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176章

作者:富春山居

李自成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先是问了问李溰在扬州住的习惯不习惯,这才问了他第一个问题:“你在沈阳待过,在扬州也待了一段时间了,你对这两处地方是什么感受,说实话,朕就想听实话。”

在李自成的注视下,李溰只是在心里衡量了片刻,就坦诚的回道:“两处都是生机勃勃,百姓看起来都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只不过沈阳的百姓看起来更有礼仪一些,扬州的百姓则更加随意一些。”

李自成思考了一会,便对着李溰问道:“你觉得这两边百姓的差异是为了什么?”

李溰沉默了半天后谨慎的回道:“沈阳既有满汉之分,又有官民之分,上下等级森严,所以百姓宁可多礼也不肯失礼,因为多礼不过是多了点麻烦,失礼则有可能连命都丢了。扬州这边讲究平等,就算是官员也不能因为无礼之事惩罚百姓,所以百姓平日里就随意了。”

李自成看着他又问道:“那么你觉得那边比较好?”

李溰斟酌了一下语句后说道:“过去臣喜欢沈阳的风气,因为百姓守规矩。不过现在臣以为百姓应该更喜欢在扬州生活,因为没有这么多规矩。”

这个回答让李自成颇为满意,他就喜欢和这样的明白人谈话,要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物,那就不用谈了。他笑了几声后方才接着说道:“你来中国也有一年光景了,该看的东西也看过了,该听的东西也听过了,所以,朕打算开春后送你回朝鲜去,你觉得如何?”

李溰欣喜但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对着李自成说道:“不管是留在中国还是返回朝鲜,臣都不会忘记陛下的教诲的。臣全听陛下的吩咐。”

李自成摆了摆手说道:“你是朝鲜的王,自然应当回朝鲜去,朕请你过来就是想让你了解一下什么是中国,免的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普通人做出错误的选择,最多不过是影响到自己,但是身为一个王者,你的选择要是错了,那么影响到的可是数百万的朝鲜人民。

中国作为亚洲的宗主国,从古至今都担负着领导亚洲各地区向着文明前进的教化工作。朝鲜如果成为了蛮夷之国,那么中国就不得不采取措施以纠正朝鲜的偏差行为,这些措施自然是包含使用武力在内的一切手段。

当然,朕不希望使用这种手段来纠正朝鲜的行为,这对于朝鲜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对于中国民众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朝鲜的领导者来看一看什么才是文明,然后你们自己主动往文明之路前进,这是双方都省事的办法。”

李溰很是认真的记着李自成的话,在中国的船只靠近釜山港后,他就知道那个对于朝鲜一向温和的上国已经消失了,现在这个推翻了大明的新王朝,是一个和满人差不多的喜欢使用武力的王朝。李自成所谓的温和手段,在他看来一点都不温和,顺军就差把大炮架到汉城城下了,这还能叫温和?

面对这种喜欢使用武力的上位者,最好就是顺从对方,否则就要遭到三田渡事件那样的羞辱了。在朝鲜人眼中,流贼和满人都不能算是真正的上位者,两者之间比较一下,也许满人的地位还更高一些,因为流贼可是杀了君父的逆贼。

只是在扬州待了这么久,李溰觉得以流贼形容李自成的政权显然是不合适的,就像用胡虏形容满人也是不合适的,因为这两大势力都是有可能统一天下的,朝鲜人对之不恭,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在沈阳待了这么久,他并不认为多尔衮和那些满人英杰会就此认输,因此天下究竟归于谁还很难确定,他唯一确定的是,不管是哪一个,朝鲜都打不过。

就在李溰思考着要如何向李自成表决心时,却又听对方向他问道:“你这一回去,我们恐怕很难再见面了,所以有些事情必须现在问问清楚,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就好。”

李溰赶紧说道:“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自成于是问道:“朕听说你从盛京返回汉城的时候就打算对朝鲜做出一些改变,是有这样的事吗?”

