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店鋪內並不明亮,卻也不算黑暗,一支蠟燭擺放在桌面上,燭火如豆,將女人的臉色映得明明滅滅。
見到四人,她又一次從抽屜中取出鏡子,說:“在上山之前,請先看看你的命甙伞!�
“命撸俊毙飕巵砹伺d趣,湊到鏡前。
明亮的鏡面中映出她姣好的臉,卻只出現了一瞬,頃刻間融入背景。白茫茫的水霧從邊緣蔓延,白牆黑瓦、古色古香的水鄉小鎮拔地而起,一葉扁舟順水漂流,青衫書生立在船頭……
“什麼鬼?這和命哂惺颤N關係?不就是發生過的事嗎?”徐瑤打了個哈欠,讓到一邊。
接下來上前的是陸離。他看了鏡面半晌,垂下眼道:“我看過了,現在可以讓我們登山了嗎?”
白瑪似乎對他多了一分興致,幽幽凝視著他的眼睛:“我能感覺到,你進門的時候並不想登山。但在看過命哚幔阕龀隽说巧降臎Q定。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陸離笑了下,反問:“作為鏡子的主人,你看不到我們的命邌幔俊�
白瑪搖了搖頭:“我並非鏡子的主人,母神才是。你們的命吲c慾望息息相關,我不知道你們的慾望是什麼。”
“原來如此。”陸離頷首,微笑道,“我原本不願意登山,是因為認為登山是危險的。我害怕會失敗,害怕浪費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徒勞地將生命耗費在錯誤的路途上。
“但在鏡子裡,我看到了我成功的未來,哪怕那可能是假的,也至少說明登山的決定背後並非死局,反而有一線生機。只要有希望,我便願意去嘗試。”
他咬字清晰,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清。齊斯不置可否,林辰莫名疑心陸離看到的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場景——一個成功通關最終副本、關閉詭異遊戲的未來。
沒想到陸離這人看著不是好人,卻懷著和他一樣的期望,也許這人不是那麼壞?
白瑪輕輕頷首,起身從身後的櫥櫃中拿出一串串花花綠綠的佛珠,遞向四人。
齊斯問:“這是什麼?”
“大黑天的祝福。”白瑪說,“登上雪山後,命弑悴粚凫蹲约毫耍覀冎挥衅矶大黑天的庇佑。”
……
“嗡啊吽,救怙主庇佑眾生呵;嗡啊吽,福德神賜予恩祉呵;嗡啊吽,冢間神護持亡靈呵……”
行走山河間的人往往信命,信各地都有守護生靈的神明,每開始一段冒險前都要向天祈福,討些恩祉和吉語——嗡啊吽,大黑天保佑你呵,要平安回來呵。
嚮導做完陡妫銧科馉优!ⅠW上行裝,踏上皚皚的白雪地。周可閒庭信步地跟了上去,董希文則和張藝妤跟在他身後。
這一行共有八個人,除卻他們三個,還有林決、楚依凝、張洪斌、阿列克謝、黑西裝青年。
楚依凝腿腳不便,登山是不得已而為之,只因線索表明雪山上時間流逝會變得不再明顯,或可減緩她“變回孩子”的程序。
【殺死林決】的主線任務懸在視線左上角,作為託底機制——再不濟也不至於全軍覆沒。
林決之所以還活著,則是因為黑西裝青年的存在。
這人也是身份牌持有者,宣稱有復活任何人的能力,只要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不會讓林決死掉。
林決最後做出了讓步,對所有人說道:“今天我會盡力活下去,尋找通關的方法。但如果明天之前還找不到通關這個副本的方法,我會自盡,最大限度減少人數損耗。”
香格里拉的夜晚正式降臨,雪山完全被黑夜徽帧C冽的風從高海拔處長驅直下,帶著鋒利的冰晶刮在登山者的臉上,天上又飄起了雪,細小的雪點子狂亂地跳躍,模糊衣衫的顏色。
嚮導叫做扎西,是個紅臉盤的漢子,又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回頭比劃著說:“不能再走了,母神要發怒了。”
林決冷靜地問:“你說的母神發怒是什麼意思?你是從哪些跡象判斷出來的?”
