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熟悉的走廊中,瘦骨嶙峋的病人們在病房門外的長凳上坐了一排,用和第一天一樣的充斥敵意的目光看著齊斯。
他們好像完全不記得這樣的情景已經發生過一遭,神情呈現著第一次見面般的無知無覺,帶著恰到好處的考量。
——就像市面上三流網遊裡,定時定點重新整理的NPC。
這次,齊斯假裝感受不到威脅,小幅度地勾起唇角:“你們今天吃過蝌蚪了嗎?”
(404 not found)
齊斯打斷他,問:“你們早上喝蝌蚪湯了嗎?”
這話一出,所有病人都轉過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齊斯。
他們議論紛紛。
“什麼蝌蚪湯?蝌蚪是藥,怎麼能做湯?”
“我們早上不喝湯,只喝水,不過我婆娘倒是有湯喝……”
醫院原有的男性病人早上不用喝蝌蚪湯,玩家們卻無論男女,每人都能拿到一碗蝌蚪湯,還被要求喝光。
是獨屬於玩家扮演的角色的特殊待遇,還是玩家們的扮演被某個存在看出了破綻,開始採取措施了?
雖然詭異遊戲的提示文字沒有提到這方面,但未必不存在類似的隱患。
齊斯總隱隱有一種感覺,遊戲系統對這個副本的控制力並不太高,失敗率是隨著實時情況修改的,提供的資訊也是玩家們能夠推斷出來的,主線任務更是走一步看一步的……
詭異遊戲似乎正在和玩家同步探索這個副本,知道的資訊比玩家多的有限,只能從旁誘導玩家做一些事,以幫助它達成某個目的。
這種感覺打個形象的比方,就好似沒有大綱的連載作家,往往只比讀者提前兩個小時知道劇情……
所以,系統提示不知道某些情況十分合理。
“程醫生,您休息過後好些了嗎?在手術檯上您忽然就暈過去了,我們都很擔心您。”白衣上沾著血絲的護士從遠處走來,嘴上說著和第一天一模一樣的臺詞。
齊斯不慌不忙地衝病人們笑了笑,好像方才只是一場正常的醫患間的望聞問切。
他看向護士,直截了當地問:“院長建議我停下工作接受治療,病房還是之前的404號對嗎?”
護士被搶了臺詞,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像尋常聊天般接下去道:“是的是的,原來您都知道了啊。我本來還以為要勸您好久呢。”
齊斯不置可否,向記憶中404號病房的方向走去,護士跟在旁邊,一路上嘴巴不停:“唉,程醫生,院長說您就是給自己太大的精神壓力了,那場手術真的不是您的過錯。
“您全程操作都符合手術規範,沒有任何失誤,甚至還抽了自己的血輸給王瑩,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是王瑩命不好,她的家人也是拎不清的……”
王瑩?
齊斯又聽到了一個新的人名,結合語境,可以判斷這就是他在幻象中看到的,死在手術檯上的那個女人。
透過排除法則能確定,提示文字中出現的“徐晴”,是夜晚走廊中的孕婦鬼的一員。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只需要知道這個鬼怪和院長有聯絡就夠了。
護士還在喋喋不休:“那些人也真是拎不清,這是上面定的政策,我們只是負責執行,怎麼能怪我們頭上?
“我真為您不平,基層工作就是不容易啊,裡外不是人,左右不討好……”
突然間,一隻藍色的青蛙從牆縫中跳出,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巴望路過的行人。
護士被嚇了一跳,止了話頭。
齊斯適時開口:“我聽說傷害青蛙的人會受到詛咒。你說我們醫院的手術總是失敗,會不會是因為病人們吃了蝌蚪,被青蛙詛咒了?”
護士愣了愣,接著將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是啊,程醫生,我估計是他們自己吃蝌蚪被詛咒了,才落得這個下場……”
齊斯打斷道:“我聽幾個病人說,我們醫院會暗中從綠青蛙醫院購買一些蝌蚪,給他們當藥,有這回事嗎?”
