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86章

作者:笑諷嘲

  齊斯回身面向船頭,背對身後四人,眺望前方的茫茫白霧。

  露冷霧重,遠處的景被模糊在紗一樣的細小水珠中,只能看到高高低低的灰色陰影,隱約的輪廓勾勒出水鄉小鎮的模樣。

  站在船頭的老頭身形佝僂,從蓑衣下露出的乾瘦手臂卻極有力量,把著木杆子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水面上。

  嘩啦……嘩啦……

  一聲聲均勻的響動中,兩邊綿延的石壁戛然而止,眼前遼闊起來,鋪展開一張望不到左右邊際的湖面。

  霧不知何時散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南方小鎮在湖對岸現出全貌,白牆黑瓦的配色像是水墨在宣紙上作出的圖畫。

  岸邊鋪著青色的石板,幾個穿花衣服的婦人跪坐成一溜,拿著木棍擀搗衣物,砸出的白色皂角泡沫順著水流飄散。

  木筏靠近一座石階,“咔”的一聲撞上,又被反作用力推開。老頭不動如山地定在船頭,熟練地一撐杆,將木筏鎮住,穩穩地停靠在石階邊。

  “到地兒了,你們下吧!”老頭噴吐出一蓬白煙,叮囑一句,“記得哇,七天,外人只能留七天。”

  七天麼?應該就是這個副本的時限了。

  也不知道任務中的“徐雯”作為副本NPC,在不在這個時間限制內。

  齊斯問:“超過七天會發生什麼?”

  “不知道!從沒有外人在咱鎮上留了七天還不走。”老頭咕噥,“過頭七,七天就夠了!”

  這話怎麼聽怎麼怪異,李瑤喃喃道:“七在道教中是陽數之稚,陰陽之交。頭七回魂,銷恩債,了塵緣。”

  遇到個明顯知道很多資訊的NPC,玩家們自然不可能放過。

  杜小宇追問:“老頭,外人為什麼只能留七天?還有,您說的頭七是怎麼回事?”

  老頭眼一斜,不耐似的揮了兩下手:“你們這幾個後生咋尬磨蹭?去去去,到了鎮上,該知道的都會知道的。”

  NPC開始趕人,玩家們不敢怠慢,紛紛跨上了岸。

  齊斯站在青石板地上,側頭看著老頭笑:“老伯,我們付船錢了嗎?我記性不好,有點忘了。”

  “沒付。”老頭咧開沒有牙的嘴,黑洞洞的口發出“嗬嗬”的風聲,“你們身上也沒有能在這裡用的錢啊……”

  大片的白煙從他的嘴裡湧出,徽至税哆呂迦恕K纳碛昂鋈蛔兊猛该鳎B帶著腳下的木筏也變得淡如雲霧,幾息間便消失不見。

  剛才來時的方向哪有什麼湖面和峭壁?分明只有一條窄窄的內河,河這邊是白牆黑瓦,河那邊也是白牆黑瓦。

  高矮不一的房屋以內河為中軸,向兩邊鋪陳排闥,玩家們已然置身於雙喜鎮中央。

  背後是一家纏著黑布的喪葬鋪,橫豎陳列著十幾個和玩家們差不多高的紙人。

  眼前,大紅色的結著布花的絲帛自黛色的屋簷向下垂掛,屋與屋連線在一起,綿延至看不見盡頭的遠方。

  巨大的鮮紅“囍”字被貼在每一面牆上,將白色的粉牆映出薄紅的色澤。

  先前看到的幾位搗衣婦人依舊跪在原地,頭也不抬,專注而緘默地搓洗衣服。只是她們手中的衣料皆變成一派刺目的紅色,分明是傳統中式婚禮新娘的嫁衣。

  天空中飄下了什麼,白花花的,像雪。

  齊斯抬手接住幾片,紙做的圓環穿了一個孔,是喪儀中打發攔路小鬼用的紙銅錢。

  【人生雙喜,一曰婚嫁,一曰喪葬】

  系統介面上,白字重新整理出來。

  男女莫辨的聲音拉長了音調,唱祝似的陰陰唸誦:

  【婚嫁時,著新衣,迎新人,入新宅,十里紅妝】

  【喪葬時,著淨衣,送舊人,入陰宅,十里白紗】

  【赤條條來,風光光嫁,赤條條去——】

  那聲音陡然拔高,夾雜著尖利可怖的笑聲,叫道:

  【喜哉,喜哉!】

第四十六章 雙喜鎮(二)喜神廟

  “啊呀呀,是縣裡來的貴客是伐?”

  一道尖細的聲音承接著旁白高叫著,從玩家們右手邊的一座矮房中響起。

  隨著“吱呀”一聲,貼著紅色剪紙的木門被從裡面推開,露出黑洞洞的堂屋。

  一個一米五左右的小老太踮著腳走了出來,伸著一根手指上下指點為首的齊斯。

  “你們來得真是時候,喜兒要嫁人了,鎮上正要給她大操大辦。我敢打包票,這遠近的紅事都沒咱這兒辦得好!”

