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程安”和“程平”一個姓,很容易引發旁人的聯想;齊斯的表情又格外真摯,從頭到尾看不出一絲破綻。
程小宇的眼珠瞪得更出來了些,對著齊斯的臉上下打量,好像是想判斷這番話的真假。
片刻後,臍帶化作一道殘影鑽回衣服,他咧著嘴,嘻嘻笑道:“可是叔叔,你們進了停屍間,爸爸知道會生氣的。”
齊斯說話間已經將系統介面上檢查了一遍,確定所有文字都重新整理了出來,沒有假線索混雜在當中。
他收回咒詛靈擺,垂下眼,將胸牌別回胸前:“小宇你忘了嗎?明明是你把叔叔的朋友推進去的,不是麼?叔叔知道你爸爸會生氣,想要儘快離開,卻發現門被從外面鎖上了——也是你乾的吧?”
齊斯說著,將呆愣在一旁的孫德寬拖到程小宇面前,轉了個面,露出他後背上小巧的血手印。
孫德寬回過神來,連忙幫腔:“真晦氣,我要不是被你推了一把摔進來,吃飽了飯沒事情做才進停屍間……推也就推了,結果我轉了個身的工夫,門就被你鎖上了。現在又說要告狀,這不碰瓷嗎?”
程小宇沉默了,凸出的眼珠縮回到眼眶裡,無規律地轉動起來,看樣子正在思考。
齊斯從揹包裡摸出之前隨手買的糖罐,嘆了口氣:“你爸爸工作很辛苦,每天要處理很多事情,我們就都別用這種小事打擾他了,好不好?
“這樣吧,叔叔給你一塊糖,你帶叔叔去附近轉一轉,熟悉一下新環境吧。”
青年深黑色的眼中清澈地倒映出人影,看上去格外諔┖蜏睾汀�
程小宇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又搖搖頭:“不行,要兩塊糖。”
“嗯哼,那叔叔再多給你一塊。”齊斯大方地從糖罐裡取出三塊糖,放到程小宇手中,不忘用長輩叮囑晚輩的語氣補充,“別一下子吃完,小心蛀牙。”
程小宇沒聽見似的,將三塊糖一股腦兒塞進嘴裡吞下,齜牙衝著齊斯笑:“謝謝叔叔!我帶叔叔去池塘玩吧!”
眼前的紅字漸漸褪色,銀白色的字跡承接前面的句段重新整理:
【程小宇(鬼怪)的惡作劇被你發現了,他自知理虧,不想再用小事打擾辛苦的院長。】
【你進入停屍間的事在明天之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也許直到後天都不會有人知道。】
【院長暫未對你產生太多的懷疑,你的偽裝還算成功,將可以繼續在醫院安全地行動。】
【扮演失敗率-15%】
系統介面上,【失敗率】的數字降為25%。
孫德寬在旁邊不明覺厲地看著齊斯把向院長告狀的事兒偷換成給幾顆糖的問題,又稀裡糊塗地和鬼孩子達成了帶路的共識。
他同樣獲得了“醫院的秘密”線索,能看到最後一行【給我一塊糖,我帶你穿過霧濛濛的森林,去池塘邊上看青蛙】的字樣。
但誰能在第一時間想到這麼離奇的解法啊?
一時間,孫德寬看向齊斯的目光炙熱了幾分。他心中更加篤定,抱緊這個青年的大腿,說不定真能TE通關!
程小宇蹦蹦跳跳地走向走廊底部那扇大開的門洞,跨入鬼影幢幢的白霧,還不忘回頭招呼:“兩位叔叔,你們走快點,天黑了就回不來了!”
