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169章

作者:鬼谷孒

  杜家住在底楼的一隅,就靠着路口,冼耀文按响门铃,稍待一会,一个老学究气质的老人打开了门,看向冼耀文问道:“冼先生?”

  “老先生你好,我是冼耀文。”

  老人把大门洞开,客气地说道:“冼先生请进。”

  冼耀文带着费宝树踏进屋里,耳朵里就传进麻将牌敲击桌面的声音,接着又是麻将牌滑动中摩擦桌面的声音。两个声音合在一起,可以联想到一个赌徒从牌城里摸牌时,习惯性大拇指立即搓牌,若是用不到的牌,麻将牌会在手里翻转上下方向,随后往桌上一拍,吐一句脏话,然后把牌弹进牌池里。

  这种打法未必是打牌高手,但一定是老赌棍。

  刚才进入的门应该是杜家自己开辟的后门,一进屋就经过卧室的过道,靠墙摆满了氧气瓶,密密匝匝,有点瘆人,是给谁准备的不问便知。

  走出过道,便来到客厅,边上围着一圈沙发,正中央摆着一张麻将桌,四个男人坐着,一个女的站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身后。

  扫上一眼,冼耀文认出坐在正对的杜月笙,以及坐在他下家的朱如山,这位前段时间花边新闻的常驻男主角,不认识都难;对家的男人只能看见后脑勺,认不出来;上家的男人没见过。

  再看杜月笙身后的女人,有点发福,不是孟小冬,他不认识,采用排除法,直接圈定姚玉兰。

  据报纸上的花边新闻所说,姚玉兰有个妹妹叫姚玉英,两人都是京剧名角,杜月笙是两人的粉丝,一次两姐妹在上海演出的时候,被杜月笙强占,姚玉英大概气急,不久病故,姚玉兰认命,成了杜月笙四姨太,很是受宠,也很会做,她和孟小冬是闺蜜,孟小冬会入了杜家门,还多亏她从中牵线搭桥。

  冼耀文打量完,目光收回的当口,杜月笙抬头朝他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一触即分,杜月笙转脸看向后边,姚玉兰瞬间会意凑上前去,简短交耳,刚才的老人也已经来到杜月笙身前,将杜月笙搀扶起来走向沙发。

  来到离冼耀文最近的交汇点,杜月笙止步,看着冼耀文,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冼先生,请过来坐。”

  冼耀文闻言跟了上去,走到杜月笙所坐的沙发相连的另一张沙发前,等杜月笙坐定,再次说“请坐”,他才坐下了去。费宝树等他坐定,才贴着坐下。

  “冼先生,我们以前有交集吗?”

  杜月笙说话的声音依然微弱,可见身体状况堪忧。

  “杜先生,我是一介初出茅庐的小子,人小力弱,之前偏安岭南一隅,一直想北上见识山河繁华,可惜困于资斧无力凑足,从未成行,未能赴北地一睹杜先生的神采,实乃憾事。”

  杜月笙露出一丝疲倦的笑意,“冼先生说话真是文雅,我最是喜欢和有学识的人打交道,我一生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但一直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盘旋,从未出过国,冼先生可否给我分享一点西方趣闻?”

  冼耀文淡笑一声,说道:“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国外,一门心思放在生意上,还真没怎么注意风土人情,杜先生若是不嫌寡淡,我说点做生意时遇到的趣事?”

  从打电话到上门拜访,中间有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这是冼耀文故意留出来供杜月笙打听他的,看样子杜月笙并没有浪费,不然杜月笙居家养身又有一堆繁琐事,不大可能会对他有太过详细的了解,顶多听过他的名字,不应该知道他刚出过国。

  “杜某也是生意人,生意上的趣事自是爱听,冼先生还请快快道来。”杜月笙说着,抬了抬手,一直站立在他身边的老人会意去泡茶。

  看样子杜家的日子并不怎么宽裕,老人不是管家就是机要秘书,泡茶这种事本不应该他去做,自有其他佣人见机行事,大概杜家并没有伺候的佣人。

  冼耀文看在眼里,满脸含笑地说起趣事。

  “五月份我在东京,一个生意上的朋友招待我,他是美国人,之前是驻扎在东京的军官,我跟他合伙做柏青哥的生意。杜先生,柏青哥和老虎机其实是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因为东洋的法律规定,柏青哥不能直接塞铜钿,只能塞弹珠。

