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19章

作者:富春山居

多尔衮听了骆养性、杜勋的请求,自然大为开怀,他一边问了两人的名字,一边再次当众下令,清军进入北京城后不许骚扰百姓,也不许私下离队,这才坐上了銮舆,在骆养性、杜勋等官员的随行下,从朝阳门进入了北京城,然后便直接前往了皇城。

多尔衮进入北京后发觉,李自成军虽然离开,但是街上却并没有什么混乱的痕迹,而皇城内也是一片宁静,甚至皇极门前的广场还有被清理过的迹象。

走在皇极门广场上的他一时性起的向杜勋、骆养性问道:“李自成离京之后,是你们弹压着京城地面,使京中秩序得以保存的吗?这皇城内的打扫,莫不是为了迎接太子?”

骆养性只是思考了数秒,就老实的交代道:“这并非外臣的功劳,乃是永昌…自成命外臣维持京中秩序,言之后自然有人会来主持京中局面。”

杜勋见状也说道:“这皇城的卫生,也是李自成从山海关返回后下令搞的。奥,李自成还在武英殿留下了一封信件,大王若是有兴趣,不妨移步一观。”

两人的回答让多尔衮丧失了许多成就感,他更愿意听到一个丧家犬的逃亡故事,而不是这样一个好整以暇的出京故事。因此他顿时失去了游览皇城的兴趣,下令杜勋带路前往武英殿,看看李自成到底写什么书信留给谁。

在武英殿的一间房间内,似乎是李自成日常办公的地方,多尔衮看到了一张书案上摆放的书信,上面写的就四个字,致多尔衮。

他便让身边的汉人学士上前打开念给自己听,“朕出京几日,你替朕守好门户。”,念完这句汉人学士就停了下来看着多尔衮道:“下边没了。”

多尔衮先是一愣,继而沉下了脸,上前夺了书信看了一眼,然后瞪大了眼睛怒喝道:“狂妄,无礼,我必杀此贼!”

第五十八章 分化

五月十三日晚,李自成抵达了天津卫城,五月十四日一早他就兴致勃勃的登上了天津卫城的城墙观赏起了天津卫的风貌。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昨晚天黑时视线不佳,有着10米左右高度城墙的天津卫城感觉还蛮有气势的,但是到了早上这座城池就泄露了原形了,城墙外立面的砖块破破烂烂的,连里面的土墙都露出来了,嗯,这就是一座外面包了砖块和条石的土墙。

作为九河下梢的天津卫,常年发大水是常有的事,在这种反复的洪水浸泡下,这城墙不破烂才怪。因此李自成忍不住就对着身边的原毓宗问道:“这城池上次大修都是什么时候了?如何如此破烂?”

原毓宗道:“天津卫城建于永乐二年,起先为土城,弘治年间有过一次修缮,增加了环绕城市的护城河,并以砖石巩固了城墙。从那之后到今天就再无大修过,只有小小的修补。天启年间,李孟暗公于天津练兵,曾经想过大修天津卫城,不过之后就因为朝中政争而罢官归乡,修城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自成有些好奇的问道:“李孟暗是什么人?此公可还健在?”

原毓宗踌躇了一下才答道:“李孟暗就是李邦华公,大明的兵部尚书,陛下未入京师之前,其曾经上书烈皇南迁,因光时亨等人阻谏而罢。陛下入京之后,此公即随烈皇而去了。”

原毓宗解释时,还小心翼翼的关注着李自成的神情,不过李自成却并没有因此而发怒,反而叹息了一声道:“可惜了此公,烈皇曰天下尽亡国之臣,我看只是烈皇不能用有能之臣而已。当令太子为其赐一美谥,以全其节。”

李自成的反应让原毓宗颇为惊讶,自从听说李自成入京后拷掠百官的行径,这位天津兵备道副使就有些后悔自己投降的太快了,之后又听说李自成放着天下的人心不管,反倒亲自带兵前往山海关去招降一个没有出路的吴三桂,他就更加觉得李自成不是什么明主了。