濃厚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輪廓,“回不來了”的語句聽起來像是恐怖故事裡的讖語。
齊斯握著命邞彦l,坦坦蕩蕩地跟上程小宇,走入迷霧。孫德寬一咬牙,到底還是跟了過去。
兩人一鬼盡數淹沒於茫茫的白霧,眼前的景象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樣濛昧不清。
水泥砌牆的樓道狹窄如電梯井道,生鏽的鐵把手搭配著鋼筋組成的樓梯,使其像極了建造一半的爛尾樓。
水汽凝結而成的霧氣在空中漂浮,黑沉的牆壁上沒有窗戶,只能藉著從水泥裂縫間漏進的微光看清眼前的道路。
程小宇像是走過無數次那樣,熟稔靈活地踩著一階階凹凸不平的臺階,穩穩當當地跳過鋼筋間的縫隙。
齊斯和孫德寬踏著他的腳印,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足夠小心,才沒有一腳踩空。
樓梯好像始終不見盡頭,兩人跟著前頭引路的鬼怪,旋轉了一圈又一圈,機械性地踏過一級又一級的臺階。
就在齊斯以為自己快要深入地心時,前方終於有了微光。
程小宇將頭扭過一百八十度,笑著說:“到啦,前頭就是了!”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不遠處的天光越來越近,滲漉著福爾馬林和消毒水氣味的白霧漸漸消散,鋼筋水泥在兩邊排闥著後移,很快被落在身後。
眼前是一片樹木參天的森林,都是些最常見的灌木和水邊植物,卻不知為何長得茂盛異常,幾乎能將誤入的行人吞沒。
在灌木的包圍間,覆蓋著溼漉漉的淤泥的空地安靜地平躺,中間深深地凹陷下去一個巨坑,邊緣用白色的巴掌大小的石塊砌了一圈,搭建出一個人工的池塘。
池塘正中間有一個潔白的圓形石臺,上面矗立著一尊大理石聖母像,構型讓齊斯想到米開朗琪羅的《哀悼基督》雕像。
神情哀愁而悲憫的聖母端坐在石臺上,長袍與頭紗無力地垂落在身,平攤的雙手似乎託舉著什麼,原本應該躺著基督屍體的位置卻空空如也。
在觸目的剎那,齊斯感到自己的思維好像和一股遙遠而洶湧的思潮相連,耳畔瞬間奔騰起無數交疊的回聲。
“我的孩子呢?求求你們告訴我,我的孩子在哪裡?”
“給我一個孩子吧,我好不容易才有孩子,我只是想要一個孩子……”
“你們騙我,我明明聽到了他的哭聲,他是活著的!”
哀傷的、悲痛的、憤怒的、不甘的,各種負面的情緒如激流般在思想的濾網中流過,沉澱下凝痾的黢黑。
聖母像潔白的臉頰上流淌下一滴血淚,落入池塘後如同幻覺般消失不見。
【主線任務已重新整理】
【主線任務:尋找聖子雕像】
在原有的【當前任務】下方,新的任務字樣重新整理出來,冰冷的電子音不知為何竟顯得刺耳無比。
孫德寬也顧不得程小宇還在前頭了,當即狂拍齊斯的肩膀:“程哥,這是啥情況?當前任務還沒完,又冒出個主線任務?這勞什子聖子雕像我們要去哪裡找啊?”
