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67章

作者:笑諷嘲

  “齊斯,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和你說:你頂著我的臉,就敢認為自己是我——你配嗎?”

  齊斯注意到,這是他自己的聲音;他抬手摸向唇角,卻發現自己並沒有開口。

  聲音還在繼續:“你猶豫,你謹慎,你抗拒風險和變化,你不再追逐趣味,你不再賭,你想要活下去……這樣平庸的你,還配做齊斯嗎?”

  齊斯側目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冰牆前,周可坐在金色的蛔友e,抓著金柵欄看著他狂笑。

  “哈哈哈哈!你恐懼了!齊斯竟然也會恐懼!”

  “我明白規則的陰质鞘颤N了,明知道你我會再次進入遊戲,重回神位,卻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祂是想用一場遊戲讓你學會恐懼、擁有慾望啊!

  “會恐懼,擁有慾望的你,還配做神明嗎?”

  齊斯也笑了:“慾望?我都不知道我的慾望是什麼……”

  周可在一秒間收斂了笑容,憐憫而戲謔地注視著他:“齊斯,承認吧,你想要活下去。”

第四十八章 雪山(十六)“戴著神臉的面具跳啊唱”

  張藝妤蹲坐在帳篷一角,看著躺在帳篷中央的周可,躺下也不是,繼續坐著也不是。

  就算周可是個正常人,孤男寡女共處於一個狹小空間中,也足以令她不自在,更何況周可是個行事難以預測的類人……

  張藝妤生怕自己一閉上眼,再睜眼的時候就看到什麼恐怖的情景,比如像江城那次那樣,身邊堆滿血肉和殘肢。

  幸而作為鬼怪多年,她早已習慣了無眠,眼下雖然重新恢復了人類的體質,但一晚上不睡覺還是能夠做到的。

  她惴惴不安地望著周可的身形出神,卻見黑暗中隱約亮起一簇猩紅的微光,明滅閃爍,分外惑人。

  定睛看去,那哪裡是光?分明是周可睜開了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目光中帶著探究的意味。

  大眼瞪小眼的,張藝妤有些尷尬,當下沒話找話道:“董希文他出去了。”

  話出口她才想起,董希文出帳篷前問過周可,得到了周可的許可。這就是一句廢話,說出口平白顯得心虛。

  “我知道。”周可漫不經心地說著,窸窸窣窣地坐了起來,“我也出去散散步,你要是閒著無聊,可以跟我一起。”

  “不無聊不無聊!”張藝妤連忙拉起羊毛氈矇住頭,閉目裝死,“大佬您自便,我就不拖您後腿了!”

  周可輕笑了一下,掀開簾幕走出帳篷,撞進漫山遍野的風雪。扎西和犛牛群不見了,舉目四望,也看不到董希文和林決的身影。

  周可微微挑眉,心知這兩人八成湊到了一塊兒。

  一個具有彌賽亞情結、時刻準備犧牲自己的理想主義者,和一個自以為是、首鼠兩端的蠢貨,當真是絕配。

  對於林決,周可其實沒有太多超出限度的惡意,無非是覺得這種人還沒有從這個世界上滅絕當真稀奇,再就是覺得……挺好用的。

  有道德的人才能被道德綁架,比起那些明目張膽的利己主義者,還是好人用起來方便。

  至於林決和董希文究竟會勾結到什麼地步,又會用什麼樣的手段對付他,他則不怎麼在意。

  恪守底線的人註定難以在後手博弈中佔據優勢,佈局進行到林決發動【黑暗審判者】效果的那一刻,結局便已經註定——人性中惡的那一面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周可擺弄著錄音機,漫無目的地前行,閒適得如同散步,彷彿並非身處詭異遊戲的最終副本,而是作為旅客來雪山遊玩。

  不遠處的雪堆上佇立著一隻山羊,脖頸被洞穿了,汩汩鮮血從傷口中流下,沾溼胸前的毛髮,又在羊蹄下積起一小片淡粉色的雪堆。

  縱然是這樣,它依舊活著,橫過來的眼瞳冰冷地注視周可,是一種不帶感情的彷彿在看死人的眼神。

  周可忽然覺得那頭山羊像極了人,讓他疑心是否是曾被他害死過的怨靈前來索命,結合已知線索,是被另一個時空的他刀了的山羊也說不定。

  他信步走了過去,走到一半,直覺有些不對勁,便又回頭看去。身後的帳篷和方舟公會的營地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片茫然的雪白,天地間除他之外,再無其他身影。

