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48章

作者:笑諷嘲

  女人的頭顱化作高山,白髮則成為山頂的冰雪;女人的血液化作河流,皮肉則成為肥沃的土壤。

  諸神歡慶來之不易的自由,分食蘊含權柄的殘軀,從此祂們失去了唯一的母親,從羸弱的幼年邁向頭角崢嶸的成體,又在往後數年沉浸於陰影復甦的恐懼……

  “果然是這樣,原來這就是你留下的後手麼?”齊斯看了一會兒羊皮紙卷,忽然彎腰捧腹,大笑出聲。

  “有趣的嘗試,讓黎那個蠢貨自以為成功篡改了歷史,反而藉助祂的權柄和神像掩蓋祖神殘餘的存在。

  “故意留下破綻引我來到神聖之城,故作無奈與我進行交易,借我之手加速祖神復甦的程序。聰明的做法,想不到祂的信徒也學會了欺騙。”

  他笑著笑著,收斂了笑意,側頭看向默默站在他身後的拉奇神甫,忽然挑起食指豎在唇間:“不過不要緊,我會繼續幫你聚斂那枚世界之果。

  “畢竟,我本身也很好奇,神明在新軀殼中復生的具體過程。”

第二十四章 神聖之城(十七)煽動性

  第一紀的末日葬送了第一代神系,包括祂們創造的世界、生靈和文明。

  原本枝繁葉茂的規則被斬去槎椏,只剩下最核心、最本源的那些,化作一顆樹苗在虛無深處生長。

  第一代神系倖存的最後一位神明在半朽的世界樹下甦醒,遵循規則的指引從頭創造世界。

  一枚枚世界之果在祂指尖誕生,落地發芽後蔓延成為各個位面,生靈和新的規則在上面滋長,豐盈世界樹的枝幹,成為規則的一部分。

  人類、動物、神明、鬼怪,對於祖神來說沒有任何區別,都是祂一手創造的“孩子”,是規則執行的一環。

  祂沒有自己的性格,也從不會產生憤怒等主觀情緒,只是沉默地將萬事萬物擺放在他們該在的位置,平穩地抹平一切忤逆,重複,再重複……

  直到被世界樹的虯根絆倒,被藤蔓纏縛於大地,諸神分食祂的血肉和權柄,祂的眼角第一次落下一滴淚水,隨後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長眠,恰如此刻平靜地接受自己的復生。

  神甫在神像前俯首,向他的神明告問:“主啊,我可否向信徒傳述您的降臨?”

  神說:“神與人,都不過是眾生。當世人發現神也會虛弱,可以被殺死,便不再會有信仰與尊敬,只會滋生貪婪和野心。”

  神甫問:“那我可否告訴教士您的降臨?”

  神說:“當我是不會言語的偶像,他們便樂於接受我的賜予;當我作為眾生之一顯靈,他們便會避而遠之。”

  神甫問:“那要如何才能讓世人知曉您的恩澤呢?”

  神垂眸,言:“我自是我,自有永有,何必使人獲知?生命便是最大的恩澤。”

  拉奇神甫在混沌中沉眠,恍惚間聽到了神的聲音,是他曾經真正信仰的那位神。

  神似乎變化了許多,但仍然無私而悲憫,隔著渺遠的時空投下平和的注視。

  他不知自己是否在做夢,只茫然地舉目四望,眼前的黑暗中卻驟然亮起金光。

  那光並不刺目,反而柔和、溫暖、安寧,像是遠古時代的第一蓬篝火,既能驅散黑暗,使人類免受怪物侵擾,又不至於太過熾烈,將人灼傷。

  拉奇神甫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看到金色的藤蔓虛影在他身側蛇群般舞動,神異奇崛的景象在身前變幻莫測,像歡慶,像迎接,凝實成確切的圖形後又倏地消散,化作漫天光點簌簌飄灑,很快將場景塗抹得金燦燦一片。

  很熟悉,卻想不起來曾在哪兒見過了,拉奇神甫索性不再思考,遵循著本能的趨光性篤定前行。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看到了光的全貌,分明是一根瑩瑩的細線,不知從何處延伸而來,在他眼前若隱若現地懸吊。

