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27章

作者:笑諷嘲

  齊斯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有一剎那,皮膚的輪廓出現幻影,血管在薄如蟬翼的皮膚下泛出燦金的顏色,逸散若有若無的黑煙。

  情況很明確:不吃神肉,會面臨立刻死去的短期危機;吃神肉,會面臨不知下場為何的長期危機。

  生存並不容易,兩端皆是險途,每一個選擇都是在豪賭,除非……有新的因素引入博弈模型。

  齊斯靠在木門上,聽著外頭的動靜,“咔咔”和“嘎吱”聲入耳,他知道那個所謂的【烹人者】解決了晚飯問題。

  夜幕寂靜,月色如水,庭院安寧得彷彿普通的鄉村小院。

  齊斯將命邞彦l握在手中,推門而出,徑直走向院中封死的枯井。

  蘇婆身上有刀傷,卻絕不是被砍死的;從她的身體呈現的狀態看,她的屍身在陰冷逼仄潮溼的地方停留過很久。

  她很可能是被人逼到絕境,投井而死。

  但不知為何,那個追著她砍、想要吃了她的人沒有立刻從井下將她的屍體取出來——總不至於是挑食,嫌泡了水後不新鮮。

  井大機率有古怪。

  齊斯掐著時間,花了十秒走到井邊,又用三秒鐘的時間拂去井蓋上的落葉。

  磚石和水泥混合填成的井蓋上,儼然刻著四個字——

  【井下有神】。

  井下有神?那位被村民割肉的神不是從天而降的嗎?怎麼會在井底?

  還是說……不止一位神?

  眼前的景象驟然變化,天色亮了起來,像是穿透了時光。

  “溺死她吧,家裡一堆孩子了,又打仗,這個養不活了……”有人在說話。

  “嗚哇哇……”嬰兒的哭泣聲嘶力竭。

  命邞彦l的指標停止了轉動。

  齊斯看到,原本封死的井上竟空無一物,泛著漣漪的水光。

  井邊站著一個男人,正轉動著井上的滑輪,將裝著嬰兒的木桶沉到井下。

  木桶將要浸到水裡的那一刻,忽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托住了一樣,停止下落,並開始緩慢地上升。

  男人嚇壞了,不停地後退,眼睜睜地看著那桶飄回到地面上。

  井中睜開一雙猩紅的眼睛,金色的鎖鏈在黑暗裡若隱若現。

  一個黑衣金眸的道人剛好路過村莊,男人便將這件怪事拿去求問。

  道人說:“她是被神賜福過的孩子,她的靈魂終將屬於神。”

  嬰兒平平安安地長大了,成為無憂無慮的少女,村民們都說她是神女,年年讓她主持祭禮。

  在一次玩耍時,少女失足落入井中。

  她竟然沒有摔傷,反而進入一片浮動著金色流光的奇異天地,看到被金色藤蔓纏絡的紅衣神明。

  她那時不知那是神,歪著頭天真地問:“你是誰啊?為什麼長得這麼好看,卻要躲藏在這口陰暗的枯井裡呢?”

  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微笑著宣告:“這是我第二次見你了,等到第三次見面,你的靈魂將屬於我。”

  少女想起關於神的傳說,感到恐懼,向後退去。

  神笑容更甚:“你不必驚慌,命吡艚o你的時間很長,你會老去,並且擁有一個孫兒,還將永遠守護這座村莊。”

  少女從神明猩紅的眼中看到前後銜尾的蛇,奇異的感受密密麻麻交織成網,她戰慄著,喃喃自語:“我想回家……”

  “我會送你回去。”神說,“作為交易,你要常來井邊,陪我說說話。”

  那天少女驚魂未定地回到了井上,從井口俯瞰,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水光。

  往後的日子裡,她卻像著了魔一樣,每七天都要坐到井邊一下午,和井說話……

第三十六章 食肉(八)死傷

  天邊一聲雞鳴嘹亮,東方發白。

  齊斯睜開眼,看到一望無際的灰天。

  他昨晚竟不知不覺在井邊睡著了,最後的記憶是看到了一幕井邊發生的往事的幻影。

  和神做交易的少女大抵便是年輕時的蘇婆,神看到了她的未來,提前錨定她的靈魂,最終構建成《食肉》這一副本。

  只是不知,蘇婆明知最後一次見面會將靈魂交付給神,為何還要義無反顧地投井?

  無論是被人殺死吃掉,還是被神收取靈魂,結局都逃不過一死,她為何要捨近求遠?

