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第73章

作者:纯洁滴小龙

  至少,目前为止,无论是豹哥还是赵兴,都没对自己能看见他们而表示出惊讶。

  连润生,也在自己遮掩下,处于“如见”状态。

  “嘶……啧!”

  李三江又是一杯酒入喉,抹了一下嘴后,拿筷子夹起一口菜压了压。

  李追远默默叹了口气,自己在这里小心翼翼绞尽脑汁地缝缝补补,自家太爷却吃喝得正起劲。

  赵兴开口问道:“今天的菜怎么样,满不满意?”

  李追远低头继续吃起排骨:“好吃。”

  李三江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老赵家是厚道人,这席面上的菜,是真不赖。”

  李追远猜测,太爷应该是把赵兴当作赵家某位侄子了。

  “那就好,大家能吃好喝好就行,就怕办得不好,怠慢了大家。”

  赵兴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他面色本就苍白,搭配上笑容,就更让人瘆得慌。

  李追远又夹起一块咸肉,在碟子上蘸了蘸,放入嘴里。

  桌上现在也就冷盘还能吃了,其它菜都凉了。

  不过,这位主家还真挺在意席面评价的。

  其实,白事儿上的酒席,但凡是原本该躺在那里的主家亲自爬起来询问,估计没人敢说席不好吃。

  豹哥开口道:“要不是知道你这里席好,我能赶紧跑来吃么。”

  赵兴笑道:“行了,过两天我不还得去你那里吃席么。”

  豹哥应了声:“嗯,不过我家席面肯定没你家好,你老赵家是做大买卖的,我家那只是小买卖,平日里除去开销,没多少剩余,不过你来了,我肯定也会像你今天这样,好好陪你。”

  赵兴摆摆手:“吃喝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这个氛围,咱俩这关系,就不用讲究那些客套了。”

  李追远又夹起一筷凉拌菠菜,这种死后互相邀约对方去吃自家席的交流,还真挺新奇。

  不过,自己该怎么以比较自然的方式来结束这场酒局?

  另外,他们俩现身和太爷喝酒,到底是因为寂寞了,还是有事情?

  李三江看向豹哥:“咋了,你家也要办事儿了?”

  “嗯,快了,等我老婆身体好些,就要办起来了。”

  “那你这样不行,老婆生病了,你还留这儿喝酒喝这么晚,不该回去照顾人家去么,也忒不负责任了。

  再说了,办席这种事,麻烦得很,你老婆既然病了,那肯定就得你来主事,躲不得闲的。”

  李追远马上点头附和:“我生病时,都希望有人陪著我的。”

  豹哥无奈地摇摇头:“我做了对不起我老婆的事,她的病也是被我气到的,所以啊,我现在回家不合适。算上今天,再在外面躲个六天,等到了第七天再回去,那时候,她也该消气了。”

  “呵呵。”李三江用筷子一指豹哥,“你们这帮年轻人也真是的,要么别结婚,结了婚就别再出去瞎搞嘛。”

  “叔教训的是。”豹哥拿起筷子,在手里翻转著。

  李追远察觉到,豹哥生气了。

  作为镇上的混混,哪能允许别人这样指著鼻子教育自己,搁以往,甭管你是老是幼,早直接动手教训了。

  可现在,他在忍。

  赵兴主动接过话茬:“我说叔……”

  “呸,你个伢儿才多大,看起来至多也就二十吧,也叫我叔?”李三江手指指向灵堂,“这老赵,也就只够著喊我一声叔,这还是我不跟他计较呢,你年纪和这今儿走的正角儿,差不多大吧。”

  见李三江扭头去看灵堂上的遗照,李追远生怕晕乎乎的太爷瞧见后,意识到桌上这位灯下黑的是谁。

  他赶忙拿起酒瓶给太爷倒酒,且故意将酒倒满后溢出。

  “哎哎哎,够了够了,可惜了,糟蹋酒了。”李三江视线被迅速拉回,一边扶好酒瓶,一边低下头对著酒桌塑料纸上溢出的那滩酒水就是“吸溜”一口。

  “是我手抖了,太爷。”

  赵兴和豹哥对视一眼后,重新改口:“大爷,我们哥俩,想求您一件事儿。”

  “先说说看。”

  “石港镇上的老蒋,欠我们哥俩一笔帐,一直拖著不还。”

  “老蒋?”李三江轻拍自己的前额,努力透过酒劲让自己去回想,“听著有点耳熟啊,啊,是石港镇上开唱歌房和浴室的那个老蒋么,这家伙在那一带老有名了,听说早年是做土方生意起家的?”

  “对,就是他。”

  “那可就难办喽,他欠你们钱,你们干嘛自己不去找他要啊,有欠条么?”

  “我们这不是被他抓著把柄么,还真不方便去见他。”

  “哎,这样的事,我可管不了。”李三江赶忙摇头,“咱也不是啥大人物,就一河里捞漂子的,哪帮得动这种事。我要有这能耐,至于现在还出来接活儿么,不早在家躺著享福了。”

  “他家里池塘中央有一口缸,缸里有一块大太岁,是他很多年前从河里捞上来的,就因为被他骗著吃了那东西,弄得我们哥俩现在很难受。

  不敢去找他不说,还得继续在他手底下做事。”

  “啥太岁哟?”李三江听得云里雾里,“是毒药么,他给你们俩喂药了?”

