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準確地說,他整個人的存在感都低到了極點,如果不是傅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沒有人能注意到房間裡還有一個他存在。
此刻,他將手中的摺扇往桌上一放,笑道:“會長不敢當,我就是個副的,誰不知道我們聽風有十幾個副會長,都是選出來當吉祥物用的。
“深耕也不敢當,閒著無聊搞點副業賺錢罷了,個人行為,和公會無關。”
“倒是你們九州——”“喻會長”半眯著的眼瞥了下桌上的神像,“看樣子不僅有了製造組隊指環的技術,就連引渡詭異的技術問題也克服了?”
傅決伸手握住神像,眼一閉一睜,手中便空了下來,儼然是回了遊戲空間一趟,將道具扔回去了。
血腥氣在剎那間滌盪乾淨,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茶几表面也纖塵不染,連曾經放置過重量不菲的擺件,可能留下的凹印都沒有。
“我們早就知曉相應的方法,不過是一直缺少關鍵材料。而就在不久前,我們獲得了充足的材料,很多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傅決的聲音很平靜,好像在陳述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我們並不打算將這種技術大規模投入使用,詭異和現實之間的屏障已經岌岌可危,我們無法確定它在哪個零界點會潰然崩毀。
“九州的底蘊沒有你想象得那麼雄厚,近幾年隨著老人的離世,新人之間個人主義的盛行,衰落和消亡只是時間問題。聽風和九州的淵源在老人間不是秘密,無論如何都無法撇清,重新聯合是大勢所趨。
“你剛才和我一起去過落日之墟,應該能察覺到,又有新的權柄被收歸‘塔’中了。新神的誕生和舊神的復甦遠趕不上規則重置世界的進度,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收攏所有的‘牌’迫在眉睫。”
“喻會長”沉吟片刻,嘆了口氣:“傅決,你應該知道我的疑慮。論壇裡那些事兒能看明白的人雖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你故意攪動輿論,讓他們逼迫你離開九州,甚至不惜讓自己的名聲染上汙點。很多知情人都覺得你所稚醮螅湫目烧D。
“我不知道你的謩潱矡o法確定你的目的,更不知道你最終會需要我們為你做什麼。”
這番話說得不可謂不重,傅決好像沒聽出其中的質疑和責備,神色依舊淡然。
“我的目的和擔憂與你相似,聽風不想深陷泥淖,九州同樣做不到破釜沉舟,我們都無法像二十二年前那樣押上所有。”
傅決忽然捏住右手尾指上的黑色指環,“咔噠”一下轉動半圈。
血色身份牌的投影被映在桌面上,卡面中繪製的紅衣主祭眼眸翕張,竟在某幾個角度呈現出契的形象。
“契押上賭桌的籌碼比我想象得要多,甚至可能即將作為神棋登上棋盤。我起先以為‘他’只是和過去的我一樣,被契選中作為代行者的棋子,後續發生的一系列事證明我判斷有誤。
“如果我的後一個猜測為真,‘他’是契主動投放的非人存在,更有甚者,是契自身在人間的具象,那麼這一局的勝利機率將被進一步壓縮。
“瘋狂的自信是理性和經濟的反面,低效的損耗並不可取。我能做到的只有將自己放入賭局,並留下充足的佈置等待下一場遊戲。”
“田忌賽馬的道理啊,我懂。”“喻會長”拿起摺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腿側,“但你覺得——真的還會有下一場遊戲的機會嗎?
“根據我們會長的推演,世界的未來快要被鎖死了。詭異遊戲降臨之初,聯邦各地的動亂在短短几年間以不符合常理的方式陸續平息,現如今,全球秩序趨於近乎固化的穩定,未來沒有任何改朝換代、顛覆現有階級的可能。
“再到二十二年前的諸神黃昏,世界原有的詭異化作副本,入侵的詭異在現實紮根,遊戲和現實之間逐漸達成平衡。一樁樁事件就像事先編寫好的程式,重複日復一日的輪迴,再也難以突破規則寫定的劇情。
“群眾大多是得過且過的,只要能活下去,他們會自行適應生活中的種種不合理,並在一代代的習慣中將此當做自古以來的必然。
“越往後,破局的機會只會越發渺茫。”
“我知道。”傅決說。
他將指環從尾指上取下,投到茶几上的影像撲閃了兩下,歸於寂滅。
他望著虛空中的某一處,淡淡道:“在神明搭築的試驗場中,接近裁判的參與者將更容易取得博弈的勝利,我沒有理由促成雙輸的局面。
“‘他’是我親自放上棋盤的。我和契的最終目的一致,無論這一局結果如何,只要有贏家出現,都不會讓世界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我與祂對賭,只因我認為人類必須自己決定自己的命撸瞧硗衩鞯拇缺V辽伲辉摷南M渡鵀樯瘛⑷狈θ诵缘拇嬖凇!�
“那常胥呢?諸神賭局牽涉的不止一位神,主動將新的因素引入博弈的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個小朋友,或者說——怪物呢?”