李溰瞧了瞧李自成的脸色,没发觉对方有什么生气的意思,他于是把心一横说道:“是,自从两次胡乱之后,朝鲜国内就一片混乱。

只要有家世,没有才能的人也能轻易考上科举。没有家世的人,哪怕再有才也考不上。百姓忙碌了一整年,结果却连饭都吃不饱,还要为贵人筹备各种贡物。

两班贵族坐拥各地的地产,整日里花天酒地,可一遇到事情就躲避不及,毫无担当的心思。宗室虽然地位尊贵,但是在两班的操纵下,一些人过的比普通人家还不如,还有一些人则成为了谋反逆臣手中的工具。

这样的朝鲜要是再不改变,臣以为距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李自成看着他神情丝毫不变的问道:“那么现在呢?你还想改变朝鲜吗?”

李溰点头称是,并说道:“朝鲜的情况没有改变,那么自然就该改一改。这是臣的肺腑之言,绝不是什么大话。”

李自成于是又问道:“ 那么回国后,你打算从什么地方着手改变?”

李溰想了想说道:“先从科举下手,选拔真正有才能的人上来,然后削减两班特权,给百姓以休息…”

听了李溰的改革思路,李自成笑了笑不予置评,终究还是站在两班贵族立场上的改良主义,显然这样的改良是不大可能成功的。不过对于大顺来说,一个想要改变的朝鲜王却是必要的,因为只有一个想要改变的朝鲜王,大顺才能对朝鲜进行必要的改造,使朝鲜变得符合大顺的需要。

李自成于是说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对于朝鲜百姓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作为朝鲜的宗主,朕也很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朕以为,以你自身的力量想要迫使两班让步同意改革恐怕是很难的,只有在上国的帮助下,那些两班贵族才没法和你继续抗衡下去。

首先你说要培养人才,朕以为这话是正确的,做什么事都离不开人,没有可靠的人是不能推动你的改革主张的。但光靠科举选拔,恐怕很难从民间获得什么有用的人才,我看朝鲜还是应当建立学校制度,你应当自己培养那些支持你的人才。

另外,朝鲜的两班盘根错节,想要打击他们就得把一部分官员从这个利益集团中切割出来。朕建议你,设立独立的御史台,给与御史台以独立的检察权和人事权,御史台的官员必须经过司法考试。至于朝鲜的法律条文和司法教育,不如让朕派遣几位官员去给你担任顾问,由他们帮助你重建朝鲜的司法体系和制定合乎上国标准的律法…”

李溰听的愣住了,李自成的建议等于是把朝鲜的司法权给拿走了,虽然朝鲜的两班贵族们飞扬跋扈,但把司法权给上国就会好起来吗?他有些迟疑了起来。

等了一会之后,李自成就不耐烦的说道:“你也不要以为,朕对朝鲜有什么图谋。如果那样的话,朕就不会只要一个司法。朕之所以要改变朝鲜的司法,就是不希望今后朝鲜的官员敢继续胆大妄为的对外国漂流民下手。

而且日后中国往朝鲜,朝鲜往中国的商民交流增多,必然会造成一些商业和民间的纠纷,这就需要两国的司法机关进行协调,要是双方的司法官员对于对方的法律条文都不了解,又如何调解两国百姓之间的纠纷呢?

你口口声声说要改变朝鲜,却连一个司法都敢去改变,这让朕如何相信你回去朝鲜后会维护好两国之间的关系呢?你可不是朕唯一的选择,但是朕却是你唯一的选择,朕以为你该了解这一点的。”

李溰在纠结的心情之中,他这一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父亲说朝鲜能存在下去就是因为自己太弱了,任何想要强大朝鲜的举措都是自掘坟墓。最终他还是没敢拒绝李自成的建议,决定接受大顺的帮助,为朝鲜重建司法体系和整理出一部新的法典,此外李溰决定向大顺贷款500万元,用以建立朝鲜的货币体系。

李溰虽然想要建立和中国一样的货币体系,可真没想借这么多钱。但李自成只是提醒了他一句话,他就改变了想法。因为李自成跟他说:“你身上的欠债越多,那些两班越不敢对付你,因为对付你就是和上国做对。而且你想要回去接任王位,不带些钱回去收买人心,人家怎么支持你?”

