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五歲的他曾經試著推動石門,沒能推開;院長趕來後警告他,不許進入石門後的房間。
他不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人,自初次嘗試後便再也沒有試圖推開石門,哪怕長到了十五歲,力量增長到恐怖的程度,也不等再次嘗試便離開了。
此時此刻,天地間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他和石門相對而立。
他沒來由地知道,自己只需要輕輕一推就能將石門開啟。
他沒來由地想,石門後究竟是什麼呢?
二十五歲的常胥將手覆蓋在石門的眼睛花紋上,向前推去。
金色的長河在更高的維度連成莫比烏斯環,記憶裡那道只有五歲的瘦小身影推開了門。
光怪陸離的霧氣在眼前翻騰成各色狀貌,房間的中央盛放著一抹燦金色的光,推門者雙目刺痛,如同漂浮在宇宙中直視太陽。
飄渺朦朧的聲音從天外傳來,又像在腦海底部響起:“常胥,我賜予你象徵力量的權杖,你本將以無上的偉力所向披靡,卻因虛妄的忌憚將其讓渡他人,我對你很是失望。
“幸而規則發現了那隻暗中伸向賭桌的手,我尚能代行裁判的權責維護公平,及時抹除那個傢伙作弊造成的差錯,將棋子的位置還原到遊戲開始之前。”
故弄玄虛的表述,像古往今來的所有神諭一樣指向不明。
常胥感到額角跳躍起尖銳的刺痛,被海神權杖貫穿的痛感彷彿從胸前瀰漫到全身。
他陡然抬眼,問:“你是誰?”
“我是神。”
莊嚴的宣告聲中,金色的光束從天而降,大理石鑄成的龐大神像拔地而起,從頭到腳都是蒼白的,唯有一雙眼睛是寶石的鎏金,裡頭燃著耀眼的火光。
石牆和石門裂開蜘蛛網的紋路,崩毀後的廢墟上升起新的建築,古羅馬式的鬥獸場觀眾席上坐滿了鬼,常胥站在中央,看到黑衣金眸的神明立於前方。
神的聲音循循善誘:“你明明與惡鬼為伍,卻為何執著於做人?你是我投放於人間的詭異,是註定被人類恐懼和排斥的怪物,你生來就是要做鬼的……”
常胥看到了神那璀璨的金色眼眸,空洞的瞳孔深處生長巨樹藤蔓,每一根枝條都託舉一個世界;他從中看到了自己,看到那些追逐他的孩子,和身邊出謩澆叩墓怼�
滿目猩紅,鮮血淋漓,卻有一道聲音像蝴蝶般輕盈地響起:“人生來不是為了做野獸的,和我一起像一個真正的人那樣活吧。”
常胥知道神明之類的存在是調查局的死敵,知道詭異遊戲中的邪神會向現實投放詭異、汙染世界;他知道自己與眾不同,未必是人類,但他覺得現在的世界很好,不應該被毀滅……
“我是人,不是鬼。”他一字一頓地說,靈魂恢復了與技能的連結,命呒埮圃谔摽罩心Y。
魑魅魍魎環伺的鬥獸場中,他衝向神,黑色紙牌如雨砸落。
神嘆了口氣,形影消失,光線歸於黑暗,冷峻的交談聲響了起來。
“如果培養好了,會是我們出奇制勝的牌;出了差錯也不麻煩,一個孤兒罷了……”
“他看上去挺好控制的,心理師及時介入,不會出太大問題的……”
“思想鋼印的理論基礎……巴甫洛夫實驗……”
一幕場景在眼前緩緩織起,好像一支筆刷正從下往上塗抹出畫面。
銀白色合金牆壁,熾白的燈光,只有小窗的房間……赫然是詭異調查局的內景。
常胥瞳孔微縮。
第四十四章 黑狗
“給你一次吃的,就次次都來要……”
時間已經臨近正午,天色卻還像清晨似的濛昧不清,對具體時刻的判斷由此變得模糊,置身於其中的人無精打采,懨懨欲睡。
齊斯剛醒不久,破天荒地下樓一趟,在快要打烊的早市小吃店買了早餐。