“怎麼可能?”護士“噗嗤”一下笑了,“那明明是他們迷信,以為吃十四隻蝌蚪就能避孕,我們都說了蝌蚪有寄生蟲,他們還要私下裡找人從外面買。”
齊斯清楚地記得,昨天有一個護士將盧子陌叫出去,交給後者一罐蝌蚪和三套病號服。
他故作風趣地笑了笑:“估計是那些病人瞎傳,我有些神經過敏了。不過我倒是聽說,有些地方有喝蝌蚪湯的習俗,不知道是怎麼個做法。”
他側頭看向身邊的護士,端詳後者的神情。
護士臉上的迷惑不似作偽:“蝌蚪湯?這種東西能喝嗎?”
齊斯不再說話,步伐不快不慢地繼續前行。走廊邊的房間編號開頭兩位從“42”變成“41”,404號房間就在不遠處的走廊末尾。
護士笑著說:“程醫生,那我就送您到這兒了,您安心養病,我先走啦。”
齊斯面無表情地目送她離去,才抬腳向目的地走去。
剛才的對話過程中,他有很多處地方不符合昨天試探出來的溫和人設,顯得疏遠,還帶了些許咄咄逼人。
扮演失敗率卻沒有分毫變化。
“正常來說,一個人的性格是多元的,哪怕有一天忽然表現得和以往不太一樣,作為同事關係的半陌生人,也只會覺得是對方心情不好,或者遇到了什麼事,並不會產生多餘的懷疑。
“僅僅因為舉止有異就生出懷疑,除非是‘先射箭後畫靶’,提前知道可能發生某些情況。或者直接是——心裡有鬼。”
院長以及和他勾結的那些鬼怪,恐怕早已知曉玩家扮演的角色存在問題,才會草木皆兵。
NPC則似乎不完全屬於院長麾下,被瞞了很多事,不然護士也不會連蝌蚪湯的細節都搞不清楚。
齊斯心底浮現些許猜測,腳步在病房門前停下,抬手推門而入。
黃小菲、盧子陌和孫德寬三人安安穩穩地坐在各自的床位上,和第一天的情形大差不差,臉色卻都呈現不同程度的凝重。
孫德寬見到齊斯,好像終於有了主心骨似的,小聲逼叨:“哎喲我的媽呀,剛才走著走著突然就暈過去了,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沒人搭理他。
靠牆的床位上,黃小菲懶洋洋地問:“【尋找聖子雕像】的主線任務是你們觸發的,對嗎?之後沒過多久,我們就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就躺在這兒了,你不會什麼都不知道吧?”
“嗯,我什麼都不知道。”齊斯實話實說。
他在床邊坐下,目光隔著孫德寬,投向盧子陌床頭櫃上的那罐蝌蚪:“來的路上,我問過護士了,她聲稱這些蝌蚪不是他們醫院提供的,只是病人們迷信,認為吃了就能避孕,才私下購買服用。”
“不可能。”黃小菲狐疑地看著齊斯,“昨天的電話你也打過了,綠青蛙醫院那邊明確地說過,他們要負責養殖蝌蚪,供給我們這邊。”
“有人說謊了。”齊斯說,“我還聽說了一個訊息,很多病人都死在手術檯上,只是因為傷害了青蛙,受到了詛咒。服用蝌蚪也符合觸發詛咒的條件。”
他垂下眼,笑著補充:“當然,這些話都只是我的一面之詞,信不信隨你。”
沉重的氣氛在病房裡蔓延,盧子陌向黃小菲投以詢問的目光。
孫德寬則看向齊斯,摸不準話語背後的意圖,打算看臉色行事。
長達半分鐘的凝滯後,黃小菲淡淡道:“我們合作吧。你們應該也感受到了,要想完成主線任務並不容易,接下來四天危機重重,只有共享資訊才有破解謎題的可能,合作是最佳選項。”
齊斯不動聲色,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
黃小菲站起身來,不卑不亢:“之前是我對這個副本的情況判斷有誤,夜郎自大,我在此向你們道歉。但在通關副本的經驗和應對突發情況的能力方面,我們依舊擁有不小的優勢,你們需要我們,就像我們需要你們。”
她從枕下抽出四張寫滿潦草字跡的白紙,遞給齊斯:“我和子陌偷偷潛進檔案室,找到了我們四人的病歷抄錄下來,也許有一定參考價值。”
齊斯接過白紙,看也不看地放到一邊:“就像你們無法相信我說的話的真假,我同樣無法判斷這份線索的真實性,畢竟它沒有轉化成提示文字在系統介面上重新整理。”
黃小菲說:“明天我可以帶你們去檔案室一趟。”
“但我們無法確定,明天病歷還在原位放著,不是麼?”齊斯眯起眼笑,毫不掩飾眼底的算計,“我想說的是——我有一個契約類技能,可以保證合作雙方遵守約定,不知你意下如何?”
