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身後,常胥似是想到了什麼,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來。
兩秒後,他伸出兩指,從上衣口袋中夾出一顆眼球模樣的東西。
那玩意兒已經碎裂,血絲和紋痕遍佈的瞳孔卻仍在不停地放大縮小,做出近似於呼吸的行為,像是某種生命力頑強的怪物的遺存。
“有人在窺視我們。”常胥將眼球扔向齊斯,示意他看。
齊斯抬手接住眼球,在皮膚觸及冰涼流體的剎那,眼前浮現系統提示。
【名稱:赫爾墨斯之眼(左眼)(已損耗)】
【型別:道具】
【效果:……】
常胥面色冷峻:“不久前,柳青葉和我產生過肢體接觸。我猜這個道具大機率是在那時候放我身上的。前夜,我和沈明也發生過接觸,不排除相應的可能。”
齊斯微微搖頭:“不是沈明。提前預感到自己要死,為他人作嫁衣,他不像是那麼大公無私的人。”
至此,線索連成一片,先前遇到的種種不對勁都有了解釋。
第一天,葉子表現得活潑開朗,還有閒心聊八卦,明顯不將生死當一回事,演技和智商也都屬於不錯的範疇。
結果到了第二天,她先是對屍體流露出了超出限度的在意,又陣腳大亂,處處露破綻、出昏招……
和第一天判若兩人。
常人或許會以為這是受了刺激的正常表現,從小演到大的齊斯卻並不這麼覺得——原因無他,唯手熟爾。
現在看來,他的預感沒錯。
齊斯微笑著,用手指敲了敲下巴:“葉子忽然和鄒豔起了爭執,大概只是要營造她們兩個不和的錯覺。推一個人出來當煙幕彈,將水攪混,真是好打算……”
常胥神情一凜:“你是說……”
第十六章 玫瑰莊園(十五)下午一點
“最高明的博弈是居於幕後,去觀察,去窺探,在所有人都無知無覺間蒐集最多的資訊。”
“鄒姐,你不是第二次進副本吧?這樣的道具可不是新人拿得出來的,你是花費積分指定副本進來的老手吧?”
時光倒流後,1號客房中,鄒豔笑著看向葉子:“你也不簡單,不是麼?我知道,你和沈明都是‘昔拉’的人。”
在“昔拉”二字出口的剎那,葉子瞪大了眼睛,進入副本以來第一次真正失去了鎮定。
她張了張嘴,假笑著問:“鄒姐,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可以告訴我嗎?”
鄒豔唇角笑意更濃,卻是嘆了口氣:“他不告訴你,你竟然也不主動去了解。你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組隊’在這個遊戲中意味著什麼吧?”
葉子想起,在進遊戲前,沈明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暴露兩人認識。
她只當那是為了唱雙簧,於是,在瞭解到鄒豔的合作意圖後,她立刻將沈明當作籌碼放上了明面。
難道說……
“真有趣,明明是一樣的人,卻在對方面前演成了另一種角色,都當對方是什麼好控制、好利用的蠢貨。”
鄒豔輕笑著,忽然溫柔地拉住葉子的右手,輕輕按壓她的尾指。
葉子原本光潔白皙的指節上緩緩凸現出一枚黑色指環,表面用浮雕勾出一隻裝飾蝴蝶,再看又像是英文字母“S”。
鄒豔褪下女孩的指環,而後者在此過程中竟動彈不得,只能目眥欲裂地從喉嚨口吐出“嗬嗬”的聲音。
門外響起一聲宏亮的鐘聲,下午一點了。
鄒豔歪著頭端詳葉子眼中的恐懼,將手覆上她的脖頸:
“神不保佑你。”
……
“沈明是昔拉公會的人,柳青葉和沈明認識,我懷疑她也是。”常胥伸手撥開身前的藤蔓,聲音淡如湖水。
古堡三樓,黑綠色的植物觸鬚從樓層的四個角落破土而出,以爬行動物的情態在灰黑色的四壁上攀緣。
粗大的植株呈現蓬勃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到天花板,並從上而下垂落在地,將整層樓的空間層層封鎖。
齊斯試著用刀片在一條一指粗細的藤蔓上劃了一道,綠色的汁液濺上他的臉,快速凝結成毛絨絨的觸鬚往他皮肉裡鑽。
他抬手去撕扯,連帶著一小層皮一起扯了下來,疼痛和麻癢觸感鮮明,彷彿越過軀體直接作用於精神,抽絲剝繭。
“這藤蔓有點意思,不會是那些無聊的血漿片裡能寄生在人體中的設定吧?”齊斯收了刀片,和常胥一樣用手去撥出一條勉強能通人的路,“……你怎麼知道沈明是昔拉公會的?”
