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268章

作者:笑諷嘲

  那人說:“這是慾望。”

  “誰的慾望?”

  “他們的。”那人忽然轉過身,垂下手指,遙遙一指高臺下湧動的人群。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有人衣著光鮮,有人衣衫襤褸,卻如出一轍地行色匆匆,面目可憎。

  齊斯問:“所以你將它們抹到我身上做什麼?看上去挺髒的。”

  頂著齊斯的臉的怪物轉回頭,猩紅色的眼睛沒有映出齊斯的倒影:“當你身披慾望時,世界就能看見你了。

  “你會是飢餓者眼中的食物,久病者眼中的良藥,恐懼者眼中的屏障,將死者眼中的救贖。

  “你從此擁有形體,不再是無法觸控的虛無。”

  怪物的臉上沒有表情,像是中世紀宗教畫中散佈福音的天使,漠然而事不關己。

  齊斯問:“我為什麼要被看見和觸控?為什麼要有形體?”

  怪物說:“因為沒有慾望的人是不該存在的。”

  流光溢彩的泥漿從他寬大的袍袖中湧出,他一絲不苟地用手指挑起,往齊斯的臉上塗抹。

  齊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被泥漿覆蓋的部位的輪廓,好像真的是因為被慾望覆蓋,而和世界建立了聯絡,有了可以看到和觸碰的實在。

  “也許我不是人。”齊斯說。

  怪物沒有回應,繼續認真地將泥漿塗抹到他身上的每一個角落,用陳述的語氣說:“你是一個失敗的嘗試,在發現你沒有生長出慾望後,我曾經想過要殺死你。”

  “那你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呢?”齊斯勾起唇角,“因為沉沒成本嗎?”

  “你只是無數次嘗試中微不足道的一者,我想看到這次嘗試真正的結局。”

  “收集失敗資料是吧?”齊斯嘆了一口氣,道,“我可以問問判斷一個人有沒有慾望的方法是什麼嗎?我看我能不能努努力,爭取儘快長個慾望出來。”

  “是痛苦。”怪物抬起眼眸,猩紅的微芒在眼中乍亮,“你會感到痛苦嗎?”

  泥漿已經塗滿了齊斯身體的大部分位置,包括頭髮、脖頸和臉頰。

  冰涼的窒息感一陣接一陣地上湧,齊斯隱隱有些難受,情緒卻好像被一道閥門鎖住了,無法再向上升格,轉化成更濃稠的感觸。

  怪物撈起最後一抔泥漿,覆到齊斯的眼睛上,世界在一瞬間陷入無法視物的黑暗,卻在下一秒亮起朦朧的曦光。

  齊斯漂浮在由自己的身軀鑄就的石像的頭頂,看到下方的人群忽然有了方向,從四面八方聚集在高臺之下。

  他們扭曲地匍匐著,向石像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麼,卻又不敢真正意義上觸碰。

  他們說:“神啊,滿足我們的慾望。”

  ……

  “神啊,滿足我們的慾望……”

  齊斯從夢境中醒來,意識漸漸回唬牭轿宋说穆曇粼诮哉f著話。

  發音很是古怪,像是某種語言天賦低下的種族費勁地學說難度極高的語言。

  觸覺緊隨意識迴歸,齊斯感覺自己的腳踝被什麼東西抓住了。

  粘膩溼滑的觸感讓他想起鄉下水田裡的水蛭,進而激起生理性的噁心和厭惡。

  他躺在溼漉漉的稻草床上,緊閉雙目,維持著呼吸的平穩,一動不動,好像仍然處於睡夢之中。

  纏繞在手腕上的咒詛靈擺無聲無息地飛起,迅速而安靜地向腳後跟飛去,重重紮了下去。

  “吱!”

