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江瑟瑟
第一四三章 愧疚,弥补
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八日 延安 后勤部办公室
“卫副部长,这是今天需要签批的制药一厂扩产的设备清单。”抱着一叠文件的技术干事走到卫辞书的办公桌,然后对其开口说道。
“辛苦了,放那吧。”听到干事的报备,卫辞书习以为然地了一声,头也没抬,继续核对着一份垦殖兵团春耕物资调拨单上的数字。
桌上的文件堆成了小山,钢笔尖在造纸厂新生产的边区纸上沙沙作响。
“卫部长,”另一个声音响起,是负责被服厂原料的干事,“被服二厂那边新到一批棉花,但质检报告显示质量不达标,您看……”
“按流程处理,不合格的一律退回原供应点,该追责的全部追责。”卫辞书干脆地给出自己的答复。
在签完垦殖兵团的单子后,卫辞书又拿起扩建青霉素生产线的设备清单快速浏览起来。
“卫副部长,还有件事。”从卫辞书手中接过签名,那名技术干事没有像往常那样走掉,而是站在那里对卫辞书开口说道,“《解放日报》和《苏区妇女报》的记者同志在外面等着,想就您上次在妇联大会上的讲话做个专访。”
听到那名干部的话,卫辞书笔尖一顿,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没空。让他们找妇联的同志。”
“蔡大姐那边已经采访过了,她们说……”看着卫辞书的有些不悦,那干事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开口,“说卫部长您讲得更实在,反响特别大,想请您再深入谈谈。”
“反响大?”卫辞书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想到这件这事还有什么后续,“什么反响?”
“您那天的讲话,登报后反响可大了!不光《新华日报》《太原日报》这些咱们苏区的大报都转载了,听说连天津、北平一些同情咱们的报纸也摘了要点。厂里的女工同志们,好些人把登着您讲话的那张报纸剪下来贴床头了。都说卫部长讲得对,手里挣钱,腰杆才硬!”
卫辞书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自己说的这几句大实话能在人群里传这么远。
愣了一下后,回过神来的卫辞书随即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采访的事推掉,就说我下基层了。设备清单我看完了,航校这几天去四号库会比较勤快,你把他们的出入记录和对应的条子整理好。”
“是!”
打发走了干事,卫辞书伸了伸懒腰,想继续处理其他剩余文件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后勤部卫辞书。”
“辞书同志吗?我是组织部老李啊。”电话那头传来组织部李副部长熟悉的声音。
“李部长您好。”听到对面人的自我介绍,下意识以为有对接工作任务的卫辞书立刻坐直了些。
“最近工作很忙吧?要注意身体啊辞书同志……”听到卫辞书的回应,李副部长声音温和的寒暄两句,然后话锋自然一转,“是这样的,组织上最近在关心年轻同志的成长和生活问题。辞书同志为革命做了这么大贡献,个人问题也该考虑考虑了嘛。边区医院的小刘同志,业务骨干,思想进步,人你也认识吧?还有抗大的林教员,教学水平一流,性格也好……”
听到这里,卫辞书头皮一紧,然后赶紧打断李部长的讲话:“李部长,谢谢组织关心!我……我目前工作实在抽不开身,个人问题真的暂时不想考虑……”
“工作要干,生活也要顾嘛!”李副部长笑呵呵地打断了卫辞书的打断,“革命是长久的事业,个人问题解决好了,更能安心工作。这样,你先忙,回头我让她们……”
“李部长!泽民首长喊我去延长炼油厂开现场会!我得马上走了!这事回头再说!谢谢您!”卫辞书语速飞快,不等对方再开口,“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长长吁了口气。
但是事情并没有按照卫辞书的想法,就此解决。
接下来的日子,老卫总是被类似的事情困扰。比如去被服厂协调新式作训服布料供应,车间主任汇报完工作,总要顺口提一句“卫部长,您上次讲劳动妇女顶天立地,可给咱们厂姑娘们鼓了大劲!”。去制药厂检查青霉素的分装线,技术员王工也会笑着说:“卫部长,您那篇讲话,我念给我婆姨听了,她托我感谢你为妇女同志发言!”。
甚至在总院食堂吃饭,打饭的炊事班大姐也会多给他舀一勺菜……