那些跟着他投降的天津明军将领之前就来问过他,要是李自成在山海关遇挫而回,他们该怎么办?原毓宗当时就意识到,这些部下们又有了些别的心思了。只不过,之后张鼐带着一师人马从山海关而来,这才压制住了这些老部下们的其他心思。

李自成能够悬崖勒马,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从山海关主动撤离,在原毓宗看来倒也算是不失枭雄之本色。之后听到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就更让原毓宗觉得李自成这一撤果然是天意。而黄土庄一战挫败了清军和三桂军的追击,也增强了他对于大顺前途的几分信心。

之后虽然清军及三桂军四处传言,他们从山海关把李自成赶到了黄土庄,一路上大顺军溃不成军,联军胜果累累,号召河北各路明军尽快反正以赎前过等语,但原毓宗却并未相信,也劝说了旧部下们稍安勿躁。

原毓宗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不管李自成军对手清军和三桂军有没有败,但是当李自成率领主力从北京撤往天津而不是保定时,天津的士绅和旧明官兵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天津虽然有三卫,名额上有近2万大军,但实际上能够出阵的也就3000余人,其他的都是凑数的屯田兵。

这也是之前原毓宗能够说服天津大明官兵投降大顺的关键,否则他一个陕西人如何能够说动本地的官兵反叛了天津巡抚冯元飏和天津总兵曹友义,还把想要带亲军跑路的总兵曹友义拦截了下来,只许他自己逃亡。

天津本地的士绅和卫军其实已经结成了一体,他们其实并不在乎谁当天子,只要自己别站错队伍就成。原毓宗从带队投了大顺开始,就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没啥选择了,大顺要是能够击败满清和三桂的联军,那么他的未来还是光明的,可要是大顺失败了,那么他的前途也是可忧虑的了,本地士绅和卫军非卖了他不可。

所以,只要李自成不是那种特别昏聩的贼首,原毓宗还是希望能够继续效忠他,以避免自己献出天津的功劳白白浪费了。带着部下们赶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然后投降,不管从什么立场看,这都是一个极大的污点啊。

因此,虽然今天是第一次和李自成接触,原毓宗也不得不大着胆子用言辞试探一下这位主上的性格了。就目前来看,永昌皇帝的个性似乎和传闻中的不大一致,要比传闻中的李自成心胸豁达的多了。

在原毓宗心里揣测着李自成的性格时,站在城墙垛口边观望海河两岸风景的李自成却突然回头向他问道:“砺岳啊,朕很想请教你一件事,不知你可否为朕解惑?”

原毓宗赶紧上前拱手俯身道:“不敢,不敢。陛下有问,臣必知无不言。”

“呵呵。”李自成轻笑了数声后,便收敛了笑容看着他说道:“之前太子携烈皇夫妇梓宫抵达天津,招天津当地士绅来拜,结果有人却置若罔闻。朕昨晚抵达天津卫城,这些士绅却依旧闭门不出。砺岳,你觉得这些人是在想什么呢?”

原毓宗觉得脑子像被人用棍子敲了一记,一下子都不会思想了。虽然他知道本地士绅和卫军将领有着首鼠两端的心理,但是只要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愿意和这些人撕破脸的,否则大家就都不好下台了。但是李自成这话问的,就好像马上就要和当地士绅撕破脸一样,这让他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随着城墙上的气氛渐渐变得肃杀起来,原毓宗不得不盯着李自成的压力为这些士绅们辩解道:“自崇祯十五年开始,清兵入关劫掠,瘟疫、旱灾夹杂,河北天灾人祸不断,百姓都以出门为险途。臣以为,他们也未必是有什么其他心思,只是路上耽搁了也说不准。”

李自成注视着他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砺岳你说的也未必不对,那么朕就再给他们一点时间,今日晚饭之前,以天津卫城为中心的三十里内,那些没有去祭拜烈皇的乡绅大户也没来拜见朕,那就是预备投靠满清的逆贼了。既是逆贼,砺岳你说该怎么处置他们?”