第572章 送归

说是这么说,但是李溰从中央银行那里签完贷款合同之后,发觉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向他推销军火、船只及各种技术人才。他觉得每个来上门推销的人都得罪不起,于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贷款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不过三月份他返回朝鲜的时候,也得到了满满五船的货物和聘用来的人才。登上船看着扬州在身后渐渐远去的时候,李溰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来码头为李溰送行的金植心情却是大好,对着身边的杨顺说道:“这位世子真是好人啊,要是海外的藩王都是这样的好人,我们银行的生意就好做多了。”

杨顺还有些不安的说道:“这笔生意我们赚的是不是太多了些?要是这位回去之后想明白了不还钱怎么办?”

金植却丝毫不紧张的回道:“我们银行的股东有陛下和各位侯爷,就算他当上了朝鲜王也不可能赖账。现在的问题是,朝鲜究竟有多少油水可以榨出来。我们总不能从朝鲜往国内拉稻谷吧。”

杨顺想了想说道:“其实朝鲜最有价值的不就是人吗?想要开发海外荒地就需要人,南洋的那些岛上移民死的比例还是挺高的。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当初为了开发巴达维亚和马尼拉都抓过我们中国人,据说新移民的死亡比例能达到一半以上,不过开发完成之后,死亡比例就大大降低了。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从朝鲜弄一批人去开荒,等他们开完荒再把国内的百姓移民过去,这样不就能大大降低我们移民的死亡比例了…”

几名背着包裹的年轻人跟着一名中年人正和金植、杨顺擦肩而过,向着码头走去。中年人正对着自己身后的年轻人说道:“…台湾现在可是一个发财的地方,你们在乡下干一天不过赚个二三十文,可在台湾就是做最简单的力工,一天也能拿300文,攒一点钱去租个河段淘金,运气好,一天就能赚到一年的工食…”

听着耳边传来的话语,金植忍不住就微笑了起来,这些源源不断的想去海外发财的人,实际上都是在为银行赚钱。因为所有的海外殖民公司都有着银行的投资或贷款,这就意味着每个出海发财的人,不管他们干什么赚到钱都要上缴银行一部分。

金植身后的杨顺等那些出海的人走远后才忍不住说道:“现在想要出海讨生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特别是凤阳那边来的人真多。他们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海外的风险?”

金植大笑着说道:“我们这些商人为了赚钱,天下什么地方不敢去?他们这些乡下人靠那几亩地也就混个温饱而已,但是到海外闯一闯,也许回来就能购买几十亩地当个小地主了。他们不是不知道风险,而是更怕穷而已。

凤阳那个地方,已经有人在海外发了财回去当地主了,自然就有人想要顺着同乡的门路改变自己的命运了。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啊,跑出去的人越多,找我们贷款的人也就越多,我们还可以向他们提供廉价的生产工具和日用百货,这样又能把贷出去的款收回来了…”

就在金植为前往海外务工的人群扩大而高兴的时候,李自成也正坐上一列马拉客车,从平山堂下的铁路站点前往了扬州新城的核心扬州大学。这条铁路其实是一直修往仪征的,全长27公里,花了近一年时间才修完,主要是修建几道石桥拖延了工期。

这条铁路用去了一千吨铸铁,恰好是去年利国铁厂产量的4成左右。不过利国铁厂随着厂区和各矿场的运输通道被打通后,产量就开始了快速的增长,今年应该会比去年的产量高一倍以上。