  赌客用钱在柜台换弹珠,赢了弹珠却不能在柜台换钱,只能换到奖券,赌客拿着奖券,可以去专门回收奖券的礼品店里卖,多了一个环节,不合法就变成合法。”

  “很简单的手法,一眼就能看透,东洋警察拿这个没办法?”杜月笙津津有味地说道。

  冼耀文淡笑一声,“东洋警察还真拿它没办法,柏青哥店和礼品店之间不是一个老板,无法证明它们之间存在利益关系,就不能认定玩柏青哥是赌博。”

  杜月笙颔了颔首,“东洋警察认死理。”

  “也有开柏青哥店的老板都不太好惹的原因。”冼耀文没有细细分析原因,而是把话头拉了回去,“我那朋友在东京待了好几年,哪里好玩都清楚,他带我去了一种叫青春の待合室的店,待合室在东洋其实就是休息室的意思,商场、公共场合都有,供顾客或旅客临时歇脚,但前面加上青春二字,就是暗指女人。

  青春の待合室是喝茶喝咖啡的地方,店里有女人负责作陪,但它又不像夜总会,不能毛手毛脚,只能聊天,聊得好,把女人带出店去,要做什么店里是不管的,店老板只收不便宜的茶水费。

  我跟招待我的那个女人聊得不错,当天带出店吃了顿饭,之后的几天她带着我去了东京一些有意思的地方。

  随着接触加深,我和她聊了不少,知道她的姓氏是南云,是一个丈夫刚死不久的小寡妇,也知道她父亲的名字叫南云忠一,前海军中将,指挥舰队和美国海军打过几场大仗。”

  冼耀文叹了口气,说道:“小鬼子可恨,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知名中将的女儿会沦落到如此田地,听她说南云忠一的旧部熟识不仅无一人出手相助,甚至有人落井下石,真是应了人走茶凉那句话。

  杜先生,这个不太有趣,我说个有趣点的。”

  说着,冼耀文的目光从杜月笙的脸上扫过,很是注意了一下微表情,他猜“人走茶凉”一定会让杜月笙深有同感。

第258章 请君入彀

  杜月笙抬起手摆了摆,不让冼耀文接着往下说。

  “冼先生,你的故事很有趣,我怕再听会乐不思蜀,耽误冼先生你的正事,不如先说正事,等说完正事,冼先生再接着讲趣事。”

  “好好好,既然杜先生吩咐,我就先说正事。”冼耀文假作意犹未尽,无奈地说起正事,“我和弟弟耀武去年从内地来香港,虽说做了万全的准备,但底子薄,所谓的万全准备也只是让我们两个一年半载不愁饿肚子。

  我不想寄人篱下,也不想住到寮屋区,只好拿着所有的钱顶了一栋楼,只交了订金,剩下的尾款约定算上利息三个月后付清,如果到时无钱支付,卖主可以把房子收走,订金也不用退。

  我和弟弟两人在香港就是从背了八万港币的债开始,一步一步靠自己双手走到今天,有了几份产业,楼盖了六七栋,外面又顶了几栋用来收租,也算是薄有家资。

  日子过得也算蒸蒸日上,挺有盼头。”

  冼耀文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当初想买第一部车子的时候,原本想买福特,这个车不贵,路上又多,真要坏了,修起来也方便。

  可我去买车子的那天前一夜刚下过雨,经过一个路口时,一辆福特故意加快速度从积水轧过去,溅起的脏水把我还有几个路人弄得半身湿,有个路人认识车牌,说是上海张老板家佣人开着买菜的车。

  我当时就想,不能买福特,开这个车容易遭人骂,我宁愿多花点铜钿,多等了些日子,买了一辆瑞典的萨博。

  上个月底,我刚从国外回来,在外面几个月没吃油炸鬼,馋了,早上没在家里吃早点,去了外面的摊子吃刚炸出来最热乎的油炸鬼。

  说来也巧,正好遇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大概是饿极了,一把抓起刚从油锅里捞出来,还在沥油的油炸鬼就跑,有七八根的样子。摊主也不追,只是给在等的我道了个歉,重新炸油炸鬼,顺便跟我说刚才那个人是上海来的张老板,以前佣人买菜都开小车子。

