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他彷彿才察覺到氣氛不對,倏忽露出茫然無辜的神情,好像不理解為什麼沒人想到如此簡單的答案。
寂靜中,他極輕極淡地笑了一下,反問:“人也是動物,人肉也是肉,不是麼?”
第三十七章 食肉(九)匱乏
強大可以憑藉,弱小可以利用。
在多人參與的槍手博弈中,人們往往傾向於聯合弱者,優先將強者排除出局。
聲譽也是衡量強弱的一個標準。
率先站出來主張團結合作的楊邧|無疑站到了道德制高點上,是聲譽上的強者。
而齊斯在最開始自我孤立,使得自己成為若干個兩人團體外的唯一自由因子,傾向於哪方,就會使哪方獲得人數優勢。
在確定玩家中有小半數人都不怎麼講究道德後,他更是主動將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
如此一來,只要是稍微懂點博弈學的玩家,都會盡可能拉攏他。
楊邧|皺眉看了齊斯一眼,屬實想不明白,眼前的青年為何一會兒表露弱勢,一會兒又能面不改色地說出悖逆道德的論斷。
他看向趙峰,嘆了口氣:“如果實在沒辦法,就試試看用朱大福的屍體吧,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活著的人怎麼都比死者要緊。”
他主動為趙峰站臺,這樣無論趙峰如何選擇,都不會陷入眾矢之的。
朱玲也頷首笑道:“問題這不就解決了嗎?相信朱大福要是知道自己哪怕死了,還能給活著的人提供幫助,也會感到開心的。”
“飯做好了,快來吃吧!”庭院中,蘇婆熱情地招呼。
雖然一早上見了兩個死人,胃口早已消磨殆盡,但NPC的指令還是要聽的。
玩家們大部分沒有繼續和滿房間血肉骨頭渣做伴的興趣,當下陸續往庭院中央的圓桌聚集過去。
趙峰則背起地上朱大福的屍體,墜在隊伍最後,用目光搜尋阿喜的位置。
人肉也是肉,後面還會再死人,這方面的供應只會越來越充足。
哪怕這些肉不夠,他也有辦法,手動殺幾個就是了……
趙峰沒什麼道德感,在現實裡摸金倒鬥,常和治安局鬥智鬥勇,也在墓裡結果過幾個妄圖多分贓的同夥。
他其實早就想到了用屍體充肉的方法了,之所以不主動說出來,無非是擔心在限定的空間中,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萬一被人玩一手道德綁架,會很被動。
齊斯當時站出來,說出那麼一番話,無疑充當了支持者的角色,為他分擔了風險和道德壓力。
到時候需要有人被犧牲了,他完全可以把齊斯推出去,代他受過。
齊斯對趙峰的心理洞若觀火,這也正是他要傳遞給後者的訊號。
沒有道德基礎的合作要想達成,勢必要讓對方認為自己獲得了更大的利益。
在幹髒活的方面,小人遠比好人用起來順手。
阿喜早已吃完了早飯,沾著一臉的饅頭渣,站在院子角落玩自己的手。
趙峰揹著血肉模糊的屍體走過去,在阿喜面前站定,臉上擠出假笑:“阿喜,我又弄了點肉過來,你看這些行不行?”
他將屍體扔到阿喜面前,兩手焦急而又煩躁地搓著。
阿喜低頭看了看屍體,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行哦,這些肉沒有靈魂,用不上的。”
還是不行嗎?趙峰壓抑住發作的衝動,問:“神肉也不要,人肉也不要,你到底要什麼樣的肉?說清楚行不?”
“我要有靈魂的肉!”阿喜一扭頭,蹦蹦跳跳地跑開了,留下趙峰一個人在原地凌亂。
在絕境之中選擇了一條自以為的生路,並且做好了承擔風險的心理準備,就在以為萬無一失之際,事實卻告訴他“此路不通”,這是多麼荒誕的玩笑?
有靈魂的肉……什麼是有靈魂的肉?你當這是美食大賽啊?
