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20章

作者:富春山居

第六十一章 都元帅府

五月十四日下午,约莫未时一刻左右,在天津巡抚府衙内的大堂内,李自成召开了第一次军政会议,在这次会议上他宣布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公布了上午他和诸将签订的永昌元年宣言。

李自成念完宣言后对堂内的诸人说道:“朕会命人抄录后送往西京和襄阳,待到这两地威武将军以上人员也一并签字后,即将此宣言正式对外公布,以为我大顺立国之本。”

李自成的话音刚落,堂上的诸将就纷纷出声支持,坐在将军们对面的杨承裕、顾君恩、周钟、王则尧等文臣也只好出声表示赞成。在牛金星等大顺政府的文臣骨干撤回陕西后,东路军中的武将势力算是彻底压倒了这些文官们了。

杨承裕、顾君恩等人自然是不敢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去反对武将们共同的意志的,一是现在是战时,武将的声音本就要大一些;二则是永昌皇帝认可了这份宣言,他们距离李自成的位置本就不如牛金星等人,此时自然是动摇不了李自成的决心的。

第二件事,就是设立东路军都元帅府的事宜,这件事也不会有人站出来质疑,因为事关李自成的军政权力,这就像没人会不自量力的站出来挑战皇权,在一个王朝衰败之前。

陕西本部设立西路元帅,但是西路元帅只能负责军事,不能干涉民政事务。而李自成亲领的东路军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限制,让人有些疑惑的不过是李自成没有用奉天倡义大元帅这个旧名头,反而用了都元帅这个元代的旧官职。

都元帅府兼管军民政务,因此李自成宣布设立军议府和民政府分管军政事务,最终汇总于自己面前。民政府设左右部长,由杨承裕、顾君恩担任,负责都元帅府下的所有民政事务,又设立秘书处协助李自成处理同民政府对接的事务,周钟、魏学濂等入秘书处。

都元帅府终究是一个以军事为主的临时机构,因此最重要的还是军议府,民政府只是居于次要地位,因此军议府的规模要比民政府大多了。

首先,李自成自任都元帅,刘宗敏、李过、袁宗第、白旺四人为次帅,次帅者即可以独挡一面之军政大员也。次帅之下又由:张鼐、李友、任继荣、吴汝义、谷可成、田虎、李敬、白鸠鹤、张能、马重僖、路应标、牛万才、李通、左光先等将领组成的五军都督府统管全军。

这里的五军都督府虽然借用了大明五军都督府的名义,但是权力却比其大多了。都元帅府下的五军都督府全由武威将军以上的将领组成,这些将领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在外领军的,一个是居于都督府内不领军的。

在外领军的这部分就不用说了,这些居于都督府内不领军的将军们,主要负责两件事:议功论罪和在李自成召集下就军国大事提出意见。李自成的想法很简单,投降明军的战斗力其实真不怎么样,但是又不能把这些将领放回去,不给这些人出路,他们肯定会投满清,因此利用五军都督府把那些不怎么可靠的明军将领先养一养,把底下的士兵遣散和改编了再说。

此外,某人组建了都元帅府下的参谋本部,令宋献策担任本部长,提拔了一批年青的军官作为部员。参谋本部的主要任务,代表都元帅府向各军发号施令,并管理扎营、后勤、地图、情报等一切军中琐事。

不过对某人来讲,这后世各国必备的军事机构,最大的好处其实是隔离了高级军事将领和军队之间的密切联系,以防止高级军事将领对自己的直属部队拥有太高的影响力,从而成为独立的军阀。

在参谋本部的组织下,军队成为了都元帅府的下属,而不再是某人的下属。试图用自己的影响力策反军队的,也就失去了后勤保障和军队的组织性。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参谋本部组织的变质,还是会出现新的军阀,但至少现在还是能够加强李自成对于军队的控制的。

对于军议府的机构设置,诸将几乎都没有表现出不满。一方面在于李自成之前已经分批和他们进行过谈话,就军议府的设立询问过他们,因此今天不能算是突然打击;另一方面则是,早上的立约签字,让一些将领还处于迷糊之中,自然也就无暇去关心军议府的机构问题了。

