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林決拖著沾染金色液體的青銅劍,乘坐電梯上行,穿過狹長的走廊,進入辦公室中。
電腦在掃描到他的虹膜後自行開機,成百上千條訊息在螢幕上滾動,有各地對接下來行動的請示,也有行動組對局勢的彙報。
一條訊息從北都總部發來,是一個監控視角錄下的影片。
頭髮花白的楚依凝坐在寫滿文字的稿紙之間,神情嚴肅,語速極快:
“我思考了二十二年,終於想明白祂的佈局了。我們所有人類都在祂的棋盤之上,人類的智慧何嘗不是神明計劃的一環……
“因為我死了,所以我回來了;蕭風潮也在他死後回來了;其他人也會是這樣……包括齊斯。不能讓祂回來,儘管我不知道那會引發什麼,但相信神明無條件的惡意萬不會錯。
“請你告訴傅決:無論如何,不要殺死齊斯,永遠永遠。”
第二十一章 諸神(完)神明的炙�
近江小區12幢2單元1101室,司契倚在次臥的窗前,聽著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十米之內的距離只需要一個炸彈就能將藏在門後的目標炸成齏粉,調查員們卻顯然沒打算要他的性命。
不知是收到了新的命令,還是對淪為凡人的昔日危險存在放鬆了警惕,喊話聲透過擴音器傳來:“齊斯,你已經被我們包圍,請立刻終止敵對行為,解除武裝,束手就擒,否則我們將採取暴力手段,屆時將無法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已知齊斯的身軀不在江城,代表秩序的詭調局和妄圖毀滅世界的恐怖分子卻不約而同地將此地當做最後的戰場,將所有籌碼和底牌投入這個巨大的磨盤……
司契忽然意識到,那位算計了他的存在所稚醮螅譀Q和他此刻同是迷局中人。
他吸引詭調局的視線,林決則提前損耗海神這張牌,在弒神之後和他一併失去詭異的力量,一切都是為了齊斯在回到這個世界後,再無阻礙地登上唯一的神座。
他笑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看來某人終於意識到了一些事,這是打算活捉我嗎?如果我沒猜錯,比起我,林決可能更害怕我死在這兒吧。”
門外的人好像完全沒聽到他的試探,擴音器重複事先錄製的臺詞:“齊斯,你已經被我們包圍,請立刻終止敵對行為……”
“束手就擒,然後被你們收容在地下五層的蛔友e嗎?”司契笑容不減,甚至更為燦爛。
他提高了音量,用舞臺劇名角朗誦臺詞的腔調宣告:“與其接受那種無聊的結局,我不如立刻去死。”
雖然不滿於受到了欺騙,但如果要在林決和齊斯之間選一個最終贏家,司契希望那人是齊斯,畢竟他們擁有一樣的思想記憶和行為選擇,任何一個人死去,另一人都能作為其生命的延續,繼續肆意顛覆這個糟糕的世界。
落地窗被從里拉開,溶解了海神靈性的白雨飄灑入戶,高密度的神力託舉身軀。司契踏上窗臺邊沿,離地三十米的低空狂風肆虐,青年的黑髮和長西裝獵獵飄甩,身後拖曳殘破羽毛似的血點。
身後的房門被強行破開,他應聲向前踏步,縱身一躍。調查員拉開門的剎那隻看到一抹灰黑色的影子從視窗墜落,殘影在空中拉開流星的焰尾,襯得雨水在反作用力下向後倒飛。
大地在視野中撲面而來,血液倒流入大腦,充血的眼睛短暫失去視線。身軀撞擊大地的剎那疼痛遍佈每一寸骨骼,司契沒能聽到自己墜地的聲音,料想耳朵亦在衝擊力下失聰。
溫熱的血液湧出身軀,被冷雨稀釋盡所有熱氣,寒冷得他想戰慄。他竟然還活著,神明的死去和生存一樣不易,在剛被轉化為神隕之地的江城,海神殘存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修補傷者的身軀。
他吃力地爬起,跌跌撞撞地向記憶中近江小區的後門狂奔,視力隨著步伐漸漸恢復,黑白灰的世界正以難以覺察的速度緩慢染上其他顏色,恰是海神的影響消逝的表徵。
只要熬到海神的靈性完全散去,在此之前不被詭調局的人抓到,他便有辦法弄死自己,讓林決的計劃向不可控的方向滑落。一想到這,司契就忍不住要大笑三聲。
穿黑西裝、戴無框眼鏡的身影從後門走進近江小區,林決提著一杆長槍堵住逃亡者的去路,無框眼鏡在雨霧中模糊目光。
司契猜想那杆槍裡面裝的應該是麻醉彈,可以在不讓他失去生命的同時控制住他。