血色的契約長卷在空中顯出虛影,上面寫著一系列包括互相信任在內的有利於合作的條款。
字句看上去順理成章且通情達理,反而讓人覺得可疑得像圈套,就等人一頭鑽進去。
黃小菲閱讀條款的內容,心中猜測起這個技能的由來和層次,眉眼晦暗不明。
盧子陌在旁邊像幽靈似的陰惻惻地坐著,此刻冷不丁地搶白:“沒問題的!”
他直視齊斯的眼睛,眼中帶有一絲別樣的意味:“程安,如果我姐不願意,我可以和你籤……”
“子陌。”黃小菲警告地瞪了自家表弟一眼,再回頭時目光已是一片平靜,“程安,我可以和你就這些條款簽訂契約,但我有兩個條件:一,將契約用我帶的紙筆謄抄一遍;二,原件歸我。”
第八十四章 青蛙醫院(十二)寄生蟲
齊斯對此早有預料。
隨著通關副本數的增多,遇到的玩家的質量將越來越高,他很難再像以往那樣輕而易舉地拿捏對方,佔到顯著的便宜。
他能做的,只有在平等條約的基礎上一絲一縷地挖取微小利益,並在暗中窺伺時機,爭取合作的主導權。
齊斯將手搭在膝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有趣,你主動提出合作,卻要求頗多,就這麼肯定我不會拒絕你的要求麼?”
黃小菲揚眉:“你擬訂條款,我這邊簽署,這很公平。更何況我有退路,再不濟也就是放棄解謎,觸發保底死亡人數機制通關——你知道的,雖然代價極大,但我能做到這一點。”
盧子陌看看她,又看看齊斯,沒有幫腔。
黃小菲沒有看盧子陌,右手中現出一張發黑的紙頁,邊緣粗糙不平,不知原材料是何物。
在齊斯的注視下,她拿起一支黑色簽字筆,在紙頁上將契約條款抄寫了一遍,卻沒有急著簽上名字,而是將探究的目光投向齊斯。
兩秒後,齊斯輕笑一聲,揮手散去血色長卷的虛影:“你說的不錯,我雖然掌握關鍵資訊和解謎方案,但以我自身的實力很難成功執行,我確實需要你們的力量。”
黃小菲莞爾,將紙頁墊在手掌上,提筆簽下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我可以答應你,在這個副本中,我將在合理範圍內,向你提供最大限度的幫助。”
普通契約的作用條件並不嚴格,口頭答應亦可生效,更別說是寫在紙面上。
此刻,冰冷的電子音及時在締約雙方的耳邊響起:
【契約已簽訂,此契約由世界規則擔保,任何存在不得違抗】
黃小菲平靜地將紙頁疊好,放進懷裡,笑著說:“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齊斯眉眼彎彎,翹起嘴角:“也希望我們能互相信任。”
前不久還互相攻訐的兩路人就這麼握手言和,孫德寬在旁邊目瞪口呆,不由輕輕拍了自己一巴掌。
該說不愧是老玩家嗎?這波是把厚黑學玩明白了啊……
在孫德寬肅然起敬的目光中,齊斯將白天的見聞複述了一遍,包括對年代背景的推測、廚房裡的蝌蚪和程小宇引路去往的那個池塘,以及……最後發生的類似時光倒流的情形。
他不著痕跡地隱去了用糖罐收集了一些蝌蚪的事兒,孫德寬自然也犯不著多嘴。
黃小菲道:“我交給你的病歷副本是真的,除此之外,我還發現了一些記錄,指向夜晚出門探索的方案。
“值班記錄中提到,醫院的護工們要輪流值夜班巡視樓道,輪到的人會在脖子上掛一個值班牌,那估計就是夜晚行動的關鍵。
“醫院有時也會有一些病人或者醫生要在夜晚緊急離開,好像會找院長批一個出入許可……”
在契約的約束下,這番話無疑是真實的。
黃小菲頓了頓,看向齊斯:“今天來不及了,明天我們可以分頭去探索值班室和院長辦公室——你們一路上有看到辦公室之類的地方嗎?”