  我不清楚后面这个张老板和前面那个是不是同一个,只是感叹河东河西的变幻太快。

  记得我第一次做体面的衣服,就是来北角看看上海有钱佬穿什么,找的也是上海来的师傅,收费要比其他地方的师傅贵。

  后来,经常来北角,见得多,想得也多,我把旅居在这的上海人分成三种:

  上焉者有眼光,有魄力,也有资本,他们一到香港立定脚跟便办事业,纺织行业有不少老板都是上海来的,办得相当成功,也有能力照顾同为上海来的困难人有工开,有口饭吃。

  中焉者携大批金钞而来,把香港当成欢乐世界,声色犬马、酒食征逐,心里想着到香港就是来白相相(玩耍),过不了多久就能重返黄浦滩,拾起扔在那里的家业,机器一开,钞票滚滚来。

  殊不知,住在香港的时间一久,酖于游乐,沉湎愈来愈深,终是‘床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为了一日三餐日日逡巡于酒家茶楼跑马地,幸而遇见一位熟识,哪怕是借到一元港纸都很满足,踎茶居收费便宜,一元钱能在那里喝上茶填饱肚子,一天半日随便混混。

  我跟疍家人、鹤佬谈生意时就喜欢去踎茶居,叫碗茶,往店门口一蹲,抽烟聊事都方便。”

  冼耀文端起老人送来的茶轻呷一口,接着说道:“中焉者自己可以没脸没皮地混,家眷不可以,只能想办法找个活干,有文化,懂点技术的还好,能找到比较体面的活计,原来只会唱戏,特别是香港没什么人听的京剧,或者只懂得伺候男人……她们比较惨,体力活干不了,只好沦落风尘。

  下焉者错把香港比上海滩,低估了香港土著的深厚经济潜力,也低估了在这里扎根几代的洋人,把黄浦滩的投机取巧之风带了过来,大家一道炒金,成天到晚卖出买进,做得十分之起劲,数量越做越大,危机越来越深;

  初期赚到两三文,莫不忻然色喜,自以为得计,滚雪球般炒得头昏,最后被本地帮的商人、洋人觎准时机,狠狠来上一掼,上海炒金帮立陷惨败,有人倾家荡产,有人被迫自戕,损失大多以巨万计,香港人让上海来的朋友好好见识了他们的待客之道。

  有此几层缘故,自打上海人逃难抵港,香港人冷眼旁观上海客花花绿绿的钞票漫天飞,成千上万,尽情挥霍,游乐场所、豪华餐厅,几乎都是阿拉、侬、册那,提到香港人就说是不懂得享受的乡下人。

  香港人被叫乡下人却是不为所动,低头抓紧捡上海客抛出的钞票,一边翻阅孔尚任的《桃花扇》,眼看他掼钞票,眼看他钱光光。

  从新宁楼、观光酒店搬到了格子间、租铺位、困地板、困扶梯,再到鸽子笼、寮屋区,比比皆是,当他们阮囊羞涩,衣食无着,立可发现香港绝非上海,这里有规则,英国佬制定的规则,不是上海滩,能由着他们胡来。

  凡事有因就有果,纵容福特车里的佣人招摇过市的时候,大概没有一个上海客想到落难这天,同乡自顾不暇,本地广佬言语不通、素无交情,想借几角港纸到摊头吃一碗碟头饭,也是千难万难。

  细细算来,不过两年光景,又有多少上海豪客开始销声匿迹,光景暗淡,囊无分文满街奔走,告贷求乞。手头还有一点铜钿,懂了算计过日子的上海客,撙节支出,守着最后一点活命本钱,拖过一天算一天。”

  冼耀文摇摇头,“只不过,这种人只知节流,不懂开源,多过几年坐吃山空的日子,膝下有麒麟子渐长还好,有个盼头,若是孤家寡人,年纪越大,将来就越难。”

  对冼耀文的长篇大论,杜月笙认真倾听后付之一笑,“冼先生的话不好听,却是道尽我们这些上海来客的真实际遇,你也铺垫了这么多,该说伱真想说的了。”

  冼耀文冲杜月笙抱了抱拳,“杜先生,真不好意思,小子我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无妨。”杜月笙抬起手,“冼先生请直言。”

  冼耀文将对李志清说过的话进一步润色,说给杜月笙听,条件相同,只是说法上稍有区别。

  杜月笙听完,低眉沉思,过了许久才抬眉看向冼耀文,“冼先生,我晓得你想打什么主意,先说人走茶凉的典故,再说坐吃山空的现象,无一不印证在杜家身上,你看上杜某人这张老脸,想让我给你当个虚造?”