原毓宗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砖块缝隙,口中尽量保持平静的说道:“按照律法,可诛之。”

“说的好。”李自成称赞了他一句,随即对着一旁的军将发话道:“白鸠鹤、张鼐,你们各挑1500人出来,然后分为东南西北四路。待到晚饭时,砺岳这边统计好各乡逆贼的名单住所,即以本地卫军为向导,剿灭各处逆贼。”

张鼐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一声,在天津驻扎了一个月的白鸠鹤稍稍犹豫了数秒,也上前应了一声。李自成接着对城墙上的众将说道:“我军南下后,这样的逆贼不会是少数。我们现在不是贼,是官军,所以做事应当要有规矩。现在我就给你们定几条剿贼的规矩:

第一条,一切缴获要归公,凡私下藏起财物的,不论官兵皆斩;第二条,不许滥杀,不许奸淫。只要没有拿起武器反抗的逆贼男丁都要先交给乡里公审,然后再处死,女子及幼童则没入女营为役;第三条,所有缴获分为十四份,4份归公库,2.5份归伤残及烈属,1份奖励勇士,0.5份归出兵指挥,3份归出征军官,3份归出征士兵。

你们觉得如何?”

城墙上除了少数将领觉得有些不自在外,大多数将领倒是持无所谓的态度。虽然连大明的乡绅官吏都称赞大顺军的军纪要比官军好,但是大顺军也不是靠喝西北风过日子的,只不过大顺军大多是活不下去的农民组成的,因此对于普通老百姓多了一些怜悯,把劫掠的对象放在了有钱有粮的乡绅身上,所以看上去平日的纪律还不错。

至于那些大明官军,他们不敢抢劫在朝堂上有关系的乡绅之家,自然就只能把目标放在了普通老百姓身上,这样的劫掠不仅没有效率,且因为军队过于分散而无法约束士兵,自然就变得无法无天了起来。

李自成给部下们订出的新规定,并没有彻底的要求他们改变劫掠乡绅以助饷的传统,只是固定了劫掠所得的分配方案,让劫掠行动变得更加可控制了而已。对于这些尚没有完全丧失了纪律性的大顺军将领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规定。

事实上,对于那些有上进心的将领来说,大顺建国之后他们就主动的把自己当成了官兵,因此对于劫掠这种事反而开始有些抵触了。他们其实更希望,李自成能够更加严厉的约束军队,不许再发生劫掠百姓的事情,从而把社会秩序稳定下来。

不过某人却比这些将领更加明白当前的形势,稳定社会秩序的时间段已经从大顺政权手中溜走了。当下大顺需要的,是把那些最有可能积极配合满清的地方乡绅挑选出来干掉,不能让满清在短时间内获得河北士绅的支持,从而为自己南下稳固防线争取时间。

因此他并不在意原毓宗这样的投降官吏想什么,他只要逼迫这些官吏和地方乡绅撕破脸就好,没有了地方乡绅的支持,这些投降官吏哪怕再投了满清,也很难发挥出安抚地方的能力来了。

第五十九章 共富贵

从城墙上下来之后,李自成就回到了自己下榻的巡抚衙门内,不久就下令召集了在天津卫城内的:刘宗敏、张鼐、李友、任继荣、吴汝义、白鸠鹤、张能、马重僖、路应标、牛万才、李通、左光先等将领聚会。

让诸将有些惊讶的是,他们进入巡抚衙门之后并没有被带去大堂,而是被李自成的亲卫引去后花园,在一处水池旁的空地前,李自成令人摆放了数十张桌椅,作为了聚会之场地。

见到诸将都差不多到齐了,李自成才从边上的小轩中四平八稳的走了出来。诸将纷纷起身向其抱拳见礼,李自成一边摆手一边说道:“都坐,都坐,把你们叫来这里聚会,就是想让大家放松些谈话,不必如此多礼。”

看到李自成也坐下之后,在他右手的刘宗敏便有些急切的开口问道:“陛下召我们过来,莫非是想要商议如何在这里同建奴和三桂军打上一场吗?”