这些朴素的认同让卫辞书有些暖意,但随之而来的“光环效应”更让他无所适从。走在路上,他能感觉到更多或好奇或欣赏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尤其是来自年轻女同志的目光。组织部那边虽然被他暂时搪塞过去,但蔡畅大姐和邓颖超邓大姐见了他,也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个人问题也是革命工作的一部分”。
甚至有一次,组织部的李副部长当着卫辞书的面打开了一个文件袋,抽出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和几张照片。照片上是几位年轻的女同志,有穿着工装的,有穿着列宁装的,都显得精神干练,眼神明亮。信纸上则是娟秀的字迹,内容含蓄,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介绍认识,希望建立革命友谊。
对此卫辞书只能说一句,革命友谊就算了,我怕陈赓误会……
这天下午,卫辞书刚审批完几所高校新季度的科研项目拨款名单,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进。”听到声音的卫辞书随即抬头喊了一句。
伴随着“吱嘎”一声门响,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的蔡畅大姐,带着两位陌生的女同志推门而入。
两位女同志一位穿着制药厂的工装,另一位穿着被服厂的蓝色罩衫,此时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和期待的神情。
“辞书同志,打扰你工作了。”拉了把椅子坐到办公桌对面,蔡畅开门见山的对卫辞书开口说道,“这两位是制药一厂和被服二厂选出来的女工代表,王秀兰同志和李春梅同志。她们有些生产上的具体困难,想直接向你反映,我觉得这事关妇女同志们的生产积极性,以及关系到同志们切实的身体健康权益,就带她们直接过来了。”
卫辞书闻言立刻放下笔,看着面前三人神情认真开口道:“好的,蔡大姐。两位同志,快请坐。保障上的困难尽管说,我们后勤部就是专门解决大家这方面问题的。”
听到是具体的工作问题,卫辞书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下来,然后迅速进入了相应的工作状态。
看着面容亲切的卫辞书,制药厂的王秀兰率先开口:“卫副部长,我们厂现在进行的是三班倒的工作制度,夜班的女工同志很多家里有娃娃。厂里没有托儿所,如果上夜班的话,只能把娃娃锁在家里,或者托给邻居老人照看,大家心里不踏实,怕出事,这心神不宁的,也挺影响大家的工作效率。我们妇联小组商量了,能不能请后勤部帮忙,在厂区附近找间空窑洞,简单布置一下,晚上雇几位可靠的大姐临时照看这些娃娃?费用我们可以从互助金里出一部分。”
在王春梅把话说完后,另一边被服厂的李春梅接着开口:“卫副部长,我们被服厂现在任务重,裁剪和缝纫都很费眼睛,特别是晚上,厂里配备的煤油灯不够亮,好多姐妹眼睛熬得又红又涩,影响进度也伤身体。我们想申请一批好点的带玻璃罩的煤油灯,或者……或者看能不能从再想想办法,弄点像红军医院一样的电灯?”
卫辞书一边听着两人的诉求,一边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下要点:“托儿所的问题是每个家长的大事,关系到女工的安心生产和下一代的培养问题。后勤部会尽快协调,在制药厂和被服厂附近各找合适地点,建立简易的夜班托儿点,安全第一,费用由后勤部和厂里的工会共同承担。照明的问题,现在咱们延安不缺灯泡,就是目前厂区的电力供应有限,现在整个延安的电力在优先保障几个重工业工厂的厂区,连中央首长的家属区都没有通电……不过第二个大型火电站已经快要竣工了,到时候所有的厂子都会接上电路。这样,我先从二号库调一批亮度更高的汽灯到厂区试用,这种灯的亮度比普通的煤油灯高很多,应该能很好的缓解问题。”
卫辞书的回答干脆利落,解决方案清晰可行。
两位女工代表脸上的紧张快速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感激的神情,她们连忙对卫辞书连声道谢。
坐在一旁,将全体流程都看在眼中的蔡畅也满意地点点头:“辞书同志,你这才是解决实际问题的工作态度!妇女解放不是空谈口号,就是要靠这样一件件具体的事情做出来。后勤部保障好姐妹们的生产问题,不单单是为妇女解放运动,也是为革命工作做出了大贡献!”