“這你不用擔心,他不是怪物,充其量不過是怪物的殼而已。我會將怪物封死在殼中,放到眼皮底下,遏止在孵化之前。”
潛臺詞溢於言表,長久的沉默在房間中蔓延。
許久之後,“喻會長”搖了搖頭:“說實話,你現在給人的感覺和我們會長描述的相差太大了,如果不是知道那些秘辛,沒有人能想象得到你們是同一個人。”
這番話沒頭沒尾,像是有意岔開話題,插科打諢。
傅決的神色卻有了一絲不易覺察的觸動:“你進入遊戲時,他已經進塔四年了。
“聽風之前對外的說辭是,他失去了所有理智,化為類似於詭異或者道具的存在,變成了一個只會一刻不停地演算過去和未來的本能動物。”
“我不像你那麼忙,還是有時間每隔幾天就去塔那邊看看的。”
“喻會長”笑了,語氣含諷帶刺:“他還沒有完全退化成只會反饋推演結果的演算機器,期間還是清醒過幾次的。
“你也知道,他生前是個嘴巴一刻都停不了的話嘮,在塔裡沒人聽他嘴炮,可是憋悶壞了,每次醒過來遇上我,都要嘮叨幾句。”
傅決沉默不語,又一次給右手尾指戴上黑色的指環,將其緩緩推到指根。
“喻會長”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說最早的時候,沒有直播,沒有舞臺,沒有那麼多的娛樂至死的狂歡,但落日之墟並非死水一潭,反而比現在更有活力,至少有近八成的玩家願意進入新副本,好搞明白突然降臨的詭異遊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那時的你沒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只是一個知識面比較廣、擅長玩解謎遊戲的大學生,但人們還是不自禁地將目光投到你身上。你篤信理想主義,並身體力行,他們被你的理念感染,將你當做榜樣和希望。可惜我進遊戲比較晚,沒能見到那種植物趨光性一樣的盛況。”
“喻會長”笑眯眯地調侃:“現在的你很強大,令人敬而遠之,好像理所當然應該站在這個位置,充當所有人的領袖,乃至在必要時當一個獨裁者。但恕我直言,我有時候總感覺你死氣沉沉得像一座墳墓,搞不懂那些人為什麼還趨之若鶩。
“他們將你當做‘救世主’,說不清是宣傳的功勞還是從眾心理,或者只是因為你是榜一玩家,如果連你也通關不了最終副本,他們也必然沒有成功的希望。
“這就像洪水擊碎諾亞方舟後留下一堆碎木板兒,在溺水邊緣掙扎的人們縱然知道沒有‘方舟’,死亡是註定的結局,卻也只能趴在木板上苟延殘喘。”
在聽到“方舟”二字時,傅決的雙眼微微眯了一下。
“你說的沒錯。”他道。
一張黑白相間的身份牌在他手中凝出,和之前的投影不同,這次雖然也是虛影,卻給人一種能夠觸碰到實體的錯覺。
傅決注視著卡面上被倒釘在十字架上的白袍人影,聲音依舊缺少起伏:“從進入詭異遊戲的那一刻起,我們註定都是死者。不是成為提供罪惡的源泉,便是作為詭異入侵的橋樑,之於世界就像病菌亦或毒藥。
“屬於所謂救世主的未來被錨定了,繼續前行只會墜下失敗的陡崖。‘方舟’已經傾覆,最初我選擇的那條路線已被證誤,真正的答案不在於拯救。
“四百萬人對於全球一百億人來說是絕對的少數,比起清醒地活著,不如矇昧地犧牲。
“這就是這一輪遊戲中,我給出的答案。”
身份牌中黑煙湧動,潔白的布料被染得汙跡斑斑,辨不出原本的色澤,神聖的受難者一時間如同被處刑的魔鬼。
傅決收攏手指,身份牌散入虛空,消失不見。