這是不可能失手的距離,林決舉起槍,司契已避無可避,只能依憑本能向後仰身。
一道灰撲撲的影子毫無預兆地從角落衝出,撲到司契身前擋住子彈,回頭的一瞥間,司契看到了林辰的臉。
亡靈牧者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沒有神志,漫無目的地向一個方向遊蕩,無知無覺間追索著對靈魂葉片的感應來到江城。
如今海神隕落於江城,方圓百里所有詭異、神秘、怪誕一併消亡,靈魂葉片的氣息憑空消失,林辰卻也從鬼怪的狀態中脫離,重新擁有人類的意識。
他剛醒神,淋在冰冷的雨水裡,還沒想明白自己怎麼一眨眼從雪山上回到了城市小區,抬眼就看見穿紅西裝的青年狼狽地奔跑,另一邊的傅決舉起長槍。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擋在兩人之間,在意識沉入黑暗的最後一秒對青年說:“齊哥,快走……”
司契轉頭向小區深處狂奔,一輛赤色的吉普車撞碎路障和圍欄橫在他身前,在他就要舉起手槍時,車窗搖下,露出一張白色的面具臉。【絕望編劇】持有者,查理·伍德沃德。
“精彩的表演,不過現在是中場休息環節。”查理語氣浮誇,控制著車門自動開啟,“周可先生,你最好儘快上車。”
林決在方才一瞬間的耽擱後迅速逼近,槍管再次舉起,瞄準司契的後心。前後都沒有路了,比起被詭調局控制住,坐上查理的車顯然意味著另一種可能。
司契蹬地借力,幾步跳上後座,關門的剎那聽到麻醉彈打在車門上的“砰砰”聲。他透過後視鏡直視面具在眼睛處的鏤空,問:“你打算帶我去哪兒?”
“香城。”查理興高采烈地說,“我們接下來將進行一場險象環生的追逐戲,突破配角和炮灰們的包圍衝到港口,乘船去往香城。
“是的,有一艘戲劇性的小漁船藏在那裡。”他語氣輕快,顯然對接下來將發生的一切充滿期待。
司契至此知曉,查理是天平教會派來的。繼承祖神意志的白鴉事先在江城附近的港口做好了佈置,只等查理帶他衝出江城,便可將他帶到一江之隔的天平教會總部去。
至於之後她將做什麼,現在的司契一概不知,但想來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他會有很多機會弄死自己,總好過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收容室裡。
吉普車油門踩滿,撞向林決,後者卻早在笨重的車身掉頭之際便預料到了這步發展,敏捷地向後閃身,用身體的重量撞碎窗戶的玻璃,隱入一樓漆黑無光的居室。
前方的道路一馬平川,車速飆升到120邁,地表的積水被車輪的轉動帶起旋渦,升向天空後又澆落一場小範圍暴雨。
查理無師自通地開啟車內音響,放起一首跳脫的搖滾樂:
“Don't need reason don't need rhyme,
“Ain't nothing I'd rather do,
“Goin' down party time,
“My friends are gonna be there too,
“I'm on the highway to hell……”
查理哼著歌橫衝直撞,轉動方向盤的動作堪稱狂暴,赤紅的車像失去控制的巨獸般在凌亂的街道上肆虐,黑色的雨刮器瘋狂擺動,車前窗的水珠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好像一艘戰鬥用潛艇在海底破浪航行。
脫力靠在車後座的司契被震得搖搖晃晃,浸透衣衫的雨水和傷口湧出的血水無止息地濺射,將白色的坐墊染成髒汙的薄紅。
頭顱反覆撞到車窗,身軀幾乎被顛碎,他額角青筋狂跳,終於忍無可忍地問:“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當然會,多麼簡單的一件事!”查理愉悅地搖頭晃腦,“就在兩個小時前,白鴉給我講了油門和剎車的位置。”
司契:“……”
不遠處,透過對講機得知司契動向的調查員魚貫追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車身,卻無一人扣下扳機。
軍用卡車和衝鋒車在道路盡頭聚集,同樣不敢貿然靠近。強行逼停高速行駛的車輛大機率引發車禍,誰也無法保證心存死志的司契從中存活。