会议结束之后,在李自成的命令下,众人都下去组建新的机构去了,趁着这个众人忙碌的时候,李自成把宋献策留了下来,和他探讨起了关于成立参谋本部的事宜。

在巡抚衙门后花园的一间对着池塘的亭子里,两人一边对坐饮茶,一边交谈着。李自成很坦然的向宋献策说明了自己对于参谋本部设置的用意,“参谋本部之设立,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强对于下面各军之管理,至少在作战的时候我们应当知道他们驻扎在什么地方,和有多少兵力。

过去我大顺军虽然分为五营,但是军队一旦离开大帐,就几乎是领军将领说了算,将领说前进则军队就前进,将领说后退则军队就后退。我们最多也就是在战后砍了将领的脑袋,但是并不能弥补战争中造成的损失,杀的将领多了,底下又人人自危。

所以,参谋本部的设立,不是为了指挥军队如何作战,而是确保军队能够听从指挥。否则,即便是战前策划了再好的方略,军队不去执行,就是一笔烂账。

另外,大明投降我们的军队虽多,但是真正堪用的军队其实并不多。这一次我们利用分发田地遣散军队的方式,至少在北京附近安顿下了10万投降明军,但是我们不可能把所有的投降将领也这么遣散回去,这些将领要是投降了满清,他们就能把那些解甲归田的士兵再组织起来,从而成为百姓和我们的敌人。

这些投降明军的战斗力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用来镇压地方上的普通百姓却是绰绰有余,这就会增强满清的力量,从而增加了我们的压力。所以,在遣散那些不堪使用的投降士兵后,我们不能不把这些将领带走。

虽说明军的大多数士兵作战不行,但是明军的将领许多都是世代将门子弟,他们不仅读过书也有基本的军事常识,不能说他们都是一群废物。把这些人放在军中,也许会给我们添乱,但只要不让他们直接去领兵,做一些参谋和后勤的工作,至少还是可以胜任的…”

宋献策一边饮茶,一边思索,过了许久才对着李自成点了点头说道:“陛下的意思,臣有些理解了。这一次从蓟州撤到通州,一路上臣也发现了,一些投降明军部队虽然作战不行,但是在运输和扎营的工作上却做的不错。

臣也问过这些投降的明军士兵,原来他们是卫所军出身的。大明太祖皇帝当日设立卫所军,每卫五千六百人,三分出征七分屯田,号称:吾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但近世以来,卫所军田为军官和地方豪绅所侵占,士兵无田可耕,还要缴纳粮食和粒子银,所以军士纷纷逃亡,卫所制就败坏了。

哪怕是那些还保有土地的卫所,士兵也几乎都变成了农夫。比如天津海防水陆营,在李邦华的支持下于葛沽口、塘口屯田,每人授田4亩,该地肥沃乃是北方少有的适合种植水稻的肥田。

但是李邦华去职之后,卫所要求每亩田岁纳水稻两石,军士只能把精力都放在了种田上,一岁之辛劳也就够交纳粒子银的,军士每年的操练也就全部废除了。

至于本地天津三卫的军士,本应有兵额一万六千余人,但现在只剩下了8000余兵丁,每年分春秋两班来卫城驻守,下班之日,就散归乡里,回家种田去了。

这些卫所士兵如何还能打仗?他们连放炮用刀都不会了,只能在城墙上凑一个人数罢了。但是那些卫所军的军官们,因为有着大量军士为其免费劳作,倒是可以习文练武,还能养几个家丁帮着镇压军士,倒是还能打一打。

由此来看,我们确实应当把那些普通士兵放归乡里,干脆让他们回去种田去,以减少军队的负担。但是却不能把那些军官给放回去,在这样的时期,他们必然会成为地方上的祸害。只是这样一来,军制恐怕就要大改,否则就难以使参谋本部发挥出作用啊…”

在李自成和宋献策交谈的时候,天津兵备道的衙门里,几位军官也正向着原毓宗求情,“原大人,这些人都是乡里乡亲的,把他们写到名单上,也未免过于刻薄了吧?您是不是再向上面求求情,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原毓宗抬头看了一眼二堂内的几名军官,直到他们都闭上了嘴,这才冷冷的说道:“你们不是试过了吗?报信的人连城门都出不去,还想着放别人一马?你们还是先想想自己能不能过关吧。

陛下亲自发话,让沿途乡绅务必要来拜祭烈皇,就算不怀念故主,至少也要敬畏新朝吧。你们真当陛下的刀不如建奴的刀快吗?”