  一聲刺耳的慘叫在耳邊炸響,纏住腳踝的溼滑抽離而去,留下冰涼的粘液。

  齊斯睜開眼,看到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著。

  兩秒後,銀白色的提示文字重新整理出來。

  【名稱:地下居民】

  【型別:NPC】

  【描述:生活在地下、只在黑暗中出沒的怪物,據說身負可傳染的病菌和詛咒,被動物歧視,被人類恐懼。】

  【備註:雖然大部分動物被拔擢成神,但依然有一些倒黴的動物被落下了,畢竟一個群體中不能沒有尾狼。他們能做的,只有持續不斷地祈求神明的憐憫,妄圖脫離苦海。】

  這還是齊斯第一次看到有關NPC的描述。

  在意識到不速之客通常在黑暗中行動後,他當即站起身,從揹包中取出手電筒,按下開關。

  他高舉著手電筒,將光從頭頂打下,照亮整間房間。

  冷白的光圈下,紅色的毒蛇在地面上密密麻麻地蠕動,都是從地底鑽出來的,乍看就好像地上長的一樣。

  堅硬無縫的大理石地面在它們面前如同泥漿,鬆鬆軟軟地被擠出洞口,任由它們破土而出。

  它們張著血盆大口,發瘋似的舞動,卻並不是怪物的全部。

  人的身軀在它們的尾端突兀地長出,脖頸上頂著尖嘴紅腮的老鼠頭顱,鼻子周圍的鬍鬚是細小的白蛇,圓耳朵後的毛髮則是灰色的蛇。

  老鼠和蛇拼接而成的怪物將齊斯和念茯圍在中間,紅蛇組成的觸鬚試探著前身,似乎想觸碰包圍圈中的人類。

  剛才被咒詛靈擺扎傷的便是一條紅蛇,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齊斯腳邊,抽搐了一會兒便不動了。

  念茯早就醒了,和齊斯背對背站著,看著滿屋奇形怪狀的蛇鼠結合物,喃喃自語:“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猜是鬥獸棋中的‘鼠’。”齊斯控制著咒詛靈擺在身遭環繞,不合時宜地開了個玩笑,“嗯,也許可以叫作‘蛇鼠一窩’?”

  “不管它們叫什麼,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把它們趕走。”念茯的左手現出一根通體漆黑的鐵鞭。

  一瓶酒精被她拿在右手,遞到嘴邊。

  她咬開蓋子,將裡頭的酒精往鞭子上一灑。

  無色的液體滲入鞭子中的細縫,一滴都沒有漏出,就好像被鞭子喝盡了一般。

  念茯高高揚起左手,在空中甩出一個震耳的鞭花。

  剎那間,火星順著鞭梢爬滿整根鞭子,在身前劃出一串獵獵的火光。

  離得最近的蛇群被烤焦,散落在地。鼠頭人吃痛似的發出“吱吱”的嚎叫,滿頭蛇發瘋狂地舞動起來。

  齊斯按住命邞彦l,隨時準備發動效果。

  想象中的應激反撲並沒有到來,蛇群好像意識到了玩家的反感,自覺地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所有鼠頭人一齊向包圍圈中的兩人匍匐,重重地磕頭。

  “神啊,滿足我們的慾望吧……”

第四十八章 鬥獸場(九)“人啊,有時像極了神”

  “你們覺得我們是神?我想問問,你們為什麼會這麼認為?”楚汛扶了扶眼鏡,問鼠人。

  滿屋的蛇鼠異口同聲地說:“我們見過的,夢到的,神就是你們的模樣。在夢裡,神告訴我們,新選出的神會滿足我們的慾望。”

  範佔維用沒有起伏的音調道:“疑問一,你們對神的定義是什麼,請從抽象層面和具象層面描述。疑問二,選拔神的流程和模式是什麼,請告訴我資訊來源。”

  “神自是神,是能夠滿足我們所有慾望的偉大存在,只有祂才能拯救我們。”鼠人們的聲音層層疊疊,形成激盪的回聲,“神在我們的夢中告訴我們,鬥獸遊戲的勝利者會在死亡的饗宴中成就新神。”

  董希文虛著眼小聲吐槽:“你們都說是做夢夢見的了,那看來我還不得不信了嘍……”

  叫做秦沐的姑娘抱著貓臉面具,衝鼠人招手:“你們可以靠近一點,我們又不會吃了你們……對了,你們都夢見神了,為什麼不直接找你們夢見的那位神明拯救你們啊?”

  鼠人們不約而同地抬起手爪捂住臉,痛苦地說:“舊神沒有慾望,也不再需要我們的慾望了。祂拋棄了我們,只告訴我們‘用慾望為新神鑄造神像,所願所求皆可成真’。”

  滿屋的紅色毒蛇瘋狂地扭動起來,像是湖底被水流來回漂洗的水草,漫無規律地揮舞,狀似想起了悲傷的過去,而要尋找宣洩之口。

  劉雨涵問:“你們的慾望是什麼?我們要怎麼才能拯救你們?”

  “血!我們需要神的血!只要沐浴神的血,詛咒就能解除了……”

  老鼠頭張開嘴筒,露出掛著血肉的森森利齒,從某幾個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它們喉管中成片的病變,紅一塊白一塊,像是牆皮脫落的磚牆。

  石灰的刺鼻氣味在房間中瀰漫,蛇群蠕動著組成密集的海浪,向齊斯和念茯飛襲而去,每一條蛇都大張著嘴,尖利的毒牙折射寒光,似乎想豁出一切在玩家身上劃一個口子,攫取血液。

  “給我們一點血吧,一點就好……我們好痛啊,救救我們吧……”

  “你們去死吧,死了也好,所有人都不會痛苦了……”

  紛紛雜雜的呼喊聲散發著不加掩飾的惡意,排山倒海的蛇群好像要將玩家吞吃。

  念茯不停地揮鞭,甩出一道接一道的火花,才勉強將蛇群阻擋在外。

  她一回頭,就見齊斯半死不活地站著,血色的靈擺在身遭無精打采地盤旋,一副消極怠工的樣子。

  念茯咬牙道:“齊斯,雖然我是武力型玩家,但這種時候也不一定顧得上你……”

  “我沒有別的武器類道具了。”齊斯諏嵉卣f,“而且我覺得斯芬克斯說得對,我沒有慾望,生與死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

  念茯甩鞭子的動作一頓,差點沒讓蛇群突破防線湧過來:“我花了一千四百積分和你組隊,幾乎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你現在好意思這種態度?”