  “杜先生,虚造之说过了。我上次去国外,一是为了考察市场,为好运来寻找新的销售渠道,二是为了发笔横财。很早之前,我就在关注朝鲜半岛的局势,从国际大格局到朝韩双方的政治诉求和野心,事无巨细,一一深入研究。

  直到有一天,我推测仗就要打起来了,赶紧买了机票飞到国外,只凭一张脸和以往积累的信誉,赊借数百万又抵押中华制衣,做多橡胶期货,做空美国股市。

  如我所想,橡胶价格大涨,美国股市受到战争影响出现短期震荡,我斩获颇丰,在国外布置了不少产业,也给信任我的人带去丰厚的回报。

  友谊商场所需本钱不过三百多万,凭我一己之力亦能轻松投资,更不用说还有一个银行股东的合伙人。杜先生在上海也有银行,清楚银行如何赚钱,友谊商场之计划,只不过套用银行的模式,稍加改变而已。”

  冼耀文顿了顿,“我与上海客之间没什么交情,也无出手帮助之义务,大可以冷眼旁观,总结失败教训,提醒自己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可是谁让我的合伙人想到友谊商场的生意,赚钱之余还能赚取好名声,多赢的局面,我自然乐意投资。所以,我才会来拜访杜先生,说刚才那番话。

  杜先生,我冼耀文讲口齿,说一不二,从来不会算计合伙人,我没想过请你出面站台,只想着将你做成典型案例,你投资,我们友谊置业给你应得回报,让北角的上海客看到我们友谊置业的诚信和实力,方便进行下一个更大的项目。

  我们友谊置业看重的是借本生利,不是携本潜逃。我冼耀文是目光远大之人,不到一年时间就从一个黑皮成了制衣业一个人物,合作的都是大型纺织厂,区区数百万……”

  冼耀文摆了摆手,“还不足以让我动心,做出辱没祖宗之事。若是数百亿,我就不敢说自己还能坚守礼义廉耻,或许,夤夜就会携款潜逃。数字太大了,我估计穷极一身也很难赚到百亿之数,说不动心只能是虚妄之言。”

  “冼先生今年贵庚?”

  “到了明年就该加冠,撑起一个家。”

  “十九岁,了不起,真了不起。”

  杜月笙想到自己的老七和冼耀文年纪相仿,还是天真无邪,上学之余只会和几个朋友花钱胡闹,之前且欣慰于没有堕入歧途,跟冼耀文一比较,简直天渊之别。

  感叹之后,他又说道:“冼先生,我杜某人一生最是在意脸面,单是说不行,我想看到一些切实的保证。”

  “这是自然,友谊置业很快会举行一次招商会,到时还请杜先生亲……”冼耀文故作纠结,“还请杜先生派个代表到场听我们细细讲解项目的执行原理与规则。”

  “我会的,冼先生给我挂个电话即可。”说着,杜月笙甚是别扭地捧起茶盏。

  送客之意表现出来,冼耀文自然会意,稍坐片刻便提出告辞。

  待坐回车里,冼耀文将刚才所见所闻重新捋了一遍,首先,外间传闻杜家每月开销数万所言非虚,过道里的氧气瓶可见一斑,杜月笙吊命的花费省不了,其次,杜家的底子已经不厚实了,按照眼前的开销,或许一年半载就会见底。

  不知杜月笙以前是否健谈之人,今日所见,身体不适还约人打牌,和他说话也没有任何不耐烦之色,大有健谈之貌,且精神头看着还行,不太像久病初愈,综合来看,偏向时日无多之征兆。

