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人類的嘶鳴和高維生物的囈語相互交織,潔白的身影被撕裂成碎片,重新聚合後向傅決的方向俯衝。
傅決收起半空中的羊皮紙卷,反手扔向齊斯。發動一半的【神之子被釘死於十字架】記錄中途停止作用,維德踉蹌著後退幾步,卻沒能放鬆太久。
齊斯在接住羊皮紙卷的剎那甩出咒詛靈擺,纏住維德的脖子將他拖到身前,手指緊緊鉗制住他的咽喉。
十字架前的平地只剩下傅決和祖神的虛影,兩名傀儡和新被傀儡絲寄生的西格蒙德退到一邊,原地待命。
銀灰色的蛛絲從傅決指尖析出,與空間中飄散的白色細絲糾纏,兩道身影開始融合。
在重疊的那一刻,齊斯對維德說:“現在,以‘神之子’的身份宣佈傅決為異教徒。”
……
六個小時前,在傅決說出【神之子被釘死於十字架】這條記錄的效果後,齊斯就知道了他的打算。
《神聖之城》副本中,可以作為祖神軀殼的一共有四個存在,一個是新生的肉瘤,剩下三個則是三位身份牌的持有者。
祖神的首選必定是完全無風險的肉瘤,但肉瘤本身因為和時空權柄有聯絡,可能會被【禁忌學者】身份牌吸引,這就為齊斯耽擱祖神的行為,趁機處理掉肉瘤提供了方便。
祖神及時做出反應,利用過去在【禁忌學者】牌中留下的後手汙染了整張身份牌,維德由此跳轉到生息之主途徑,同時因為自身沒有多少底牌,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祖神的第二個選擇。
但因為傅決提前使他成為【神之子】,並以可以隨時置神之子於死地的記錄相威脅,祖神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將齊斯或傅決作為附身的物件。
而無論祂選擇誰,另外一人都可以透過脅迫維德指出對方的異教徒身份,達成間接處刑祖神的結果。
“我不希望最後被釘上十字架的是你。”當時,傅決平靜地對齊斯說,“計劃有失敗的機率,神聖之城的規則未必凌駕於祖神之上,如果你作為神明的身軀被祂佔據,只會讓最終副本的局勢更加不利。”
無論是作為神明還是作為人類,齊斯都無法理解傅決這樣的存在。
缺少人類本能中應有的慾望,懷著自以為是的救世理想,傲慢地安排好一切。沒有性格,沒有喜惡,只要對局勢有利,哪怕是曾經的仇讎也可以面色坦然地放下芥蒂,攜手合作。
就像是……將自己活成了一位神,更準確地說,是諸神饗宴前的祖神。
那種相似的特質,恰是齊斯的惡意所向。但他同樣樂於透過暫時的合作給祖神找些不痛快。
於是,他笑了起來:“很大的犧牲,就連我都不由得對你產生一絲敬佩了呢。”
……
此時此刻,維德皺緊眉頭:“不對,傅決真是異教徒嗎?他如果不是,我選錯了豈不是要和他一起去死了?”
齊斯說:“傅決的確是異教徒。”
維德神情狐疑:“我怎麼知道你沒有在騙我?”