只是虽然大顺一直在鼓励钢铁产业和煤炭业,可生铁的价格依旧维持在了80两一吨的高位上。究其原因就是煤炭产业和钢铁产业的发展都需要铁工具,也就是为了提高煤炭产量和钢铁产量,首先就得投入比产出更加惊人的钢铁和煤炭。

军工产业,垦荒使用的工具,铁路和码头,造船业,全都对钢铁充满了需求。因此,对于现在的大顺而言,钢铁的需求市场像是个无底洞,往这个无底洞投下多少钢铁,它也能吞的下去。

坐在马车内的李自成看着窗外,车厢内只有他和一位秘书,因此显得很安静,那些女子被他安排在了第二列马车上。因为他实在没法确定该带着谁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于是只好选择一个都不带。

这条铁路的沿线几乎还没有什么人家,铁路两侧的排水沟及矮小的护路林外,几乎就是田野,偶尔出现了几件茅舍,直到过了护城河才有着成片被平整好的土地出现,一些土地上已经造了半层高的房子,还有一些土地上只能看到一些木头。不过越是往南,建筑物就开始密集了起来,一些道路也已经横平竖直的建设完成了。

李自成收回了观看风景的目光,向着对面的秘书问道:“澄之,你觉得这铁路怎么样?”

钱澄之思考了一下便回道:“确实是相当好用的运输方式,就是修建起来贵了一些。不过如果在江南建几条应该会受到百姓欢迎。

虽然江南水网密布,船只往来方便,可是船只往来太过缓慢了,且河道弯曲往往要绕上一圈才能抵达目的地。若是能够在南京、苏州、松江、杭州几座城市之间搭设铁路,就可以极大的缩减旅行时间,还能杜绝旅人被湖匪劫掠的风险。

江南百姓应该也会愿意多花点钱来节省时间的,毕竟在野外过夜的风险太大…”

这些提议让李自成很满意,他对着自己的秘书说道:“你说的很对,看来去年让你督建这条铁路是正确的。朕其实想要同你说的是,朕也觉得铁路此物必将大行于天下,所以朕打算在交通部内设立一个铁路局,不知你愿意不愿意接受这个职位。”

钱澄之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向着李自成问道:“陛下是打算大建铁路了吗?”

李自成点了点头说道:“现在铁的价格居高不下,军队和政府都感到了不满,认为都是修铁路造成的。不过朕以为,铁的价格居高不下,这其实是利好钢铁厂的。因为这将会刺激工厂多多生产铁,从而提高了我们的钢铁产量。因此,维持铁路建设是必要的。”

在这里,李自成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修建铁路的人才我们虽然缺乏,但并不是没有。但是规划铁路和督建的官员确实很少见。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对于江南地区有个认真的调查,然后把铁路修建必要的地方规划出来…”

钱澄之虽然还是没有开口,不过对于李自成的要求他也没有拒绝。在经历了去年修路中的诸多麻烦,他知道这是一个相当苦逼的差事。面对想要回家思考思考的钱澄之,李自成也没有再追问,因为这事确实不着急。

当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下时,从车内下来的李自成看到的就是扬州大学的招牌。这几个字原本应该他亲自手书的,只是李自成知道自己的字太臭拿不出手,才让人代自己回了这几个字。

顾炎武及一部分师生站在了大学门外相迎,李自成上前对顾炎武做了问候,然后就在顾炎武的陪同下进了学校。今天也是扬州大学开学典礼的日子,可以说李自成就是专门来参加这个典礼的,

在开学典礼上,顾炎武建议李自成上台做个演讲,从而拉进李自成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李自成也就当仁不让的走上了礼台。

他瞧了一眼下面就坐的官员和学生们,便没有按照秘书交给自己的演讲稿来说。他清了清嗓子后对着下面的人说道:“有个人说,大学非谓有大楼也,乃有大师也。这句话朕是相当赞成的。

