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时光恋曲
真姐立刻合上书页,目光严厉的看向手下,“这不是你能说闲话的,请你现在忘记它!我不想听到第二次了!在这一行干,第一要务永远是什么?说来我听!”
这些人齐声答:
“闭嘴!”
“好!”
真姐站起来,作战前动员,“年终奖不会亏待你们!方老板不是项羽,分封的时候把玉玺摩挲光滑了都舍不得盖印,他是有气魄来提携人的,方方面面都是。”
众人被描绘的钱景打动,流露出渴望的目光。
“走!大单子!”
她回头盯住,“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
中影把初筛过的片曲名单拿给方沂,那是一张刻录了所有歌曲的硬盘,方沂把电脑的网线拔了,接着才连上硬盘,调出曲子听。
播放名单密密麻麻,按住光标下拉,滑过的曲名像马赛克,杂乱,而数不清。
耐着性子听了俩首,雷同而将就,总比没有好吧。
可是名单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感觉头挺大,把电脑搁在那,设置了自动播放,而把精力用在了去剪辑片子。
《情书》这电影成本就两千来万,太少,请不到更专业的音乐家。姜纹在《太阳照常升起》一片中请到久石让配乐,当时花了八百来万,但是效果着实让他满意。
到了《让子弹飞》,姜纹又去找久石让,吗的,八百万不够了。
连可劲儿造的老姜都挥霍不起了啊。
配乐的全部版权归属于制片方,姜纹没办法,只能把前一部电影的BGM再用一次。
好莱坞的顶级配乐大师多少钱呢,汉斯季默给蝙蝠侠配乐的时候,开价400万美金。搁在中国,在道具上丐一点,别请港地明星,拍武侠大片都够用了。
国内也有配乐大师,和中影还很熟悉,这个人是谭遁老师,价格和久石让差不多。
在手下面前是方老板,实则饱受穷困之苦的方沂,他剪片子剪到了凌晨,把音响开着,缩进折叠沙发听着睡觉。
那歌单,就依着顺序,放经典的,放前五年的,放今年的。
到清晨,方沂腾的从折叠椅上弹起来,坐到了电脑前。
第269章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这首歌没写名字,好像是今年才在中音注册版权,创作者也没什么名气,但是旋律抓耳。
前奏是类似于吉他的拨弦声,响了足足二十来秒,就反复一段旋律,然后切入到口风琴的声音,接着是歌词。
方沂没点开资料夹,而是自己边听边记。
“傍晚六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啤酒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描绘出一个失意中年职工的形象,好生生过着日子,天地变了。
这是被时代所抛弃群体的呐喊和震怒,但是,并没有搞的很放纵来大喊大叫,而是压抑着的,歌词娓娓道来,情绪也是逐层铺垫。
不知道为何,方沂在脑中想到了穿青蓝劳保服的李雪健身影,以及自己骑着自行车,在高炉旁路过的镜头。
歌曲前奏相当漫长,然而却意外的适合做故事背景乐,想象一下,当方沂饰演的小尹开始骑着车,那段拨弦声就切入进来,渲染出偏灰暗的气氛,他停下来怔怔的看着高炉。
忽然,高炉在他面前倒塌掉,整个影厅只有爆炸的声音回荡,画面中也是白茫茫的粉尘,音乐完全停止,待粉尘散去,新乐器口风琴声才接进来,望着在镜头前渐行渐远的方沂背影,那一刻,恐怕是很多观众不能忘记的片段。
同时还可以插入到小尹年少的时光,既是一波催泪的回忆杀,同样也是暗示着,他在远离那个童年,以及他终将逝去的青春。
不错啊。
方沂越想越激动,在本子上乱划几笔,把自己刚才的想法粗略记下来。又给中影的监制打电话说了这事儿,便开始往脑海中的构思剪辑。
这一剪就是一整天。
期间凑好影片的其他配乐,比如甜蜜时候的“雨的印记”,主角陷入独处内心戏时候的“Bibo No Aozora”等。这些配乐相当经典,用在《情书》上也不突兀,只是已经被人用了很多次,没有惊喜了。
到第二天,监制告诉他:“方导,那歌是一个摇滚乐队唱的,专辑卖得不好,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卖肯定是愿意卖版权——尤其是知道了要用在电影里面。”
“但是,歌词他们不愿意改。”
方沂:“改什么歌词?”