  齊斯從地上爬起,用手撣落白襯衫和黑長褲沾上的塵泥,下定決心離開副本後要好好洗一個澡。如果條件允許,在副本里洗漱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站在洗手檯邊,一邊將手伸到水龍頭下衝洗,一邊側目望向左側那一排廂房。

  這個點其他玩家都還沒出門,除了最靠南的那間廂房木門洞開外,其他房間的門都緊閉著。

  齊斯走過去,嗅到濃腥的血腥氣,確定了昨晚給烹人者提供食物的就是這間房間,裡面的人看樣子全死絕了。

  宅院門口的方向傳來“吱呀”一聲,木質的大門被從外面推開。

  楊邧|和艾倫一臉疲憊地走了進來,身上沾了灰撲撲的泥土,還有零星幾點血漬。

  艾倫的T恤缺了一節袖子,右手則被用布料包紮起來,還在往外滲血。

  見齊斯好奇地盯著他看,他攤了攤手:“你不知道昨晚有多可怕,要不是楊帶了神肉,我就要把自己給吃掉了。”

  楊邧|看著齊斯道:“小同志,你們這裡沒發生什麼情況吧?昨晚我們吃下了神肉,後面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還好沒有出事。”

  齊斯結合自己的經歷,基本確定了神肉有安眠效果,吃下去一段時間後,玩家會不受控制地入睡。

  也就是說,神肉最好等到餓得不行了再吃,否則遇到了危險容易醒不過來,等於躺平等死。

  “我飯後沒有立刻吃神肉,是後半夜感到飢餓才吃的。”齊斯輕聲說,“前半夜有一隻黑影鬼挨個兒房間破門而入,拿著刀四處亂砍,聽聲音,好像死了人。”

  其實不用他多說,楊邧|在問完話後,便察覺到了血腥氣的存在,轉身走進那間開著門的廂房。

  齊斯和艾倫也一前一後跟了上去。

  入目是一片濃稠的血色,朱大福的屍體躺在門邊,衣衫被血液浸透,粗糙的臉上掛滿血漬,嘴唇旁邊更是塗了一圈的血。

  他的右手臂坑坑窪窪的,皮肉完全消失,只剩下一層筋膜包裹在骨頭上,向下流淌著淡粉色的血水,淤積成人形的湖泊。

  楊邧|蹲下身,掰開朱大福的嘴,看到口腔內滿溢的鮮血和肉渣,明白了昨晚發生的一切。

  他做出判斷:“朱大福昨晚在副本機制的作用下,一口口咬掉了自己的肉,最後失血而死。”

  艾倫喃喃道:“我想起來了,上帝啊,他昨晚沒拿神肉,餓了之後就只能吃自己的肉了……”

  整整一塊神肉才能讓人挺過一次飢餓,昨天蘇婆一共就給了玩家十一塊神肉。

  每有人多拿一塊神肉,就意味著會有一人挨不過飢餓,吃掉自己,悽慘而死。

  所有多拿神肉的人,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兇手。

  齊斯一點兒也不想被人揪住把柄,借題發揮,實施道德綁架。

  他順手將包著神肉的布包往口袋深處藏了藏,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眉眼染上兔死狐悲的哀傷。

  “朱大福的室友呢?他人在哪兒?”楊邧|舉目四望,目光落到連床單帶床板一併被染成血紅的木床上,神色古怪起來。

  “也許他人就在這間房間。”齊斯跨過朱大福的屍體,走向牆角的木床,伸手撿起散落在上面的碎骨頭片,按照人類骨架的構造拼合起來。

  他記得朱大福的室友是一個叫做吳恆的年輕人,先是提出“神賜肉並非自願”,又是主張“拿了神肉就染上了罪惡”,結果沒想到自己吃神肉倒是積極。

  滿床碎骨頭在齊斯的手下恢復了人類的形狀,被啃得乾乾淨淨、不剩一抹肉絲的骷髏平躺在床上,在晨光的照射下瑩瑩發亮。

  楊邧|目睹這一切,本就難看的臉色更加難看:“吳恆也死了,才一個晚上,就死了兩個……”

  “是啊。”齊斯一臉沉痛,“昨晚他吃神肉吃早了,黑影鬼出沒時他沒能醒來,被砍死在床上,吃了個乾淨。”

  他向楊邧|言簡意賅地描述了一番昨晚的情形,包括烹人鬼的行動規則。

  這部分資訊對於所有活過烹人鬼砍殺的玩家來說,都是公開透明的,與其藏著掖著,不如趁早說出,以智髼钸東這位武力型老玩家的信任。

  “楊哥,你還記得旅遊手冊上的那四句詩嗎?”齊斯垂下眼,用後怕的語氣說,“倉廩盡無糧,何以慰飢腸?百里皆食人,血肉穿腹亡。這恰好對應我們昨晚遇到的死亡點。

  “烹人鬼沒有糧食,飢腸轆轆,便出來殺人而食;玩家感到飢餓,若不吃下神肉,便只有吃下自己的血肉,最終死去。接下來的副本中,還要多關注旅遊手冊上的資訊。”

  楊邧|頷首表示瞭解,道:“等會兒所有人都來齊了,你和他們也說一下吧。能提前判斷死亡點的來源也好,今晚我們就不會這麼被動了。”