李自成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倒是不急,补之和可成正在通州一带观察着建奴和三桂军的动向。若是建奴不着急进京,反而全师追来,那么我们自然是不会和他们的打的。就算是他们分兵出来只是尾随我军,我军也没有必要和他们在天津这边对峙下去。

若是他们真的自己找死,再次分兵追来,那么我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天津卫这地方,河流众多本就不利于骑兵展开,失去了骑兵之利,建奴就是绑着一支胳膊和我们打,我们难道还不敢打吗?

不过,现在这都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

李自成突然停下扫视了在场的众将一眼,刘宗敏下意识的出声问道:“重点是什么?哥哥不要卖关子么。”

李自成看着他,笑了笑并不直接回答,反而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次进北京又离开北京,我自己觉得就像是大梦一场。在座的都是朕的好兄弟,所以朕今天就说句心里话,朕的这场梦已经醒了,你们的梦醒没醒?”

刘宗敏这次很机智的没借口,不过跟随李自成较早的吴汝义却不明所以的接了话说道:“陛下做了什么梦?我们又做了什么梦?臣真的没听懂,还请陛下明示。”

李自成观察着诸将的表情,口中则漫不经心的回道:“进北京城时,俺就想着当皇帝了。至于你们做了什么梦,应当问问你们自己,不必问俺。现在大家都离开北京了,俺想当皇帝的梦是醒来了,你们是不是也该醒醒了?大家再这么瞎折腾下去,我们未必比黄巢的结局强。”

在座的将领虽然有不少是没有读过书的农民,但是既然能够在造反的道路上走到今天,自然不会没有听说过黄巢这等造反前辈的名字。因此听到李自成这话,都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

吴汝义这时也接不住李自成的话了,但是他这个时候不出声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只能期期艾艾的说道:“臣等在北京似乎也没有做的如此之过,陛下这话是否过于严厉了?”

李自成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未入北京之前,我军纵横中原,各地百姓那里不为我军之耳目?但是进入了北京之后,河北百姓却都远离了我军,似乎我们和官军没什么两样了。吴果毅,要不你来说说,为何百姓会远离我军的原因?”

吴汝义低着头想了半天,完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只能拼命打眼神给刘宗敏,希望这位老兄弟能够拉自己一把。刘宗敏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着李自成半是求情半是检讨的说道:“我军入京城之后军纪虽然有些败坏,但也没到黄巢贼军进入长安的程度。

许是我军入京后对官员士绅拷掠太过,使得各地士绅纷纷诋毁我军,百姓为这些士绅所惑,这才远离了我军。河北、山西去岁大疫,人民死去者有十之二三,存活的百姓都有赖于地方乡绅而活,他们和陕西、河南的百姓不同,信任乡绅者多,信任我军者少。所以各地乡绅恶于我军,各地百姓也将半信半疑了。”

张鼐也忍不住插口说道:“我军在陕西、河南以不纳粮号召百姓从我,而百姓纷纷响应于我,实因两地天灾人祸频频,地主乡绅死于战火中众多,百姓能够开荒为业,因此不纳粮就是对他们的最大好处。

但山西、河北,除了被清军劫掠之外,地主乡绅死难者并不多,哪怕是去岁的瘟疫,也是普通百姓死去的更多。所以,我军在山西、河北,甚至是山东等地推行不纳粮,得到好处最多的也是当地拥有大量土地的乡绅而不是最底层的百姓。故河北百姓并不亲近于我,因为他们并没有拿到多少好处。”

李自成轻轻拍手后说道:“捷轩和张鼐说的,正是俺这些天想通的道理。过去,我们可以拿不纳粮来号召百姓,对士绅追赃助饷以充实军用。但是今后就用不上了,因为已经没有那样一个朝廷帮助我们去逼迫各地百姓跟着我们造反了。