  小老太佈滿皺褶的臉白得嚇人,偏偏在臉蛋上塗了兩酡腮紅,還穿一身喜慶的紅衣,連布鞋都是紅的,黃白色的裹腳布包裹著倒錐形的腿,總讓人疑心她站不穩當,一碰就會倒。

  她笑著說:“老婆子我姓徐,你們和鎮上的娃子們一樣叫我‘徐嫂’就好!”

  齊斯後退半步躲開唾沫星子,下意識抬手撫了下側臉,摸到一片粗糙。

  他又將手順著下巴摸去,細密的胡茬有些扎手,好像很久沒刮過了。

  原來這個副本改變了玩家的外貌麼?那為什麼杜小宇還能認出他?

  齊斯陷入了沉思。

  徐嫂若無所覺,熱情地說:“我給幾位安排住處去!這次這陣仗,七七四十九年才辦上一場!和咱這兒比,其他地兒那都是小孩子過家家……”

  看來,“民俗調查員”們來雙喜鎮的由頭是體驗傳統中式婚禮。

  而玩家們要做的則是藉著調查採風的當口收集線索,找到失蹤的徐雯的下落。

  齊斯最討厭的就是找人、救人、保護人之類的任務,和陌生人產生聯絡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他總是不能理解,人丟了就丟了,死了就死了,尚在人世的倖存者為何要糾結於過去,甚至將自己搭進去。

  劉丙丁取出名牌背後的照片遞向徐嫂:“徐嫂,請問您看到過這個人嗎?她是我的朋友,說是來了你們雙喜鎮,已經有陣子沒訊息了。”

  徐嫂眯起眼,低下頭盯著照片看了許久,搖了搖頭:“沒看到啊,老婆子我年紀大咯,記性不好。”

  她閃爍其詞,顯然有所隱瞞。

  找人這個環節作為主線任務的一部分,完成起來必然不會簡單。

  杜小宇緊跟在齊斯後頭,適時岔開話題:“嘿嘿,你們鎮上的姑娘難道四十九年才嫁一次人?”

  徐嫂轉過身背對玩家,兩條細腿靈活地擺動著,在前頭引路:“年年月月都有人嫁,不過這次不一樣,喜兒命好,咱全鎮人幫她辦!”

  “這麼好麼?”齊斯勾起唇角,“四十九年辦一場,還是全鎮人一起辦,恐怕不止是婚嫁這麼簡單吧。”

  徐嫂咧著嘴笑:“不瞞你說,我們這次不單是辦喜事,主要還是聚一聚,拜一拜喜神。幾百年前流傳下來的老規矩了,每隔四十九年,就選個好邭獾墓媚铮蟛俅筠k一場,也讓喜神娘娘看著高興。”

  齊斯挑眉:“喜神娘娘又是哪位神仙?徐嫂您和我們講講唄,我們來這兒一趟就是收集這些故事的。”

  幾人腳程不慢,由徐嫂領著,已經到了鎮中央一座廟宇模樣的建築旁。

  兩進規格的建築被一圈披紅掛綵的小白房子簇在當中,新漆過一遍的硃紅門柱支著明黃色的屋簷,簷下掛著兩個紅彤彤的燈唬厦嬗媒鹕墓P跡寫著“囍”字。

  徐嫂停住腳步,抬手一指紅得像血的廟宇:“這是喜神廟,喜神娘娘就在裡頭安坐——你們進去拜一拜嗎?”

  廟門大開著,像是一個怪物張著血盆大口,誘人進入。

  齊斯朝裡頭看了一眼。

  室內兩旁擺滿了紅色的香燭,燭焰搖曳。

  神龕被放在最深處,靠著牆,在帷幔下隱約可見那神像的紅色衣裙,卻看不到臉。

  從玩家們站著的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神像腳邊跪著的一對石像,似乎是一男一女,都穿著大紅的婚服,做出拜堂的姿勢。

  也許是恐怖谷效應,這畫面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

  齊斯一點兒也不想打頭進去,怎麼都得忽悠個人探一圈路再說。

  考慮到自己此刻的站位,他收回視線,顛了顛背上的登山包:“我們行李重,走了這一路也累了,先找地方安頓好再來拜吧。當然要是有什麼講究,路過了就得進去拜一下,我們也是沒問題的。”

  ——大不了看情況不對就跑,跑不了就用一次命邞彦l。

  “不急不急,你們要在這兒住七天呢,有的是時間拜!”徐嫂笑容可掬,白粉簌簌地從她那張羊糞蛋一樣的臉上落下,“收拾好的客房就在前頭,不遠了,你們好好歇一歇。我給你們講講喜神娘娘的事兒。”

  一行人再度動身,徐嫂細聲細氣的講述幽幽地響著:“咱鎮上的喜神娘娘最靈驗了,新人攜手拜一遭,讓娘娘看在眼裡,兩個人這一輩子啊,就長長久久不分離。

  “娘娘最愛聽新人笑,最厭憎負心人,誰要是變了心,娘娘可饒不了他!

