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165章

作者:笑諷嘲

  陳立東自然知道,擺脫挾持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策反挾持自己的人,但無奈他搜腸刮肚,都找不到說動聽風公會這幾人的切入點。姜君珏在為人處世方面無疑也是老油條,比他還要滴水不漏……

  死水一潭的僵持中,陳立東只能死死地盯著周大同的臉,寄希望於這位不大聰明的隊友能夠勘破反間計,堅持站在他這邊。

  但怎麼可能呢?姜君珏說得其實不錯,他從始至終,都不過是在利用周大同罷了……

  爬滿菌蕈的昏暗樓道中,血腥氣在每個人的鼻端若有若無地滋長,斷了腿的那位仁兄依舊在出氣多進氣少地嘶鳴,汗水和血珠交錯著滴落在水泥地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

  “陳哥,我知道你在利用我。”周大同忽然開口,雖然依舊帶著口音,咬字卻很清晰。

  陳立東神情一凜,然後就聽這個傻乎乎的隊友認真地說:“但我願意被你利用!我雖然沒什麼文化,但也知道做人要懂得報恩,你幫過我,怎麼用我都可以!”

  陳立東愣了,在他的印象裡,過去幾個副本他確實順手教了周大同一些東西,但多半是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和眼下的危急程度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周大同是傻嗎?為了那麼點小恩小惠,就心甘情願為他賣命?

  姜君珏深吸一口氣,道:“屠殺流玩家位於全人類的對立面,因為一點所謂的人情把自己放到眾矢之的,你的陳哥說不定還在心裡笑話你傻呢。能夠為了儘快通關而殺人,往小裡說是自私自利,往大里說就是反人類……”

  周大同將白刃往姜君珏脖子上壓了壓,成功讓他吞下了後面幾個字:“你們誰都可以說陳哥不好,但我不行!陳哥從來沒有對不起我,我也不能對不起他!”

  凝滯的氣氛中,玩家們或輕或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在壓抑著什麼,一觸即發。

  良久,姜君珏嘆息一聲,看向壓著陳立東的兩人:“算了,我倒數三聲,一起放手吧,到時候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三、二、一……”

  ……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齊斯站在食堂的洗手檯邊,將手伸到汩汩的水流下。

  冰冷刺骨的涼水順手腕落下,卸去滾燙的熱量,並在某一個節點後,帶來可感的癢意。

  大片的灰色泥土在接觸到水流的部位蔓延,為手掌塗上一層粗糲的死皮,灰敗得如同久埋地裡的殭屍。

  “看來藉助冷水降溫並不可行啊……”齊斯甩幹手上的水珠,將雙手插進口袋,“半分鐘之後,接觸過水流的部位就會發生病變,難怪那些碗筷無論多麼髒,都被設定成可以在半分鐘內洗淨……”

  時間已經是傍晚五點了,離晚飯時間還差一個小時。齊斯找了個座位坐下,再度從揹包裡拿出白紙複習起來。

  過了沒一會兒,常胥和說夢兩人也從門外進來,在中午坐過的位置上坐下。

  常胥看了眼有氣無力癱著的齊斯,糾結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問道:“你生病了?從棺材裡出來到現在,你好像一直沒什麼精神。”

  齊斯知道自己掩飾得不算太好,被敏銳的人看出來也不算出奇,索性笑著揶揄:“所以,看在我拖著病體給你們送線索的份上,殺死梅狄娜女士的任務就靠你們了。”

  常胥點了點頭。

  說夢看著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的齊斯,憋了半天,吐出四個字:“多喝熱水。”

  常胥也接茬:“好好休息,記得吃藥。”

  齊斯:“……”

  他默默將白紙收進揹包,果斷切換話題:“你們先幫我殺了梅狄娜女士,然後我會把錄音機從道具欄中取出來,借給你們。等到晚上,你們想辦法破壞展櫃,取出裡面的資料,帶著躺棺材裡——我可以幫你們埋土。”

  常胥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問:“等到了紅楓葉寄宿學校那邊,誰把我挖出來呢?”