从我们打进北京城,崇祯上吊自杀开始,那个给天下百姓加三饷的朝廷就已经完蛋了。而我们就已经成为了新的朝廷,在这个情况下讲不纳粮,是无法鼓动天下士绅支持我们的,因为他们本来就不用纳粮么。而我们想要继续对士绅追赃助饷维持新朝廷的运转,则又大大的得罪了这些地方士绅。

朝廷是什么?是秩序。地方上乡绅维持的小社会秩序统合在一起,就是朝廷所要维持的大秩序。我们过去充其量也就打破了陕西、河南、湖广、四川的一部分社会秩序,但是对于整个天下的秩序而言,几乎没有动摇。

因此,支持我们的百姓其实是远远少于那些反对我们的士绅的力量的。我们之所以没能得到山西、河北百姓的拥戴,就是因为这些地方的秩序依旧控制在士绅手中,一个不纳粮的口号是无法把这些地方上的百姓从士绅手中拉拢过来的。

大明朝廷完蛋后,地方士绅本就可以通过减少赋税来收买地方百姓,从而抵消我们难以实施的不纳粮政策。

于是,我们当前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接下来大顺朝该怎么办?或者说,今后我们大顺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老百姓这边,还是地主乡绅这边?这就是俺叫你们这些兄弟过来聚会的目的,这个天下是我们打下来的,自然也该我们说了算。”

在座的诸将一时都听的愕然了,倒不是李自成前面的这些分析让他们感到惊愕,而是最后一段话让他们既紧张又微微感到了一些兴奋。

刘宗敏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代表众将向李自成问道:“陛下,您说的这个我们说了算,到底是啥意思啊?”

李自成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一会,在左光先这位投降明军将领的脸上停留了数秒之久,看清了各人的神情之后,他才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些文官是治理天下的,但是这天下却不是他们的,而是我们的。

所以,应该我们先定出方向来,然后再让文官们去制定规矩,然后维护我们的天下。这个天下不是属于朕一个人的,也不是属于你们中任何一个人的私有物,这才叫做共富贵。所以,朕才把你们叫来这里,问一问大家,你们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天下?”

诸将一时沉默无言,他们都不清楚李自成这是说的真心话还是引诱他们说真心话,说起来当初罗汝才和革里眼这些人,死的还是很让人心悸的。

李自成见状不得不给了张鼐一个眼色,这位义子只好张口说道:“若无陛下收养,我早就不知在什么地方成为一堆枯骨了,陛下说往何处去,臣就往何处去。不过,我们大顺军上下过去那个不是良善百姓,若不是那些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逼迫,我们又何至于造反?若是能够,我情愿站在百姓这边。”

在张鼐的带头下,李友、任继荣等人都说了差不多的话,他们一边向李自成表明自己的心迹,一边又隐隐表示应当善待百姓的立场。

待到一大半将领表态完毕,刘宗敏终于严肃的说道:“我跟着哥哥去水里火里从不皱一下眉头,但是哥哥既然这么问我,我也对哥哥说句实话。

哥哥也知道,我家就是被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所害,我跟着哥哥造反就是要打倒这些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让他们也尝一尝老百姓受过的苦。哥哥若是要问我占哪一边,我肯定只站老百姓的一边。”

剩下的这些将领中有一小部分支持了刘宗敏的看法,还有一些则只说听从李自成的主张,包括了左光先在内。

这场谈话倒是让某人意识到,大顺军到目前为止依然还是处于一种积极昂扬的上升期,他们还是保留了自己朴素的阶级观念,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是新朝的开国功臣,依然把自己当成了反抗压迫的老百姓的代表。

第六十章 公约

在这个时代,某人无牵无挂,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士绅也好,百姓也好,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陌生和遥远,说句老实话,哪怕现在面前蹦出一个网上对战的毛粉,都比这个时代的人更为亲近,因为至少双方能够互相理解对方的价值观。