  他伸出手,虔斩^望地哀求那光等一等他,至少讓他一見。

  好似聽到了他的陡妫瑺N金的絲線如有生命般纏住他的手指,溫和而憐憫。

  於是,他看到了神的虛影,金色的神諭在眼前書寫成浮空的文字:

  “鳩佔鵲巢的邪神妄圖歆享真神的血肉,罪惡在漫長時光中凝痾沉澱,末日迎來天啟之際,神罰終將降臨。”

  ……

  場景的記憶被讀出,物品的記憶被提取,灰塵聚合成線索,編織出一幕幕舊日情景。

  齊斯差不多明白了,為什麼他進入神聖之城後只能控制部分NPC,而控制不了拉奇神甫和教士們。

  原因很簡單,祖神已經先一步趁虛而入,用蛛絲掌控了他們的靈魂,只不過是隨後又以退為進陷入沉眠,任由他們自由行動罷了。

  祖神的復甦程度不低,既然都能著手收復信仰了,完全復甦也只是時間問題。

  但祂的復甦程度同樣不算高,連控制一個教廷的人都有心無力,蛛絲亦淡得難以覺察。

  既然如此,比起退避三舍,置之不理,等祂按部就班地走完所有佈局,齊斯更願意賭一把。

  先幫助祖神聚斂新的軀體,再在最後一步動用所有手段,將祂完全封印,亦或者再殺一次,都是不錯的選擇。

  哪怕失敗了,後果無非是將祖神復甦這一註定要發生的事提前,增加他角逐最終副本的難度而已。

  賭贏了大賺,賭輸了小虧,綜合收益為正,更何況……齊斯不覺得自己會那麼倒黴。

  同樣的,拉奇神甫也在賭。

  缺少神明的知識和視野,他不知道祖神的復甦註定成功,亦不知道神聖之城並非祖神唯一的後手。

  他甚至以為,有齊斯阻止,祖神定然難以復生,所以不得不委曲求全聽命於齊斯。

  他賭齊斯的謩潟。鄳模嫔駮A下這盤棋局。

  那麼,祖神在做什麼呢?

  齊斯提起食指敲了敲下巴,煞有介事地開始思考,如果自己作為一位剛從沉睡中甦醒的神明,欲要重新登臨被鳩佔鵲巢的神座,第一步會先做什麼。

  答案是……先誘騙一個信徒,再以其為核心散佈信仰的汙染,轉化更多的棋子。

  這個被誘騙的汙染源會是誰?拉奇神甫的目標未免太大,影響亦侷限於副本之中。

  相比之下,玩家會是更好的選擇。

  ……

  3號房間,朝倉優子和維德相對而坐,中間的石床上飄飛著無數橙紅色的光點,正是可以用來解鎖結局的火種。

  在和大廳中的玩家短暫交涉後,那些人不約而同地將手中的所有火種都交給了他們,這樣的發展無疑詭異萬分,但和玩家們的表現相比已經不算什麼了。

  銀灰色的眼睛、刻板的動作、指尖若隱若現的絲線……朝倉優子能夠判斷,這些人都是傀儡師的傀儡。

  就是不知他們是在進副本前被寄生的,還是進副本之後。如果是後者,說明傀儡師的目光落在了神聖之城,情況儼然糟糕到了極點。

  他的目標是什麼?是要阻攔祖神的復甦嗎?如果是這樣,就算付出生命也要阻止他,至少要為祖神的復甦爭取時間……

  “難怪連傅決這樣的人物都栽了,感情是傀儡師派人來狙他啊……”維德全然不知道隊友身上發生了什麼,唯恐天下不亂地嘖嘖稱奇,“我就說,那些個大人物絕對不可能等到最終副本開始再動手,私下裡絕對已經打過好幾輪了。”

  朝倉優子微微搖頭:“傅決未必死了。他顯然也能察覺到傀儡師的存在,敵暗他明,情況對他不利,所以他故意假死脫身,從明轉暗。不然……身份牌持有者不會死得這麼無聲無息。”

  “也對。”維德贊同一句,問,“所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他們給我們這些火種是什麼意思?我們直接用了,還是……”

  “直接用。”朝倉優子道,“傀儡的性質為死者,無法觸發很多機制。傀儡師顯然希望借我們之手將這個副本儘快推到結局,以我們的實力,忤逆他不會有好下場。”

  “嚯,被人當刀的感覺可真不爽。”維德聳了聳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問,“優子,你也是身份牌持有者,他們打到最後不會順手把你刀了吧?”