齊斯輕輕頷首,低頭翻閱手中四份抄錄了病歷的紙本。
黃小菲的字跡十分潦草,好在用詞清晰準確,能夠看清具體的內容。
屬於“程安”的病歷明明白白地寫著“暈血症”,治療方法一欄寫著“待定”,怎麼看怎麼可疑。
黃小菲和盧子陌的病症和他們第一天的判斷一樣,治療方法都是在第五天進行手術。結合“受到青蛙的詛咒會死在手術檯上”的資訊,難怪他們會急於尋求合作。
孫德寬同樣要做手術,也安排在第五天。
他湊在齊斯身邊,在看到病歷上寫著的“結紮”二字後,哭喪著臉:“不是我說,我在現實裡都沒做,怎麼到了副本里還逃不過?”
這個副本明明白白地和生育有關,這樣的發展雖然倒黴,但也合理。
齊斯將病歷還給黃小菲,不緊不慢道:“不出意外的話,等到第五天,我們都會死在手術檯上。我們必須在做手術之前完成當前任務,這個副本一定存在別的治病方法。
“當然,我們也可以直接放棄當前任務,提前完成主線任務,離開副本。
“昨天林辰在電話中說了,他們那邊的池塘中央有嬰兒雕像,應該就是所謂的‘聖子’,我們只需要想辦法去往他們那邊,或者讓他們來到我們這邊,就可以了。
“我猜想,藍青蛙醫院和綠青蛙醫院兩個場景有不小的聯絡,甚至是相互聯通的。只是不知通道在哪裡。”
根據已知資訊,基本上所有人都能推斷出這部分結論。
黃小菲沉吟片刻,點了根菸,幽幽開口:“我懷疑,這個副本的本質是一個小型鬼域。
“你剛才說,你從房間裡出來後,所有NPC對你的態度都回到了一天之前。以大型靈異事件為基礎的副本除了存在詭異外,大部分細節都會盡可能貼合常理,萬不會這樣粗糙。
“只能維持時長為一天的迴圈,還無法消除玩家記憶,這充其量就是一個小範圍內的漩渦,雖然會持續不斷地將附近的生靈捲入其中,但只要找到癥結,並不難對付。
“我甚至猜測,醫院這地界只是由單個人或者詭異搭建的虛擬世界,用於滿足某種慾望,或者作為某個儀式的根基。”
孫德寬眨巴了兩下眼,“啊”了一聲:“不是我說,這還‘小型’‘不難對付’?兩個空間,不同的任務,昨晚還有被青蛙和孕婦鬼追著打了兩波,這都算簡單,你們之前遇到的副本都是什麼樣的啊?”
“不是這麼算的,鬼域是鬼域,副本是副本,任務說到底是詭異遊戲佈置給我們的,而不屬於鬼域本身。”
黃小菲比昨天顯現出了更多的耐心,微微搖頭:“昨晚我們遭遇了那麼多危險,卻沒有受到實質性傷害,你覺得是這個鬼域不想殺死我們嗎?”
原來還有這一重原因……
上一篇:怪谈:变身萌娃,开局认诡异为妈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