齊斯舉起手中的記錄紙頁,露出溫和的微笑:“十秒後,如果你沒有做出令我滿意的決策,我會讓你立刻去死。”
維德:“……”
傅決抿了唇一言不發,向後仰靠在十字架上,潔白的羽毛和魚鱗從他的腳踝和手腕開始向身體的其餘部位蔓延,如同夏天的灌木般在血肉的土壤上瘋長。
天地間的絲線匯聚至一處,刺破皮膚,鑽入血管,流出的鮮血被吸食殆盡,不曾染紅羽毛和魚鱗。
這是一副詭譎又怪異的畫面,維德只是一瞥就覺得皮膚上生出幻痛,移開視線後看向齊斯的目光帶上震悚:“你們想透過這種方法殺死神明?真是瘋狂的決定,你們是怎麼敢的……”
傅決依舊面無表情,從神態和瞳色無法判斷祖神與他融合的程序,好像他與生俱來就該是這個模樣。
他微微側頭,目光落在維德身上,銀灰色的眼中倒映蛛網的圖案,眼角遊動細密的魚紋。
維德心知任由事情這麼發展下去,祖神完全復甦,他照樣難逃一死,不如捨命陪兩人賭一把……
當下,他高舉脖頸上的十字架吊墜,一字一頓道:“我認為傅決是異教徒。”
語言是最原始的咒語,落下的話音觸動儀式的開關,遊戲至此進入審判流程。
高大的黑色十字架上滲出乾涸的血跡,泛起髒汙的褐色。信徒們都死去了,無人在此聚集,無人高喊口號,處決在靜默中發生。
更多的羽毛出現在傅決身上,如同繩索般向下拖拽,像是要壓著他沉入地面。傅決的唇角流溢鮮血,卻是緩慢而不容置疑地抬起雙臂,貼在身後的木架之上。
一枚尖銳的長釘憑空出現,垂直從手腕處釘入,扎穿手骨後嵌入硬木。殷紅的血液自傷口處滴落,在地面上匯成湝一攤,幾片破碎的羽毛在血泊上緩緩飄動,逐漸沉沒。
祖神的寄生出現了破綻,維德心神不由為之激盪,口中輕念“處決”二字。
靈感捕捉到玻璃碎裂的聲響,刺耳的嗥鳴在靈魂層面炸響。三名傀儡的眼眶中流出鮮血,卻不曾做出反應,傅決已然暫時失去操控他們的餘裕。
齊斯走向十字架,將更多的長釘刺入傅決的身軀,大股的鮮血湧流而出,來不及被稀釋的那些為他身上的白羽染上薄紅。
剛復甦的靈理論上無法抵抗這種程度的傷害,羽毛和魚鱗開始消退,如同天河般倒流回天空,發出呼啦啦的天使振翅的風聲。
傅決從始至終都沒有做出多餘的神情,好像身上的傷痛與他無關。直到此時,他忽然抬眼望向天空,眼中現出一絲凝重。
“失敗了。”他說。
祖神離開了他的軀體,沒有受到決定性的傷害,所有前期的計劃和佈局一朝落空。
好在時空權柄已經到手,最初的目的達到了,對付祖神只是附加的一環,哪怕失敗也不算血本無歸。
齊斯的手中現出海神權杖的虛影,靈與肉藉由種在遊戲空間中的錨點鎖定傳送的目的地,即將離開此方時空。
但……來不及了。
半空中的羽毛如同潰瘍般迅速擴散,又紛紛揚揚地漫天灑落,下起一場千年難見的鵝毛大雪,四面八方的、或抽象或具體的路途皆被封鎖。
白衣白髮的身影在雪中凝實,不帶感情的銀白色眼眸掃視天地間的每一個生靈,目光如有實體地徽炙写嬖凇�
被無形之物包裹的無力感作用在每一個人身上,齊斯首當其衝,瞳孔一度度擴散,好像隨時都將沉入永眠不醒的睡夢。
算計祖神的代價向來沉重,更何況復生後的祖神學會了惡意和憎恨……
齊斯的體表滲出鮮血,在黑袍下湧成鮮紅的瀑布,密密麻麻的疼痛如蛛網般將他覆蓋,好像轉瞬間他將分崩離析、碎為齏粉。
女人一步步向他走來,腳下綻開羽毛構建的花朵,散落奇形怪狀的動物屍體,生命與死亡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同處一室,並且隨時可以被施予此方世界的任意生靈。
齊斯死死地注視著女人,卻是笑了出來:“或,好久不見,看來你在死亡的這段時間裡並非無知無覺。”
所有聲音和氣味都被清除了,包括神殿和十字架的佈景與處決的畫面,蛛絲將聲與光與色攔截在外,世界由此迴歸最簡單的本質,讓人生出一種將在永恆的虛無中迷失的不安。
純白色的空間中,絕對的靜謐裡,女人莊重地宣告:“我將復生。”
“然後呢?”本能的恐懼在跳躍,感官被剝奪,視野被血色模糊,齊斯反而笑容粲然,“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你還有別的訊息要告訴我嗎?”
女人不語,只是伸出手指輕觸齊斯的額頭,指尖牽動的銀絲刺入他的傷口。
兩秒的沉默後,祂用一種困惑的語氣問:“你的神軀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的血是紅色的?”