了解了一个人的价值观,至少就能了解一个人做事基本的底线,这是人和人进行沟通的基础。哪怕他在网上推崇常凯申,但至少也还是遵守以法律为底线的社会价值观念的。

比如,就算嫖个妓女也要给钱吧,不能说靠着权力就把人家小姑娘祸祸了,然后还要拍一部电视剧来洗白自己,他走上犯罪道路是小时候缺乏母爱,他母亲和哥哥都是好人,他不是什么权贵的私生子,不过是个黑社会头子的崽。

自从出了这部电视剧,某人大致能够了解那些韩国人看自家拍的犯罪电影是什么心情了,看似揭发了社会的黑暗面,让人民知道社会里还有正义的声音,但实际上不过是权力者放纵权力作恶之后,还要用权力为自己洗白,以表明自己是正义的。

外国人看了,觉得韩国电影拍的可真不错,居然敢这么大胆的揭露社会阴暗面,但是在韩国人看来,电影中所谓正义的力量,正是真实世界中一切罪恶的制造者。这些权力者不仅在现实中制造罪恶,还要在电影、电视剧中再强奸民众的思想一次。

在韩国民众眼中,这种所谓揭发社会黑暗面的电影不如无脑的性喜剧更真实一些,他们都不能理解外国人为什么要追捧韩国权力者为自己洗白的电影,并把充满了谎言的电影称之为正义之声,这明明就是魔鬼在炫耀自己的罪恶。

所以某人以为,哪怕是常凯申都比这些披着人皮的魔鬼真诚,至少常凯申还是老实承认自己是为了资本家而不是为了人民执政的。他不会打着人民的名义,对人民敲骨吸髓。

而对于这个时代的社会价值观,某人是真的一无所知,不过他对于历史并不是一无所知。比如他至少知道,在北方军民抵抗蛮夷作乱时,南方的士绅们却认为加税应当公平,不仅要南北如一,南方每亩田地的加税和北方每亩田地的加税也应该一致。

东江镇和满清浴血奋战的时候,朝廷的大臣们一边认为东江镇虚报了兵员的数量,是在占朝廷的便宜。但是朝堂上爱民如子的大臣们,一边勒令东江镇不能擅自向朝鲜王国索要粮食和物资;一边却拒绝迁移东江镇收拢的辽东遗民,并拒绝给予这种辽东遗民以补助。

当然最为出色的还是辽东明军,每一次都让客军打头阵,每一次都率先逃跑,辽东将门一边把被努尔哈赤杀剩下的辽东遗民和底层士兵当成了农奴使唤,一边则向着朝廷索要高额的军饷。据说祖大寿投降满清之后,黄台吉迁移祖家去沈阳,结果祖家运往沈阳的家私之豪奢,令八旗诸王都感到了瞠目结舌。

而朝廷这边,为了不给山西来勤王北京的军队发粮食,大臣们能连续三日让这支部队移动驻地,最终逼反了这支忠诚于朝廷的军队。

至于崇祯祭祀大明忠臣洪承畴,怀疑卢象升从贼,这种神奇的操作,反而只是小事一桩了。某人觉得,一穿越过来就想着和满清决一死战的,大约就和那些挥舞着毛选反对人民的毛粉没啥区别。在他们的世界中,世界只有两种颜色,非黑即白。所以,不会背语录的就是果粉,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宁可和毛粉打交道,也不会和反人类的儒棍站在一起。

在座的这些农民军将领们的表态,让某人找到了一个如何成为我们的基点,他之前能够顶着李自成的名义发号施令,但是完全不能把这些人当成我们。

什么是我们,就是觉得大家可以共同开创事业的同志,没有这种团体的感觉,你就别指望别人会好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后世团队出了问题,不过是事业失败,在这个时代团队出了问题,某人可是要掉脑袋的,因此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某人也需要尽快的组建一个属于我们的团队。

于是在了解了众人的基本立场之后,某人终于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那么我就来总结一下,我大顺将要建立的,是一个保护老百姓利益,打击地方豪强的国家,大家是否确认如此?”