面对这种革命一开场就是内测玩家的,跟着队伍走完了长征的老前辈,卫辞书只能陪着笑,连连点头。
“卫副部长,您看……我们提的这些……”制药厂的王秀兰见卫辞书答应得干脆,反而有些踌躇,似乎觉得要求提得多了些。
卫辞书合上笔记本,恢复了工作状态时候的干净利落的语气:“王秀兰同志,李春梅同志,你们提的非常具体,也非常必要。都是咱们平凡生活中的大事。后勤部会尽快落实。王工,回头你把托儿所需要的空间大小、大概容纳孩子数量列个单子给我。李工,被服厂具体需要多少盏汽灯,以及各车间的人员分布情况,也尽快报上来。”
“是!卫部长!”两位女工代表立刻应声,脸上露出了踏实下来的笑容。
“蔡大姐,您看……”说完这句话,卫辞书把头转向蔡畅,脸上露出事情办完了的表情。
蔡畅自然明白卫辞书的意思,只见她站起身笑道:“好,事情解决了,我们就不耽误副卫部长工作了。秀兰,春梅,咱们走,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姐妹们!”
送走三人,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卫辞书刚刚长舒一口气。然后,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是通信员,送来一叠文件和几封信件。
“卫副部长,机要室转来的文件。还有……这几封是寄给您的私人信件。”通信员把东西放在桌角,然后快步离开了。
私人信件?听到这句话的卫辞书有些意外。
牢卫拆开信件中最上面的一封,娟秀的字迹他的映入眼帘,落款是“被服厂 张淑芬”,内容是对他讲话的感谢,夹杂着对工作和生活的朴素感想,末尾含蓄地表达了“向卫部长学习”的愿望。第二封来自制药厂,字迹工整,署名“王梅”,除了感谢,还询问了几个生产技术上的小问题。第三封的落款是“垦殖三团卫生所 林静”,信里则详细描述了垦区妇女卫生条件改善的迫切需求,是一份条理清晰的情况反映报告。
卫辞书捏着信纸,眉头拧成了疙瘩。感谢信可以用模板回复,技术问题他能回答,但那份反映卫生需求的信……这显然应该直接寄给卫生局……。
无奈地把信纸放到一边,卫辞书将目光落在机要室转来的文件上。
最上面一份是边区教育部和妇联会联合签发的《关于在主要生产单位设立妇女扫盲夜校及技术培训班的通知(草案)》,要求后勤部协调场地、教材和部分师资保障。
卫辞书一边看,一边拿起笔,在文件空白处快速批注:“原则同意。场地由各厂内部调剂或就近利用公共设施解决。基础教材由教育部统一提供,技术培训教材由各厂技术骨干编写初稿,后勤部技术处审核后进行印刷。师资以厂内选拔培养为主,后勤部可酌情协调红军大学或总院教员进行短期骨干培训。具体方案十四日内由各厂报后勤部汇总。——卫”
卫辞书思路清晰,批得很快。经过近一年的繁重工作培养,此时的卫辞书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很合格的技术性官员。
下一份文件是《边区被服厂关于增设女工哺乳室及改善孕期女工劳动强度的建议》。
卫辞书仔细看了看,然后提笔:“同意增设哺乳室,位置及设施标准参照总院母婴室进行简化,各厂本周内自行选址报批。孕期女工劳动强度调整方案请详细列出具体岗位、调整措施及替代人力安排,评估对生产计划影响后,再报后勤部与工业部会商。——卫”
处理完文件,卫辞书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那几封私人信。
思索片刻之后我,欸次数抓起电话:“喂,总机,接边区妇联蔡畅同志办公室。”
电话很快接通。
“蔡大姐,我是辞书。有件事……垦殖三团卫生所的林静同志,写了封信直接寄到我这里,反映了垦区妇女卫生条件的问题。这件事的归口应该在妇联和卫生部吧?我把信件转交给您处理?……对,情况反映得很具体……好,我马上让人送过去。另外,关于各厂技术培训班教材的事……”
卫辞书三言两语把信的事情推了出去,又就技术培训教材的编写标准跟蔡畅沟通了几句,才挂断电话。做完这些,他才感觉轻松了一点,就像卸下了一个无形的包袱。
“我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妇女的事情,还是让同志们自己解决好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卫辞书拧亮桌上的边区自产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满桌的文件和伏案的身影。
窑洞里只剩下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卫辞书偶尔低声核对数据的自言自语声。
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八日夜,卫辞书窑洞
钢笔尖在《婚姻法暂行条例(草案)》上悬停片刻。油灯下,卫辞书揉了揉发涩的眼角,将这份边区妇联和司法部联合送审的文件放到一边。
桌上另一份《关于在垦殖兵团推广新式助产器械及培训接生员的请示》也只草草批了“转卫生部傅连暲同志研处”。
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目光落在制药厂扩建的设备清单上,这才是刻不容缓的正事。青霉素产线每提前一天达标,前线就多一分保障。至于妇女工作……蔡畅大姐她们热情高涨,但日寇侵华的时间一天碾过一天,万一到时候炮弹不够,沦陷区同胞可是连拍桌子骂娘的机会都得不到。