他本來是不打算吃早飯的——捱到晚上,用泡麵一次性解決三餐,無疑更加經濟。
無奈《無望海》副本的海草太過倒胃口,他一想起來就反胃,亟需補充點正常的食物調整一下味覺……
總之,他最終還是下樓了。
時值工作日,公園裡只有四五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和由他們帶著的學齡前的小孩。
正值青年的齊斯格格不入,悠閒得有些過了頭。
他坐在公園的長凳上,用手帕包住手指,將雞蛋灌餅裡的肉腸掐下一塊。
瘦骨嶙峋的黑狗在一旁等候多時,仰頭盯著青年指間的肉塊,瘋狂搖晃著尾巴。
它目露貪婪之色,乞食的意圖鮮明而確切。
齊斯將肉塊丟到地上,黑狗埋頭舔舐進嘴裡,一口吞下,再度昂起頭,尾巴像風車一樣搖得更歡。
齊斯被取悅了,又在指尖凝出黑紅相間的身份牌,丟到地上。
黑狗舔了兩下,察覺到那不能吃,再度仰起頭。
它抬起前爪,吃力而笨拙地作揖,也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
“真是個狗東西。”齊斯心情不錯,索性將整根肉腸扔向遠處的地面。
黑狗聽不懂人話,但也知道自己的午餐有著落了。
它連忙跑過去叼起肉腸,屁顛屁顛地消失在灌木叢中。
江城的霧霾一直很嚴重,灰濛濛的天空下破舊的建築歪七扭八相挨,枯瘦的景觀樹木駝背佝僂。
齊斯啃著沒有肉腸的雞蛋灌餅,不過又坐了一會兒,就覺得鼻腔有些發癢,連帶著喉嚨也想要咳嗽。
他從長凳上站起身,將剩下半截雞蛋餅包回紙袋,拎著外面套著的塑膠袋,往自家小區的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路,被丟掉的身份牌再次在視線右上角凝出虛影,陰魂不散。
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開始振動,摸出來一看,是晉餘生打來的電話。
齊斯按下接聽鍵,問:“怎麼了?”
電話裡,晉餘生的聲音神神叨叨地響起:“老夫掐指一算,你命中有大劫將至,需要幫助請扣1……”
齊斯知道這貨慣會胡扯,當下出言打斷:“這個點打電話過來,有什麼事嗎?”
“老齊,你這話說的,我沒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嗎?”
“有事就說。”齊斯歪著頭夾住手機,伸手輸入密碼,開啟單元門。
電話另一邊的人有些赧然:“之前不是和你說了嘛,我看上個妹子,現在我似乎追到她了……為什麼說是似乎呢?因為我也不確定她的態度。我就想著約她出來,你也一起去,幫我參謪⒅。”
齊斯站在電梯裡,聞言輕笑:“你約會,讓我跟著?”
“其實吧,也不是約會,說的是普通朋友一起出去玩。約好一起玩劇本殺,人不是沒齊嘛,就說各自拉點人湊個數。”
齊斯靜靜地聽著,到達十一樓後輸入房門密碼,進入家中,順手將裝著雞蛋餅的塑膠袋放到餐桌上。
“劇本殺這玩意兒你知道吧?就是角色扮演加推理解謎,她說自己是資深玩家,我就一小白,在妹子面前丟人咋辦?我想著你應該挺擅長這種的,過去幫我撐撐場子唄。”
齊斯“嗯”了一聲:“時間地點發我,到時候需要我做什麼?”
晉餘生說了一大堆,又開始在電話裡廢話連篇地千恩萬謝。
齊斯自動過濾無效資訊,開了擴音後進入瀏覽器,搜尋起“劇本殺”相關的內容來。
然後發現這玩意兒……有點像詭異遊戲的解謎類副本,卻遠沒有副本有意思。
——沒有危機和死亡,就一群人拿著各自的劇本,坐一圈聊天,無聊的很。
所以,要不要想辦法再殺幾個人,弄幾個遊戲名額送人呢?