  “我们只求您,能帮我们把他家那缸太岁给毁了,是烧是拿是埋是丢,都可以,只要别让那一缸东西继续留他家。”

  “我说,你们到底在说啥?这不是让我去偷东西么?我这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能去干这种事,你们找错……”

  赵兴从桌下,一沓一沓地不断掏出大团结,总共掏出九沓。

  每一沓钱都是崭新的,用白纸捆著。

  李三江咽了口唾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李大爷,您只要答应帮忙,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李三江端著酒杯的手,已经在颤抖了,要知道,他当初可是为了钱,在明知牛家有脏东西却依旧拖著受伤的身子去了的。

  只是这次,哪怕喝醉了,李三江也依旧强行低下头来,同时将手中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磕,掷地有声道:

  “不做!”

  紧接著,李三江用手不断拍打著桌面,骂道:

  “两个瞎了眼的小逼崽子,就以为你家爷爷是那种为了钱就愿意去做偷鸡摸狗事儿的人么,呸!”

  豹哥和赵兴都是一愣,随即二人脸上开始浮现出青色,这是发怒的征兆。

  周围的空气,也冷了下来。

  连在旁边蹲著几乎睡著的润生,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李追远开口问道:“那老蒋,犯过什么事么?”

  见二人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李追远解释道:“我是想帮我太爷,问问清楚。”

  赵兴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豹哥说道:“我见过,那口缸子下头的池塘淤泥里,埋著一个人,是老蒋的仇家,姓周。”

  “啥,还杀人咧?”李三江听到这话,酒意立刻消去了一点,不过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他娘的让我去杀人犯家里偷东西?”

  赵兴看向豹哥,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的?”

  豹哥回答道:“因为是我帮他埋的,老蒋说尸体埋在那儿,能滋养太岁。”

  赵兴诧异道:“原来,你老早就帮他做事了,你不早点告诉我,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惨。”

  豹哥冷笑一声:“你忘了么,我们是前后脚走的。”

  “也是,还真忘了这茬了。可惜了,我这家当啊。”

  赵兴很是惋惜地看向四周,他家里条件好,自家爹有本事挣钱,所以他本可以继续享受生活,哪天玩够了,想正经娶媳妇儿了,十里八村的还真没他爹拿钱砸不下来的亲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爹太会挣钱了,才导致他这个福薄之人,过早消受不起。

  李三江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胃里一阵翻腾,侧身开始吐了起来。

  李追远帮他拍著背,余光则继续关注在豹哥和赵兴。

  豹哥催促道:“答不答应,快点给句准话,看在我老婆面子上,我不想让你太难看。”

  李三江刚吐完,歇著气呢,听到这话,不解地问道:“我和你老婆有什么关系?”

  问完,李三江又开始吐了,这次吐得比先前更厉害,整个人都躬著身子,侧躺在长凳上。

  李追远继续给李三江拍著背,说道:“能帮我们就尽量帮,钱就不要了,做不成也不赖我们,行吗?”

  这时,原本还勉强能算有个人样的两个人,此刻忽然全部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

  面色铁青,皮肤上显露出一块块的尸斑,那双眼眸,更是彻底被白色所填充。

  他们嘴唇快速打开又快速闭合,像是在说话,却听不清楚声音。

  李追远努力想去再听一点有用的信息,哪怕是威胁的话语,可事与愿违,他真的半点都听不懂,只觉得耳朵边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嗡嗡嗡”。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不交流得挺好的?

  是他们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啪!”“啪!”

  两双筷子整齐插在了二人面前的饭碗上。

  二人嘴巴还在不停快速抖动,依旧什么都听不清楚。

  可一眨眼,二人就站起身;

  再一眨眼,二人就离开了座位;

  第三次眨眼时,二人就离开了棚子。

  等李追远再定睛看去时,发现二人已出现在了远处的田地里,身影十分模糊。

  然后,二人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可是,到头来,李追远还是没能明白,自己说的那个方案,那两人到底认不认?

  不过,大概率,应该是不认的,要不然他们临走前,就不会说出那么多的话,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懂,但字数挺多。

  至少,不会是简单的“好的,再见”。

  李追远看向李三江,却发现李三江居然已经躺在长凳上睡著了。

  是什么时候睡的?

  好像是那两个家伙,说话自己听不清楚时。

  “润生哥。”李追远去推了推润生。

  “啊,吃好了么?”

  润生伸了个懒腰,他刚真的睡著了,梦里忽然觉得有点冷。

  “嗯,太爷喝醉了,润生哥,你把太爷背起来吧。”

  “好嘞。”

  润生起身,先抓住李三江胳膊,然后顺势一甩,李三江就被他以很标准的姿势背起。

  确实很标准,标准的背尸姿势。

  李追远则将目光看向桌子中央的那九沓钱上,伸手拿过来,用手电筒照上去。

  原本的大团结,在此时居然变成了冥钞。

  “走了不,小远?”润生问道。

  “再等等。”

  李追远从李三江口袋里摸出火柴,然后把桌上的冥钞拿起,来到灵堂前,那里有个早已熄灭的火盆。

  将冥钞放进去后,李追远将其点燃,捡起旁边烧焦一半的木棍,给它翻了个面以确保充分燃烧后,李追远对著遗照说道:

  “你落下的钱,都还给你了。”

  不管事情最终怎么样,和这种脏东西先尽可能地断掉关系,这总不会错。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往回走,经过那张酒桌时,手电筒扫到了先前豹哥和赵兴所坐的位置,当即出现了异样的反光。

  他上前仔细看了一下,是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