趙峰沉著臉看了看阿喜的背影,恨恨地踢了地上的屍體一腳。
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必須立刻想到辦法……
……
另一邊,齊斯將手揣進口袋,若無其事地走向庭院中央,在圓桌旁的老位置坐下。
桌子正中間擺了一盆白麵饅頭,周圍一圈放了十一碟鹹菜,比起昨晚的豐盛筵席,菜式簡單了不少。
兩個位置空了下來,蘇婆卻好像沒發現似的,往桌旁一坐,樂呵呵地看著玩家們笑:“老婆子我已經吃過啦,你們也快吃吧。吃完了,我好收拾碗筷。”
吃過了?明明沒看到你吃早飯啊?
有幾個玩家想到了廂房中被吃得乾乾淨淨的吳恆牌骷髏,臉色均是一變。
楊邧|壓低聲道:“別多想,我看到了,蘇婆和阿喜是在廚房裡吃的。”
不管他有沒有真的看到,這番話都足夠使人安心。
眾人這才一人拿了個饅頭,裹著鹹菜吃了起來。
他們一邊咬饅頭,一邊有意無意地用目光搜尋四周。
放著神肉的鐵盆不見蹤影,隱隱傳遞糟糕的預警。
齊斯倒還算氣定神閒,朱大福沒拿的那份神肉正在他兜裡靜靜躺著,理論上他還能帶著朱大福的希望撐過一次飢餓。
他自顧自用筷子夾了個饅頭到碗裡,咬一口後放下,又夾起鹹菜送到嘴裡嚥下,再夾起饅頭……
他就這麼一口饅頭一口菜,有條不紊地解決起了早餐。
沒有那盆神肉在眼前晃悠,連帶著他的胃口都比昨天好了許多,只覺得眼前的農家菜雖然簡單,但手藝紮實,從口感到味道都很不錯。
楊邧|忽然站起來,徑直走到蘇婆身邊:“蘇婆,請問今天為什麼沒有神肉?”
玩家們經過昨晚的事,都等著神肉救命呢。
蘇婆冷笑:“給你們這些外來者嘗一次就夠了,哪能頓頓都給你們吃?沒有了,沒有神肉了。”
朱玲見蘇婆面色不善,連忙也走過去,溫聲道:“蘇婆,您應該也知道,這神肉吃了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我可以問問需要我們怎麼做,您才能給我們新的神肉嗎?”
蘇婆不停搖頭:“沒有了,老婆子我這兒是沒肉給你們了。”
玩家們面面相覷,臉色都不好看。
原本他們還以為,後續的神肉是需要透過完成某些危險的支線任務置換的,沒想到直接連完成任務的機會都不給他們!
齊斯已經將自己那份饅頭就著鹹菜吃完了。
他用食指揩去唇角的饅頭渣,笑著看向蘇婆:“村長還在村裡,住在‘村長家’是嗎?”
蘇婆愣了愣,說:“是,村長就住在村長家。”
玩家們不約而同地想起旅遊手冊的地圖上,那個“村長家”的地標。
這難道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齊斯露出一口白牙,語氣森然:“蘇婆,您昨天和我說,村長也成了神仙,是和賜予你們神肉的神仙一樣的神仙嗎?”
蘇婆沒有說話,答案不言自明。
玩家們互相以目示意,心裡都有了計較。
——神肉有著落了。
……
房間內,趙峰蹲在吳恆的骷髏邊,用右手挑揀出烹人鬼進食後留下的肉渣,放在左手。
烹人鬼基本踐行了光碟行動,沒有留下多少殘餘,好在他足夠仔細,還是聚斂出了一把肉來。
【死者的身體已發生某種程度的異變】
【請注意,異變後的肉無法再次利用】
兩行提示文字重新整理出來,理智告訴趙峰,副本機制不讓他用死人的肉充數,嘗試再多次也於事無補;但感性上,走投無路的孤注一擲情緒卻讓他難以甘心。
他徒勞地想,再試一次,再試一次……
趙峰滿身是別人的血,雙手捧著零星一點肉沫,小跑向蹲在院子角落自己玩耍的阿喜。
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阿喜,你看這些肉行不行?有沒有靈魂?”
阿喜的臉皺了起來:“好難聞,我不吃,奶奶不讓我吃這種肉!”
——和昨天傍晚見到神肉是一樣的反應。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趙峰完全慌了神。
神肉不行,朱大福的肉不行,連已經被烹人鬼吃過的吳恆的肉都不行……還能往哪裡找肉?