  身体好不好,自己最清楚,杜月笙不是一般人,应该懂得为自己的妻妾子女铺一条后路,死钱有个好去处钱生钱,他不会错失的。

  断定事情能成,冼耀文心里踏实多了,借了杜月笙的牌子,友谊商场的计划可以顺畅进行下去,后面的上海大厦也能水到渠成,新想的上海游轮计划也可摆上日程。

  回到青年会办公室,冼耀文立即埋头忙碌起来,友谊公司的架构设计起来容易,要搭建起来有很多事情需要做,需要哪些岗位以及岗位要求先要规划好,才好开展下一步的招聘工作。

  具体的事情可以交给下面,规划却要他这个总经理亲力亲为。想要坐稳开荒的总经理位子需要点真材实料,不是上了轨道的时期,偶尔拴条狗在位子上,也不耽误公司正常运转。

  钢笔唰唰唰写到冒烟,直尺时而直放,时而竖立,一份份表格呈现于纸面,待表格做好,一心二用,自己书写时,一边吩咐费宝树按要求在空白处填上指定的内容。

  当时间来到五点二十,冼耀文正要出发时,卡罗琳回来了。

  “Boss,柳婉卿已经同意用地皮入股,但她提出要求和你见一面。”

  “随时?”冼耀文收起桌上的纸,整理好放进抽屉里。

  “她看你方便。”

  冼耀文看一眼手表,说道:“柳婉卿在感情方面是怎样的性格,我要听你的判断。”

  卡罗琳冁然一笑,“她在看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已经看过好几遍,很是喜欢。”

  冼耀文轻笑一声,“法语原版?”

  “不,英语版。”

  “她漂亮吗?”

  “当然。”

  冼耀文看向费宝树,说道:“去书店帮我买一本二手的《红楼梦》,在‘妙玉初入大观园’和‘贾府大厦将倾,妙玉失去庇护,被强盗掳走,惨遭奸污’的那两段做上记号。”

  “为,为什么?”费宝树发出疑问。

  冼耀文睖了费宝树一眼,“你今晚加班,什么时候下班你会知道的。”

  言罢,他拿起话筒打去陈威廉律师楼,听了一会,说了句感谢,撂下电话往办公室外走。

  五点五十。

  冼耀文坐在山今楼里,手里捧着一杯鸳鸯,看对面桌的食客大口喝着“和尚跳海”。

  “和尚跳海”即滚水蛋,拿一个玻璃杯盛热水,再打入一只生鸡蛋,因为水温高,鸡蛋的外层会被烫熟,而里面仍然是生的。饮用时加入白糖,用汤匙将鸡蛋搅匀成蛋花状,嫌不够味,还可加炼奶。

  因蛋黄外观光亮如和尚的光头,蛋白就像是和尚的袈裟,将生鸡蛋加入热水的过程便犹如“和尚跳海”。

  这款饮料一经推出,便深受苦力和年轻人的喜爱,淡淡的甜味泛着蛋香,食客相信它能补充一天的体力所需。一些骑马爱好者去马栏骑马之前,会绕道过来喝上一杯,且喜欢多加一个蛋,若是碰到双黄蛋,心情会大好,在心理作用加持下,当日的表现尤其神勇。

  “和尚跳海”既便宜又有营养,店里的食客十之六七都会点上一杯,只不过做法比较简单,很容易就被其他茶楼模仿,食客自己在家做起来也简单,并不能当成拳头饮食之一。

  好在往外传播的时候,名字变了样,有人叫山今和尚跳海,有人叫山今和尚或山今跳海,将山今二字带上,也算是为山今楼扬名。

  如今,山今楼的创新已经名声在外,单靠“最正宗”三字,就能引来不少饕客。

  岑佩佩又是一次到厨房催单时,路过冼耀文蜷缩的角落,止住步伐,对他说了句:“老爷,我等下有事情跟你商量。”

  “今天没空,吃完饭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岑佩佩闻言,叫过小醉,耳语一番,随后站到桌前说道:“山今楼生意越来越好,下一步房东就会加租,我打算把楼顶下来。”

  冼耀文拉住岑佩佩的手,嘿嘿一笑,“想借钱是吧?小娘子长得这么标致,借钱好说啊,陪我睡一晚,借多少都有。”

  “好呀,我今晚就陪你睡。”岑佩佩一脸揶揄道:“不知道老爷敢不敢。”

  “小丫头还会用激将法了,算你厉害,点中了我的死穴。”冼耀文松开岑佩佩的手,说道:“你估计顶这栋楼需要多少钱?”

  岑佩佩想了一下说道:“我估计26万能顶下来。”