扎西嘀咕著說:“發怒就是發怒,我從小在這裡長大,知道就是知道。”
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走了,眾人只能就地安營紮寨。阿列克謝不滿地嚷嚷:“你收了我們那麼多東西,說不走就不走,宰客呢?”
張洪斌連忙將他拉到一邊,示意他少說幾句,免得真觸怒了未知的存在,害一行人栽在這裡。
董希文看著臉紅脖子粗的阿列克謝,咋舌了一會兒,在心裡問董子文:“老弟,咱老大年輕時這麼有活力的嗎?”
董子文:“不知道,別問。”
林決又和扎西交涉了一陣,回頭對眾人說:“我們先在原地安營紮寨吧,等安頓下來,我再去四處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按照先前立下的約定,明天便是他的死期,他似乎也真的在等死,寧靜平和得像是一尊無慾無求的神像。
扎西從犛牛背上取下帳篷,黑西裝青年上前幫忙。
董希文看了看氣定神閒站在一旁,明擺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周可,暗暗嘆了口氣,走過去抓住帳篷的另一角。
他拿著鐵棍和繩索固定篷布,忽然想起來還不知道黑西裝青年的名字,只聽那些方舟公會的人一口一個“小傅”地叫。
他隨口問:“哥們,認識一下吧,怎麼稱呼?”
黑西裝青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傅決。”
“成,原來你叫傅……”
等等,不是哥們,你說你叫啥?傅決??!
第四十六章 雪山(十四)“所謂舞蹈珠是骨頭珠”
五彩的經幡迎風飄揚,在黑色的天空下反射灰撲撲的色澤。白瑪執一杆鞭子,趕著羊群向山上行去,在深厚的雪層上留下一串黑乎乎的腳印。
她忽然唱起了歌,嘹亮的歌聲在山野間迴盪,撞到冰壁又被反彈回來,層層疊疊的迴音在半空中飄忽,像有無數人在唱和。
他們唱:“嗡啊吽,救怙主庇佑眾生呵;嗡啊吽,福德神賜予恩祉呵;嗡啊吽,冢間神護持亡靈呵……”
林辰跟在白瑪身邊,陸離和徐瑤混在羊群中,齊斯則落在羊群后頭,拄著登山杖,吃力地前行。
山上寒風凜冽,夾雜著冰碴子的冷風從峽谷中長驅而出,刀片般刮在臉上,帶來密密麻麻的刺痛。
血色的披風被風吹卷著向後飄甩,發出“刷啦啦”的怪聲,拖慢人與動物的腳步。
齊斯只穿了一套西裝長褲,在遊戲商城中兌換的服裝沒有多少內襯,寒意已然浸透骨髓,每走一步都好像能聽到骨骼摩擦的“咔咔”聲。
他沒來由地想到了昨晚在客棧的鏡子裡看到的場景。
鏡中的他似乎也是這般行走在風雪載途的雪山中,不知那究竟是身處另一個時空的周可,還是他的未來。
一行人走過掛著經幡的山腳,又向前走了不知多久,再回過頭時,已經看不到經幡了。
大片茫然的雪白在天與地之間鋪展,掩埋了世間所有色彩,心靈一瞬間空空蕩蕩,再是情緒洶湧的內心也免不了變得死寂。
與人世的聯絡似乎在此刻徹底斷絕,這是一片完全屬於死亡的禁域,所有屬於人的喜怒哀樂都被抽去,通往最終命叩穆肪被限定了——
向前,翻過這座雪山,或者永遠留在上面。
白瑪自顧自停住腳步,回頭看向玩家們,眼眸平靜如亙古不化的冰山。
“我們到雪山了。”她說,“母神沉睡在山頂,祂的夢境包裹整座雪山,如果再繼續前行,恐怕會驚擾祂的安眠。”
“哦哦!”林辰認真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問,“那我們該怎麼辦?就地安營紮寨嗎?”
