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0章

作者:笑諷嘲

  蘇婆的聲音更加冰冷:“不行,我們的祠堂不進外人。”

  玩家們相視一眼,從各自的眼中看到了考量。

  地圖上明確寫了“祠堂”這麼個需要探索的地點,蘇婆明面上卻不許玩家前去。

  看來這祠堂非去不可,不過得避著NPC就是了。

  蘇婆走後,楊邧|吐了口濁氣,道:“我們先去村長家,把神肉的事解決了,再去村史館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個副本的背景故事。祠堂最後去,省得和蘇婆撞上。”

  他環視眾人:“大家都沒意見吧?”

  規則第二條要求玩家“自行規劃旅遊路線”,楊邧|正是在走這個步驟。

  玩家們也都知曉這一點,紛紛表示贊同。

  “沒意見!”

  “都聽楊哥的!”

  毫無疑問,現在的楊邧|已然成為這個九人團隊的主心骨。

  昨晚帶著艾倫這麼個新人出去逛了一宿,還能活著回來,足以證明其能力;再加上他遇到什麼事都身先士卒,眾人樂得讓他領隊,探路趟雷。

  趙峰站在楊邧|旁邊,適時開口:“對了,我剛剛把那小鬼的事解決了,‘有靈魂的肉’是指從活人身上割下來的新鮮的肉,他只要活人的肉,你就說這事兒該怎麼辦吧?”

  “活人的肉?”楊邧|擰緊眉頭,目光落在趙峰的左手臂上。

  層層纏繞的白色布條上洇出鮮紅的色澤,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像宰殺人牲的古老祭祀儀式的前兆。

  千頭萬緒擰結成紊亂的一團,很煩,楊邧|摸了摸口袋,沒摸到煙。

  趙峰見他沉默不語,冷笑一聲:“你和那小子是不是也需要肉?是打算割自己的還是割別人的?”

  玩家們互相以目示意,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考量。

  虛妄的安全預期被打破,大多數人都下意識地順著“割別人的肉”這條路徑推演下去。

  畢竟,割自己的肉造成的傷勢會導致行動能力下降,而行動力下降在詭異遊戲中往往意味著死亡。

  推己及人,再由人推己,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本就脆弱無比。

  齊斯狀似隨意道:“這才第一天,加上楊哥在內,就有三個人接到了給鬼怪找肉的任務。還有四天,不知道還需要多少肉……”

  他垂下眼,流露出恰到好處的遲疑:“如果每個人都割自己的肉,到時候所有人行動力下降,肯定得不償失。我們都要倚仗楊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在這種地方消耗狀態。最佳方案恐怕是……”

  他沒有說下去。

  在這裡的玩家到底在法治社會中浸淫了幾十年,約定俗成的普世價值觀深入骨髓,一時不會完全泯滅。

  他們的觀念蜷縮在道德劃定的舒適區中,難以窺見盲區的陰影裡那些不被提倡、但切實可行的選擇。

  而只需要一個契機,他們便會獲得一個新的思維角度,一種全新的看待問題的方式。

  玩家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齊斯口中的最佳方案。

  挑幾個人作為犧牲品,其他人保持最佳狀態破局,無疑是最經濟的選擇。

  可是,誰會願意犧牲呢?

  楊邧|深深地看了齊斯一眼,疲憊的眼睛緩緩掃過其他玩家:“總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做人得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年成飢,年成荒,無米無面度災殃】

  【祠堂外,槐樹旁,支起大鍋煮肉嘗】

  阿喜雀躍的聲音在庭院一角響起,又念起了第一天念過的那首兒歌。

  玩家們不約而同地看過去,只見瘦骨嶙峋的男孩抓著一塊血淋淋的肉,圍著庭院中的枯井轉圈。

  他一邊繞著枯井跑跳,一邊手舞足蹈,血珠灑落,衣衫獵獵,稀薄的晨光為他整個人蒙上一層釉色,好像太古蠻荒時期部落巫覡的舞蹈。

  “是蜡祭舞。”朱玲說,“古時為了感謝農業豐收,人們會在年末舉行蜡祭,也祈求來年風調雨順,衣食無憂。”

  眾人看到,阿喜將手中的肉投入枯井,燦燦的金光從井中蒸騰而起,包裹了他。

  他的臉色變得紅潤,多了幾分人味,就連枯槁的身軀也豐盈起來。

  他歡快地笑著,拍起了手,轉身跑出庭院。

  周依琳看著他的背影,喃喃地問:“那口井昨天不還是封死的嗎?怎麼忽然開啟了?”

第四十章 食肉(十二)赴會

  玩家們在井邊圍成一圈,抻長了脖子朝下看。

  寫著“井中有神”四字的井蓋已經消失了,他們只能看到井下彷彿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有那麼幾個剎那,似有狹長一線的金光閃過,像繃緊的鎖鏈,又像金色的長蛇。

  張立財一拍巴掌:“哎呦我去,井下看上去有大傢伙啊,我們該不會還得下去一趟吧?”