身後傳來腳步聲,趙峰猛然回頭,看到穿白襯衫的青年逆著晨曦站在門邊,臉上的笑容意味不明:“看樣子,你這邊不太順利?”
那笑容像極了嘲諷,趙峰差點一拳招呼上去。
但他到底還維持著冷靜,知道此人是需要爭取的物件。
於是,他將遇到的情形描述了一遍,語言因為情緒起伏的緣故顛倒凌亂,好在能夠講清楚事態。
“果然麼?”齊斯壓下嘴角,眯起了眼。
詭異遊戲果然不會允許玩家如此輕易地矇混過關。
先前他一直心有所感,玩家遊離在整個背景故事之外,如果僅僅因為吃了神肉,就能和“罪愆”扯上關係,未免太牽強了。
現在他對這個副本的機制有了新的猜想——有待驗證,卻有六七成的把握。
揮刀向異類,並不出奇;將屠刀對準同類,並將其當做異類宰割,才是普世價值觀中的“罪”。
齊斯輕笑一聲,自言自語:“該不會是‘每個人都有罪’這種設定吧?”
趙峰以為他要說出什麼高論,連忙豎起耳朵,卻聽青年不合時宜地開了個玩笑:“看來這個副本里的鬼怪很重視食品安全,不新鮮的食物不要啊。”
“你他媽……”
“嗯,那就給他們新鮮的食物好了,現點現殺,聽起來就不錯,不是麼?”
齊斯笑容粲然,眉眼彎彎,眼底的晦暗中卻醞釀著翻湧的惡意與血腥,讓人不寒而慄。
趙峰不由肅然,上前一步追問:“你什麼意思?”
齊斯退到門外,唇角的笑意淡下去幾分:“字面意思,你我心裡知道就好,何必說那麼清楚?”
趙峰攥緊拳頭,面部猙獰了一瞬。
不僅是因為預見了接下來要做出的決定,更是因為,他發現自己面對那個決定,竟然沒有生出分毫的負罪感和遲疑。
第三十八章 食肉(十)欺騙
齊斯從特製手環中摸出一片刀片,信手丟向趙峰。
“武器類道具,還是能拆卸組裝的那種……”趙峰接過刀片,眼神有些複雜,“你邭庹婧茫业谝粋副本背景是中世紀教堂,除了十字架就是十字架。”
齊斯笑了,笑得很真眨骸笆屈N?我還以為武器是每個人都會有的,你該不會沒有吧?”
“……”
拿人的手短,趙峰只能壓抑住罵人的衝動,拿著齊斯給的刀片,向門口走去。
走了沒幾步,他倏地停住腳步,心裡沒來由冒出一個想法:如果真要殺一個人,眼前這個叫做“常胥”的青年明顯是最好的選擇。
孑然一身,沒有隊友,看起來也不是很能打的樣子……
齊斯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嗤笑一聲:“想什麼呢?你覺得以你現在的實力,能對誰下手?我嗎?
“就算你真用了某種手段,控制住了某個倒黴鬼,你覺得楊邧|會放過你嗎?據我觀察,他頗有些正義感,不會容許有害群之馬存在。”
趙峰冷靜下來,心裡陡然生出的邪念剛閃爍了兩下就被澆滅。
是啊,還有楊邧|這個多管閒事的混蛋存在,剛死了人就急不可耐地衝出來主張合作,八成是想佔領道德高地對其他人指手畫腳。
這混蛋連他罵個人都要管,要是知道他殺了人,還不定會怎麼樣呢……
而且人家有刀,他真不見得打得過人家……
齊斯垂下眼,喟然嘆息:“趙峰,你也不想想,你只要做出了殺人的行為,必然會在接下來的副本程序中被其他人視為危險分子,想方設法地排除出局。
“被一時的危機驚擾得看不清局勢,盲目地做出拆東牆補西牆的決定,使得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險漩渦。我竟然不知,你是一個如此短視又愚蠢的人。
“更何況,你並不能確定,阿喜想要吃的所謂的‘有靈魂的肉’,就是從活人身上割下來的肉。承擔了風險,卻發現最開始的假設就是錯的,豈不是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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