齊斯感覺自己被注視著,好似無數已經散佚在天地間的魂魄凝結成一個高維的龐然大物,用母親注視嬰孩的目光舔舐過視野內的所有生靈。
他非但沒受到安撫,反而感到反胃,就好像被粘膩的汁液包裹住全身。
好在那種古怪的感覺只存在了兩秒便消失了,天地間色彩分明,有鬼無神。
齊斯抿著唇走上前去,在池塘邊緣坐下,穿白大褂的上身在水面投下一道瀲灩的人影。
沉潛在水底的蛙群被人影驚動,紛紛浮上水面,聚集在影子下方貪婪地撕咬起來,欲要將其分食。
大群的藍色青蛙像海浪般湧起又落下,和水面的撞擊濺起陣陣灰白色的水花。其中夾雜著幾隻青綠色的青蛙作為點綴,一呼一吸地鼓動著腮幫子,“呱呱”地大聲叫了起來。
這幾聲蛙鳴像是開啟了一個開關,滿池的青蛙都開始“呱呱呱”地大叫大嚷,如同一支交響樂隊般你方唱罷我登場,此起彼伏,無休無止。
它們知道這是噪音,卻偏愛以噪音惹人生厭,就像蹩腳的邊緣人以捉弄人的方式引發旁人的注意。尤以綠色的青蛙最為積極,一邊叫還一邊跳到聖母像旁,蹦上蹦下地打起了節拍。
線索中說,【藍青蛙醫院養藍青蛙,綠青蛙醫院養綠青蛙】,那麼,藍青蛙醫院的這些綠青蛙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齊斯盯著圍繞著聖母像轉的綠青蛙們,陷入了沉思。
如果說兩家醫院之間的青蛙是流動的,那麼其他東西是否也會相互流通呢?比如病人,比如屍體,比如罪惡……
不多時,終於有幾隻青蛙意識到了投映在水中的只是個影子,興趣缺缺地沉回水底休憩。也有幾隻青蛙憤怒地跳上岸,向齊斯撲來。
齊斯反應極快地側身閃過,後退幾步,作勢將咒詛靈擺從袖口甩出。
旁邊的程小宇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扭過頭看他:“叔叔,不能傷害青蛙哦,傷害青蛙是會被詛咒的。”
“詛咒麼?謝謝提醒。”齊斯的唇角漾開笑意,寬大的袖子垂到手腕,恰到好處地遮住血色的擺錘。
藍青蛙醫院中,這幾天幾乎每場手術病人都會大出血而死,據說就是受到了詛咒……
青蛙的能量竟然這麼大的麼?
齊斯想起被黃小菲殺死的那幾十隻青蛙,臉上笑容更甚,隨手抓住一隻撲向他的青蛙,用力丟回水中。
水面濺起高高的水花,潛伏在水裡的其他青蛙沒來得及分辨落水的是何物,只當那是丟進來的食物,一擁而上,死命地撕咬起來。
那隻倒黴的青蛙很快被撕成碎屑,蛙腿和肉渣在水中四散,緋紅的血液在水域中擴散開去,將附近的青蛙都染成紅色。
齊斯用手指點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向程小宇:“小宇,你說如果是青蛙殺死了青蛙,會受到詛咒嗎?”
程小宇嚥了口唾沫,沒來由地覺得這個人類看起來比他這樣的鬼怪還要可怕。
但他到底年紀太小,不知道害怕為何物,只焦躁不安地齜了齜牙:“我不知道,誰都不知道。時候不早了,我已經帶叔叔看過池塘了,我們回去吧。”
齊斯笑著問:“明天我還能再請你給我們帶路嗎?”
程小宇扭了扭脖子,遲疑良久,才不情不願地說:“可以,但是要很多很多的糖。”
第八十三章 青蛙醫院(十一)病歷
回去的路上,齊斯不著痕跡地移動視線,觀察了一下四周。
重疊交錯的密林堆簇成天然的牆壁,更深處白霧滾滾。
唯一能夠走人的小徑和水泥搭建的醫院牆面相連,哪怕有人帶領,也只能在池塘和醫院之間徘徊,無法遠去,無法離開。
醫院建築的樓道破敗而死氣沉沉。前三層樓的拐角,本該連線樓層安全出口的位置都釘上了巨大的鐵板,阻擋玩家的目光與腳步。
整棟建築,能去的地方只有四樓。
程小宇鑽入四樓大開的門洞,連人帶影子一同消失不見。
齊斯和孫德寬一前一後,再一次回到分列停屍間和廚房的走廊底部。
走廊中間停著的鐵床無影無蹤,停屍間的鐵門陰森森地緊閉著,時不時傳來幾聲鐵輪滾動的擦音。
齊斯徑直走進廚房,將手伸到水龍頭下衝了一會兒,又慢條斯理地將接觸過程小宇的靈擺洗淨。
他順便看了眼時間,命邞彦l的時針指向傍晚六時差一點的位置——去池塘一趟,好像格外地耗費時間。
孫德寬硬著頭皮跟齊斯進了廚房,不明所以地看著青年洗完手後,又從揹包裡拿出糖罐,將裡面的糖盡數倒出。
他不懂就問:“程哥,你這是要幹啥啊?”