监制奇道,“歌词啊!咱电影拍的是钢铁厂,他这歌说的石门市最大的药厂破产转制的事情,和咱不一样,又因为有家乡的情怀在,他不愿意改。”
“不用改。药厂还是钢铁厂,又或者别的什么厂,有什么分别,唯一不变的,是变化本身。”
电话那头沉默的听着,隔了会儿说,“那就买。”
也是在当天,方沂去京城的片场指导刘天仙拍戏。在现代戏的部分,刘天仙需要发挥一定的演技,她不能做纯粹的花瓶角色,要眉目含情。
原版本的《情书》中,虽然名为“情书”,其实并没有写上明文告白的书信,而是用一张男主角为女主画的肖像,无言的诉说了被错过的情谊。
书中以女主角的慌乱作为结尾,是这样写的:
“我一面佯装平静,一面想把卡片揣到兜里。然而不凑巧,我喜欢的围裙,上下没有一个兜。”
镜头再拉进,拍摄那一张卡片上的肖像,还有女主角红了的眼眶,使得真相被揭开。这一刻,无论是女主角,还是电影院的观众,心中都被这跨越多年的告白而打动。
在方沂这里,什么是“情书”呢?
他对刘天仙说:
“我们中国人的感情有时候很浓烈啊,掷果盈车,看杀卫玠,好像比不过夏目漱石那句‘今晚的月色真美’来的含蓄……可是,我们也写出‘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这样的诗句,我觉得是超过了夏目漱石,因为这含蓄中还带了坚决。”
“你能理解它什么意思吗?”
“你能理解了,你就知道要如何演这段戏。”
刘天仙被他看的脸通红,但不是因为不明白而通红,而是他在直勾勾说情话。
小方是从来不说情话的,除非那是台词。
因此她摇头,故意让方沂来解释:“我不明白。”
方沂不看她,反而去看遥远的天空,“但愿我如星星,你如月亮,每夜铺撒光亮相互映衬,月亮暂时暗了,那星星就长明,留着光亮等待月亮的归来,在十五月满的时候一同闪亮。”
“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是说,“我不知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爱你。”
刘天仙瞪大眼睛,感觉脑子嗡嗡的,半天想不起来吸气出气,不仅仅是耳根,连脖子都可见的渗出红丝儿,藏在她遮掩住的围巾里面,她下意识紧紧抓住围巾。
方沂说,“但是,这不是我要告诉你的,而是你即将要告诉我……”
她得了发号枪一样马上说,“我,我爱你。”
方沂笑了,用手指推了一下她额头,“不,不是现在。”
剧组找到了京城某区的法院,腾出了一大厅,这里本来是给实习生用作模拟庭审的,现在却用来拍戏。
“很多年以后,尹川做了律师,他跟着师傅正要接到人生中一个大的案子:为某集团开除数百名员工而辩护,一旦接案并诉讼成功,他能够拿到对于他个人来说,了不起的一笔大钱。”
“然后,”方沂瞥向正在严肃状的刘天仙,“他在对面遇见了她。”
刘天仙因为和方沂耳濡目染,此时对电影拍摄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她说,“这就是你要的戏剧性吗?”
“明明尹川整个学生时代里,都因为家里拿不到该有的下岗津贴而陷入到灰暗中,他花了很大代价才挣扎出来;而多年后,他现在要为了组建新家庭而为以前最不耻的集体辩护。”
整个剧组静静的听他俩的谈话。
方沂摇着头,站到被告席上,望着原告席的刘天仙,“这不是戏剧化啊,这是人生罢了。我写这个本子的时候,问过法律界的人士,他们大概一年会抽出一段时间做劳工维权律师,找回做法律人的初心。”
“其他好多时候呢?”
“你说呢?”