  “好。”齊斯從善如流地應下,做出遲疑的神情,“楊哥,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現在說……”

  “什麼事?”艾倫伸過頭來,“電影裡面,有事情不早說的都領便當了。”

  齊斯看向楊邧|,得了首肯後,在唇角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如果一天死兩人,五天剛好會死十個人,最後留下一個倖存者。

  “這個副本很可能希望我們觸發保底死亡人數機制通關。上個副本也是這樣,大家互相期望對方早死,要不是我及時破解世界觀,恐怕真會死到只剩下最後一個。

  “楊哥,我在第一天就被孤立,一個人住一間房,之後如果走向自相殘殺的境地,我一定會最先死去……楊哥,我不想死……”

  他照搬《玫瑰莊園》中林辰常掛在臉上的那副表情,恰到好處地流露幾分畏怯和悲哀。

  楊邧|的神色果然嚴肅起來:“小同志,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

  “我是九州公會的預備役,你應該聽說過九州,我們一向主張玩家之間團結起來,共同對抗詭異遊戲,絕不會容許自相殘殺的情況發生。”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齊斯收斂憂色,感激地笑了,“接下來的副本程序,我就仰賴楊哥您了!”

  這會兒,其餘玩家也陸續醒轉,紛紛推開門,穿過庭院,來到血腥氣刺鼻的廂房。

  率先到來的是朱玲和周依琳。

  在看到屍體的那一刻,周依琳臉色煞白,差點兒失聲尖叫。

  好在朱玲維持著冷靜,及時擋在她面前,輕聲細語地出言安慰。

  張立財和趙峰在她們後面出來,到底是通關過一次副本的玩家,雖然同樣臉色難看,但沒有太過失態。

  趙峰顯然沒睡好,眼眶深陷在黑眼圈裡,一打眼給人鬼怪的既視感。

  他罵罵咧咧:“該死的,那小鬼給臉不要臉,竟然不吃神肉……他奶奶的!”

  紋身女和乾瘦男人是最後到的。

  乾瘦男人自打進入房間後就一直低著頭,紋身女則一個勁兒地嘲諷他:“孬種!有姐罩著你還怕啥?死人都不敢看,遇到鬼了咋辦?”

  乾瘦男人:“抱歉,我暈血。”

  人到齊後,玩家們七嘴八舌地描述了一遍昨晚庭院裡發生的事,和齊斯告訴楊邧|的大差不差。

  齊斯也將自己對旅遊手冊上的五言詩和夜間死亡點的聯絡的推測複述了一遍,並隱去了對保底死亡人數機制的分析。

  楊邧|環顧眾人,沉聲道:“你們也看到了,第一天就有兩人死去。不提前破解世界觀,我們還要在這裡留整整四天。

  “保底死亡人數未知,誰能保證自己一定是活下去的那幾個幸邇褐械囊粏T?我們只有儘快破解世界觀,爭取早點結束這個副本,才能讓更多人存活。”

  玩家們接連點頭應是。

  楊邧|繼續道:“昨晚我和艾倫去村裡探查。地圖上有標註的地方都被霧氣遮住了,我們試著走過去,結果又回到了原地。看來這些地方需要我們在白天進行探索。”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是從旅遊手冊上撕下來的地圖。

  他用粗糙的手指點著地標,緩緩講道:“我們後來又在沒有霧的地方轉了轉,主要是村子的西邊。我們在那頭看到了很多出來勞作的村民。

  “他們大部分時候表現得和常人沒什麼區別,見到我們,就都圍上來要肉吃,我們假意答應下來才脫身。”

  說到這兒,楊邧|看了趙峰一眼:“我、艾倫和你現在面臨同樣的困境,暫時沒辦法解決,只能先擱置一會兒,結合後續探索再想辦法……”

  這無疑是在寬慰趙峰,避免他情急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趙峰並不買賬,冷笑:“我是今天就得找肉給那個小鬼,找不到可怎麼辦?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反正有我先給你們趟雷。”

  怎麼可能找不到肉呢?剛死了兩個人,肉可多的是啊……

  有幾個玩家將目光掃過地上的屍體,卻沒有出聲。

  剛被從秩序井然的現實中凌空抓起,扔進詭異遊戲,很少有人能在短時間內完成三觀的轉換,改變在人類社會中養成的循規蹈矩的習性。

  哪怕是天生的反社會分子、殺人狂,初到罪惡橫行無忌的樂園聖地,也會出于思維定式,不自覺地將自己隱匿於陰影。

  更何況,有保底死亡人數機制存在,玩家之間的關係隨時都有可能向零和博弈演變。

  任何一點將自己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的行為,都有可能成為被優先排除出局的理由。

  齊斯觀察每個玩家的神情,默默計算著人數和實力對比,對已有框架的計劃做出調整。

  他狀似隨意道:“趙峰,把朱大福的屍體交給阿喜吧,既然黑影鬼能吃,那麼阿喜應該也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