他抬眼,一字一頓道:“上一輪遊戲,我死於諸神黃昏,留下殘局未啟。這次,我希望我能死得其所。”
“喻會長”放下摺扇,笑容中多了幾分肅然的意味:“如果你已經有了決定,那我就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聽風公會能押上的最大限度的籌碼是我。直到遊戲結束,我都會是聽風的副會長,也只能是副會長。”
“這已經足夠了。”傅決道,“接下來我的人會拉‘他’入局,這需要你的配合。同時,你還需要保證‘門’的觸鬚被限制於江城之內。”
“沒問題。”“喻會長”應道,“六年前你找到我,不就是為了現在嗎?如果不是你們的人非要打草驚蛇,我相信我能把事情辦得更漂亮。”
傅決沒有回應,鏡片反射冷白的光線,遮去雙眼的神采,好像一臺機器進入待機模式。
寂靜中,“喻會長”冷不丁地問:“論壇那邊的輿論需不需要我介入引導一下?
“你已經如願退出九州了,那些非議的餘波多少會對你打造的光輝形象產生損害。”
“不必。”傅決側了側頭,“過度的壓抑勢必會激起逆反心理,烏合之眾在追逐神明的同時也熱衷於將其拉下神壇。在我看來,適當的攻訐相反更利於真正的信徒保持狂熱和團結。”
“我明白了。”“喻會長”聞言,古怪地笑了笑。
他再度拿起摺扇,“啪”地一下甩開。
“那就……祝‘傅神’一往無前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冷血動物
遊戲論壇首頁,大量關鍵詞為“未命名公會”的貼子湧現。
由於齊斯的保密做得還算到位——當然主要是公會人太少,所有玩家知道的資訊無非是建立公會時的全遊戲播報,和出現在排行榜最末端的那行手填的資訊。
一部分人表示期待和好奇,“未命名公會”聽名字就很樂呵,符合這段時間在落日之墟蔓延的享樂主義風潮,這部分人樂得進新公會湊熱鬧,說不定還能混成元老。
另一部分人則表示擔憂和哀悼。他們自詡有識之士,最擅長的就是談陰终摚瑥埧陂]口都是內幕,提出了包括但不限於“老牌公會收割新公會”“老牌公會建空殼公會做實驗”等可能。
還有一小部分人體現了不俗的記憶力,注意到了齊斯填在副會長一欄的那個名字。
#個人預測:未命名公會最不簡單的是那個叫“司契”的副會長#
【1樓(樓主):大家應該也有同感,“司契”這個名字太特別太少見了,撞名的可能性非常低,如果覺得眼熟,那一定是真遇到過。
樓主當時一看這個名字,就覺得有問題,於是在論壇裡高階搜尋了一下,結果發現他就是在《無望海》副本中被傀儡師寄生,據說最終成功擺脫了控制的那個新人玩家。
為什麼說他不簡單?《無望海》的事其實並沒有結束,無非有兩種結果。
第一種,司契根本沒有擺脫傀儡師的控制,傳遞出來的資訊都是煙幕彈。傀儡相當於是傀儡師的代行者,忽然高調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我們不難推知,昔拉絕對有大動作、大圖帧�
第二種,司契擺脫了傀儡師的控制,且MVP通關了《無望海》副本。
這一來說明他擁有和傀儡師同源的技能,成長起來未必不能達到那個層次;二來,能夠吸引傀儡師的副本必不簡單,他的收穫可能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多。
從常胥的直播錄影可以側面看出,司契的智指哽镀骄,在細節上也足夠縝密,為什麼還要冒被注意到的風險,在副會長一欄填真名?