查理駕駛著吉普車撞入軍用卡車之間的縫隙,金屬車門互相刮擦迸射火星,鳳凰的尾羽在車屁股後拉開,又在雨中寂滅。
警笛聲始終相隔不遠不近的距離,調查員們的車輛追隨吉普車一路狂飆,像爭奪雄獅口中腐肉的鬣狗般,心懷顧慮又不甘放棄。
高架橋入口處的路障已被移除,想來是林決有意放行。車身割破雨幕的聲響恍若潮聲,銀色的水光刺人雙目,道路的前方突然現出巨大的黑影。
一輛漆黑的蘭博基尼以極快的速度逆行而來,在距離吉普車一米的位置略微偏移車頭,用側面撞向吉普車的車身。
“該死!”查理罵出一句話便在下一秒失去聲息。
神隕之地,除卻神明之外,所有存在都和凡人無異,而每年死於車禍的人類數量高達三十萬,查理不過將成為其中之一。
轟然的巨響伴隨劇烈的爆炸,高速摩擦帶來的熱量快速點燃發動機和油箱,火焰眨眼間吞噬相撞的兩輛車。
司契抬眼看到,穿黑色衛衣的青年推開蘭博基尼的車門,從火焰中一步步走來,金色的眼眸映出熊熊烈火。
是黎,準確地說,是棲宿於常胥的軀殼中的黎。
跳躍的火舌順著他的衣角攀援而上,黑色的衣袍上蔓延大片的火海,他披著滿身火焰,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燒灼的疼痛,徑直走向吉普車的後座,硬生生拉開變形的車門。
司契的肋骨和內臟在撞擊中被氣浪壓得錯位,口鼻溢位混雜內臟碎片的鮮血。
劇痛在短時間內流遍神經觸發麻痺機制,他癱靠在座椅上,連手指都動彈不得,索性就著仰頭的姿勢望向黎,笑道:“看你現在這狀態,可不像失去神力的樣子。”
黎認真地回答:“這具身體素質極佳,足以在沒有神力的前提下做到這些。”
司契瞭然,輕笑著問:“那你現在是想做什麼?看上去不像是準備搭把手的樣子啊。”
“半個月前,你讓我做好準備,在今天殺死你。”黎說著,抬手掐住他的脖頸,五指施力扼緊。
司契的眼前因為窒息而發黑,卻壓抑不住狂笑的衝動。
至此,他終於明白了齊斯的全盤佈局。很顯然,後者和黎溝通的記憶並未交予他,資訊量不對等的情況下,這從來都不是一場公平的遊戲。
神明很難死去,但同為神明級別的存在卻有辦法殺死神明,於是黎被安排在此時出現,終結他完成使命、再無價值的生命。
喉嚨被巨力扼住,一時間吐不出笑聲,他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響,任由無縫的黑暗鋪滿整片視野。
本已漸漸小下去的雨被新一場暴雨覆蓋,詭異、神秘和怪誕緘默的範圍從江城擴充套件到周邊的城市。
黎收回手,身上的火焰覆蓋他的全部,他恍若不知道疼痛,轉身衝向高架橋的圍欄,翻越而下,化作一抹金紅色的光墜入滔滔的江水。
詭調局的車輛停在二十米開外,呆愣如石地注視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截殺。沒有預兆,沒有宣告,太過突然以至於在發生的瞬間已無從阻止。
司契死了,那個在世界上製造了不小的混亂的危險分子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死了,死在他們眼前。殺死他的人面容並不陌生,使得一切都呈現夢境般的荒誕。
直到火焰在暴雨中熄滅,調查員們才想起驅車上前。一輛衝鋒車的後座車門拉開,林決走了下來,快步走向被燒成鋼鐵骷髏的吉普車。
查理和司契殘破的屍體一前一後鑲嵌在報廢的車身裡,兩張雕紋精緻的卡牌在他們的屍身之上凝實,表面纏繞著象徵失效的金色鎖鏈。
一張的卡面以漆黑為主色調,穿黑色長袍的人影站在骷髏堆上,手捧一本黑皮的筆記本,血液從書脊中流淌而出,在腳下匯聚成溪。
另一張的卡面則猩紅如血。一身紅衣的主教垂下猩紅的眼眸,雙手託舉著巨大的黑色十字架佇立於祭壇之上,面向臺下黑壓壓的人群。
【絕望編劇】和【猩紅主祭】,和【瞑目獨裁者】屬於同一途徑。
林決抬手將兩張身份牌握在手中,心有所感,望向海港的方向。
無論楚依凝告知他的推測是否會成為現實,他都需要解決一個更緊迫的問題:在齊斯現身之前,附身於白鴉的祖神已踏上這片土地。
李雲陽跛著一條腿下車,半跳半走地站到林決身後,低頭注視屍體半晌,她喃喃地問:“前輩,齊斯會重回這個世界嗎?他回到這個世界後,又會做什麼?”