  趙峰眯起眼來:“你還真別說,有一些古墓的關竅就會做成井口這樣,我現實裡見過不少……”

  “倆大男人噰歪歪的,要下就下!”紋身女斜了他倆一眼,嘟囔,“老孃反正不怕,真想知道下面是啥,就一起下去唄。”

  “我還是算了。”張立財打了個哈哈,“就我這身材,八成下到一半就得卡住,到時候你們誰也下不去、上不來。”

  齊斯站在外圍,看著一名玩家乾瘦的背影,忽然有點想推一把試試看。

  阿喜把趙峰的肉塊扔進井裡,肉眼可見獲得了好處;那要是將一個活生生的人推進井裡呢?

  齊斯掀起眼皮,看到周依琳眼角的餘光似有似無地瞥向他,艾倫人高馬大地站在對面,只要一抬眼就能將他的動作一覽無餘。

  他遺憾地將手插進口袋,輕聲推測:“這口井會不會是這個副本的出口?我看論壇裡有很多副本,出口都是井和地窖。”

  “也許吧。”站在他前面的乾瘦男人應和道,“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我是真不想再在這裡留下去了。”

  各種猜測都有其道理和例證,沒有更確切的線索,也沒人敢下井,玩家們終究聊不出個所以然。

  楊邧|淡淡道:“我們先去村長家,把神肉的事兒給解決了,再考慮別的。任務是存活五天,我們先保證能活著,再考慮別的。”

  玩家們都沒有異議,說到底,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提前破解世界觀、結束副本都是虛的。

  與其為了虛無縹緲的線索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不如少想些有的沒的,嚴格遵守副本要求和規則,走較為穩妥的NE路線通關。

  “我可不可以不去?”周依琳忽然怯生生地開口,“我可以留在這裡,趁蘇婆不在搜查一下主屋……”

  “大妹子,你不去的話從哪兒整神肉?”張立財忍不住勸說,“我們其他人就算應下了,到時候萬一遇到點啥事,也不一定顧得上你那份。”

  周依琳抬起手胡亂地抹著眼睛,聲音帶上了哭腔:“我真的不敢出去……你們不用管我,就讓我留在這裡好嗎?我會努力搜查線索的!”

  脫離大部隊大機率會因為孤立無援而早死,但也有很小的機率,就是大部隊在探索過程中遇難,留守者倖存下來,觸發保底死亡人數機制通關。

  趙峰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唾了口唾沫在地上:“他媽的成天就知道哭,誰慣著你?愛去不去,死一邊去!”

  周依琳被他這一吼嚇了一跳,咬住嘴唇不敢再說話了。

  朱玲擋在她和趙峰中間,笑道:“新人害怕也正常,誰都是這麼過來的,依琳已經很不錯了。”

  楊邧|看著眼圈泛紅的周依琳,嘆了口氣:“不想去就留下吧,不要亂走,遇到搞不清楚的情況不要輕舉妄動。”

  他不再搭理哭哭啼啼的女孩,正了正背上的朴刀,推門而出。

  齊斯適時提出異議:“楊哥,還是讓依琳跟我們一起行動吧。所有人共進退,有保底死亡人數機制在,遠比兵分兩路要安全。”

  他頓了頓,意有所指道:“而且萬一出了什麼事,顧得上顧不上的,容易產生不必要的懷疑,平白讓隊伍生出嫌隙。”

  他套用了《玫瑰莊園》中沈明和葉子的臺詞,設身處地的態度格外打動人心。

  詭異遊戲中,玩家無法獲得全域性的資訊,自然也無法做到百分之百信任彼此。

  把周依琳一個人留在蘇婆家,難保不會有人擔心她背後動手腳,惹出一系列麻煩。

  楊邧|停住腳步,轉頭深深地看了齊斯一眼:“你說的有一定道理,大家還是一起去村長家吧,神肉是自己需要的,總得自己去取。”

  朱玲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紋身女卻直接一把抓住周依琳的手臂,將她拽出了門。

  她箍著周依琳,嘴上嚷嚷:“小妹妹,有什麼好怕的?等會兒姐罩著你!”