第六十二章 王师一

天色将暗,城中军营的校场上却点起了篝火,原天津兵备道副使原毓宗、总兵娄光先、副将金斌陪同大顺果毅将军白鸠鹤来到了校场。

看着校场中的3300名将士,白鸠鹤只是回头问了问今晚带队的4名都尉:“都挑选过,这里面没有雀蒙眼的兵士吧?”

四人齐齐向他回应了并无这样的兵士,而一旁的金斌也跟着向白鸠鹤回了一声。白鸠鹤于是便站在了点兵台上对着下方的将士大声说道:“奉永昌陛下之旨意,今有天津境内之土豪劣绅试图和满清勾结出卖国家利益,故命尔等出兵剿平之…”

梁勇是天津卫军的一名总旗,站在队列中听着前方军士为白将军的传话,他其实并没怎么往心里去。因为这几个月发生的变故太多,他都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好像活在梦里。

谁敢相信,大明突然就这么完蛋了,连皇上都自杀了。建奴那么多次的破关都没有把北京打下来,结果永昌皇帝不声不响的就进入了京城,各地连勤王的时间都没有。

天津卫的投降,固然有士兵们因为欠饷拒战和将领们不愿为大明陪葬的心理,但是北京城的沦陷和崇祯的死,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大家对于崇祯天子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虽然平日里谁也没少在私下抱怨这位天子真不会当皇帝,老是用些无能之辈,收了那么多三饷,把天下百姓都逼反了,但是军中的士兵却依然欠着军饷,哪怕是拿了三饷大头的辽东军,普通士兵还是要照规矩少上三成饷银的。

不过这种抱怨和愤恨的情绪,随着崇祯的自杀后就渐渐散去了,毕竟这是一位宁可死在北京也不愿出京城的皇帝,比起那些动不动就自己逃跑的总督巡抚和将军们,崇祯可谓是格尽职守了。就这一点来说,大家也确实没资格指责崇祯了。

当对于崇祯的不满情绪消散后,大家又忍不住开始怀念起大明王朝的好处来了。大明立国200余年,除了最后这十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大部分时间还是能够算得上安居乐业的。特别是20多年前的万历时期,那可真的是安宁幸福的日子,小老百姓过年过节的时候,饭桌上还是能够吃到荤腥的。

那些大人们或者整日盘算着,如何从大明这艘沉船跳到新朝的船上去,但是如梁勇这样的底层军官和士兵们,其实对于大顺是没什么感觉的。假如说,他们对于大明还有几分恋旧和愧疚,那么对于大顺就只剩下了听从命令的本能了,毕竟鼎革之际,保住自家性命最为重要,崇祯死后还有谁值得他们去效忠呢?

这位白将军驻扎天津以来,对于部下的约束确实称得上纪律严明,但是受惠最大的是本地的官员和乡绅,他们这些天津卫军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虽然白将军进驻天津后,天津官绅筹集了一批银两给天津卫军发了三月的军饷,但是过去的陈年旧账显然新朝是不会认的,于是天津卫军上下对于大顺的感情也就是寻常。帮着维持治安没问题,想要拉他们出城去和清军拼命,那是肯定不干的。

至于今晚这样的任务,老实说梁勇是有些半信半疑的,大顺军真的能兑现自己的承诺,把今晚的缴获如数发给他们这些人吗?不过,不管大顺军是否履行承诺,他倒是不介意走一趟的。因为听着台上原大人公布的名单,上面这些乡绅地主平日里都是比较霸道的主,不仅蓄养着大批家丁欺压乡里,连卫所的官兵也是毫不给面子的。