他不知道“昔拉公會”是什麼玩意兒,不過從常胥理所當然的語氣來看,這個公會應該很有名,是老玩家絕對會知道的那種。
常胥停住腳步,從懷裡摸出一個戒指模樣的東西,遞給齊斯看。
黑色的指環制式樸實,表面鑲嵌著一隻扭曲成字母“S”的黑色蝴蝶,枯瘦將死。
“這是我在沈明身上找到的,他們的信物。”常胥說,“昔拉公會對詭異遊戲的研究很超前,已經可以自己製造一些能夠帶入遊戲的道具了。像這個指環,效果就是提高兩人進入同一個副本的機率。”
能自行製造道具麼?
齊斯垂下眼眸,瞥了眼自己右手腕上的銀質手環。
似乎是察覺到了臨時隊友的好奇,常胥淡淡道:“你要是對這些資訊感興趣,可以自己去論壇上查,基本上所有可以公開的資訊都在上面了。”
他停頓片刻,補充道:“昔拉公會幹過很多傷天害理的事,現在已是眾矢之的,在遊戲和現實中都在遭遇各方勢力的圍剿,被連根拔起只是時間問題。”
齊斯挑眉看向常胥:“這麼看來,沈明的死不可能和常哥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常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什麼關係?”
“……沒意思。”
藤蔓的掩映後門扉緊閉,鏽蝕的鎖眼中積滿灰塵。
齊斯上前一步,從手環中抽出一根細鐵絲,插進鎖眼撥弄。
幾秒後,只聽“咔噠”一聲,門鎖開了。
目睹這一切的常胥眼神狐疑:你管這叫標本製作師?
“我父親是一名鎖匠,我從小跟著他學的,本打算以後接他的班,沒想到電子鎖普及了。”
齊斯收了鐵絲,退後一步,衝常胥笑了笑:“常哥,我有些潔癖,你體諒一下。”
常胥看著積了厚厚一層灰的門把手,深以為然,打頭推門而入。
齊斯好整以暇地等了兩秒,見沒有異常,才慢條斯理地跟上。
眼前的房間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造訪了,隨著來客的踏入,漫天灰塵撲面而來,伴隨著一種名為“舊日時光”的腐朽氣息。
房間正中擺放著一張大床,是結實的木質結構,腐爛的氣味裡飄散一縷幽暗的松香;床頭放著一束乾枯的玫瑰,花瓣無精打采地黏成一團,邊緣蜷曲發黑。
一床棉被鋪開在床面上,已經落了厚厚一層灰,從外表的凹凸能夠看出,下面躺了兩個人。
齊斯上前一步,掀開棉被。浮塵飄忽飛起又緩慢沉降,將稀薄的光路折射得白燦燦一片。
兩具骷髏並排躺在床上,擦拭得格外乾淨的白骨冰冷森然,披了一身窗外漏入房間的微光,璀璨得像被收藏家小心珍藏的寶藏。
現實和遊戲的界限在眼前模糊了一瞬,齊斯看到一對端莊的夫婦牽著兩個女孩的手,一者穿黑裙,一者穿紅裙,陰惻惻地站在黑天之下。
夫婦的形影越來越淡,在某一個剎那散為星星點點的色塊,墓園的彌撒聲響至深夜,瘦長的黑色影子挖開墳墓,將屍體拖了出來……
先是床單下的紅裙,再是被子裡的骷髏……不得不說,安娜小姐的審美和他真是出奇地一致啊……
“這兩位是安娜小姐的父母。”齊斯輕聲說,“在他們死後,安娜小姐不甘心和他們分離,便在一個深夜將他們的屍體挖出,鎖在主臥之中,好像他們還活著那樣。”
常胥看著辨不出生前樣貌的骷髏,問:“你怎麼知道?”
齊斯笑了:“我說我猜的,你信嗎?”