  “挖出來啊……以你的武力值一定能輕鬆揭棺而起吧?”

  常胥快速做了個計算,搖了搖頭:“我不確定我能否將棺蓋連同上面的泥土一起推開。”

  齊斯扶額:“啊,實在不行,就把你那破紙牌插自己喉嚨裡……像你這樣的好人,死後的靈魂一定是向上升的吧……”

  毫無營養的交談聲中,周圍的光線漸漸黯淡了下來,為所有人和物蒙上了一層黑影。

  時鐘的時針指向六點整,每個人的面前的餐盤都憑空盛滿了菜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嗒、嗒、嗒……”

  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幾秒後,身披黑色紗衣的導遊舉著紅色的小旗子,笑盈盈地站在食堂門口:“旅客們,這些飯菜都是按照過去的寄宿學校的食譜做的,希望你們能夠身臨其境地體會原住民孩童的生活……”

  “為什麼要我們體會呢?”齊斯用手託著下巴,毫不壓抑眼底殘存的惡意,“體會受害者的苦難,從道義層面上講,應該是施暴者做的;從理性層面上講,糾結已經發生的事沒有任何價值……

  “當然了,人類向來無法很好地釐清恩怨、愧疚、悔恨之間的關係,仇恨也並不總是面向真正的敵人……”

  他說話間,常胥已經動了。

  一身黑衣幾乎和陰影融為一體,指間的瑩瑩藍光如同飛馳的閃電般射向導遊。

  他幽靈一樣的身形化作殘影,幾息便到了導遊身後,鋥亮反光的命邠淇讼蚯耙粍潱瑺恐淮闉R射成線。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導遊無聲無息地向前倒去,像是被抽了氣的皮球般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黑色的屍體摔在灰白的地板上濺起粉塵,血液自傷處炸開,塗抹出一道妖異的紅色。

  從始至終,齊斯都目不轉睛地盯著系統介面看。

  導遊已經死去,系統介面卻安靜如死,主線任務已完成的提示遲遲未來……

第五十九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三十二)“她也需要藥”

  紅楓葉寄宿學校,食堂中,碩果僅存的八名玩家沉默地圍著餐桌坐了一圈。

  深綠色的苔桃呀浥罎M整座學校,蕨類植物的葉片遮蔽了狹小的窗戶,牆壁的裂縫間長滿青白色的蘑菇,孜孜不倦地散發腐臭的氣息。

  一切都在生機勃勃地瘋長,除了人類。

  6月3日中午,梅狄娜女士用沉痛的腔調宣佈,因為學校裡所有人都感染了失眠症,托爾森先生為了遏止疫病的蔓延,封鎖了整座學校。

  學校裡的人無法離開,外面的物資也不再會被送進來,所有人只能困守在死寂的水泥房子中,自生自滅。

  副本的時間線和檔案記錄的時間軸相比,加快了不少程序,直接使得最基本的生存資料問題一躍成為玩家們面臨的最大危機。

  雖然不少玩家備有乾糧,但要想舒舒服服地撐過接下來五天,簡直是天方夜譚。

  將玩家群體中所有的乾糧彙總在一起計算,差不多每人每餐只能吃個半飽,才能勉強支撐到最後一天;而這還是在不計算行動帶來的損耗的情況下,如果玩家們需要進行探索或者打鬥,消耗量只會更大。