除了20年前才在葛沽口和塘口屯田的海防营,那里的屯田还比较集中外,天津三卫因为建立的历史比较久,天津这地方本就是从军事要塞开始发展的,因此天津三卫的土地在天津地区是相当分散的。当然这种土地分散并不仅仅是因为历史的缘故,还包括了地方官绅对于卫所土地的侵占,迫使卫所不得不让出开发好的良田另外找地方开荒。

嘉靖朝以来,地方官绅的权势日益增长,而卫所的地位不断下跌,于是双方之间的矛盾也是日积月累。只不过连卫所的将领们,对着这些缙绅豪族也只能退让三分,因此民间和卫所之间发生冲突,吃亏的总是卫所官兵。

这些地方上的官绅对于军队能够欺凌到什么程度,吴桥兵变的事由就能说明了。一个缙绅的家奴能够为了丢失一只鸡,跑去正准备前往辽东救援的军队那里闹事,赔钱不算,还要逼迫将偷鸡的士兵插箭游营,可见地方缙绅之嚣张气焰了。

因此,听到要收拾这些地方上的乡绅,天津卫军的官兵们反倒是跃跃欲试了起来。梁勇被分配给了一位山西大同籍的都尉路安手下,作为其的向导和副手。

3300人被分为了4路人马,每路825人,每路中又分为了数队,有步兵队、骑兵队和火器队。明末兵荒马乱,连清兵都几次打到北京城下了,因此北方的缙绅家宅修建的都似一个小城一样,一般的土匪和溃兵几乎很难攻入。

大顺军给出的攻击对象很明确,就是那些有能力构筑城堡庄园的大地主,因此对于每一路军队的配置都很完善,骑兵封锁,步兵包围,火器攻打。好似,每一路军队出去并不是抓捕普通人,而是要去攻打一处堡寨一样。

当然,这也正是某人的目的所在,农民军长于机动作战,但是攻城却只会一招,就是联络内应开门。没有得到内应帮助的宁武关一战,可是让大顺军吃尽了苦头,一度让李自成想要退兵了,如果不是明军将领主动向他投书献出了大同等军事重镇。

对于古代人来说,攻城的方式千变万化,都离不开用人命去填,但是对于某人来说,攻城就只有一种方式,用大炮轰它。不过农民军手中的火器人才实在太少,毕竟放炮也是一个技术活,那就只能在实战中培养了。攻打这些缙绅的城堡庄园,没有比这更好的实习对象了,因为他们不会跑出来反击,只会待在庄园里硬抗,就和辽东明军守城一样。

路安这一路负责天津卫城的北面,过南运河向东北方走4到5里路,就是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目标,路上梁勇向着路安介绍这第一个目标董举人家的情况,“这董庄约有千余丁壮,杂姓不过占一二成,董举人的祖父靠着经商发了家,之后经营盐业家业开始旺盛,然后开始在周边大量购地,一年光是收的租税就有3000石粮食。

而其家在天津、临清皆有商铺,收入虽然不详,但去年本地大疫时,董举人还从扬州购了一批歌妓回来,据说花了上千两银子…”

路安听的甚是仔细,虽然他也是将门子弟,家中也算有一些田地,但是他们这些边军的将门确实是难以和这些内地的缙绅相比啊。听着心里就充满了不忿,他们在边关为朝廷卖命,结果朝廷还要欠饷,但是这些内地的商人们却过着这样豪奢的生活,实在是太没有天理了。

这一刻他倒是深刻的理解了永昌皇帝所说的那句话,“税收不是与民争利,而是维持国家存在的必要支出和调节社会各阶层财富差距的工具。那些豪商缙绅们之所以能够在内地享受生活,是因为军队在边疆的付出,而不是他们天生就该享受。”

当梁勇试图向路安介绍董庄的地形,然后预备以偷袭的方式进攻董举人的庄园时,路安却拒绝了他说道:“我们是官军不是土匪,陛下命我们来抓捕叛国贼,我们自然应当堂堂正正的打开大门走进去抓捕人犯,并晓谕百姓抓捕他们的理由。”

梁勇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觉得路都尉是不是过于天真了,光明正大的攻打这些缙绅的庄园,他们今晚能打下几个?