  “這是觸發什麼機制了嗎?還是……進入了某個異度空間?”周可饒有興趣地猜測著,繼續走向山羊。

  山羊始終站在他前方不遠處,側頭遙望著他,待他走近了,轉身邁步,接著向雪山深處前行,倒像是一位耐心的嚮導,要引著他去往隱秘的某處。

  視野盡頭的山脊上忽然現出幾道灰濛濛的影子,看上去是另一隊旅者。周可駐足靜立,那些人影緩慢地走近了,他看到了熟悉的臉,是曾經被他殺死過的人。

  齊家村的村民和江城的死者一個接一個地從冰層下爬出,不知不覺間站了漫山遍野,每一個死者都披著滿身鮮血,帶著死時的致命傷,怨毒而憤恨地注視著他。

  “你憑什麼殺死我們?我們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殺死我們?”死者們異口同聲地發出質問。

  周可歪著頭思索片刻,忽的笑了出來:“理由啊……僅僅是想殺你們,又恰好有殺你們的能力,就殺了啊。”

  滿山的屍體發出憤怒的嘶吼,一雙雙血肉模糊的手臂揮舞著抓向他,在他本就沾染鮮血的白襯衫上留下更多血腥。

  他無知無覺般徑直前行,甚至加快了腳步,走到屍群的中央,高高舉起手中的錄音機,開啟了開關。

  詭譎的聖歌在山野間響徹:“你看羅達品血乎刺啦,所謂壇城花花綠綠的,所謂舞蹈珠是骨頭珠,所謂使者身子光又亮,戴著神臉的面具跳啊唱……”

  那聲音不算響亮,卻極具穿透力,在山野間不管不顧地迴盪,傳到很遠很遠,彷彿深入靈魂,牽動所有感官。

  死者們放下了手臂,僵硬而迫切的轉動頭顱,搜尋聲音的來源。先前帶著控訴的眼神在落到錄音機上後,成功變成一種渴望,好像那是世間最美妙的梵音,象徵救贖和希望。

  “竟然對這些鬼怪也有用麼?”周可看到眼前一幕,臉上笑容更甚,像是表演魔術般浮誇地彎下腰,乍看是一個幅度誇張的鞠躬。

  他將錄音機放到雪地上,一步步退了開去,分明是忌憚的表現,卻顯得從容而優雅。

  虎視眈眈的鬼怪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離開,在他們的世界裡,只剩下播放聖歌的錄音機的存在。他們層層疊疊地圍向錄音機,安靜而乖順地低下了頭,側耳凝神細聽。

  周可若無其事地撥開兩側的屍體,繼續深入雪山,時間的尺度被拉得漫長,漸漸難以判斷自己身在何處。

  一道道冰壁在前方拔地而起,高聳地佇立在天與地之間,凌亂倒錯地阻攔他的路途。

  他在最前方的一道冰壁中看到了自己的形影,更準確地說,是齊斯,另一條世界線的他。

  “周可,你好。”齊斯說。

  周可歪了歪頭,見冰中人沒有隨著他的動作而動,笑容愉悅起來:“你好啊,另一個我。沒想到在《辯證遊戲》副本過後,我還能擁有一個和自己對話的機會,挺有趣的,不是麼?”

  “我並不這麼覺得。”齊斯憐憫地看著他,待他走近,向他伸出了手,“我很好奇,你是否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如果你知道,又將如何看待那個答案?”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至少現在,我擁有獨立的思維方式和行為選擇,某些時候甚至可以代替你入局。”周可微笑著說,“每張身份牌都對應著一種岔路口的選擇,有人選擇理性,有人選擇瘋狂。

  “在上一個岔路口,作為理性的你在看到【愚人欺詐師】的負面效果後,果斷放棄了它。但有一條時間線的你——或者說是我,覺得在刀鋒上起舞的感覺格外有趣,於是繫結了它。就這麼簡單。”

  “是了,你是我的瘋狂。”冰壁中的齊斯嘆了口氣,狀似無奈,“對於你的所作所為,我也略有耳聞。僅僅因為喜好便毀滅一座城市,毫無規劃可言地與九州乃至方舟敵對……恕我直言,你註定會將事情推向無可挽回的地步。

  “你衝動,你傲慢,你無所顧忌,你不知悔改,這樣愚蠢的你終將毀了我億萬年的佈局和謩潯睦娴慕嵌瘸霭l,你就是一個錯誤,不應該存在。”

  周可在冰壁前席地而坐,用手掌託著下巴,耐心地聽了一會兒,問:“然後呢?”