诸将窃窃私语了一阵,就在刘宗敏、张鼐、李友几人的带领下,纷纷向着李自成应道,“正是如此。”“陛下说的正是…”

李自成让人拿来了纸张笔墨,然后一边写着一边向众将说道:“我也不和你们说什么对天盟誓了,大家都是兄弟,同意就上来签字,签字后违背了今日决议的,也不用老天爷来惩罚您们,兄弟们一起动手就是了…”

众将:“…”

虽然心中疑惑不已,不过在刘宗敏、张鼐带头签字后,其他人也战战兢兢的跑到李自成面前,在李自成亲自书写的永昌元年宣言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宣言上写了三条内容。第一条是大顺的基本国策是,保卫民众的基本权利,抑制土地无限制的兼并;第二条是国家大事付诸公论;第三条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第一条是今日在场诸将领的公识,大家当然不会有意见。第二条则是确保了诸将有权在国家大事上发表意见的权利。第三条其实就是为了保障诸将在发表意见时不受侵害的权利。

简单的说,除了第一条不是很明显,第二、三条都保障了诸将领作为大顺公司股东的权利。这个时候,这几条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公论不是让民众来讨论国家大事,而是让将领们能够和李自成坐下谈论国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指的是诸将和李自成一样都被法律保护。

众人签完字后,某人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这下他总算感觉受到一个团体的保护了。然而岂止是他,包括刘宗敏到左光先在内的将领们,也都觉得心里去了一块阴影。有了这样一个签字过的公约,至少他们之间总不用那么互相提防了。

农民军将领过去对于李自成的信赖,完全是建立在对于李自成的志向和人格基础上的,但是他们也不能确定李自成是否能够始终保持这种让人信赖的个人品格。毕竟李自成除掉那些和他争夺义军领导权的老兄弟可没有手软过,不过现在有了这样一纸保证书,大家觉得倒是放心了许多。

而对于左光先来说,他对于李自成的效忠,更多的是建立在保全家族及对于大明王朝的绝望的基础上的。作为榆林的大地主,他对于抑制土地无限制的兼并这条路线是不置可否的,但是对于后两条却不能不支持,假如李自成真的能够遵守后两条的话,至少他想保住家族的目标是完成了。

因此,不管他们在这纸公约上签字时的心情如何,在签完字之后,大家至少都觉得各自之间多了几分亲密关系,而不再如之前那么的互相警惕了。哪怕是刘宗敏看向左光先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过去他可最反感这些投降的明军将领了。

李自成在签完字后便对着众将说道:“大家签完字的这份公约,我会挑一个合适的时间向天下宣布的,这也将会是我大顺的立国之本。当然也需要给西京那边送去一份,让留驻陕西等地的老兄弟们也签上名字,这才叫好兄弟么。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谈一谈如何应付清军和三桂军的追击和南下如何立足的问题了。捷轩,要不还是从你开始,然后大家轮流谈一谈看法吧。每个人发言的时候,其他人不许插话,大家发言完毕,然后再自由讨论。”

众将纷纷答应了一声,刘宗敏思考了片刻后就说道:“陛下说如何应对清军和三桂军的追击,臣对这点是有不同意见的。

眼下我军分为两路,刘芳亮军退回了山西,而我军则预备南下,但是我军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否则清军和三桂军就能随意挑选一路进行追击。就当前的形势来说,让清军和三桂军的主力来追击我军,总比让他们去追击刘芳亮要好。

毕竟山西若是失守,陕西老家也就不保,那么我军也就真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军。反过来,如果山西、陕西能够保证不失,那么我们这边哪怕败上几次,终究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所以,臣以为不是我军如何应对清军和三桂军的追击,而是应当如何吸引清军和三桂军主力来追赶我军才对。而我军既要让清军和三桂军主力来追击我们,却又不能被其所击溃,这才是我军南下之重点。至于南下如何立足,臣就不大清楚了…”

在刘宗敏之后,诸将一个个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在如何同清军和三桂军对战的方略上,大家都还能说点东西出来,但是对于本军如何南下立足,则几乎都没什么有用的意见。不过大家倒是都认同,本军南下最好在徐州一带和清军、三桂军形成最后对峙之阵线,不可再往南方退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