第270章 十个国际章】
“我们肯定有过锄强扶弱的英雄梦,想仗剑走天涯,可是没有人问过,那些不是英雄的人怎么办,尤其是那需要供奉出他自己的时候,每一个决定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他连保护自己的剑都没有。”
“尹川父亲的经历,告诉了他,绝不能够相信别人或者是集体,能相信的只有他自己,亲妈都不能相信。”
方沂总结道,“因此,电影真正的戏剧性,并不是数学很好的尹川做了想挣大钱的律师,他是肯定要去做的,这个电影在反复暗示。戏剧性在于,他的前桌之华,为什么成了律师,以及,他怎么面对这位同学,和他曾经的人生。”
刘天仙说,“你把人设置得那么难,这是死局吧,他最应该打完官司拿大钱,然后为自己痛哭一场,和女同学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才需要你来帮忙啊,去唤醒他呀,你就是这样的人。既然人都有一片净土,有白月光,他们互相都是白月光。”
刘天仙捧着腮,陷入到惆怅之中,沮丧的坐下,而双腿下意识的来回甩,在这么肃穆的场合,让她显得很不一样。
她说,“白月光,要怎么去做人的白月光呢。”
方沂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好像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好了啊。”
整个剧组的在他调度下如同精密的机器,有效率的开始运转。刘天仙整理好她职业西装,而方沂把手放在台面上,身子往前倾,酝酿情绪。
庭审现场挤满了人,为了艺术效果,连高中时候的同伴都跑来了,在底下穿哈市九中的校服,包括穿劳保服的李雪建老师,他们都在第一排。
我们知道,在现实中,不是人人都可以出入法庭的,即便是人民陪审员也要先申请。显然这里是个意象化的煽情表达,当官司败诉后,尹川却找回了自己,青春向他涌来。
青春不是一个肌体上的状态,而是复杂的自我心理认知。
“action!”
有两台摄像机对着方刘二人。
方沂缓缓的抬头,微不可见的缩着身子,连睫毛都开始颤抖起来,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
不过,他却主动喊,“咔!”
刘天仙正使劲儿呢,她揉了揉脸,“方导,我是不是哪里能再改进一下?”
“不是你,是我。”
在镜头前,方沂自己先前的表演。他问摄影师,“你觉得怎么样?”
“真的好。”
“我想听实话。”
摄影师依旧给大拇哥,“我没说谎,演的真好,真地道。你瞧瞧,这表情,这眼神儿……”
他手舞足蹈,让其他的人也好奇起来,方沂见状拍了拍手,“你们都来看看。”
话是这么说,敢评价导演的还真没几个,只有刘天仙直到底,老老实实的过来看,监视器故意慢速播放画面,好让她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她眉毛上飞,捂住嘴,原先轻快的表情逐渐震惊,“我知道你演得好,刚才在对面也觉得好,我不知道放大了看还有这么多细节,比我好那么多。”
刘天仙的话,让最后想来学习一把的人也没了,众人以为方沂是演了一把好戏,拉大家来炫耀一下。
然而,方沂自己不这么认为。
他说,“对不住,这场要NG,因为我。”
接着又演了俩场,在监视器前,方沂踱着步,想着自己的表演。
不得不说,演的确实不错,以导演的身份来看,演员方沂准确传递出了情绪,该照顾到的细节都照顾到了。
但是,会不会有种“老子很会演戏”的抽离感呢?
刘天仙需要展示出一定演技,而自己是不是展示了过多演技。
如果对面是李雪建老师,这倒还不明显,可是遇见了刘天仙,就显得他太猛了,观众会立刻意识到这是假的。
有时候,我们会说,谁谁的演技在某个片段中,吊打了另一个谁谁。
能产生这种想法,而不是注意这故事讲什么,说明这段戏大大滴坏了呀。
“李雪建老师,”方沂求教在场资历最高的,“你愿意帮忙看一下吗,我有点疑惑。”
李雪建优哉游哉起来,把自个儿头上的帽子摘下,“方导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说话间,视线放在方沂那段戏上。
很快播完,方沂等着他回答,他却说,“我拿不准,再看一遍?”
复播。
“你演的太好了。”他抬起头先夸赞,“比我三十岁的时候演的还好,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这些阅历啊——我那时候为了演戏,我是要假装是那个人,一百天甚至一整年都那么要求自己,才觉得像了,是了,我太笨你,真的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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