死亡不可避免,死者湮沒無聲,唯有活下去的人難以接受,用各種手段徒勞保留死者的遺存,自我欺騙般地讓他們按生前的情態淹留,作為紀念。
——這就是標本製作的價值。
齊斯直起身,垂眼端詳靜靜仰躺在床上的骷髏。
兩秒後,他將手輕輕伸到骷髏枕著的枕頭下方,果然摸到幾張紙片。
兩指一夾,他將紙片抽出,上面赫然寫著一行行文字。
……
【安娜和安妮同時出生,在古老的傳說中,雙生子中的一人生來便揹負著詛咒。我們並不相信這些,她們都是我們最愛的女兒,我們只想讓她們快快樂樂長大。】
……
【安娜永遠那麼聽話,安妮卻總是有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真讓人頭痛】
……
【安娜越來越漂亮了,她是那麼完美,她會得到幸福的。安妮的行為越來越古怪了,我們懷疑她想對安娜做什麼,家裡要舉行宴會,先把她在房間裡關一天吧】
……
【家裡的貓死了,我們在安妮的房間裡發現了貓的屍體,她殺了貓,用貓的血在牆上畫各種可怕的符文,她在詛咒我們!】
……
【我們的病越來越重了,我們要死了……一定是安妮……】
……
筆記戛然而止。木床處響起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狹長的陰影投在臉上,餘光瞥見一抹白色。
齊斯陡然抬眼,只見床上的兩具骷髏不知何時直挺挺地坐了起來,以同樣的角度轉過頭,朝他的方向看來。
指尖觸到些許潮溼,手中的紙片上,黑色的文字一寸寸變成鮮血一般的紅,溼漉漉、黏糊糊地從紙中滲出,向下流淌成瀑。
鐘聲的幻聽在耳邊炸開,如同定身的咒文下了針對行動的禁令,身體動彈不得,好似狂魔被鐵索纏縛,昆蟲被囚禁於琥珀。
齊斯瞳孔微縮。
第十七章 玫瑰莊園(十六)線索收束
二樓的客房中,葉子的屍體瞪著死不瞑目的雙眼,緩緩滑落在地。
她到死也沒想明白,在“只有鬼怪能殺死人類”的副本中,鄒豔是怎麼殺死她的。
鄒豔收回右手,原本白皙的手臂上爬滿醜陋的藤蔓狀花紋,時有植物的觸鬚從血管中鑽出皮肉,血淋淋地開出微小的花骨朵。
鬼怪化的程序卻僅僅停留在手臂。肩膀處,一個鐵環箍住筋肉,阻止了藤蔓的進一步蔓延。
【名稱:阻隔之環】
【型別:道具】
【效果:減緩詭異蔓延的程序】
【備註:面對早已註定的結局,恐懼和躊躇又有什麼用處呢?】
這是專門為這個副本配備的道具。
鄒豔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和其他玩家不同,她是來找一樣東西的。
現在,任務業已完成,是時候結束這個副本了。
已經死了兩個人了,只需要再殺一個……
鄒豔推門而出,走向最靠裡的房間。
她記得,留守在裡面的林辰是個新人。
……
三樓的房間中,客觀時間好像在此刻停滯,常胥維持著彎腰站在床邊的姿勢,僵硬靜默。揚起的灰塵懸浮在空中,在地面上投下點點影子。
光線黯淡下去,周圍的景象如火中的老照片般泛黃蜷曲。齊斯彷彿置身於一座巨大的歌劇院中,幕布拉起,風琴聲響,正在上演的是流傳千年的吉爾伽美什神話。
暴君吉爾伽美什三分之一是人,三分之二是神,他的殘忍使民怨沸騰,諸神便創造恩奇都來制衡他。恩奇都三分之一是人,三分之二是獸,長得和吉爾伽美什一模一樣。
一者代表瘋狂而邪惡的神性,一者意味溫和而正義的人性,他們在激烈搏鬥後成為好友,惺惺相惜,暴君被感化了,和恩奇都共同成為古巴比倫的英雄。
“他會成為另一個你,你的第二個自我。”穿黑色長裙的人影用飽滿的腔調唸誦對白,忽的像蝴蝶般飛身躍下舞臺,牽起穿紅裙的少女的手。
兩個女孩親暱地親吻彼此,吻從臉頰一直滑至嘴唇,恰似亞當和夏娃偷食禁果,於是有了智慧和慾望,同獸區別開來。
閃電驟然橫貫,白慘慘的光照亮相似的面容,一張白皙柔美,另一張卻被猙獰的紅色胎記橫貫。
上一篇:怪谈:变身萌娃,开局认诡异为妈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