  齊斯冷冷地注視著他,自顧自說了下去:“你沒有慾望,沒有慾望的人是不應該存在於世的。

  “三十六年前的我創造詭異遊戲,二十二年前的我將你投放世間,便是為了讓你生出慾望,變得完整。但你失敗了。

  “只有擁有過慾望的神明才能將慾望分給眾生,才能在末日中沉眠,又在新紀元醒來,才能作為創造世間萬物的祖神而存在……

  “現在的你,和那些註定死於末日的芻狗沒什麼區別,讓我很是失望。”

  熟悉的PUA套路,周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巧了,我對活著這件事沒有那麼大的執念,也不覺得慾望這玩意兒有什麼要緊。知道你計劃破滅,我還挺想大笑三聲慶祝一下的。”

  “這樣麼?”齊斯收斂了悲憫的神情,近似於癲狂地笑了,“既然你不想活著,為什麼不去死呢?”

  ……

  另一邊,齊斯睜開眼,看到了頭頂的篷布。

  他儼然躺在帳篷中,好似從始至終都安安穩穩地睡在這裡,不曾離開。但他清楚地知曉,昨晚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那大概是副本的機制,他在不知不覺間進入了睡夢,見到了曾經被他害死過的人。

  堂姐、伯父伯母、劉雨涵、常胥……再加上《神聖之城》中的那幾個倒黴蛋就齊活了,嗯,這幫人也有可能被算在傅決頭上。

  讓齊斯比較在意的是夢境末尾周可對他說的話。

  那個周可頂著他的臉,遠比他印象中的自己更加瘋狂,倒像是剝去所有粉飾和偽裝,直露自己內心隱欲的模樣。

  周可說他有了慾望,想要活下去,不配做“齊斯”。他認真思考了一下,覺得這大機率是祖神的陷阱,畢竟前不久他才剛在白瑪的鏡子中測試過,確信自個兒還缺一部分呢。

  就算有了慾望也不要緊,人都是會變化的,說不定他還因此變得更完整了,能夠開啟落日之墟的神殿了呢?

  比起空口白牙的概念問題,他重視的是周可傳話這一事件背後的資訊:周可對他持有較大的惡意,且有能力隔著時空定位到他。著實有些麻煩。

  帳篷外的天已經大亮了,乳白色的晨光透過縫隙投到齊斯的臉上,將他的臉色映得半明半昧。他坐起身來,披著藏袍走出帳篷,看到了坐在羊群中的白瑪。

  “你找到你的羊了嗎?”齊斯數了數羊群中山羊的數量,明知故問。

  白瑪搖了搖頭:“沒有找到,但我知道它在哪兒了,今天不用再去找了。”

  “哦?它在哪兒?”

  “在一個沒有鏡子將永遠無法觸及的地方。”白瑪含糊不清地說,“它有屬於它的使命,我們每個人來到這世上,都有屬於我們的使命。”

  鏡子,又是鏡子……

  齊斯注意到,昨晚被他捅破喉嚨後摔在地上的羊屍不見了,雪地中沒有留下任何它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新落下的雪掩埋過去的證明,包括腳印和血跡。又或者那些本就不存在,早已消失在某個弔詭的時空。

  白瑪忽然從包裹中翻出一面鏡子,用雙手捧著遞向齊斯:“新的一天了,請再看看你的命甙伞!�

  齊斯沒有伸手去接,只似笑非笑地盯著女人:“我昨天已經看過了,我不覺得命哌@種東西有反覆觀看的必要。”

  白瑪微笑著說:“人都是會變的,今天的你也許和昨天的你大不相同,你長大了或者變小了,命呋蛟S都會有所改變。”

  不同麼?類似於沒有慾望的人忽然產生慾望那種?