林決回頭看向她,銀灰色的眼底罕見地醞釀起凝重的情緒,被鏡片上沾染著的雨珠放大到足以辨識。
他沉默良久,終於極其微小地搖了下頭:“我不知道。”
第二十二章 罪人
司契死後的二十四個小時,所有參與圍剿行動的人都在一種恐怖的緘默中等待結局。
司契說,他死後,他操控的詭異將失控;楚依凝帶來的訊息說,齊斯會在司契死後迴歸,就像獵殺怪物的人剖開怪物的身軀,卻釋放出一個更恐怖的怪物。
過去半個月,司契作為一個無所顧忌的瘋子、天生非人的邪神,給這個世界施加了太多陰影,縱然死得輕描淡寫,仍讓人懷疑那不過是另一場暴風雨的前兆。
但漸漸的,調查員們發現,什麼都沒有發生。
神明的死除卻帶來一場蘊含靈性的大雨外,還阻斷了過去和未來的所有詭異,司契被困在江城後,自然和他操控的那些詭異失去了聯絡,無從觸發其作用。所謂“失控”,不過是信口胡謅的恐嚇。
至於齊斯,雖然大部分人無法理解他和司契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但復生總需要有物質基礎,司契的身軀已經在車禍中被撞得稀巴爛了,任誰都看不出有恢復完好的可能。
楚依凝的推斷毫無根據,大抵是陷入了某種誤區。更有甚者,由於她提到了“林決”,不少調查員懷疑她是在配合林決危言聳聽,預防聯邦高層的清算。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終於停息,江城和周邊地區經過雨水的沖洗重新煥發生機。
【神明隕落之地,過去和未來的所有詭異、神秘、怪誕將一併消亡。】
這條規則是概念性的,由於位於“過去”時空的詭異已然消失,那麼自然不應該存在死於詭異的人。
在江城死去的人陸陸續續復生,進入江城範圍內的被汙染、轉化為詭異生物的人也逐漸恢復神志。
他們全無對死亡的印象和對詭異的記憶,只覺得是恍恍惚惚做了一場記不清細節的大夢。
這個年代的人精神狀態大多堪憂,平日裡便過得渾渾噩噩,如今醒來,懵懵懂懂地出門上班或上學,選擇性地忽視了細節方面的異常。
很快,除玩家外的所有人的記憶都發生了某種變化,他們不再記得親朋好友的死去,也全然記不起江城曾被詭異佔領,只覺得人生平平淡淡、毫無波瀾,最大的挫折不過是升學失利或是崗位被裁。
破碎的城市如同時光倒流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被藤蔓刺破的柏油馬路恢復平整,裂痕消失無蹤;玻璃碎片飛回窗框中,組成完整的窗戶;血跡淡化褪色直至消失,斷裂的鋼筋水泥亦抬升回原處。
所有復原僅限於江城,但已經足夠驚人,不乏世界各地的有能之士帶著自己受汙染的親故遠道而來,在這座與詭異絕緣的搖籃溫室中智笊鷻C。
5月20日,調查員們在地道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聽風三人,得益於雨水的修復作用,他們還留有一口活氣。可惜他們身上大部分傷口來自爆炸而非詭異,無法恢復到完好無損的程度,只能智筢t療救助。
經過先進醫療器械的搶救,三人雖然後半輩子註定要和輪椅為伴,但到底留了一條命。
喻晉生剛睜開眼,就含含糊糊地問:“齊斯呢?”
一身軍裝的李雲陽拎著果籃,面無表情地站在病房裡,代表詭調局表示對聽風公會高層的慰問。
聽到喻晉生這麼一問,她神情古怪地回答:“被之前神降事件中來到現實的那位神明殺死了。”
喻晉生呆了兩秒,似乎也意識到一醒來就問恐怖分子的下落有點不妥,連忙生硬地轉移話題:“林決呢?我待會兒得找他好好掰扯掰扯,那炸彈絕對是奔著把我們一塊炸死去的吧?”
“沒錯。”李雲陽如實答道,“當時他下的命令的確是不讓任何一個活物從地道中走出。”
喻晉生眨巴了兩下眼,重複了一遍問題:“所以林決人呢?不會是知道自己這事做的不地道,連看都不敢來看我一眼吧?話說,就算人不來,道歉賠禮總得有一個吧?”
李雲陽的神情更為古怪,似乎在思考用什麼樣的語言描述一件不容易說清的事。
沉默片刻,她放下果籃,悶聲道:“前輩他正在審查室接受聯邦的質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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