齊斯將空糖罐放到桌臺上,一手揭開鐵桶的蓋子,一手拿起長柄湯勺,從桶中撈出一勺蝌蚪,放到桶沿將血水濾幹,又伸到水龍頭下清洗起來。
孫德寬看著他氣定神閒的動作,忽然生出一個恐怖的猜測。
明顯和齊斯相熟的林辰有一個讓人吃下一千條蝌蚪的任務,副本一共五天,第一天總攝入蝌蚪量才一百四十,也就是說至少還需要找人額外吃三百隻蝌蚪。
盧子陌是有一罐蝌蚪的,看樣子不止三百隻。正常來說,有這方面的需求完全可以拿到檯面上講,沒必要私下裡自己想辦法,除非……
孫德寬目光微凝:“程哥,你先交個底,你這是想偷偷喂人家吃蝌蚪嗎?”
已知齊斯對蝌蚪很排斥,早上甚至冒著增加失敗率的風險倒了蝌蚪湯,這些新撈出來的蝌蚪自然不會進他自己嘴裡……
齊斯“嗯哼”了一聲表示肯定,專注地盯著從湯勺邊緣淌落的水流,直到再看不出一絲血色,才在洗手池邊倒盡,將一坨半死不活的蝌蚪丟進糖罐。
孫德寬看齊斯理所當然的態度,一方面感到心驚,一方面也鬆了口氣。
對方連這種打算都坦然告訴他,大概已經將他當自己人了。
他壓低了聲,提醒道:“程哥,你可能不知道,黃小菲那女人不簡單,看著好像有些要命的底牌。如果要下東西,還是等最後一天,下完就跑……”
他一抬頭,就見齊斯用困惑中帶著玩味的目光看著他:“想什麼呢?我又不打算給人吃。”
青年擰緊糖罐的蓋子,嘆了口氣:“蝌蚪很可能有問題,我不信院長不知道這一點。他佔據的主場優勢和資訊優勢太大了,要想不陷入被動,總得想辦法拉他下水。”
孫德寬感覺自己聽明白了什麼,又云裡霧裡地不太確定。
他終究不太敢暴露智商,連忙豎起大拇指:“原來是這樣,不是我說,這招高啊!”
“只是一個思路罷了,具體效果如何還要看怎樣實施。”齊斯意味不明地笑笑,將糖罐放回揹包,又將湯勺放回原位,才走向廚房門口。
孫德寬一刻也不想在廚房裡多呆了,當即轉身走出門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走廊的光線似乎又黯淡了些許,灰濛濛的色澤有如陰天的午後。
在齊斯跨過門檻的剎那,一陣熟悉的眩暈感如潮水般上湧,好似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行船。
眼前的色澤漩渦般扭曲,幾秒間從花白變為全然的漆黑。
齊斯向後倒去,卻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摔倒在地。
後背碰到了冷硬的床板,四肢也熨帖地放在身側,他好像不是突然間摔倒,而是已經在這塊床板上平躺多時。
混雜著黴味的消毒水氣息灌入鼻腔,一絲不好的預感從未知情況中生出。
齊斯睜開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眼角的餘光瞥見搭在身上的白大褂和牆角的雜物。
他儼然回到了一天前,他剛進入副本時所在的那個廢棄手術室,連姿勢和體感都別無二致。
命邞彦l的時間顯示晚上六點,視線左上角的【失敗率】依舊是25%,昭示剛才發生的並非簡單的時光倒流。
也許是副本重新整理,各種佈置迴歸一天前的原樣;亦或是觸發了什麼機制,整個人被傳送到了特定地點;還有一種最糟糕的可能性,就是——
莫名其妙死了一次,但是因為扮演失敗率沒滿,所以沒死透,回覆活點了。
齊斯傾向於第一種解釋,畢竟,開門殺這種危機觸發機制,太考驗邭饬诵�
“我的記憶還在,其他人應該也差不多。就是不知道副本中NPC和鬼怪的記憶是否保留……”
齊斯漫無邊際地猜測著,穿上白大褂,戴上平框眼鏡,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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