  “傳說喜神娘娘啊,幾百年前也是個姑娘,可惜愛上了個負心郎。那人丟下娘娘走了,再也沒回來,娘娘傷心透了,就投了鎮西頭的井,死前發下宏願,要為後來的新人做保……”

  徐嫂的腳步倏忽停了。

  她遙遙一指前方的一處宅院:“就是裡頭了,我帶著你們,幾位進去後莫要亂走,衝撞了新娘子。”

  那宅院不大,只有一進的規格,瓦片破碎,牆皮也掉了好幾塊,卻有層層疊疊的鮮紅帳幔從簷上垂下。

  紅色的布花和剪紙喧囂地堆在一起,將破敗的老屋打扮得花枝招展。

  齊斯似笑非笑道:“外客和新娘子住一起,恐怕不太合適吧。”

  “鎮上其他人家都騰不出地方,就喜兒這裡有空房,往日裡來了客人都是住她這兒的。”徐嫂上前一步推開門,扭頭看向眾人,“明兒她就出嫁了,這房子以後就都沒人住了。”

  齊斯問:“喜兒姑娘是孤女?”

  他跟著徐嫂進了門,入目是一間妝點了一半的宅院。

  西邊掛滿紅綢,貼滿剪紙窗花,整個兒紅豔豔一片。

  東邊則只零星地貼了幾個“囍”字,看上去幹淨不少,涇渭分明。

  “是啊,喜兒從小就苦,沒爹沒孃,吃百家飯長大。不過等過了門,以後就不用受苦啦。”

  不知是不是因為院內缺少光線,徐嫂的聲音多了一分遲暮的森然,模模糊糊的就像湖面上的霧。

  她指著東邊的廂房道:“幾位這幾天就住這兒吧,晚些時候我會送飯過來。你們可千萬別往西廂跑,嚇著了喜兒就不好了。”

  五名玩家都已經站到了院裡,徐嫂背過身,就要從門口離去。

  在她將跨過門檻的那一刻,李瑤忽然開口:“徐嫂,我看你們這邊剛辦過白事。紅白事前後腳辦,小鬼未散,人撞鬼道,恐怕要有災禍。”

  她揮了揮手中的一疊紙錢,正是之前旁白聲響起時從天上落下來的。

  徐嫂眯縫著雙眼,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怕什麼啊?咱鎮上專辦這雙喜事的,遠近的人求著我們給他們辦。喜喪一條道,幾百年都這麼走,也沒見出事。”

  李瑤冷冷道:“沒出事是小邭猓隽耸戮褪谴蠡逇狻!�

  徐嫂“呵呵”冷笑兩聲:“新死的鬼成不了煞,生人肩頭上有陽火,只要這火不滅,就能燒得小鬼魂飛魄散!”

  “小鬼吹燈,由不得你說滅不滅。”

  徐嫂似乎被惹惱了,眼皮上下一翻,一言不發地轉身便走。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劉丙丁才好奇地問:“李瑤,你和那老婆子打什麼啞迷呢?聽著挺厲害的。”

  李瑤微微搖頭:“沒什麼,這裡的靈異說法和外面不一樣。”

  宅院裡靜得出奇,分明張燈結綵,玩家們卻感受不到任何喜慶吉利的氛圍。

  西廂說是住了個新娘子,一眼望去卻只能看到黑洞洞的窗,完全不像有人住在裡面的樣子。

  不僅是這裡,整個鎮子都是這樣,明明有人,卻看不到任何煙火氣,安靜得像一座巨大的墳。

  劉丙丁先一步推開廂房的門,走了進去。

  齊斯緊隨其後。

  照徐嫂的話說,這空房間久未有人住了,但整潔度比想象中的要好許多。

  從床榻和木桌之類的陳設上看不出破敗,積灰也不多,沒有在開門時糊玩家一臉。

  廂房看著不大,佈局卻將每一處空間利用到了極致。

  也許是為了住人特意改裝過,六張床放成一排也不顯得擁擠,倒像是上個世紀常見的大通鋪。

  尚清北扶著眼鏡分析:“徐嫂說所有客人都是來這裡住的,那麼徐雯應該也在這兒住過,也許會留下什麼線索。”

  “不錯。”齊斯讚許地笑笑,“有三種情況。第一種,她不是客人。徐嫂姓徐,她也姓徐,也許她本就是鎮上的居民。

  “第二種,她和雙喜鎮有關聯,但很久沒有回來過了,也沒有房子。第三種,她和雙喜鎮無關,單純是來調查民俗的。

  “後兩種情況導向的結果一致,她來喜兒這裡暫住,並且很可能就是我們之前的那一任住客。”

  “為什麼說徐雯就是我們前面那一任住客啊?”杜小宇不懂就問,“萬一在她和我們之間,還有別的客人來過呢?徐嫂不是說遠近的紅白事都要找他們,那應該有很多人來才對啊。”

  齊斯耐心地解答:“艄公說,這一個月就擺渡了我們一船人,也就是說前一個月沒有別的客人來這裡。而我相信,我們身為徐雯的親戚和朋友,等她失蹤一個多月才來找她,已經算是晚的了。”

  尚清北皺起了眉:“你怎麼確定艄公說的是真話?萬一他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