“啪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异响打破了寂静,像是小石子打在窗棂上。卫辞书笔尖一顿,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糊着厚厚麻纸的窗户。
窗外只有凛冽的风声响起。
片刻后,卫辞书摇摇头,以为是错觉,正要继续落笔。
“啪嗒……啪嗒……”
声音又响了两下,这次更清晰,是一种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卫辞书皱起眉,放下笔,起身走到窗边。他小心地推开一条窗缝,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扑面而来。借着窑洞透出的微光和远处几点稀疏的灯火,卫辞书看到窑洞外院落的矮墙根下,蜷缩着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黑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开窗的动静,紧张地抬起头。
一张冻得发青的小脸在寒夜中显露出来,是个大概五六岁的女娃娃,穿着打着补丁的旧棉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更小的布包,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期盼的神情,正死死盯着窗户缝隙里的卫辞书。
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恶作剧的卫辞书心头一紧。他迅速拉开窑洞门,穿着内衣就冲了出去。
“娃娃?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冻坏了!”三两步跑到小女孩面前,卫辞书蹲下身,尽量放柔了声音开口向小女孩问道。
此时卫辞书的内心十分后怕,要不是他出来看了一眼……夜里的延安,是真能冻死人的!
小女孩看着卫辞书,小嘴哆嗦着,似乎想说话,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显然冻坏了。
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布包,小姑娘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卫辞书不再犹豫,一把抱起这个冰冷的小身体,快步冲回温暖的窑洞。
反手关紧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卫辞书把小女孩放在自己刚才坐的椅子上,然后迅速从炕上的被褥里抽出一条厚实的羊毛毯,把小女孩严严实实地裹住。
提起桌上的暖水瓶,卫辞书倒了小半杯温水,小心地递到小女孩嘴边。
“娃娃,慢点喝,暖暖身子。”卫辞书用很少见的,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开口。
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安全和暖意,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卫辞书的脸。喝了几口,她终于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找……找娘……”
“你娘是谁?在哪里工作?”卫辞书蹲在小姑娘的面前,耐心地开口问道。
“娘……制药厂……秀兰……”小女孩断断续续地说,小手指了指怀里的布包,“给娘……馍馍……娘饿……”
卫辞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想起了下午制药厂女工王秀兰反映的夜班托儿问题,想起了她提到孩子只能锁在家里或托付邻居……眼前这个小娃娃,显然是自己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给在制药厂上夜班的娘送吃的!这么小的孩子,这在寒夜里走了多远!?
卫辞书轻轻掀开小女孩紧抱的布包一角,里面是半个冻得硬邦邦的馒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震动瞬间攫住了卫辞书。
下午王秀兰坐在他办公室里,有些局促但条理清晰地讲述夜班女工的困难时,那更多是工作层面的问题。而此刻,这个抱着冻窝头、小脸冻得青紫、在寒夜里寻找母亲的小女孩,将问题无比具象、无比沉重地砸在了卫辞书的面前——这不是报表上的数字,不是会议上的议题,这是活生生的人,是母亲和孩子之间最原始、最揪心的挂念。
卫辞书仿佛看到了制药厂灯火通明的车间里,王秀兰在流水线旁担忧而忙碌的身影。又看到了更多像眼前这个小女孩一样,在寒夜里因为缺乏照料而担惊受怕、甚至可能遭遇危险的孩子……
“后勤部会尽快协调……建立简易的夜班托儿点……”——下午批语时的公事公办,此刻显得如此轻飘和迟缓。对于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和她夜班劳作的母亲来说,“尽快”是多快?一天?两天?她们等得起吗!?