一个时辰之后,打着火把的大顺军就来到了董庄,董举人的庄园建在庄子的东北面,占了大约四分之一的村子大,庄园东面临河处还修建了一个码头。路安一边派出队伍围住了董庄并占据了码头,一边则在村子外面的晒谷场上点燃了篝火,把庄里的人都唤醒叫了出来。

待到庄子里的人都被叫出来之后,路安派去董举人家叫门的士兵也回来报告了,董举人拒绝在晚上开门,要求等到天亮后再说,他愿意出酒肉犒赏军队。

路安瞧了一眼远处董家庄园围墙上的点点火光,就不以为意的对着身边的梁勇说道:“梁总旗你帮我传话给这些村民,我们今晚是来做什么的。”

梁勇此时也没了其他想法,只是老实的把军队的来意说了一遍。虽然庄内大部分人家都姓董,但是当知道这些军队并不是针对自己时,不少村民还是松了口气。虽然他们并不会因此而站在军队这边,不过倒是少了不少反抗的念头,只希望这些军队早点抓了人走人,不要在村子里劫掠。

只是路安把他们从村子里赶出来,可不仅仅是为了宣示自己的来意,他很快就站在村民面前大声的说道:“王师前来抓拿叛逆,固然和你们无关。不过董逆不肯开门,我军只有进攻。只是在进攻之前,我要弄清楚,哪些田地和建筑是董逆家的,那些是你们的。战斗中必然有所损伤,所以王师会对你们做出赔偿。你们可有人出来为王师指点一下吗?”

第六十三章 王师二

董庄的村民听完路安的话,并没有什么感动,从来都是官兵衙役向百姓要钱,什么时候官兵还能往外掏钱了?不过眼下这群官兵能够和颜悦色的同他们说话,自然也不会有人想不开跳出来和官兵作对,哪怕董举人是一族之长,这局势下谁还敢出来保卫他家呢。

村民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很快就推出了3位村子里年纪较大的老者上前答话,这三位老者很快就把董举人家和村子其他人家的建筑、田地指明了给路安看。

路安瞧了一眼董家的庄园和周边的田地后,随即又向三位村民代表说道:“眼下天色如此之黑,我们需要一些篝火照亮庄园周边的景物,还需要一些人手帮我们做些苦力活。这样,你们帮我告诉村里的人,1担柴火,以80斤计算,300文一担,帮我们干活,也按300文一天计算。”

三位老者顿时沉默了下去,帮官军指出董举人家和村子里各家的建筑、田地,还能说是为了保护村子里各家的财产,但是现在还要帮官军做事的话,拿可真就算是得罪董举人了。

看着三人犹豫不决,路安也不生气,只是下一刻他就把柴火和雇人的钱加到了400文,看着三人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路安于是继续加价道:“好吧,我知道你们和董举人家是一族的,想要让你们帮助官军做事确实有些为难。

这样一担柴火500文,雇一个丁壮也是500文,这已经是平日里双倍的价格了。如果你们这样还不肯帮助官兵,莫不是你们也是董逆的同党?”

三人顿时跪在了地上向路安求饶道:“小民等绝不是董举人的同党,小民这就让村里人拿出柴火,不敢要军爷们的钱,就是不知军爷需要多少人手?”

路安这才爽快的回道:“我们是官兵,怎么能够不给钱,你们自己找人计数,等抓住了董逆,自然会与你们结账。至于人手么,先来100人,不200人,帮我们把董逆家宅周边弄几个火堆,然后填平了外边的水沟…”

看着三名老者回去人群传达路安的话,梁勇一时有些不解的向路安问道:“都尉大人,我们有必要雇佣他们吗?只要您吩咐一声,他们也不敢不听从您的命令啊。”

路安看了他一眼后说道:“这是陛下亲自拟定的进攻流程,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抓捕逆贼,还要把逆贼的影响力从乡里一并抹去。这样,即便我们离开了这里,这董庄也不会有什么董举人一家了…”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村子里的人终于动作了起来,一方面是担心官兵真的把自己当成逆贼同党,一方面则是半信半疑的希望官兵真会给钱,于是村子里的人很快就放弃了董举人这个同族,开始为官军劳作了起来。