  中午的食堂只供應了一些腐爛的蔬菜,是梅狄娜女士從犄角旮旯里弄到的最後遺存。

  玩家們苦不堪言地吃下這最後的午餐,緊接著便開始了長達一下午的上吐下瀉。

  傍晚,食堂停止供應晚餐。

  一部分帶了食物的玩家精打細算著食量,攝入剛好足夠紓解飢餓的乾糧;一些沒帶食物,又沒有人脈的玩家,只能到楓林裡去探索,希望能按照荒野求生類副本的套路找到食物。

  楓林裡什麼能吃的都沒有,除了肉眼可見有毒的蘑菇,和被腥臭的孢子爬滿的松果。玩家們無功而反,盯著有食物的人的目光泛著可感的惡意。

  尋常情況下,他們早就大打出手,搶奪資源了。但架不住上午剛混戰過一波,所有人都元氣大傷,再不敢鬧出新的傷亡。

  此時此地,有姜君珏三人鎮場,公序良俗架構的秩序雖然殘破,卻依舊能夠勉強維持。

  眾人並不愉快地解決了晚餐,都沒有挪動地方的念頭,在桌上歪七扭八癱了一堆。

  飢餓狀態下,失眠症的病情進一步惡化,一半玩家發起了高燒,渾身滾燙得像燒炭,被風一吹就不住打寒顫,稍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歇息。

  另一半玩家也不好過,大片的泥土爬滿他們的身軀,使他們呈現泥人的質感,眼前各種亂七八糟的圖案飛逝,真實與虛幻的界限模糊不清。

  極度的疲累和無力下,他們卻仍然睡不著,開始醒著做夢。在這種清醒的夢幻中,他們的幻覺勾連成一片,每個人都能看見。

  不算大的食堂一時間人滿為患,白髮蒼蒼的老人、可愛的孩童、美麗的女子,無數人的幻影來來往往,逐漸難以分清真人和假人。

  除了玩家自己,誰也不知道這些幻覺的歸屬,於是思維的藤蔓具象化為或藍或綠的枝條,將幻覺的主人和幻覺纏絡起來,就像兒童遊戲中的連連看。

  有人看到一個小個子的男玩家牽引著一個豐滿嫵媚的美女,一個戴耳釘的男玩家竟然被和一個肌肉男的幻影牽在了一起,嘖嘖稱奇的同時也不免擔憂起自己的隱私來,無奈越不願意想什麼,什麼就越是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於是玩家們很快達成共識,都閉上眼,不去看其他人的幻覺。

  晚上八點,玩家們不得不遵照規則,進入浴室洗冷水澡。

  洗澡過程中,身上泥土佔據面積最廣的三個玩家忽然叫喚起了“癢”,瘋狂地抓撓起自己的後背和各個位置。

  大量的泥土從他們的抓撓處順水流沖刷而下,他們肉眼可見地虛弱下來,就好像被沖走的是他們的靈魂。

  有第一天那個倒黴鬼的前車之鑑,他們立刻意識到自己即將遭遇什麼,一面不受控制地摳挖全身,一面恐懼地大叫著,向姜君珏投去求助的目光。

  一聲聲求救和哀嚎此起彼伏,填滿了整個浴室,激起的迴音久久不散,如同惡魔惡作劇般的復讀。

  姜君珏快速關了這三人的淋浴器,將他們推到乾爽的地面上,並讓他們用毛巾擦乾身上的水漬。

  他們一一照做,然而於事無補,身上反而越來越癢,並在到達某個極點後變成了痛。

  他們痛苦地慘叫著,痛苦地在地上打滾,並從邊緣開始一片片化作泥土,散落在地面上。

  沒有人知道該怎麼救他們,玩家們身上掛著水滴,在旁邊束手無策地站了一圈,旁觀同伴的死。

  一個人的悲傷是有限的,當見識的死亡足夠多,亦或自己足夠不幸時,便很難再為旁人的死亡送去足夠的悲傷。

  玩家們或有物傷其類的感慨,更多的卻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有幾人甚至生出了隱秘的竊喜:這次的泥土沒有被鬼怪吃掉,儲存得很完整,活著的人一瞬間擁有了三份配藥的材料……

  陳立東早在最開始就用自己試驗了藥劑,玩家們都知道那個殘忍的配方切實有效,現在所缺少的,只是充足的材料——或者說,死人。

  入夜,玩家們各懷心事,回到各自的寢室,躺到床上休憩。

  幻覺比起前夜更為嚴重,在原有的原住民孩童的鬼魂中,還夾雜著死去的玩家的魂靈。

  死人們不再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而開始向玩家走來,有的甚至伸出蒼白的手爪去摸玩家的臉,目光中帶著對活人的眷戀和嫉恨。