一种强烈的愧疚和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涌上卫辞书心头,他之前对妇女工作的推诿、对“光环效应”的躲避、对让专业的人去做的想法,在这张冻得发青的小脸面前,显得那么自私和狭隘。
鲁迅先生说的经济权是基础,但保障这些劳动妇女能安心生产、无后顾之忧,同样是他这个后勤副部长不容推卸的职责!连自己的同志都安顿不好,那他还算什么共产党员!?
想到这里的卫辞书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用更温柔的声音对小女孩说:“娃娃不怕,我认识你娘王秀兰同志。我这就让人送你去找娘,好不好?这个馍馍,叔叔帮你热热再给娘带去。”
说完这句话,卫辞书起身,没有叫通信员,而是直接拿起桌上的电话,摇动了手柄,直接开口说道:“总机,接中央警卫团值班室!我是卫辞书。立刻派两名可靠的战士到我窑洞来!有紧急任务,护送一名制药厂夜班女工的孩子去厂区!对,立刻!孩子冻坏了,让他们带上大衣!另外,通知制药厂门卫,王秀兰同志的孩子在后勤部卫辞书处,安全,稍后送到,让她安心工作!”
放下电话,卫辞书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次要到了后勤部的总值班室:
“我是卫辞书。立刻通知被服厂、制药厂、卷烟厂、垦殖兵团各厂区负责人和工会主席,明天早上七点、,在后勤部小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各厂夜班托儿点筹建工作的问题。要求他们带上最急需的物资清单和场地解决方案……对,必须准时!告诉他们,这是后勤部当前第一优先事项!”
卫辞书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语气。
此时卫辞书批阅文件时那种公事公办的效率感还在,但内核已然截然不同。这一次,卫辞书清晰地看到了文件的意义——把组织的力量,送到需要保护的人的手里。
做完这些,卫辞书走回小女孩身边。小娃娃似乎听懂了他电话里的内容,紧绷的小脸放松了些,带着泪痕的眼睛里透出了些许的光亮。卫辞书拿起那半个冰冷的馒头,走到窑洞角落的小土灶旁,生了点炭火,小心地把窝头放在灶边烘烤起来。
窑洞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细微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警卫战士急促的脚步声。卫辞书站在灶边,看着跳跃的火苗映红那半个渐渐回软的窝头,眼神沉静而坚定。他脑海中飞快地旋转着:场地如何最快落实?可靠的保育员从哪里抽调?夜间保暖和安全如何保障?经费如何特批?……一件件具体而迫切的事务,取代了之前“交给下面的人去办”的疏离感。
当两名裹着厚厚军大衣的警卫战士轻轻敲响窑洞门时,卫辞书已将温热的窝头重新包好,小心地放回小女孩的布包里。他抱起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女孩,亲手交给警卫战士,沉声叮嘱:
“务必安全送到制药厂王秀兰同志手上。告诉王工,托儿点的事情,后勤部三天内给她和所有的女同志们一个交代!”
送完小女孩后,卫辞书带着技术员从二号库带了汽灯直奔被服二厂。
新挂起的几盏大号汽灯嘶嘶作响,白亮的光线勉强驱散了角落的昏暗。
走进裁剪车间,一股浓重的汗味和布料粉尘扑面而来。车间里光线确实比之前亮堂了不少,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卫辞书脚步一顿。
几百名女工伏在缝纫机前,动作却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机器轰鸣声中,女工的头埋得很低,肩膀随着踩踏的动作不停耸动。
距离卫辞书最近的一个年轻女工,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手指在飞速转动的缝纫针和布料间灵活穿梭,指尖能看到明显的红肿和布条缠绕的痕迹——那是长期劳作留下的印记。年轻女工的身旁,是一个年纪稍大的大姐,一边踩着机器,一边时不时焦急地望向车间角落。那是一个用旧布帘简单隔开的区域,婴儿微弱的啼哭声从那里断续传来。
“汽灯效果怎么样?”卫辞书问陪同的车间主任。
“亮!比煤油灯强太多了!姐妹们都说晚上眼睛没那么难受了。”车间主任连忙回答,“就是……就是这灯烤得慌,车间里更闷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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