第二十八章 神聖之城(完)無神地
維德一向是個自我感覺良好的人。
在現實裡,他一出生就站在大部分普通人終其一生都難以觸及的頂點,因為不需要承擔責任,自然也沒有人會指出他的過錯。
在遊戲中,他輕鬆地憑藉肆無忌憚的行事和對人命的漠視活過一個個副本,再加上一些與生俱來的遊戲天賦,順風順水地爬上了總榜。
他自然不是最強者,甚至也不算最適合詭異遊戲的人,但在他看來,自己這麼年輕就能名列前茅,著實天資不凡。
他不是不知道頭頂上有傅決這麼一批頂尖的存在壓著,但他私底下總覺得這些人的資質未必比他強多少,無非是進遊戲的時間比他長罷了。
與其內耗自己,不如貶低別人。這便是維德的生活方式。
然而此時此刻,沐浴在祖神的目光之下,被神明層次的汙染衝擊靈魂,目擊齊斯、傅決和祖神的對抗,他再也無法維持冷靜了。
原來,詭異遊戲中玩家和副本的對抗可以到達這個層級;原來,這才是傅決那批玩家的實力;原來,以往他通關的那些副本都是小打小鬧……
金光燦燦的神聖之城轉瞬間被層層疊疊的蛛網漂染成大雪封山般的潔白,越來越多的銀白色絲線在天地間交織,幾乎填滿整個世界。
神殿大門殘破不堪地洞開著,露出供奉在大廳底部的神像,遮眼的布條被風吹去,臉龐的輪廓經由風沙磨蝕變得柔和,肅穆的長袍化作流動的裙裾。
傅決被長釘固定在十字架上,頭顱低垂,傷口處湧流的鮮血在腳下積起血泊,若不是他的手指微微震顫,旁人見了恐怕會將他當做一具屍體。
齊斯僵立於十字架旁的空地,腰身以下的部位盡數被白絲纏繞,雙眼蒙上一層灰白色的陰翳,儼然在一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
這就是神明的偉力,這就是身份牌持有者接觸到的世界……維德注視著視線右上角的【禁忌學者】牌,心生敬畏的同時也隱隱存了一絲期待。
他雖然不爽朝倉優子臨死前擺了他一道,眼下還和一個自稱“蕭風潮”的傢伙陰魂不散,但不得不說,由此獲得了參與最終副本的資格,好處是實打實的。
俗話說“危險與機遇並存”,聽說身份牌持有者皆可以角逐神位,就是不知道成神是什麼感覺?
不過,這張身份牌似乎除了收集知識,讓他看到一些邪門掉SAN的畫面,也沒什麼太大的用處啊……
維德漫無邊際地想象著不久後的未來,卻忽然感到肩胛處生出被利器貫穿的劇痛。
只見不遠處齊斯手中的歷史書頁隨風飄落,赫然是在被完全控制的最後一秒發動了效果。
【神之子被釘死於十字架】的記錄文字在眼前重新整理,視野瀰漫作為死亡前兆的鮮紅。
維德暗道糟糕,吃力地垂下視線,看見數根長釘憑空出現在他身前,釘入他的身軀……
……
“為什麼你的血是紅色的?”純白的空間中,女人注視齊斯的眼睛,認真地問。
齊斯完全暴露在祖神的目光下,腦海底部的思潮生出密密麻麻的肉芽,每一個突起都在不受控制地思考祖神問出的問題,更準確地說……是在記憶中搜查被隱藏的答案。
為什麼……血是紅色的?神明的血液應該是金色的,為什麼他的血是紅色的?為什麼……
亂七八糟的問句在思維殿堂中起落,他終究沒有得到結果,祖神亦無功而返。
血液的顏色昭示他並非真正的神明,背後的緣由隱秘難尋,相關的記憶被契提前抹去了,湮沒在那消失的三十六年中。
——他並不完整。無論是作為人還是作為神,他都是殘缺的。人性稀薄到極致,神性尚未由信仰構建,他是遊蕩在虛無中的怪物,註定尋不見族群。
“你猜。”齊斯仰起頭直視祖神,血管裡湧動的恐懼幾乎凝成實質,激起皮肉的幻痛。
他咧開嘴,操縱著五官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也許等你在我的身軀中復甦,就能知道答案了呢?不過——你敢嗎?”
