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11章

作者:笑諷嘲

  如今回想起過去的事,齊斯記憶中的某幾塊又有觸動。

  他恍然想起,曾贈予他一場火災的神,曾將他從土坑中救出的神,曾在他夢裡隱現的神……似乎都是那道紅衣的人影,自稱是“另一個他”的存在。

  而他此刻正在扮演的恰是誘人墮落的邪神,即將向他人索取祭品和祈丁�

  “陸鳴,你打算以什麼為祭品,如何向我祈求幫助呢?”齊斯微笑著問濃霧中漸漸清晰的輪廓。

  陸鳴瘦削而蒼白的身影向齊斯走來,漆黑無眼白的雙目直視齊斯。

  他一字一頓道:“遊戲即將繼續,限制不復存在。”

  滿天鮮紅的祈福帶血管似的垂落,上面的金色字跡如有生命般流動。

  地上沉落的褪色祈福帶融化成泥,血色的彼岸花如火如荼地生長,噴吐燦金的花蕊。

  紅色的線條流動著編織成一行行文字:

  【遊戲名稱:《逃離兔神町》】

  【任務目標:阻止玲子被兔神選中】

  【溫馨提示:小心兔子】

  【存檔點:①“可疑的提問”;②玲子的兔神面具;③玲子的祈福帶】

  【上次遊戲程序意外中斷,是否繼續遊戲?】

  齊斯透過眼前的文字注視陸鳴,明白對方對他所求取的東西有了大致的概念,而敵人的敵人往往是朋友,這點十有八九不會出錯。

  他輕笑一聲,說:“是。”

  【《逃離兔神町》三週目,繼續】

  身遭的霧氣越來越濃,一輪白月高懸在夜空中,灑下冰冷的光輝。希望中學的場景翻轉後,是為兔神町的山林。

  齊斯面前,玲子的屍體大睜著雙眼,凸出的兔臉緩緩向後收縮,短毛鬍鬚和尖牙漸次退去,剩下女孩姣好的面容。

  沒有血跡,沒有傷口,好像只是在一場歌舞劇中扮演驚懼而死者的豔屍,又或者正陷在長久而深沉的迷夢。

  殺人兇手退開兩步,神情無辜又無害,靜靜地閱讀新重新整理出來的手寫體文字。

  【獲得存檔點④玲子之死】

  【為了阻止玲子被兔神選中,你殺死了玲子。死在兔神祭前的屍體自然無法成為兔神的肉身。

  【但兔神祭必須如期進行,玲子死後,必須選擇新的孩子作為祭品,而你是“最像兔神的孩子”……】

  【當前任務】一欄,原有的文字悄然淡去,新浮現的文字赫然是【參加七日後的花火大會】,和主線任務別無二致。

  遠處搖曳著點點的火光,齊斯一眼望去,視線被重重林木阻斷,只有一道人影在深綠色間竄動。

  原本消失了的黑川明踉踉蹌蹌地冒了出來。

  “玲子,小七,你們沒事吧?”他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地喊,“太可怕了,好……好多鬼!”

  齊斯低下頭看地上的屍體,淡淡道:“我沒事,只是玲子她忽然倒下了,不知是怎麼回事。”

  黑川明快跑幾步,在玲子的屍身前蹲下,伸手探了探鼻息,被風吹得發紅的胖臉登時沒了血色:“玲……玲子她……”

  “玲子她怎麼了?”一道聲音遙遙問道,語氣焦急。

  黑川明哭喪著臉,咬牙道:“她死了……”

  深林中的火光漸漸逼近,伴隨著凌亂的腳步聲,一隊人明火執仗,穿林打葉而來。

  齊斯側過身,背對身後的光明,恰到好處地遮蔽平靜無波的面色。

  腳步聲越來越近,穿著短款和服的大人們舉著火把,將兩人一屍圍在中央。

  火焰觱發,光影斑駁,一小片夜景呈現流質,在火把周遭如不穩定的幻夢般扭曲。

  為首的是個板著臉的壯碩男子,齊斯從他頭頂冒出的提示文字得知了他的身份——黑川家主。

  他站在玲子的屍體邊,神情越來越凝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玲子又為什麼會死?”

  這回一共來了二十個人,想必是黑川家主在發現自家兒子失蹤後,便急匆匆帶了家臣趕過來了。

  此刻,隨行的家臣們看著地上玲子的屍體,面面相覷。

  “她怎麼會死?是兔神出手傷了她嗎?”

  “可是她身上沒有傷,就像是睡著一樣,又是怎麼死去的呢?”

  “可憐的孩子啊,死在這個時候……”

  黑川家主走到黑川明面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冷冷道:“黑川明,你被你的母親溺愛壞了,太過無法無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必須在這裡說清楚。”

  黑川明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一個勁兒地看齊斯:“我什麼都不知道!起霧後我看到好多鬼,就往家的方向跑,然後就遇到你們了……是七郎一直和玲子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齊斯,等待他給出答案。

  齊斯掀起眼皮,面色不改:“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剛才霧氣中忽然飛出許多張人臉,都自稱是死於兔神祭的孩子。它們圍繞著玲子跳舞,唱著兔神祭的樂歌,唱完一首後,玲子就倒下了。”

  黑川家主眯起一雙小眼,上下打量齊斯:“你都知道了?”