官兵分配给他们的任务并不难,柴火村子里就有,虽然大多是晒干的芦苇,但是官兵居然也算钱,于是村民的积极性就高涨了起来。至于帮着官兵开辟到董宅门前的大道,主要还是为了把两门火炮运上来,看着这两门重约500斤的大炮,村民们就更加不敢反抗了。

站在自家墙头的董举人可真是急眼了,一开始他还试图以自己的举人身份和天津卫的人脉关系,说服这伙自称从天津卫来的官军,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过路安很快就让人重申了一遍董举人的罪名,说董举人连烈皇梓宫都不去拜祭,藐视两朝君父,因此已经不再具有举人身份了,而下令抓捕他的命令,正是原大人签发的。

路安做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会有多少效果,以他对于这些地方乡绅的了解,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庄园里的人一定会誓死抵抗,直到家丁里面的主心骨被斩杀为止,庄园里的人才可能投降。

但是庄园里的人并不是这么想的,官军堂堂正正的包围了董庄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身份。虽说现在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先是皇帝没了大明完了,接着大顺皇帝从山海关败退逃出了京城,大顺看起来也不行了,满清打着助明剿贼的旗号入了关,一时之间谁也看不清到底天下最后归谁。

可这种看不清都是乡绅的烦恼,对于乡下的百姓而言,谁当皇帝日子都要过。事实上,只要军队不从自己的村子过去,那么百姓真正要担心的其实就两件事:土匪和田租。除了这两件事外,王朝更迭同他们是没关系的,哪怕让满人当皇帝,地主难道就不收田租了吗?

因此,当大顺朝的军队光明正大的包围了董庄之后,村民们立刻就把他们当成了官军。谁会在这个时候去质疑大顺王朝还能存在几天?你们还能不能把自己当成官军这种问题。庄园中的仆人也是一样的心理。

虽然董家庄园内有几十名家丁,100多奴仆,真要据墙而守,也不是不能守。毕竟这座庄园为了防备土匪和乱兵,做了许多军事化的改造。但是,这种守卫是仰仗着周边的乡绅或天津卫的官军来救援的情况下,大家才能守的下去。

可官军并不是一上来就攻打,反而给了时间让庄园里的人投降,这样就让庄园里的奴仆们没有了抵抗的心思了。没有人来救援的庄园,谁会去为老爷们拼命?而且官军也没有说要把庄园里的人都视为逆贼啊。

不要说这些奴仆有三心二意,哪怕平日里待遇较高的家丁们,看到董庄的村民开始帮助官兵做事,并拖上来两门大炮后,部分家在村子里的家丁就不想打下去了。

于是当路安正指挥着炮手对准大门时,墙头突然挑出了一面白旗,有人在墙后大声喊道:“逆贼已经被擒拿,我等俱是良民,还请军爷不要误伤…”

正预备给发熕炮装填弹药的炮手转头看向了路安,路安思考了一会后说道:“今晚还有三个目标呢,不急,总会有你们开火的时候。先把弹药放回去吧…”

一旁的梁勇看着缓缓打开的庄园大门,一时心里不由有些感慨,“原来这就是王师啊…”

类似的场景,今晚在天津各处都发生了,最为顽固的几家也没挺住官军几炮。在大顺军忙着剿灭地方逆贼时,一队3、40人的骑兵正朝着天津卫城而来。

这队骑兵很快就被今晚出城的大顺军给拦截了下来,被大顺军的步骑围住后,骑兵中的一人终于脱离了队伍,策马向前对着堵住自己的大顺军喊道:“我乃兵部侍郎总督蓟辽王永吉是也,我听说烈皇梓宫、太子在天津,正欲前往祭拜。尔等可有人能上前答话的吗?”