這是所有人的想法。
哪怕不考慮母神,夜晚攀登雪山對於未受過專業訓練的玩家們來說也是個挑戰。
先不談寒冷的氣溫幾乎要將沒來得及在進副本前準備衣物的眾人凍僵,單說黑暗環境對視野和能見度的影響就極度致命。
冰裂隙潛藏在雪堆的掩映之下,下層的空間可能高達十幾米,墜落傷足以使人死亡,便是白天都有可能一個不注意踩空,更別說是夜晚了。
白瑪垂下一根手指,指著腳下的地面說:“我們就在此地安歇吧。”
她將兩指放到唇邊吹了個口哨,羊群如同聽到了命令,紛紛聚集到她身邊。緊接著,每一隻山羊都低下頭顱,抬起足弓,開始刨地上的積雪。
覆蓋在冰層上的白雪被刨到一邊,堆成墳塋狀的小山,裸露出下方透明的冰面。
一道道黑色的影子並排躺在堅冰下,像是雪山生長出了瘡疤;再定睛看去,分明是一具具僵硬的屍體,雙手交錯放在胸前,面上雙目緊閉,睡得安詳。
林辰先前一直不明所以地看著羊群們的動作,毫無預兆地和屍體撞臉,差點兒跳了起來。
他牢記不能拖後腿的原則,深呼吸兩下壓抑住叫喊的慾望,澀聲道:“這裡有好多屍體。我們的腳下……都是屍體。”
徐瑤低頭看了一會兒,聳了聳肩:“有什麼好怕的?看上去死很久了,連鬼魂都沒有,傷不了人。”
“是的,我們不用擔心,這不是死亡點。”陸離冷靜地做出判斷,“雪山上埋著從世界各地趕來的死者,是可以由已有線索推測出來的前置資訊。
“我們來的時候,車上的那些乘客便是要埋葬到香格里拉的;昨晚從客房的窗戶向外看,也能看到冰層中的屍體。”
這話說得沒錯,香格里拉的雪山下埋藏著龐大的屍群,讓人忍不住計算這座山的腔體中究竟能塞下多少死者,進而猜測是否全世界古往今來的亡靈都會來此聚集。
山羊們靜默地刨了一會兒地面,清理出一塊二十平米左右的空地。黑壓壓的屍體在冰面下擠擠挨挨地躺著,此處赫然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冰櫃。
白瑪又吹了一次口哨,羊群散了開去,站立在空地的邊緣,羊角朝外,擺出護衛的架勢。
白瑪再度指了指腳下的冰面,說:“你們就在這裡住下吧。”
“住下”這個表述在此情此景下顯得有些怪異,細究卻也不存在太大的問題。
四名玩家和一個NPC站在羊群圍成的環形空地上,林辰從山羊背上取下摺疊的防水帳篷布,在寒風中展開。
冰粒拍打在布料上發出零碎的脆響,篷布邊緣被風吹動,幾乎無法抓握。四人分散到四邊抓起篷布,手指都因為寒冷變得不那麼靈便。
這個副本將無論是人還是鬼的身體素質都壓到了同一層面,再是在遊戲中叱吒風雲的玩家,本質也是會受限於惡劣環境的脆弱生命。
齊斯取出【幽冥引】,分給一人一沓紙頁,效果發動後所有人都暫時擁有了鬼怪的狀態,行動終於自如了些許。
陸離將幾枚鋼釘拋到冰層上,徐瑤順手撿起,將篷布的一角釘入冰層。林辰將支架撐了起來,接過齊斯手中的尼龍繩充當固定。
帳篷終於在玩家的**協力下支起,在荒莽廣闊的雪山中不過一枚微不足道的斑點。
天色呈現一種恐怖的黑暗,寒風不曾止息,反而愈演愈烈,剛搭好的帳篷被吹得左右搖晃,好像隨時會被吹倒。
“請儘快入眠吧。”白瑪微笑著對眾人說,“如果你們比較幸撸苍S會進入祖神的夢中,得到命叩膯⑹灸亍!�
進入祖神的夢?齊斯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是“幸摺钡谋憩F,相反這對於他來說可以稱得上十足的倒黴。
當然,他雖然並不想太早遭遇祖神,但也不會主觀上回避副本的機制就是了。
“承你吉言。”陸離笑了笑,率先走進帳篷。緊跟在他後面的是徐瑤。
林辰踏進去半步,回頭見齊斯還站在外頭,又收回腳步,侷促不安地等待。
齊斯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看向白瑪,問:“請問有可以禦寒的被褥嗎?山上好像越來越冷了。”