  朝倉優子再度搖頭:“不會,我的排名靠後,他們那樣層次的存在不會在意我這樣的小人物的。”

  這只是安撫維德的話,以防維德權衡之後拿她當投名狀。

  事實上,朝倉優子知道,身份牌持有者之間的角逐一旦開始,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固然,【瞑目獨裁者】、【墮落救世主】、【禁忌學者】三張牌分別對應不同的神明,理論上不構成競爭,但有太多真相湮沒在歷史長河中,她所有的認知皆是撿拾岸邊的砂礫七拼八湊,未必真實。

  她是祖神的分身,而傀儡師和傅決的身份牌都屬於祖神的途徑,為了那唯一的神位,他們註定要拼個你死我活。

  “不管了,我先解鎖結局再說。”維德嚷嚷著,抓起一枚火種按到心口,指縫中剎那間流溢位五彩斑斕的光斑。

  細碎的光屑如被風吹起的沙塵般在房間內飄飛又沉降,光組成的細紗繾綣著環繞兩人,浮動成明亮璀璨的星環。

  閃爍的色彩在兩人中間的石床上起落,搭建成半人高的神聖之城的虛影,神殿、鐘樓、東區和墓園的建築歷歷可見,清晰可數。

  無法辨識的文字寫成的符文在石床表面顯影,赫然勾勒出一座神秘又危險的石質祭壇。

  系統介面上,原有結局的下方重新整理出大段文字:

  【……不滿的信徒宣稱在夢中得到了神明的啟示,向所有人轉述神的諭言。神說:“他們背棄了我,藉助我的名義篡改原初的教義,欺凌脅迫虔招叛鑫业男磐剑瑸樗麄冎取私利。去找到那些散落的記錄吧,將真相還給世人。”】

  朝倉優子看到,眼前的虛空中浮現出兩個鎏金色的選項:

  【煽動】還是【拯救】?(消耗1枚火種做出選擇)

  【禁忌學者】身份牌自動進行解析,選項旁邊冒出大片提示文字:

  【煽動:作為叛逆者和異教徒,你天然知曉大部分人類的原罪是愚蠢,理性的陳述遠不如情緒化的口號易於傳播。民眾不在乎真相,也不需要知道真相,只需要知道他們應該知道的就夠了。

  【你從你所知道的資訊中提取最富有煽動性的那些轉述給他們,用感情充沛的語言渲染苦難和不公。他們是懵懂的羊群,而你是唯一知道正確方向的牧羊人,將執鞭引導他們用暴力的手段爭取自由,或者……死亡。

  【(開啟此結局後,信徒將衝擊神殿,您也許將就此登上神位,成為神聖之城的第四位神。)】

  朝倉優子心神微怔。

  她厭惡【煽動】這個選項對應的描述,每個人都有知曉真相的權利,這是她這些年的記者生涯貫穿始終的信念。

  不應該文過飾非,應該客觀地展現事件的全貌,民眾擁有知情權,不應該被欺瞞……她一直是這麼宣稱的,也確實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致力於揭聯邦的短,和聯邦的官方宣傳作對。

  但此刻,她真真正正被放到了決策者的位置上,利害關係明明白白地放在眼前,傳播真相的代價亦將在她身上反映……

  更何況,祖神已經對她下了命令:“帶領這些不幸的人衝進那偽神的神殿吧,推翻舊有的神座,在廢墟之上建立新的神國。”

  朝倉優子的目光落在另一片文字上:

  【拯救:你的反叛並不是出於私慾,而僅僅是因為無法做到對滿目瘡痍視若無睹。比起一位重蹈覆轍的邪神,你更願意做引領民眾走出罪惡迴圈的先知。你告訴他們教會的罪惡,使他們相信人與生俱來的權利,你鼓舞他們,安慰他們,並提議帶領他們離開神聖之城。

  【真正永恆的應許之地不應該由神賜予,而應由人類親自找到。過往的歷史已經證明了過分依賴神明的恩賜不會得到好的結果,這一次你決定讓人類自己拯救自己,製造沒有神的地上天國。】