不过朕以为,一所大学应当至少培养出三种人,第一种是建设国家的人,第二种是为朝廷唱赞歌的人,第三种则是朝廷的反贼。

一所大学如果教育不出反贼,说明这所大学已经没有了创新精神。如果连为朝廷唱赞歌的人都教育不出,说明这个社会已经堕落的让人看不下去了。至于说教育不出建设国家的人,这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个国家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学生们需要做的是先拯救这个国家…”

李自成的演讲让顾炎武等校方人士听的无言以对,倒是台下坐着的学生们反倒是热烈的响应起了李自成的话语。

在李自成于扬州大学开学典礼上发表演讲时,谢迁义军在淄川人丁可泽的掩护下攻破了淄川石城。丁可泽之所以愿意为谢迁内应,就是因为父丧时受故明大学士、首辅张至发之侄泰瑞侮辱,他忍不下这口气就和义军联络上了。这也使得谢迁攻破淄川城时并没有费多少力气。

淄川城地理位置重要,因此谢迁在城里待了几天就听说孔有德等军队杀过来了。他一开始还是想要守一守城,毕竟淄川城虽然小因为是石城,所以防御力还是相当不错的。但是孔有德亲自带队伍来攻击他,这城就守不住了。

第573章 北京的困境

谢迁最终带着淄川城的百姓撤到了颜神镇,孔有德虽然收复了淄川但也没敢继续向颜神镇追击,因为顺军已经派出了军队在颜神镇接应谢迁。

颜神镇本身就处于山水环绕之间,地势居高临下。上一次清军能够轻易占据这里,不过是明军已经瓦解而顺军并没有实质统治这里,面对气势如虹的清军,最终顺军撤走了大部分的人员,把颜神镇丢给了清军。

但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顺军已经正式在徐州、河南、淮扬建立起了政权,百姓已经开始依附于这个新政权,如此一来山东百姓就有了一个主心骨。他们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即便清军打过来也没什么,顺军是会保护自己的,哪怕一时打不过,永昌陛下也不会不管他们,会把他们转移到后方安置的。

百姓的这些认知正是来自于前几年大顺对战争难民进行的补偿行动,过去大明对于战争难民虽然有照顾但并没有形成法律,也就是说这是一种施舍行为但不是朝廷应尽的责任。

因此受难的百姓也只能祈求皇帝不要忘记自己的子民,但是对那些贪官贪污赈济他们的钱粮却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永远搞不清朝廷会发下多少赈济用的钱粮。

但是在这个新的国家中,因为战争而被破坏了家园的百姓是可以按照律法向朝廷申请赔偿的,而且这种赔偿是有标准的,官员如果贪污太多,他们是可以向上级进行申告的。

要想官员和胥吏一点都不贪污这是不可能的,这种贪污行为就连那些被克扣了赈济钱粮的百姓都默认了,他们只是希望官员和胥吏不能过于贪婪,把大部分赈济钱粮都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去。

李自成对于赈济钱粮的来源说的很清楚,这不是来自于朝廷的恩赐,而是百姓交税后理应获得的回报。反过来,他也把税收和国家财政支出联系在了一起,不再把税收视为皇帝、藩王用于享乐的来源,这正是过去东林党人把国家税收污名化的方式。

东林党人在兼并了大量的土地和掌握了大大小小的商业后,可以说把这个国家的财源都控制在了自己手里。因为他们并不需要对国家的存继负责,这是皇帝的责任,这也就使得东林党人坚决反对在国家税收上进行任何增税的行为。名义上是给百姓减税,实质上最大的受益者却是自己。

普通百姓虽然并不是完全不懂,他们也知道士绅占有了大量的土地却比自己缴纳更少的税收是不公平的,但是对于朝廷绝对公平的征税方式,他们自然是只能站在士绅一边反对增税的,因为这种公平的税收对士绅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就等于一脚踏入了破产的边缘。

李自成南下以来在内政上其实就在做两件事,一是把国家税收和国家财政支出联系在一起,搞预决算制度;二便是为国家税收正本溯源,向百姓宣传国家税收的用途到底是什么,对于战争难民的救助正是这种宣传的一部分。

