些,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送回去,岂不是让他们好再拿人再送一次?婢女也是人,不是猫儿狗儿,岂能如此糟践。

吾之前去大明寺时,柳夫人说统计司正缺乏人手,这些送给吾的婢女想来总不会是不识字的,把她们送去柳夫人处吧。至于那些送来的礼物,王伴伴你分一分类,药材和布匹分给文华殿各位学士、编修,金银送去给陛下,剩下那些无用的玩意拿出去发卖了,然后交给本地官府用于照料那些战乱遗孤吧。

今后外边送来的礼物,王伴伴你都照此办理,不必再来问吾了。老师在什么地方?”

王冲如马上报了一个地名,并想着在前引路,但是被朱慈烺拒绝了。看着朱慈烺走远的身影,庞天寿才长吐了口气说道:“果然是真龙,非是福藩可比。”

王冲如只是笑了笑,对着这位比自己年长近20岁的大太监,他并不愿意多加得罪。不过今日太子的表现倒是让他眼前一亮,一个没有脾气的太子,在这个世道可未必能有多少人支持。

另一边,跑回了仪征的黄得功虽然对李自成愤愤不平,但是随着新任命的滁和兵备道凌駉的走马上任,黄得功部内部的官兵顿时分化了,虽然不少官兵贪恋仪征的富饶,但是大部分的官兵都不希望和都元帅府发生什么冲突。

特别是在代表太子的滁和兵备道凌駉的到来,凌駉拉拢人的能力本就不错,因此抵达仪征不到三天就令田雄和马得功等人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向太子晋献精骑作为护卫。除了田雄和马得功所承诺的60骑外,其他小军头也凑了10骑,在这样的情况下黄得功也不得不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交出了150骑。

随着这220骑被送往扬州城,黄得功部同太子之间也就缔结起了联系,这下黄得功部的官兵就更加不愿意和都元帅府对抗了。因为继续对抗下去,不就把同太子刚刚建立起来的联系给切断了么?

再加上,从10月10日开始,高杰部也开始了分批北上的行动,他们占据仪征的大义也没有了,之前黄得功占据仪征是以保护仪征不受高杰部肆虐为名的。然后凌駉这边又宣布,黄部从仪征撤兵,但是不必搬迁军属,黄部的军官家属依旧可以安居于仪征,这下抵触撤兵的人员就更少了。

黄得功不得不于11月11日宣布,本军将会撤回滁州、和州防区,在他离开仪征的时候,瓜州码头上正紧张的忙碌着,大量的船只正在装货和搭乘人员。

从10月10日开始,许定国部就开始抵达瓜州码头,从这里乘船抵达崇明岛,然后同停泊在长江口的郑军水师汇合。在等候登船的军队中有一群人和周边的军人显得颇不协调,这群人就是被顺军俘虏未曾释放的满人和蒙汉八旗。

正红旗固山额真叶克书子道喇,这个入关前意气风发的满人悍将,现在看起来却显得有些憔悴了。站在码头上的他正看着自己这伙人要登上的大船,一时也不知在想什么。倒是他身边的人看到真要登船后,都颇有些慌乱了。

有人忍不住小声说道:“道喇章京,我们这一上船,今后还能再回故土吗?”

道喇收回了看着船的视线,看了周边的人一眼,冷静的说道:“这里没有道喇章京,只有何道云,要不然你们叫我中队长也成。对我们的家人来说,我们这些人早就死了,难道你们想回去给家人带去灾祸吗?在诸位主子眼中,我们可都是同顺军合作的叛徒。”

他身边人顿时都默然了,他们知道这位道喇章京说的没错,在顺军的操作下,那些一开始就老实和顺军合作的满蒙俘虏都被释放了,而不肯和顺军合作的满蒙俘虏都被留了下来。然后顺军拿着从那些合作的俘虏口中弄来的情报大肆攻击多尔衮兄弟,却把情报的提供者安置在了他们这些不合作者的头上。

那些被顺军释放的俘虏自然不会去揭发顺军的所为,否则岂不是证明了自己是因为同顺军合作才能被释放的了么。但这样一来,他们这些不愿投降顺军的俘虏就陷入了一个困境,他们要是不回去,家人还能一口咬定他们阵亡了,他们自然就不必成为出卖者,家人还能获得抚恤,可他们要是回去了,那就成了真正的叛徒,那些被顺军释放的俘虏会拼命证明这一点。

而在确认自己不可能保住名声之后,面对顺军采取的各种折磨人的方式,他们这些人终于放弃了,于是就成为了改了名字的归义军。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顺军会把他们派往海外,这和他们的预期有些出入,于是大家再次产生了动摇。

何道云看着身边众人的表情,冷笑了一声说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想什么?陛下既然肯用我们征战,至少我们还有证明自己的机会,只要我们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陛下自然不会把我们丢在海外不闻不问。难道你们还指望,投降之后,陛下把我们供奉起来吗?”

第237章 新政52

站在码头边木亭内的邱磊,同样注意到了这群和周边格格不入的军人,他不由对着身边的高祐问道:“这些投降的满人,真的会卖力吗?”

站在他身边的高祐看了一眼码头,便无所谓的说道:“卖不卖力都一样,在海外荒岛上,那些土人难道还能分辨出他们是什么人吗?他们连语言都无法沟通吧。而且就算他们能逃入深山中去,也不是让岛上多几个野人,没有船只,他们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邱磊一拍额头说道:“对,我都忘记这点了。台湾岛可不是崇明岛,不是他们随便找根木头就能泅渡回大陆的。这么看,把他们送到海外去确实是人尽其用了。嗯,这次要祝你们出征台湾马到功成了。”

高祐摇了摇头说道:“台湾岛上不过是些野人而已,就算红毛番有些火器,可他们距离中国太远,能聚集起数百人和我们陆上对战已经是极限了,打赢他们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岛上有没有补给的能力,若是一切物资都要从大陆运去,那可真是一个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