  這下誰都沒理由再說什麼了,周依琳眼淚汪汪,被紋身女像提小雞一樣抓著,一行九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門。

  宅院外不知何時起了霧,遠處的景象盡數淹沒在滾滾的濃霧中,猶如被一層白色的紗簾繁複地蓋住。

  村西的道路茫然浩淼,繚繞的雲煙如有實質地連亙成牆,堵塞西行的道路。村東的路相比之下乾淨許多,至少望得見遠處。

  跟隨大部隊去東面的村長家,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一陣風來,身後的院門“咣”的一聲關上,如同來時一樣緊閉。脫落的對聯隨風亂舞,發出“畢畢剝剝”的紙頁甩動的聲響。

  霧氣被風吹動,在空中盤旋蜷曲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像是白衣的鬼怪圍著誤入鬼域的生人跳狂歡饗宴前的舞。

  “大家都跟緊點,別走散了。遇到危險不要慌,跑到我這邊,我來解決。”楊邧|一手橫著朴刀,一手舉著地圖,走在前頭領路。

  玩家們不敢怠慢,接連跟在他身後。

  村中的道路曲折蜿蜒,沒有鋪石磚的地面塵土飛揚,許是多日未曾下雨的緣故,道旁的野草乾枯發白,毫無生機。

  兩側歪歪斜斜的房屋頹圮破敗,凌亂地擠挨成一簇簇的聚落,像是胡亂堆疊的垃圾。

  黑洞洞的窗戶鑲嵌在門牆上,發黃的牆面成片地脫落,老皮一般淤積在發黑的地面,於陰暗中滋養食腐的菌群。

  玩家的隊伍原本還稀稀拉拉,三兩人一簇地分成好幾個團體。才走了沒一會兒,便都不自覺地聚攏到一起。

  人數雖然不少,乍看烏泱泱一片,卻驅散不了分毫恐懼。浩大的村莊,活人好像只有玩家九人而已。

  又走了一段路,繞過一個水塘,便是地圖上標示的村長家的位置。

  村長的住宅比蘇婆的要大上一圈,但同樣破舊,外牆上的塗料剝落了大半,露出暗淡的磚石牆體。

  屋頂上的瓦片破碎不堪,也許是被腳步聲驚動,忽然淅淅瀝瀝地往下滑落,發出“噼哩啪啦”的聲音。

  犬牙差互的屋簷下,色澤斑駁的大門緊鎖著,方位略微偏移,剛好錯開晨間的陽光。

  朱玲皺著眉,在宅門左右各踏了幾步,道:“坐南朝北,近水背陰,這宅子的風水極差,哪怕是最不學無術的風水師,也不會這麼定址。”

  趙峰冷笑:“這可未必是陽宅,若是陰宅,風水可好得很。給死人住的,得背光。”

  艾倫在旁邊聽兩人談話,將頭伸過去:“東方的風水學!酷!我一直想研究!”

  齊斯不懂風水,平日裡在朋友那兒瞄過幾眼,也不是很感興趣。

  他走到大門邊,看了眼上面掛著的鎖——是最普通的那種機械鎖,雖然鏽蝕已經爬上了鎖眼,但依舊能開。

  於是,他直接把正準備踹門的楊邧|往旁邊推了推,從手環中抽出鐵絲,伸進鎖眼撥弄了兩下。

  鐵鎖“咔噠”一聲開了,落在地上,連帶著一旁楊邧|的眼神都幽邃了幾分。

  齊斯後退一步,將楊邧|讓到身前:“楊哥,您先請。”

  楊邧|略一頷首,推門而入。

  其餘幾個玩家落後幾步跟了上去,見打頭陣的楊邧|沒遇到什麼危險,才敢探頭探腦地跨過門檻。

  這處宅院好像許久未有人住了,頭頂用來遮陽的巨大黑色幕布鬆鬆垮垮,不知何時會不堪重負,如蠶蛻般落下。

  奇怪的是,這塊老化幕布的遮光效果倒是不錯,投下的巨大陰翳將整座院子徽制饋恚椎碾s草沿著地縫肆意生長,上面掛著怪異的露珠,密密麻麻的像眼睛一樣。

  兩側的矮房早已坍塌,滿地碎磚零落,腳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只剩正對著門牆的主屋尚還完好,窗戶被紙糊了起來,從外面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楊邧|將朴刀握在手中,一步步向主屋走去。

  齊斯將刀片夾在兩指之間,緊隨其後。

  空氣中瀰漫著若有若無的腥臭,風聲攜來詭異的音調,像是在吹一根破損的竹笛,聲嘶力竭地發出尖利的滑音。

  齊斯忽然聽到了自己“砰砰”直響的心跳聲,莫名其妙地發覺自己正感到恐懼。

  憑空產生的久違情緒被硬生生的、不容拒絕地塞到心底,就像是叢林中的野獸遇到天敵,每個細胞都在戰慄,刻入基因的惶恐觸動本能,叫囂著“快跑”和“逃離”……

  但那恐懼不屬於他,他甚至不知道緣由和過程,便產生了相應的生理反應。

  視線右上角,紅黑相間的身份牌瘋狂閃爍,觸手和灰霧如同潮汐般滾滾翻湧,點綴其間的猩紅眼睛如花開花落般暝閉。

  他聽到有人在說話,無數道聲音匯聚成一股,說著同樣的話語——

  “我們吃了祂吧。”他們說。

第四十一章 食肉(十三)村長

  神的降臨遠在饑荒發生之前,祂和流火一併降下,被藤蔓編織成的鎖鏈封在井裡,很長一段時間作為一個秘密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