  齊斯垂眼看著靠近地面的某一處,老神在在地摸了摸下巴:“投資就要做好血本無歸的準備。我都快要死了,你是賺是賠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說這話時完全是理所當然的語氣,好像發自內心地這麼覺得,且早已形成了一套自洽的邏輯。

  念茯愣住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並不瞭解齊斯,只是以常理揣度後者和大部分人一樣,抗拒死亡,想要活下去。

  不僅是她,包括“那人”也是這麼覺得的,所以才授意她雪中送炭,換取齊斯全心全意的幫助。

  可萬一齊斯不是正常人,是個發病了會一刀宰了自己的瘋子呢?

  她只從常胥不遺餘力對付齊斯的表現中,推斷出了齊斯的強大,但從來沒有人規定,強者不可能是精神病啊……

  念茯只覺得自己心中的希望冷卻下來,剩下的更多是擔憂和懊悔。

  ——如果齊斯真的死了,孤立無援的她該怎麼辦?難道真的要讓“那人”像六年前那樣,再拉她一把嗎?

  “果然如此。”齊斯忽的一哂,從道具欄中取出【海神權杖】握在右手。

  【名稱:海神權杖】

  【型別:道具】

  【效果:使你擁有扮演神的能力。(吸收的罪惡越多,效果越強)】

  【備註:作為諸神賭局中最先掉下棋盤的棋子,海神的存在湮滅於過去,散落的權柄被勝利者瓜分。】

  經過《青蛙醫院》副本的洗禮,【海神權杖】已從最開始“看上去更像一位神”的神棍畫風進化出了可以讓玩家主動扮演神明的效果,且在實質上具備不少神明的權柄——儘管大部分只能在遊戲空間中使用。

  吸收充足罪惡的潔白權杖爬滿黑色的紋路,金色的藤蔓虛影將齊斯環護在其中,若隱若現地流動飄搖的浮光。

  黑色十字架高懸頭頂,在光影明滅間輕微顫動,紅衣青年的形影被色彩環簇,輪廓被模糊,看上去神聖又崇高。

  鼠人們本就近乎於一廂情願地相信玩家是神,作為玩家的齊斯又在此刻拿出屬於神的權杖。

  乳白色的光輝像是雕塑的殼般將他徽郑麤]有翅膀,面目不夠柔和,目光不夠悲憫,但在鼠人眼中,他便是真正的神明。

  畢竟如果連他都不是神,又有誰會是呢?

  鼠人們感到敬畏,想要退縮,但很快那種畏怯便被更強烈的不講道理的渴望取代。

  他們想要刺破神的皮肉,吸取內裡的血液,填補慾望的溝壑。

  他們……想要吃了神。

  “你們想要我們的血是嗎?”齊斯微微下壓手腕,權杖前傾,半垂著的眼漠然俯瞰瑟縮著逼近的蛇群,好像真是陡然降臨世間滿足世人慾望的神明。

  鼠人們齊聲說“是”,在意識到齊斯可能真的願意滿足他們之後,咄咄逼人的態度一再收斂,他們又恢復成了最開始那卑微的祈求恩賜的模樣。

  紅衣的主祭與審判者在另一個時空對峙,猩紅主祭牌上只餘空蕩蕩的祭壇,此刻祭壇下擁擠的人群中赫然多了一張鼠人的臉,看向祭壇的目光充滿渴望。

  來自怪物的信仰在思維殿堂深處催生猩紅的葉片,齊斯彎了眉眼,微笑著說:“好。”

  念茯心頭警鈴大作。

  雖然蛇群不再進攻,但她非但沒有放鬆下來,反而想到了更糟糕的展開——

  齊斯該不會真的不想活了,打算捨身飼鼠,死在這兒吧?

  正猶疑著,她就感覺手臂一痛。

  齊斯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塊刀片,毫無預兆地在她的右手臂上劃了一下,留下一道湝的血痕。

  “艹!”念茯條件反射地罵了句髒話,第一反應是齊斯這個反社會分子臨死前要拉個墊背的。

  她反手將鐵鞭勒到齊斯的脖子上,向後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