齊斯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
3月24日,江城下了一整天的雨,齊斯睡到中午十二點才起。
雨天似乎和某樣道具發生了化學反應,透著鹹腥味的潮氣從牆根逐漸浸染整間房屋,白牆上斑駁著大片的水漬和藻類植物,好像曾被上湧的海潮淹沒。
齊斯將身為罪魁禍首的海神權杖拎在手中,下定決心以後輕易不再將其帶到現實,不然這間父母留下的房子絕對經不起幾次折騰,不出一個月就能被泡得潰爛。
遊戲論壇中,好不容易被攪動起來的渾水在九州公會的危機公關下沉澱,新的貼子鋪天蓋地吸引了玩家們的視線。
#新副本《動物世界》,傅神首通即TE,傅神yyds#
#全員存活通關新副本,首席一如既往讓人安心#
#我以前還對傅決不以為然,直到他為了救我自斷一臂,差點死在副本里#
#感覺傅決應該是最適合詭異遊戲的玩家了,說他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主角我都信#
#用MBTI分析傅神和傳統冒險故事中救世主式角色的相似性#
齊斯看了一圈和現實裡的飯圈有的一拼的腦殘發言,包括“想給傅神生猴子”的失智生物語錄,差點沒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他滿懷惡意地想:“熱衷於以救世主的身份高踞神壇之上,等摔下來的那天估計離絞刑架也不遠了吧……”
當然,一串令人心煩的壞訊息中,依舊有好訊息存在——受屋裡的海鹽味激勵,齊斯的靈感格外充沛。
他買了一筐魚,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剝下魚皮,又耗費一個晚上將這些魚皮嫁接到一具人類屍體上,模擬出了無望海的魚怪形象。
美中不足的是,為了避免麻煩,這樣一具藝術品終究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能藏在工作室裡自己欣賞,趣味不免褪色許多。
3月25日上午,齊斯整理了一下房間,找到了一張塵封的照片。
照片中兩個少年笑得燦爛,齊斯於是想起來,自己在中學時代還是有過一位朋友的。
當時只有十四歲的他因為古怪的舉止被同學們孤立,時常一個人捧著黑暗血腥的書籍,獨自坐在角落裡安靜地翻看。
一個戴眼鏡的少年卻在有一天抱著一本書,坐到他旁邊。
少年說:“你也喜歡看推理小說,我也喜歡,我們做朋友吧。”
齊斯其實並不愛看推理小說,只是他手上拿著的那本名為《達特穆爾的惡魔》的書恰好有推理色彩。
他問少年:“他們說,誰敢理我,他們就揍誰,你不怕嗎?”
少年溫和地笑笑:“我是高年級的學生,還是班長,他們不敢對我做什麼。”
事實證明樂觀主義精神要不得,那天之後,被孤立的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齊斯早在小學時就不再相信真正的友情,卻還是為少年自我犧牲式的獻祭動容。
在偶然看到少年身上的傷痕後,他說:“我可以和你一起殺了他們,不會留下太多痕跡的。”
少年搖頭:“總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人生來不是為了做野獸的。”
齊斯歪著頭看他:“那我允許你殺了我,這樣一切麻煩就都結束了。”
少年失笑,沒有回答。
後來,齊斯猝不及防地轉學到鄉下的初中,分別時只來得及將一本書放入少年懷中——
《達特穆爾的惡魔》。
……
已經二十二歲的齊斯在網上找了半天,沒找到已經絕版的《達特穆爾的惡魔》的購買渠道。
他興趣缺缺地放棄了幻想,漫無目的地瀏覽各個網頁,緊接著便看到一則新聞:
#燕京大學歷史系講師陸離突發心臟病去世,年僅二十四歲#
新聞說,陸離直到死前最後一刻還在修改學生的論文,這又引來一片唏噓。
評論區不是在哀悼聯邦損失了人才,就是在以同事或同學的身份回憶他生前的種種。
一條條側面講述勾勒出一個平易近人、文質彬彬的學者的形象,和副本中那個差點算計死所有玩家的幕後黑手判若兩人。
幾乎所有玩家在副本和現實中都是兩幅面孔,不知是詭異遊戲釋放了他們的天性,還是促進了人格的異化。
齊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在陽光下享受了七年的美滿人生,又殺了我一次,也算是了無遺憾、死得其所了。”
他饒有興趣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要是死在遊戲裡,回到現實後的最後半小時會幹什麼。
然後不無失望地發現,他其實沒什麼想幹的。
做標本是來不及的,寫遺書又沒那個必要,他大抵會賴在床上,一邊玩消消樂,一邊等死吧……
不過,有關陸離的新聞到底是提醒了齊斯一件事。
他研究了一番從劉阿九身上搜來的指環,確定上面的絲線材質普通,和傀儡絲無關,才放下心來。
之後,齊斯又進詭異遊戲的論壇看了一眼,收集了些和公會相關的資訊。
比較正規的公會都有嚴格的規章制度,還要求繳納不菲的會費;一些小公會固然自由,但加不加入沒什麼區別。
唯一一個來去自如的正規公會是“聽風”,主要乾的是收集情報、四處拱火的事兒,看上去很沒品,事實上……也很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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