要麼,他的實力已經達到了不怕其他人刻意針對的程度;要麼,他有意要吸引某些勢力的注意力,另有圖帧!�
【2樓:學到了,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某個樂子人冒了司契的名建立公會?眾所周知,名字可以亂填,只要能扯出關聯就行。】
【3樓:樓主的小作文離題千里啊。什麼叫“最不簡單”?司契這樣水平的人都只能屈居副會長之位,明顯是作為會長的林烏鴉更不簡單啊。】
【4樓:我倒覺得樓主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司契太過神秘,從來不開直播,也沒有錄影流出,這會兒忽然露面,很有可能是某個勢力特意推出來的一步棋。問題就是,他從屬於哪股勢力。】
【5樓:我懷疑未命名公會和天平有點關係,會長名字叫林烏鴉,那個“烏鴉”明顯是代號。我聽說,天平的成員向來有以動物名做代號的傳統。】
【……】
江城大學,圖書館。
林辰抱著平板電腦,坐在自習室的角落中,兢兢業業地水詭異遊戲論壇。
之前齊斯告訴他,回貼一百次就能升到二級,看到更核心的資訊,他記在心裡,打算在一天之內將升級任務完成。
論壇沒有隱私設定,所有回貼內容點進主頁都能看到,還不能主動刪除,只能一個個編輯掉。
複製貼上團結口號、抨擊昔拉公會這種沒營養的回帖,水個一百條簡直是黑歷史。
林辰到底拉不下臉,索性將之前收藏的那些覺得有用的貼子調了出來,一邊複習內容,一邊做筆記,再將總結出來的要點發在評論區。
應該……不會影響版面吧。
兩個小時後,林辰終於升到了二級。
他退出收藏夾介面,回到論壇首頁,被一堆有關未命名公會的討論貼糊了滿臉。
他鬼使神差地點進了那個標題含有“司契”二字的帖子。
……
神殿中,齊斯將契和傀儡師提供的資訊兩相結合,再加上一些似是而非的表述,給天平教會的那位叫做“白鴉”的高層傳了一道稀裡糊塗的神諭。
——解釋神諭是神棍的事兒,腦補神啟是信徒的事兒,神明本意如何並不重要,負責安坐神龕充當大旗就夠了。
齊斯相信,天平教會蟄伏多年,亟待契機用以出世,一定很樂意摻和進接下來的渾水,並且將水攪得更渾。
他又研究了一會兒他之前利用海神權杖搞出來的積分自動抽成設定。
新制定的規則執行得挺成功的,短短一天,積分池裡就積累了四萬二千積分,相應的猩紅點也發下去了些,貨架上的日用品被兌換了大半。
齊斯從遊戲商城裡新進貨了一批日用品,隨便定了個不低的價位,就放上了貨架。
至於貨幣體系會不會崩潰,被他控制的那些倒黴鬼會不會活不下去,這就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兒了。
龐大的人口基數下,耗材隨處可見,不聽話的弄死就行,死了一批換新的就是。
99%的底層塔基供養1%的頂層,金字塔結構在各種意義上都很穩定,既得利益者制定的規則之下,若無反抗暴政的絕對實力,便只能接受剝削和壓迫。
“按照積分比例發放猩紅點,計算起來還是太麻煩了,總數大部分時候都沒辦法湊整……以後或許可以考慮每次發放的猩紅點總數恆定,根據玩家們的貢獻決定如何分配?”
齊斯漫無邊際地思考著,緩緩閉上眼,默唸“退出遊戲空間”。
意識抽離後飄飄而起,又在某個時刻沉沉墜落,像是被漁網撈起,穿過粘稠的水面,摔在乾涸的岸邊。
建立公會的疲憊在四肢百骸間蔓延,靈魂好像被裝填進一個盛滿睡意的塑膠密封袋,齊斯連眼睛都沒睜開,就翻了個身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了晉餘生。
晉餘生一身紅色唐裝,握著把摺扇,坐在一個純白色的房間裡,自己和自己下圍棋。
在看到站在門口的齊斯後,他笑著招了招手:“老齊,來陪我下一盤,我擱這兒一個人下,讓人看了跟傻子似的。”
齊斯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並且一點兒也不想在夢裡動腦子和人下棋,於是他轉身就走,還不忘順手關門。
沒想到房間外連線的是另一個房間,晉餘生坐在棋盤邊,用和第一個房間相差無幾的神態、動作和語氣發出下棋邀請。
齊斯:“……”
新的房間有好幾扇門,他選了離他最遠的一扇,推門而出,又一次看到了拿著棋子的晉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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