和傅決、維德不同,他擁有神明的位格和權柄,偏偏身軀停留於人類的狀態,就差明說這具軀殼有問題了。
祖神若是奪舍傅決或維德,還可以藉助位格和權柄的託舉重臨神座,如果在他的軀殼中復甦,大機率會和現在的他一樣,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殘缺不全。
已知在規則的默許下,祖神的復甦只是時間問題,祂已經熬過了億萬年,完全沒必要在最後幾天冒未知的風險。
女人沉默片刻,忽的貼近齊斯,一字一頓地做出判斷:“契,你在害怕。”
她沒有溫度的靈體與齊斯的身形重疊,銀白的細絲一圈圈纏上齊斯的手腕,刻骨的涼意從心口向四面八方蔓延,在神經中流竄。
“做人還是做神,對於我來說本無區別。眾生是我,我是眾生。”
“是麼?那真是太巧了。”齊斯依舊在笑,笑容因為五官的不受控制顯出幾分瘋狂的意味,“你是否選擇在我的軀殼中復甦,從帶給我的樂趣層面同樣沒有區別。”
對祖神的恐懼來自神明誕生之初的原始記憶,那是一種粘膩的被支配感,無論去往何處都被蛛絲黏連,從思想到行為皆來自祖神的編寫。
祂所看到的是祖神想讓祂看到的,祂所聽到的是祖神想讓祂聽到的,祂所思考的是祖神想讓祂思考的……無邊無際的陰霾滲透到每一個角落,成為近乎於空氣的存在,無法擺脫,無法躲避,無法驅散。
但在齊斯自身的記憶中,並不存在這樣一位控制他、欺壓他的祖神,他是自由的,甚至是離群索居、不受約束的。
父母過早地死去,虐待過他的伯父一家也被他處理掉了,所有令他感到不快的人與物都被他以充沛的惡意加倍奉還。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不知道恐懼的滋味,因此不敬神,也不信任何存在。
在見到祖神的那一刻,他好像被撕成了兩半,半個他被本能驅使著感到恐懼和忌憚,抗拒所有與祖神有關的事物;半個他懷著面對奇異生物的興奮,瘋狂地想要知道殺死祖神這種層次的存在是什麼樣的感覺。
黎被困在常胥的身體中,無法返回詭異遊戲;那麼祖神是否也會被困在他的身體裡呢?
齊斯期待知道答案。
……
神聖之城金與銀兩種光色交錯的天空下,維德被釘在十字架上,鮮血汩汩從釘孔溢位,不時有新的釘子扎進他的軀體,激起悽慘的痛呼。
他不覺得是自己的能力問題,只覺得倒黴透頂。《神聖之城》這個副本對於他來說不存在生路,祖神降臨,普通玩家根本無法抗衡其偉力;身份牌持有者若不想被祂寄生,只有自己先行擁抱死亡。
更別說還有傅決和齊斯這兩個老陰逼在,前者兼具九州高層和昔拉公會會長傀儡師兩重身份,後者近來聲名鵲起,並在不久前的副本中成神。
被這兩個人聯手算計,死得不冤,而且看現在這發展,傅決和齊斯也鐵定活不成了,怎麼不算一種一換二的同歸於盡?
維德自我安慰著,遙遙注視對面同樣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傅決,然後就見傅決身上的羽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血液倒流回傷口,釘子從皮肉中彈出。
【“墮落救世主”隱藏效果“再臨”已觸發,此副本中無法再次發動】
【備註:你曾經用你的生命換他們存活,如今自然可以用他們的命換你復甦,他們來自於你,也將歸還於你】
維德一瞬間不淡定了。說好的一起死呢?怎麼還帶復活的?
角落處的三名傀儡在一瞬間軟倒在地,從半死不活的狀態到完全失去氣息。
傅決若無其事地走下十字架,穩穩當當地站在蛛絲湧動的地面上,面色沒有一分一毫的變化。
他微微側頭,似是注意到了維德不甘的眼神,緩步走了過去,用一成不變的語調道:“你感到痛苦,在發現我得救後產生心理落差,意志難以抗衡肉體的疼痛。我可以幫你結束痛苦,重置生存機率,代價是自由意志歸零……”
說到這兒,傅決略微停頓,目光落在維德肩膀處的血窟窿上:“暫時無法判定記錄效果引發的處刑機制和其他處刑機制是否等同,但結合你的出血速率可以判斷,你還有30秒的時間用於做出決定。”
維德很想硬氣地回一句“寧可死也不要被你這種人救”,但想到在現實裡那些等著他去享受的財富,他的狠話在嘴裡轉了一圈,吐出口便成了一句氣若游絲的“救救我”。
下一秒,一條銀白色的絲線纏上他的尾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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