经过三年的宣传教育,山东、河南等地的百姓首先接受了这种宣传,开始认为国家税收就应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江南等远离战乱的地区,百姓的觉悟就差了点。在渐渐成为政治一极的帝国议事会中,北方议员和南方议员在税收问题上,永远是相互对立的。

北方议员认为应该向有钱人多收税,向穷人少收税,南方议员则认为按照人人平等的原则,一国之内就应该采取平等的税收。一开始北方议员完全没干过南方议员,因为南方议员弄出的人人平等原则相当的吸引人,就连北方的百姓都在支持。

后来阮大铖提出捍卫自由的概念,认为捍卫自由人人有责,穷人为捍卫自由流血,那么富人就该为捍卫自由出钱。阮大铖提出的血税概念,一下子获得了北方议员的认同,于是议事会上北方议员又扳回了局面,阮大铖也因此更被南方清流所痛恨。

李自成也对阮大铖在议事会上的发言赞赏不已,称其为“自由的狮子”。阮大铖的名声开始在北方变好,北方百姓认为其并不是那种所谓的“阉党”。

在山东、河南百姓渐渐归心于大顺的时候,满清在河北、山东的统治却并没有获得什么进步,虽然多尔衮通过迁移汉人到关外缓和了关内满汉之间的矛盾,但是放弃自己家园去开拓蒙古荒地,本身就不是一种向上的行为。

李自成号召南方百姓出海拓殖,一样没有多少人响应,除了大批被处于流放罪的罪犯外,只有少数真的在大陆没什么出路的农民愿意签合同为殖民公司在海外拓荒几年,大多数人去海外都是投入淘金业或是短期的劳务工。

以至于,如两淮盐业公司、台湾蔗糖公司等发展海外殖民拓殖业务的公司,现在已经开始向各地官府出钱购买罪犯了。也就是,官府把流放犯发配给本公司,那么他们就按照人头给官府提供经费赞助。

这种模式一开始出现的时候还是被谴责的,因为那些官员和胥吏为了赚钱也许会把流浪汉也当成罪犯给流放了,但是很快大家就发现,这样的行为也许应该受到谴责,但是客观上却正令社会秩序快速好转。各地的流浪汉在没法安定下来的时候,最终不是横尸街头就是拼死一搏,这也是各地社会秩序始终难以稳定下来的根源。

这些流浪汉的来源相当的复杂,但终究还是逃不脱战乱和天灾,虽然大顺已经在名义上统一了除满清治下的中国部分,但一个真正有力的王朝并没有建立起来。光是江西、湖南这些地方,大顺都有些力不能及了,只能镇压一下大的反抗集团,对于那些小的地方豪强,只要能维持表面上的恭顺,大顺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而这些小的地方豪强,他们统治地方上的方式同河南的地方豪强并没有区别,互相之间的私斗,对于普通百姓的掠夺,都使得许多百姓不得不逃离家乡。江南是最先安定下来的地区,逃难者自然都会往这个方向流浪。

有手艺的工匠或是姿色出众的妇人、女童,大约还能在江南找到一条活路,但是那些没有技能的青壮,除非去卖苦力,否则就只能在街上乞讨或做旁门生意了。这个时代做苦力,比做农夫还惨,因为一年中农忙只有那么几天,而做苦力几乎天天都是农忙的劳动强度。

在严酷的流放令下,这些流浪汉不是被强行送到了海外拓殖,就是被迫进入了作坊和码头进行工作,街头的闲人少了,社会秩序也就稳定了下来。由于客观上获得了一个好的结果,于是舆论对于流放令的批评声音开始渐渐少去。

北方的关外开荒,本质上和南方的海外拓殖没啥区别,都是强迫失地农民进行劳动而已。唯一不同的是,关外和关内是可以陆地联系的,清政府也没打算让这些人在蒙古开矿发财,所以清政府不能向大顺这样进行舆论修正,把海外拓殖歪曲成穷人改变命运的机会,和海外有的是金山银山的宣传。