  齊斯想起昨夜的夢境,微微挑眉,抬手接過鏡子,從善如流地看向鏡面。

  和第一天如出一轍的霧氣自邊緣蔓延,鋪滿整張鏡面後又漸次散去,畫面中呈現山腳的景象,彩色的經幡像油畫的色彩般明豔亮麗。

  齊斯看到一身紅西裝的自己手握海神權杖,站在人山人海中,唇角掛著真心實意的笑容,似乎很為這樣的結果感到滿意。

  這是什麼意思?是說他成功走出雪山了嗎?

  “齊斯,承認吧,你想要活下去。”周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是記憶的反芻,還是幻覺的再現。

  齊斯面不改色地將鏡子還給白瑪,淡淡道:“我看完了,什麼變化都沒有發生。”

  身後傳來靴子踏進雪堆的“沙沙”聲,林辰終於睡醒了,從帳篷中走了出來。

  在看到齊斯後,他好像發現了難以理解的現象,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指向地面,半天說不出話來。

  “林辰,怎麼了?”齊斯隨口詢問,目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我……我……”林辰喘了一會兒氣,斷斷續續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話,“齊哥,我看到你……有兩道影子。”

  齊斯也差不多看清了:潔白的雪地上,他的腳下竟然延伸出兩道人影,其中一道與他的形象吻合,另外一道則瘋狂地扭動著,像要將對方蠶食……

第四十九章 雪山(十七)祭祀前夕

  陸離和徐瑤也從帳篷中走了出來,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齊斯腳下兩道截然不同的影子。

  徐瑤觀察了一會兒,嘖嘖稱奇:“齊斯,你這是惹上影鬼了嗎?但我也沒感覺到這裡有其他鬼怪的氣息啊。”

  “影鬼?”齊斯眉毛微挑。

  陸離解釋道:“影鬼是一種只存在於古代志怪小說中的鬼怪,會假扮成人類的影子,漸漸吞噬真正的影子,並逐漸取代影子的主人。”

  他掉完書袋,又否定了這一論斷:“在我看來,你的異樣未必是鬼怪造成的,可能和身份牌有關。我記得,你有兩張以上的身份牌。”

  “這樣麼?可能吧。”齊斯笑了笑,移開視線不再看地面,“我忽然有點想返回客棧,看看傅決他們的情況了。”

  陸離笑道:“回去也看不到了,他們這個時候應該已經上山了。”

  林辰聽著兩人云遮霧繞的對話,忽然想起自己也有兩張身份牌,卻什麼異狀都沒遇到,下意識想要提問。

  但他很快意識到,陸離嚴格說來不是自己人,相反和傅決走得比較近,他有兩張身份牌的訊息還是不要傳出去為好。

  “你們昨晚有做什麼夢嗎?”齊斯冷不丁地問。

  林辰忘了影子的事,轉而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然後發現……自己昨晚好像什麼都沒有夢到。

  明明他一向是個想象力豐富的人,從小到大總會做各種瑰麗奇幻的夢,從被怪物追殺到探索童話王國,講出來連父母都會為之發笑。

  但昨天晚上躺在帳篷裡,陌生環境本該是最容易做噩夢的,他竟然睡得前所未有地安穩,眼一睜一閉就天亮了,對做了什麼夢、是否做夢全無印象。

  “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陸離看向齊斯,笑容發苦,“昨晚我夢見了過去這些年所有因我而死的人,他們的狀態很奇怪,介於人類和鬼怪之間,執著於找我復仇。”

  “我也夢見了。”徐瑤做了個舉手的動作,“在雙喜鎮的時候,他們分明怕我怕得要死,但在夢裡,他們都不怕我了。”

  齊斯略過徐瑤,問陸離:“昨晚你夢見了誰?”

  陸離領會了他的意思,淡淡道:“我夢見了《無望海》副本中的所有死者,許若紫、白彥端、漢斯、葉林生他們。我沒想到他們全在這裡了。”

  齊斯瞭然頷首:“我剛好沒有夢到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看來他們對應的罪惡被歸攏到了你身上,接下來這段時間,他們都會是分屬於你的鬼怪。”

  “這也是我的判斷。”陸離道,“我現在理清一條邏輯線了。每個人都有罪,我們犯下的罪惡會在雪山上化作針對我們的危險,之所以要求玩家在登山前完成贖罪,便是為了規避鬼怪的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