  【(開啟此結局後,神聖之城將消失,所有NPC和玩家都有機率迷失於荒原)】

  真相的代價太過昂貴了,朝倉優子告訴自己,沒必要為了NPC的知情權放棄唾手可得的利益,害人害己。

  說到底,他們都是假的,哪怕表現得再像人也非我族類,輪不到她去拯救。

  答案已經很明確了,但朝倉優子莫名覺得好像缺了些什麼。在做出決斷之前似乎還應該有一個步驟,她要去問一個人……

  ‘美女,你好歹也是身份牌持有者,怎麼什麼事都聽別人的,沒點自己的主見?也太給我們‘禁忌學者大隊’丟人了吧……’

  ‘唉,我不該救你的,眼下就我一個孤苦伶仃地獨守身份牌,你來了我們至少可以下盤五子棋,等再來倆人就能湊桌麻將了……’

  ‘行吧行吧,不才在下最看不得美女難過,現場給你佔一卦,選左邊……’

  過往記憶裡有一道長髮的身影時站時坐,喋喋不休,他……到底是誰?

  “優子,你打算選什麼啊?”維德冷不丁地問,“【相信】還是【斥責】?感覺按照正常的套路來說,肯定要選【相信】,但詭異遊戲真會這麼簡單?”

  不同的人看到的選項竟然不同……是因為她拿的是【異教徒】身份,維德拿的是【信徒】身份麼?

  朝倉優子有了計較,面不改色道:“選【相信】。火種的獲取和結局進行過程中的各種突發事件才是這個主線任務的難點所在,一般不會再在選項上設門檻。”

  她說完,用兩指夾起一枚火種,在心中默唸【煽動】二字。

  火種融化成一股熱流順著手腕流溢,又頃刻間消散在虛空中,面前金色的虛影裡多出一縷鮮紅的釉色。

  維德也拿起一枚火種,在差不多的時間完成了選擇。

  兩抹紅色在鎏金的文字間交織,時明時滅地流動,像是壁爐裡新燃起的火苗。

  新的文字隨之出現:

  【信徒們願意相信那富有煽動性的話語。原來神明是愛他們的,只是教士們篡改了神的意旨;施加苦難於他們的從來不是他們信仰的神,而是處心積慮的同類。仇恨人類總比仇恨一個擁有偉力的偉大存在要安全,他們群情激憤地拿起武器,衝向神殿……】

第二十五章 神聖之城(十八)演說家

  “我很好奇,明天早上的投票你會投誰。”0號房間中,齊斯靠坐在床上,微笑著注視坐在床邊的傅決。

  三個傀儡,一個受到威脅後對他唯命是從的隊友,再加上傅決自己,傀儡師方的勢力一共五人,理論上可以透過集票的手段決定任何一個人的生死。

  已知調查局的代表中沒有一個異教徒,湯姆遜卻是必須要選出異教徒、如果選錯了就會死的神之子。一旦異教徒的人選在四名代表中決出,傅決一方將減員兩人,無疑對他不利。

  至於選出真正的異教徒……

  在【讓死者埋葬他們的死者】這條記錄存在的情況下,齊斯本身不能作為選項,人選只能在朝倉優子和維德兩人中決定。而朝倉優子作為【禁忌學者】身份牌的持有者,還得多存活一些時間。

  這麼一算,似乎只剩下唯一的選項了。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不存在【神之子被釘死在十字架】這條記錄的基礎上。傅決從未公開說過這條記錄的效果是什麼。

  “‘神之子被釘死在十字架’是預言。”傅決聽出了齊斯的試探,語氣毫無波瀾,“凡有預言,必會發生。神之子身份的結局早已註定,這也是我針對祖神進行佈局的理論基礎。明日之後,該身份位需要空置,並使人選處於完全不確定狀態。我將在這片曾經狂熱地信仰神明的土地,誅滅他們所信仰的神,作為無神時代的盛大揭幕。”

  齊斯恍然,笑了起來:“很大的犧牲,就連我都不由得對你產生一絲敬佩了呢。”

  他的語氣含諷帶刺,卻是抬眼隔著繪製壁畫的穹頂望向高天之上的銀白色眼眸。

  神聖之城中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祖神的眼睛,包括兩人此時的謩潯U嬲婕偌佟⑻撎搶崒嵉馁Y訊開門見山地說出,博弈多方的資訊量都是對等的,接下來就看全知全能的祖神是否願意冒險入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