  “是。”齊斯直視他的眼睛,“我知道兔神是被祖先們困在兔神町,才不得不實現我們的願望;也知道必須每十八年犧牲一個孩子,作為禁錮兔神的容器,才能將封印維持下去。不僅是我,黑川明和玲子也都知道了。”

  家臣們的神色變得更加憂愁,這會兒毫不掩飾地交談起來。

  “這可怎麼辦啊?今年的兔神祭還辦不辦得下去?”

  “肯定辦不下去了,兩百年的基業怕是要毀在我們這一代了……”

  “是啊,玲子死了,還有誰能充當容器呢?”

  夜風吹動著火焰不安地跳躍,霧氣被席捲成各種風物的狀貌,亂舞的鬼影漸次消逝,玲子的屍體瞳孔渙散。

  孩子們知道了有關兔神的真相,如何能真心實意地與兔神契合?

  本已決定好要犧牲的玲子提前死去,黑川明和神無七郎中又該犧牲誰人?

  如果今年這場兔神祭失敗了,兔神擺脫人類的禁錮,是否會展開瘋狂的報復?

  凝滯的氣氛中,齊斯冷不丁地開口:“如果只需要一個容器,我想我或許可以代替玲子。”

  明滅的火光下,青年眉眼彎彎:“畢竟,我才是‘最像兔神的孩子’,不是麼?”

第九十二章 小心兔子(十九)巫覡的陷阱

  齊斯微微攤手,是一個放鬆的、毫無戒備的動作,如同真正的神明般寬和地接納信徒的慾望,懷裡穿黑衣的兔神像折射潤澤的光暈。

  黑川家主有一瞬間的晃神,旋即眉頭緊皺:“你和黑川明、玲子為何一言不發地離開兔神町,在深夜出現在山林之中?”

  齊斯垂下眼,用陳述的語氣說:“黑川明告訴了我和玲子有關兔神的秘辛,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為他人的慾望折損自身的利益。

  “哪怕是神明,也萬不情願為了滿足信徒的願望而損傷自己的靈魂。”

  黑川家主沉吟片刻,又問:“那你現在為何會願意為兔神祭付出性命呢?”

  “因為知道了後果。”齊斯勾起唇角,笑得良善而無私,“兔神即將衝破束縛,屆時整個兔神町都將承受祂的怒火。我生在兔神町,蒙受大人們的愛護,自然也要承擔一部分的責任。

  “犧牲一個人來拯救大多數,是兩百年來兔神町墨守的規則。死去一個神無七郎,總好過讓所有人一起罹難,不是麼?”

  這番話語說得大義凜然,成熟得不像這個年紀的孩童該有的表現,卻無疑解決了兔神町面臨的最大危機,符合大部分人的利益。

  “七郎真是個好孩子啊,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擔當。”

  “此事還要去和神無家從長計議,不過七郎既然有這個心,想必是不會有問題了。”

  “七郎本身就是最像兔神的孩子,神無家主一定會以大局為重的。”

  家臣們的聲音喜悅輕鬆起來,毫不吝嗇對齊斯的誇讚,完全忘了玲子的死因尚且存疑,且和兩個裹挾著她逃離兔神町的孩子脫不了關係。

  黑川明蹲在旁邊,正為玲子的死無所適從,忽然聽到齊斯將所有事都抖了出來,還莫名其妙做出了犧牲自己的決定,不由瞪大了眼睛:“小七,你這是要……”

  “黑川明,還嫌惹的禍不夠多嗎?”黑川家主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他立刻顫顫巍巍地噤了聲,咬著嘴唇不敢再發一言,只用不解的目光看著齊斯。

  黑川家主也再度看向齊斯,聲音是不同於先前的溫和:“七郎,先和我們一道回兔神町吧,也好向你的父親說明今夜的情形。

  “明日過後,若無差錯,你就是兔神社的神主大人了。”

  這明顯是安撫的態度,像極了尋常的大人許諾哭鬧不止的孩童一場生日宴會,或者一個精巧的禮物。

  齊斯知道黑川家主並不相信他的說辭,他的態度轉變太快了,面對同伴的死亡又太過漠然,任何一個思維正常的人都能察覺其中的怪異。

  但他們已經別無選擇了,從一開始,犧牲的人選就要在神無七郎和玲子之間做出;在排除掉其中的一個選項後,他們將做出的決定再無懸念。

  世界線在此刻定死,通向唯一的結局,這也正是齊斯殺死玲子的緣由之一——他需要掃淨所有干擾,成為兔神唯一的選擇。

  黑川家主做了一個手勢,兩個家臣抬起玲子的屍體,站到隊伍最末。另外的家臣則將齊斯和黑川明圍在當中,既是環護,也是桎梏。

  火光閃爍,驅散鬼影和迷霧,人群浩浩蕩蕩地下山,穿過來時走過的小路,回到兔神町中。

  分明是黑夜,整片兔神町的地界卻比白晝還亮,家家戶戶都在門前點上了燈火,男女老少的居民們聚集在路口,擔憂而焦急地等待深夜被帶回來的歸客。

  隊伍緩緩行過,在見到齊斯和黑川明後,人們的臉上都現出憤怒和不解的神色。

  “真是太不懂事了,花火大會在即,卻往山林裡亂跑,平白讓人擔心。”

  “希望不會影響到兔神祭,希望兔神大人不要怪罪……”

  而在隊伍行至末尾,看到玲子的屍體後,所有人都面色蒼白。

  “是江戶家的玲子!她死了,怎麼偏偏要死在兔神祭之前?”