对面拦路的顺军中也站出了一名小校对他喊道:“若是真心想要去祭拜烈皇,那就下马交出军械,我们自会派人送你去天津卫城。”

前蓟辽总督王永吉坐在马背上思考了许久。闯军突破山西后,他接到了崇祯的命令,放弃宁远入卫京城,但是此前一直主张放弃宁远退守山海关的吴三桂,这个时候却要求带上宁远所有的百姓撤离。不得已,王永吉只能和吴三桂分离,自己带一部分人马回京先。

不过之前双方的争执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因此当他带兵抵达丰润时,北京已经被闯贼攻破了,于是他麾下的关宁军要求和吴三桂汇合,王永吉只能退回山海关。

之后王永吉就失去了对于关宁军的控制,因为不管是山海关总兵高第,还是关宁总兵吴三桂,都不愿意为大明继续战斗下去。他们先是准备投顺,但是因为京城拷掠的消息传来,两人于是又再次退回山海关,然后预备向满清借兵。

在这期间,王永吉都被边缘化了,作为一个南方人,王永吉自然不愿意再跟着这群北方军人瞎胡闹了。

他不投顺,是因为农民军的追赃助饷之策实在不像是能持续下去的政策,国家要是以这一政策为根本,那么天下不乱才怪。

至于吴三桂、高第的借师剿贼,虽然能够解决关宁军的眼下的困境,但是满人野心勃勃日后未必肯轻易退出关去,眼大明还占有南方半壁江山呢,作为一个南方人,他又何苦这么早投降满清?

所以,他趁着三桂出征造成的混乱机会,带上了自己的家丁和不愿意剃发的几名明军军官,逃离了三桂军南下了。其实要不要去祭拜烈皇和拜见太子,王永吉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在他看来,李自成这一举动颇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意,现在去拜祭烈皇,无疑就是落入了李自成之手。

不过看着道路两边星星点点的火光和拦路的顺军将校,王永吉还是立刻拿出了拜祭烈皇的托词,他可不愿意默默无闻的死在这天津乡间。

于此同时,天津总兵曹友义在沧州得到了太子扶烈皇梓宫南下的消息,原本还在犹豫不决是否南下的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北上面见太子。对于他们这些世袭的将门来说,效忠太子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要是换了其他人做皇帝,可未必会继续承认他们世代服侍朱家的功绩了。

这种世代效忠的历史,相当于一种沉没成本,就相当于后世买了中石油股票,跌成狗也不肯割肉,就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够爆发奇迹了。所以,效忠了大明王朝上百年的世家子弟,很难抛弃太子去另投明主的。

第六十四章 王永吉

“陛下就在里面,陈娘子请进。”

站在小院门口的陈圆圆,看着院子里透出灯光的小屋,又瞧了瞧守在院子门口的李自成近卫,也只能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果然天下男子皆是一般。

虽然心情沉重,但是陈圆圆还是保持着风度走进了小院内,她自小经受的那些调教告诉她,这个时候取悦了永昌皇帝才是最好的自保之道,反正男子一旦新鲜感过去了,再娇艳的花朵也不会长久关注的,那个时候就是她脱身的机会了。

从这些近卫将她的称呼变为陈娘子开始,陈圆圆就知道自己恐怕是又要换主人了。她不是那种性格刚烈的女子,因此不会为了自己的贞洁去拼命,但她也不是那种柔弱的女子,虽然知道要向李自成低头,但也没有放下脱身的计划。

小院门口到小屋前不过3、40步,陈圆圆却觉得自己像是走过了一生,当她站在房门前的时候,终于在心里断去了和邢娘子这个身份的联系。把手放在门扇上推开时,陈圆圆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将军小妾了…”

陈圆圆一边努力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边预想着门开之后应当如何应对李自成,好让自己少受些苦楚。只是,推开门后,她看到的不是一个色眯眯的男子对着一桌狼藉的酒席,仅仅是一张摆放着古琴的桌子,桌边什么人都没有。

就在她睁大了眼睛想要搞清楚自己面前的是什么局面时,却听到里间传来了李自成的声音,“是陈娘子来了吗?”

透过纱帘,陈圆圆隐约看到了半靠在床上的李自成,虽然觉得这个男子过于急色了,但陈圆圆还是不疾不徐的隔着窗帘向李自成道了个万福。之后,陈圆圆正思考着自己是现在进去呢,还是等着对方的邀请再进去呢,却又听到对方向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