这样一来,清政府统治下的关内百姓多不认同满人政权,孔有德等汉人藩镇虽然占据了一块地盘,但是也没有能力和顺军打什么大规模的战争。谢迁退到颜神镇背靠顺军的支援后,孔有德便只能在淄川城建立防线,以防止顺军从山中冲入平原地带。

这一次的淄川起义对于支持满清的汉人士绅地主是一大沉重打击,不仅张至发一族被泄愤,钦差巡抚山东等处地方督理营田提督军务、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儒秀一家被处死,孙之獬一族被处死。淄川的士绅几乎被打击殆尽,极大的震动了山东士绅和官场。

孙之獬在这个时空提出的剃发令虽然没有获得多尔衮的支持,毕竟清军并没有在军事上取得完全的胜利,但是孙之獬主动的剃发易服,使得谢迁义军尤其痛恨之。所以在打下淄川城后就先去搜了孙府,而孙之獬此时还嘴硬不肯认罪投降,最终连累了家人。

谢迁所组织的义军虽然不在顺军序列,但是谢迁此前已经接受过大顺的册封,并在徐州军官学校进修过,所以谢迁的行动自然也就被清军认为了是顺军的行动。清军对于自己杀戮百姓的行动从不感到有什么负罪感,但是对于顺军这种残害士绅的行动却极为愤慨,清军方面对于顺军的行动大加指责,认为顺军就是残民之师。

原本清军和顺军之间一直缓和的关系,因为淄川起义开始重新紧张了起来。不过扬州这边也好,北京这边也好,双方都加强了防御,但都没有主动出击的欲望。

北京这边,多铎有些看不懂多尔衮的操作,就跑去多尔衮的王府向其提出了质疑,“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实力南下,这个时候制造和顺军的交战气氛,有意义吗?”

多尔衮一边低头看着奏章,一边回道:“那么多士绅被杀了,我们总要有个态度,要是让那些汉官以为我们已经保护不了他们了,他们还会继续效忠我们吗?”

第574章 寻求外援

“再说了,自从立了汉人藩镇之后,这些汉人除了招兵买马外又同顺军私下往来,要是让他们这么继续无所事事,恐怕这些人迟早要再叛变一次。借着这件事渲染一下我们和大顺之间的交战气氛,让这些汉人和顺军之间互相猜疑,也有利于汉官们的稳定不是?”

听了多尔衮这番话,多铎倒也没找出什么破绽,不过他还是有些焦虑的说道:“我们和大顺之间究竟是战是和?这样拖下去,恐怕最终还是要不利于我们的。”

多尔衮终于丢下了正在批的奏章,整个人就往后一靠,靠着椅背看着屋顶思考了一会后方才说道:“我倒是不想拖,但是不等下去又该怎么办呢?难道我们要点起大军再和李自成打上一场吗?

刚刚入关的时候,汉人自己心思乱了,觉得李自成没有天命,又畏惧本朝的武力,才迫不及待的投奔了本朝。那个时候本朝驱使这些汉人并不用担心什么,因为这些人既没有实力自立,又没有保卫大明的信念,不过是一群散沙罢了。

看起来投降我们的边军几十万,但要是细细论起来,真正能打的不过几万人,这几万人之内还是山头林立谁也不服谁的局面。以他们分散之力量对上本朝之倾巢而出,当然是俯首帖耳不敢有别的想法。

但是元年南征一战,我军败退,满人天下无敌的威名就破碎了,这些汉人对于满人的武力已经没有入关时那么的害怕了。畏惧之心一去,则必生不恭之心。

我们接下来要和顺军作战,一定要确保胜利,因为再失败的话,那些汉人就不可能继续忠诚于本朝了。一旦我军再失利,那么攻击我们的就不仅仅是顺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