林辰聽到了,作勢就要脫下身上的大衣:“齊哥,如果你覺得冷的話,我的衣服可以給你。在搭好帳篷後,我好像不冷了,一點兒也不冷。”
不冷麼?齊斯側目看向林辰,後者的神色真盏貌凰谱鱾危f話間撥出白氣,面色卻漸漸變得紅潤,似乎真的不再受低溫的影響了。
他忽然覺得奇怪,一行四個人明明都沒有穿多少,卻只有他從始至終都被寒冷侵擾。
那是一種彷彿能冰凍靈魂的低溫,滲透到了千萬年的時空裡,跨越真實與虛幻,好像他生來便與之相伴。
“不用了,我不覺得一件外套能起到什麼作用。”齊斯拒絕了林辰,再度將目光投向白瑪。
白瑪側過頭注視著他,黢黑的眼中映出他蒼白如鬼的臉,聲音幽然如同鬼語:“你不完整,不完整的人是被雪山排斥的。”
“不完整”,又是這個表述……齊斯想起在落日之墟中,他因為“不完整”而無法開啟廢棄神殿的大門,想不到在最終副本里也會因此受到限制。
不等他多問,白瑪的手中憑空出現一團疊好的衣物,縱然夜色深沉,也能看出色彩的鮮豔。
女人用雙手託舉著衣物,遞到齊斯面前:“我可以給你一件雪山的衣服,你披上它,也許會暫時被雪山接納。”
齊斯抬手接過衣服,那是一套裝飾繁複的藏地衣袍,紅色上衣搭配著白色毛絨外褂,吊掛著數層彩色的珠串,看上去很是暖和。
他將衣袍罩在紅西裝外,微微翹了翹唇角,真心實意地說:“多謝你了,很合身。”
林辰旁聽了齊斯和白瑪的對話,隱隱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意味,當下輕聲問:“齊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不完整’是什麼意思?是因為‘沒有心’嗎?”
“沒什麼,進帳篷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齊斯敷衍地說著,將林辰推進帳篷。
他正要跟著踏進去,眼角的餘光卻忽然瞥見一抹赭色。
那本該是鮮亮的紅色,只不過被昏暗的光線渲染得暗沉,粘膩的液體從固定篷布的釘子下湧出,散發著湹难任丁�
齊斯半蹲下來,從揹包裡取出手電筒開啟,照向釘孔。
尖銳的鋼釘穿透冰層後刺入下方屍體的額頭,血液自傷口中汩汩流出,填滿洞口後往冰層上冒。
人死之後體內的酶會迅速消解血細胞,死人是不會流血的;可怎麼會有人在冰層下封存了這麼久還活著呢?
齊斯觀察了一會兒,無比確定冰下的人確實是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流血估計只是俗套的恐怖小說橋段。
他撕下一角衣袖,彎腰擦拭乾淨溢位冰面的血跡,將破布揉成一團堵住冰洞。
紅色西裝的布料是和鮮血一樣的顏色,哪怕被完全浸透了也看不出太明顯的色彩變化,顯得粉飾太平、欲蓋彌彰。
白瑪站在羊群中,平靜地看著齊斯動作,忽然開口道:“你為什麼會害怕血呢?我明明在你的手上看到了很多鮮血。”
她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好像只是沒有目的地隨口一問,是否能得到答案並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齊斯歪著頭思索片刻,認真地回答:“我不怕血,只是嫌髒。”
他垂眼看向自己的雙手,原本乾淨白皙的掌心竟然沾滿了血液,無窮無盡似的從指縫間漏下,淅淅瀝瀝地滴到冰面上。
他不記得那些血是什麼時候沾上的,明明都擦乾淨了,為什麼還有呢?
他本能地感到煩躁,下意識地想要尋找毛巾將它們擦掉,再不濟也要遮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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