  “最像兔神大人的孩子死了,兔神祭可怎麼辦?”

  每個人都真切而深沉地憂慮著,不是出於對死者的同情和哀悼,而是害怕接下來的兔神祭出了差池。孩童的性命微不足道,向兔神祈丁崿F願望,才是最緊要的事宜。

  “玲子死了”的訊息在人群中切切察察地傳遞,或恐懼或不可置信的聲音一茬接一茬地響起,忽然有一聲尖利的哭聲穿透黑夜而來。

  一個一身白衣、披頭散髮的女人從人群中衝出,撲到玲子的屍身上:“玲子,我的女兒……他們害你害得好苦……”

  女人形貌瘋癲,面容猙獰得像鬼,眼淚大顆地濺落上玲子的屍身。人們反應極快地去拉扯她,將她向後拖去,嘴裡不滿地念叨:“是玲子她媽媽,一個瘋女人……”

  “她又發病啦,江戶家的人怎麼讓這個瘋女人跑出來了?”

  也有人悲憫地嘆息:“也是個可憐人吶,江戶家主當年帶著幾個家臣,在兔神祭前夕從西北邊離開了兔神町,便再也沒有回來。她也去了西北邊一趟,回來後人就瘋了。”

  “我沒瘋!我沒病!”女人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掙脫他們,轉而撲向黑川家主,“是你們殺了她!你們害了我的丈夫,還要害我的女兒!”

  黑川家主躲閃不及,連忙抽出腰間的武士刀橫在身前。他本意是要嚇退女人,女人卻不閃不避,直直撞上刀口,皮肉被切開,飛濺出瀑布般的血。

  尖叫聲在人群中炸開,黑川家主反倒在臉上現出驚駭的神色,急忙收刀,向後退去。

  “攔住她!去找江戶家的人來……”

  家臣們護到黑川家主身前,擋在他和女人之間,另外有幾人離開了佇列,向東南方小跑而去,大抵是要去找江戶家的僕人。

  女人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動向,還一個勁兒地往前衝。她胸前的鮮血汩汩流下,在白衣上綻開血色的花朵,又有幾縷從手臂上的刀口中滑落,絲帶似的纏繞手腕。

  她恍若厲鬼,伸著血津津的手抓向面前的人:“你們這些惡鬼……我要殺了你們,為我的女兒報仇!”

  黑川明後退的動作慢了半拍,被女人揪住了衣領,胡亂揮舞著四肢掙脫不開。

  他的臉慘白地皺成一團,幾乎要哭出來:“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我沒有想殺她,我是想救她的……

  “要殺她的是兔神,我聽說兔神祭後她會死,就和七郎一起帶她離開……”

  他語無倫次,將潛意識裡所有確定不確定的資訊都說了出來。

  在他看來,玲子剛進山林就遇上鬼怪,顯然是兔神為了阻止最終的兔神祭而做出的手筆;後來沒有傷痕和預兆,像沉睡一般靜默地死去,大機率是被神明之類的存在取了性命。

  畢竟,神無七郎和玲子關係那麼好,怎麼可能會傷害她呢?

  齊斯從進入兔神町起,便有意將自己隱沒在隊伍中央,左右皆有人遮擋,不至於引發太多的注意。

  他垂眼聽著黑川明口不擇言的辯駁,不著痕跡地退到人群深處,將自己隱入燈火寥落處的陰影。

  女人死死地箍著黑川明的脖頸,將他從地上拎起,淋漓的鮮血淅淅瀝瀝地滴在人質的臉上,激起一陣陣恐懼的戰慄。

  兩旁的行人將黑川明的話聽得清楚,其中流露出的情緒不似作偽,更別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根本沒有那個膽子,在被挾持時向兇徒撒謊。

  他們愕然地睜大了眼睛,也顧不得正在行兇的女人了,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黑川家主:“黑川大人,您的親子說的可是真的?”

  “兔神大人怎麼會想要殺死玲子?兔神祭究竟意味著什麼?”

  也有年紀大一些的人想起了什麼,喃喃地回憶道:“十八年前的兔神祭,三十六年前的兔神祭,被選中的神主大人似乎都再未出現過……”

  “是啊,他們都說神主大人留在神社清修,侍奉兔神大人,但就算是清修,怎麼會從來不露面呢?”

  人類都是多疑的,潛藏在水面下的疑點只需要輕輕撩起幾枚水花,便能引得岸邊的人如鷗鳥般翹首觀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