  姜君珏看到了孫林。

  那個死在第一晚的室友雙目流著血淚,揹負滿身黃花和黃蝴蝶,坐到他的床邊,扼住他的脖頸。

  分明是在昏暗的光線下,姜君珏卻看得很清晰,甚至能看到屍體皮肉中生出的黃花上,蟲卵孵化出的毛蟲的蠕動。

  死人的血淚一滴滴落在他的脖子上,又冷又癢,沒有舌頭的嘴巴一張一合,好像在質問他為什麼見死不救。

  姜君珏並不回答,反手從道具欄中抽出辟邪劍,刺向孫林的面門,不想卻刺了個空。

  死人悄然散落成一地黃花,碎裂的齏粉沒入地裡,隱匿不見。

  兩秒後,同樣的鬼魂在門口凝結,哀傷而憤恨地凝望房中唯一的人類。

  姜君珏因為發熱和窒息而劇烈地嗆咳,卻還是吃力地坐起身來,將長劍橫在身前。

  脖頸上的血珠滑落下來,洇溼了被單。他低下頭,只看到被單上那血珠開出一朵紅花,像眼睛似的不停眨動。

  姜君珏摸不準此情此景究竟是幻覺還是現實,反正睡不著,索性抱著劍枯坐一夜,直到梅狄娜女士踏著“嗒嗒”的高跟鞋,拿著手電筒查寢,才平躺下來。

  其他玩家也或多或少地遇到了類似的情形,6月4日一早出現在食堂裡時,都頂著厚重的黑眼圈,精神萎靡。

  經過清點,有四名玩家因為在恐懼中觸犯規則,死於鬼怪之手,身上都長出了毒蘑菇。

  另有兩名玩家因為在6月3日上午的打鬥中受傷太重,失血而死,身上開出黃花,灑落黃蝴蝶的屍體。

  配藥的材料一下子湊齊了。

  生存面前,誰也不再矯情。玩家們喊著“不能浪費同伴的犧牲”的口號,取下死屍身上的材料,按照比例混合,送去廚房烹煮。

  在紅楓葉寄宿學校被封鎖後,梅狄娜女士便神龍見首不見尾,對學生們採取放養態度。這無疑方便了玩家們的行動。

  中午十二點,所有藥劑都被熬製完成。鐵鍋中滾動著水泥色澤的膿水,好像烹煮了一個克系神話中渾身長泡的邪神。

  通關在即,玩家們顧不上挑剔,一擁而上扒住鍋沿,大口吞嚥裡面的粘稠糊狀物。

  陳立東在一旁焦急地看著系統介面上的倒計時,還剩32分鐘,就是梅狄娜女士交給他的任務的大限了。

  只要能在倒計時結束前離開副本,就還有機會……

  他必須活下去,他還要救他老婆……

  【任務時間:30分鐘】

  玩家們都喝完了自己那份藥劑,身上的泥土痕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多日以來積攢的睏倦一股腦兒上湧,所有人都眼皮打架,有幾個甚至就著站立的姿勢打起了盹兒。

  陳立東死死地盯著系統介面,主線任務完成的提示未至,任務時間一欄的倒計時還在不住變動,副本毫無疑問還在進行。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主線任務:配置足夠治好所有人的“失眠症”的藥劑】

  所有人……

  思維觸及某處盲區,陳立東全身如有電流經過:“是了,我怎麼忘了?梅狄娜女士也患上了失眠症,也需要藥……”

  所有材料都已經用光,要想再配置一份藥劑,至少要殺三個人。

  陳立東看向近旁幾名放鬆了警惕,東倒西歪地睡過去的玩家,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

  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食堂。

  導遊的屍體在地上停擱,短短几秒間,便如同花朵謝落般散作一堆黑紅相間的色塊,潑灑在地板上。

  色塊開始褪色,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碎得更小。在一地色彩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嗒嗒嗒”的腳步聲突兀地自門外響起,並在幾秒間到達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